第一百零七章等待愈合

  痛感是有延迟效应的,往后几天,那股后劲才慢慢涌现上来。
  深夜舒柠忽然从梦中惊醒,她又梦见程渡。
  梦里是个白雪皑皑的冬夜,她打开门,见到顶着满头风雪的程渡,头上立着一只橡皮小黄鸭。她领他回了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程渡身上的冰雪渐渐消融,他乖乖地坐在她身旁,像往常一样。他脑门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直在漏水,漏到他越来越小,舒柠拿毛巾怎么堵都没用,只能亲眼看他变成了一只小狗储钱罐。然后他生出一条裂缝,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地板上只剩下嘎嘎乱叫的橡皮小黄鸭。
  醒来后枕头上湿乎乎的,舒柠摸黑解开手机,她没有立刻删掉程渡的微信,聊天记录还留有与他从开始到结束的全部对话。
  他们的聊天记录其实很少:大部分是她找他,他说他在。很多次都是她叫他小星星,他说小星星现在来找你。
  那只史迪仔永远在打瞌睡,但是总能在她找他的时候立马苏醒过来。一条条往下看,眼泪又模糊了舒柠的双眼。
  她把家中的橡皮小黄鸭全扔了,也不敢再踏入那间浴室。
  程渡问能不能带小狗回家,她说我们这样不好吗?
  除夕那晚她本可以抓住他抱紧他,她却选择将他推开。
  既然不确定恋爱关系也能从程渡这得到所有的疼爱,就没必要真的恋爱,恋爱是要真实付出运营成本的。
  舒柠不是没察觉到程渡眼底暗藏的失落,而是数次选择了无视,反正程渡在她面前一直很乖。
  实则他的乖巧体贴皆是出自对她的偏爱和迁就,她却仗着这份爱怜残忍地有持无恐,她拉扯他太久了。
  直到他逐渐失去耐心,悄悄选择了她人。
  舒柠被滔天巨浪的悔意击倒,沉入海底,她想继续呼吸。于是她放弃再反思自己的过错,企图找寻程渡的缺点来抵消自己的悔不当初。
  其实程渡没那么好的:比方说他的脸有点儿窄,嘴唇生得偏薄,从面相学看不是有福气的长相;他那种眉宇深邃的五官,以后也不抗老;他的睡相真的不行,很喜欢贴着人睡,早上醒来都把她挤到床边边上;他做饭虽然好吃,但是油盐下得重,吃多了根本不健康,还容易发胖。
  舒柠绞尽脑汁地列举程渡的不尽人意,到头来却发现想再多也抵不过程渡的好,她还是很难受。
  难过无人诉说,舒柠在微博小号上持续发疯。她发了好多好多痛彻心扉的领悟,连一个路人的评论和点赞都没有收获。可能她的感情就是一场烂俗可笑的电影,豆瓣网友会给出4.6的评分,没有人想看。
  四百多平的家,几乎每一个区域都留有舒柠和程渡欢爱的回忆。舒柠忍无可忍,扔掉了程渡用过的所有东西,并让邱邱帮她搬了家。新屋子里没有程渡的踪迹,但当晚她的脑海里依旧布满了他。
  程渡再没有联系过舒柠,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曾怀着卑劣的期待点开自己微博大号的私信箱,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把近期所有的记录翻了个底朝天,妄想再度收到WIT-Pluto发来的私信。
  然而什么也没有。
  这个结果令舒柠伤心又沮丧,当他真的做到如她所想,她还是脆弱到承受不住。
  在如此纠结往复的痛苦循环中,舒柠在某个醉酒的深夜删掉了程渡的微信,拉黑了程渡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很害怕,因为她发现自己在酒精的刺激下居然很想要放下身段联系程渡。
  她想告诉程渡:只要他专心和她在一起,不要再找陆青斐,他们可以像从前一样。
  这个想法让舒柠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怕,如果要她为爱让步妥协,她情愿它崩溃幻灭。
  舒柠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伤口愈合得太慢,她开始通过花钱放纵来麻痹自我。
  她每一天都是满载而归,不喜欢的款式同样按色系买,衣帽间逐渐堆到快放不下;潮玩手办也是整套整套的往家里搬,她甚至连它们的名字都叫不太出来;家里还多了两个真人比例的白色暴风兵,天知道她都没有看过星球大战。
  舒柠在物质享受里逃避这段关系结束后的空虚和缺憾,却一天比一天要痛苦和难受。
  后来她觉得可能是一个人花钱太寂寞,她又想尽办法出现在各类牌局上,通过输钱听别人开心的独特方式来舒缓疼痛。
  池谷细美最近迷上了中国麻将,舒柠每次都特意坐在她上家,时刻关注池谷细美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池谷想吃什么她就喂什么。喂到顾思义骂她是不是有病,他辛苦做的清一色全让池谷细美的小牌给截胡了。
  舒柠就这样流窜在各式各样的聚会上,中途腾出时间去完善自己新专辑的发布工作。试听会上舒柠独独避开了《星河不及你》这首歌,她曾想过撤下《星河不及你》的发行。可一首歌的背后承载着很多工作人员的心血与付出,她没理由再任性了。
  也许顾思义说得对,《星河不及你》就是首没营养的垃圾小甜歌,和她出师未捷的爱情一样,最终会淹没在音乐榜单里,没有人想听。
  舒柠后来又在活动上见过两次陆青斐,不知是她内心含怨还是怎么,她总觉得陆青斐失了几分神采,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舒柠甚至暗戳戳地想是不是程渡和陆青斐出了什么感情问题,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毙掉。陆青斐可没她这么拎不清,她肯定不会为程渡伤情伤神。
  魏舒檬几次盛情邀请舒柠一起开黑,舒柠统统表示拒绝。
  她很久没有再登录过游戏,准确来说,她连程渡这个人都有意识地屏蔽了。春季赛季后赛WIT及时调整了状态,总决赛那晚又一举夺冠。舒柠一个没忍住还是点进了Pluto的相关词条,程渡剃了一个很短的寸头,额头上那道可怖的血痂也消失了。他依旧没搭理导播的镜头,周身气质冷冽,一眼望去确实是高冷野王的完美模版。
  舒柠愣了几秒,随后将他的内容全部勾选为不感兴趣。互联网大数据把每个人的喜好习性标签化得一清二楚,而后她几乎很少能刷到程渡的消息。
  舒柠觉得自己慢慢走起来了。
  歌坛天后王梦然的生日派对邀请了很多人,果壳音乐叁人组一道前去庆祝。王梦然红了二十多年,早已是半退休的状态,她可以几年不开演唱会不发歌,但是不能不打麻将。
  派对后半场,王梦然攒了一个牌局。舒柠这次没那么想输了,可她今日的牌运实在是不佳,手臭得要命。叁个多小时下来,她俨然成了全场最大输家。
  中场休息的间隙,舒柠去了趟洗手间。路过浴室时她偶遇了王梦然的小儿子,小男孩只有五岁,小名是小豆包。
  小豆包大概觉得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拉住她的手说自己的小玩具不见了。
  “刚刚洗澡的时候还在呢。”小豆包说话奶声奶气。
  小孩子提出的用户需求舒柠没道理不满足,她弯腰曲背陪着小豆包在浴室里找寻了许久,最终在洗手台下的水池找到了小豆包弄丢的小玩具。
  是个冲她咧嘴笑的蓝色史迪仔。
  小豆包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坏了,他可能觉得她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大人,带着史迪仔玩偶赶紧跑了。
  何淼淼和顾思义闻声找过来,问她怎么了。
  舒柠摆摆手,挤了个比哭还不如的笑:“没事,是我今天输钱输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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