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第502节
长安独自一人站在沙滩上,望着眼前广袤的海面和高远的星空,一瞬间心底竟生出人在天涯海角的渺茫之感。
如此盛夏,海岛的夜晚却还有那么一丝冷。长安抱起双臂,就好像环抱着自己,觉得有点孤独。
都说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心理也会变得虚弱,或许她不是真的觉着自己孤独,只是有点虚弱而已。
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她身后环了上来,正好围住她抱住自己的双臂。
“热度似乎又高了点,回去吧。”男人的脸颊蹭在她额侧,顺便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披散的长发带着丝刚沐浴过的水泽香气。
“你倒是讲究,炒个菜马上就跑去沐浴了。”长安并未挣脱他,只微微偏过脸道。
“这不是担心身上沾染的油盐酱醋味会熏到你么?”陈若霖放开她,牵着她的手往回走,顺脚把之前扔在沙滩上的一只椰子勾起来用另一条胳膊夹着。
“走得动吗?要不要为夫背你?”走没多久,陈若霖觉着长安呼吸似乎粗了些,笑着问她。
“一边儿去。”长安淡定回道。
两人回到山顶的石屋,陈若霖先把屋前的小炉子点着,放上药壶给长安煮药,然后去到屋里收拾带上来的那只椰子。
长安站在门内研究挂在门口的那副门帘。
“这是什么骨头?”长安瞧着串在细绳上的那一根根或白或黄的小骨头,直觉告诉她这是人的骨头。
果不其然,将椰子破了个洞,正往碗里倒椰子汁的男人眉眼不抬道:“拇指指骨。”
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拇指,再看看那些被串成帘子的白骨,一言不发来到屋子没窗那面墙壁的木架子前。
这木架子共有八层高,最上层几乎与屋顶齐平。每一层都被隔成或大或小的方格,里面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到刀剑盾牌,小到项链戒指。长安甚至还看到一个黄铜制成的,状似现代文胸的东西。
她伸手拿起一把镶着银把手的一尺来长的骨刺一样的兵器,转过身对陈若霖道:“这些想必都是你的战利品了。”
“战利品?不,这是我的备忘录。”陈若霖将碗递到长安唇边,长安就着他的手喝了口甘甜清凉的椰子汁,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想知道?”陈若霖问她。
长安无可无不可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陈若霖看着她笑:“便承认一回对我好奇又如何?”
长安顿了顿,妥协:“好吧,我对你好奇。”
陈若霖笑睨了她一眼,转身将碗放在桌上,拿过长安手里那根骨刺,长指轻轻抚过打磨光滑的骨头,对长安道:“这是我十六岁那年的秋天,几个合伙来榕城做生意的夷商在来福州的海上被打劫了,货物被劫不说,其中一名夷人的女儿也被海盗劫去。来到福州之后,这夷人便发榜悬赏,说谁能帮他找回女儿,他便把他的船送给谁。为了得到那艘船,我去了。然后,我得到了那艘船,得到了夷人的女儿,也得到了这个。”
长安瞠目:“呀,会不会讲故事?前因后果讲一堆,最精彩的部分一句话带过?”
陈若霖正抬手将那骨刺放回架子,借此机会将长安夹在他与架子中间,闻言便侧过那张轮廓立体五官精致的脸,凑近长安低语道:“你是想听细节么?哪方面的细节?”
他这一下靠得太近,几乎就要亲上长安的嘴,长安顾不得说话,将脸轻轻往左边一侧。
陈若霖跟着侧过脸去,想要亲她的意图明显。
长安又把脸转向右边。
陈若霖轻笑,问:“躲什么?”
长安唇角若有似无地一勾,道:“怕你咬我。”
陈若霖将自己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笑道:“你讲不讲理?那次分明是你先咬我。”
小剧场:
黑乌梅:突然想写陈三日和长安的肉。
白乌梅(捂住黑乌梅的嘴):不,你不想。
黑乌梅(挣开白乌梅的手):不,我真想。长安是个成年人,她理应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白乌梅(重新捂住黑乌梅的嘴):不,你不想。长安不爱陈三日,不可能因为生理需求跟他上床。
黑乌梅(第二次挣开白乌梅的手):不,我真想。长安不是保守的女人,为什么不能?陈三日也不是羡宝那样的纯情男人,可以不用负责地愉快玩耍。
白乌梅(拿出封口胶):不,你不想。这辈子的长安不是上辈子的长安了,有人珍惜她,她也会珍惜她自己,从身到心。
乌梅: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按住我蠢蠢欲动的爪子!_(:3」∠)_
第648章 或许
“那我可不管。”长安道,“第一印象很重要,这件事上,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差了,差到……”
“差到怎样?”长安话还没说完,陈若霖忽然偏过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稍触即离,快得让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长安:“……”
“怎么不说话?”陈若霖低声笑着,嗓音低沉微带磁性,很是性感,换个角度又在她唇上偷袭一下。
月上中天,光线幽暗的海岛小屋,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按在放满他战利品的架子前左一下右一下的亲,气氛暧昧到不行。
长安把脸侧向一旁,道:“够了,你一个风月老手,装什么纯情。”
陈若霖跟着追过去,在她唇上又亲一下,笑道:“不要顾左右而言它,现在不是在讨论咬嘴唇的事吗?其实从第一次的伤口来看,我给你留下的伤口是一点,你给我留下的却是一条。谁心狠谁心软,一目了然。”
“你这言论,就等于说给人心脏上来一刀的,比抹人脖子的仁慈一样,毕竟心脏上刺一刀伤口可要比抹脖子小多了。”长安哼笑。
“看起来我需要一个无可挑剔的第二次,来稍稍挽回一点我任性妄为的第一次所留下的不良印象。”陈若霖试探性地亲了长安几下,看她有避让的举动,但却没有推拒,忍不住啄着她的嘴角笑道“你今天好像格外乖顺。”
“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岛上挺无聊的,身边又只有你可以消遣。”长安看着他,一副我是没得选才这样的模样。
陈若霖并不介意长安在言语上将他贬低,反而还没脸没皮地问:“这样就算消遣了?不求物尽其用?”
“不。”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这世上,任何人做出任何决定都有为什么。”陈若霖始终与长安保持着适合调情的暧昧距离,不时用自己的嘴唇或鼻尖去轻触她的脸颊,口中道“莫非是为了慕容泓?因为心里想着他所以身体上接受不了与他之外的男人欢好?可惜他似乎想法与你不同。自你离开盛京之后,他已经断断续续宠幸了好几名女子。最近这一个月似乎看上了滕阅,每次去后宫都是去她那儿。听说这个滕阅是张君柏通过你送进后宫的,你说慕容泓在跟她行鱼水之欢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你?”
长安在盛京时就刻意忽略与后宫有关的一切消息,她不会去打听慕容泓什么时候去了后宫,去了谁那里,别人自然也不会将这些消息往她耳朵里灌。如今陈若霖就这般大喇喇地说出来,让她连拒绝去听的机会都没有,心里顿时憋闷难受得不行。
但是再憋闷难受,她也不会在陈若霖面前表现出来。
“每次你这般说他,语气中总免不了带着那么一丝轻视,就仿佛,你自己不是这样过来的一般。”长安抬手用两根手指掐住他的下巴,脸微微抬起,毫不介意用鼻孔看他,“你敢说,你迄今为止睡过的女人,都是不带任何利己的目的,因为喜欢去睡的?”
“不敢说。”陈若霖诚实道,“所以,你与其苦等一个正踩着我的脚印走我老路的男人,何不直接选择已经到达了终点的我?”
“因为他对我比你对我坦诚啊。”长安道,“他将他软弱无助的一面完全暴露在我面前,他不介意被我看到他最狼狈的样子。你总是说他弱,却不知,我这样的女人,就是喜欢弱一点的男人,至少不管他在别处如何强,在我面前一定要弱。我离开他,只是因为现在的他,不像以前那么弱了。至于你,你这个男人在泥浆里滚了太久,摔打了太久,身上的壳太厚了,我嫌硬,又懒得费神费力去一层层地剥,所以,”她伸手抵住他的胸,将他推开,“你我没戏。”
陈若霖与她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看着她露出一个仿佛洞察一切的微笑,
“你又在自欺欺人了。”他道,“你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最狼狈?过来人告诉你,那就是连自己的身体都要奉献出去为自己的将来铺路的时候。他不介意被你看到他最狼狈的样子?你提议在他宠幸后宫妃子的时候留在屋里伺候,他能答应,这才叫不介意被你看到他最狼狈的样子。当然了,以你的性格,自然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你扪心自问,若是你提出了,他能答应吗?”
长安不语。
陈若霖再次凑近她,低声道:“他要是能答应,我把头摘下来给你踢着玩。”他探手抚上长安瘦削而有些苍白的脸颊,道“你如此自持,不过是因为你心底自卑。因为你出身不如他,地位不如他,所以即便知道他无法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也不敢在身体上背叛他。你怕一旦被他知道你有了别的男人,他就不要你了。”
“无稽之谈。”长安扭过脸去,又被陈若霖把着下颌掰过来。
“与其急着否认,不如在行动上证明给我看。你若担心怀上,岛上有避子药。”他勾着一弯月牙儿俯首过去,附在她耳边,用恶魔勾引圣人堕落一般的语气轻声道“在这茫茫大海之中,身边一个他的人都没有,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独自保留这个秘密,不让他知道。如此,你心里可会觉着稍微平衡些?”
长安目光越过他披散的发丝看向石屋的窗外,从这个角度居然刚好能看到海上那轮冉冉升起的明月。想起这轮明月此时也会在承福宫东配殿的屋脊上洒下银光,想起那屋脊下此刻也许正演着皮影,又或者,是红罗帐里人影成双……
她闭上眼,道:“或许。”
第649章 条件
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慕容泓站在她面前,眼眶泛红眸中盈泪地看着她。
他原本不是多刚烈强硬的人,跟女朋友吵个架都能被气哭了。
但长安知道,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就是敏感软弱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伤他而已。
每每想到他那个样子,心中便总是不忍。
她不想再回去,是为了保护她自己,在这个基础上,她也不想更多地去伤害他。一句话说到底,他痛苦,她也并不会因此而觉得满足。
陈若霖听她说“或许”,又见她闭上眼,以为她默许,低下头想亲她。
长安伸出两指挡住他的嘴唇,睁开眼看着他。方才还有些迷离有些茫然的眼神这会儿倒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纵然如此,你也没有机会。”她道。
“为何?”陈若霖问。
长安挡住他嘴唇的手指往旁边移,以自上而下的姿态抚摸着他的脸颊,平静道:“面具再完美,也没有人会真正爱上一副面具。作为一个女人,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为的是什么?即便得不到我最喜欢的那个,退而求其次,也必须是能令我心动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我都没能让你心动过,哪怕一瞬都没有?”陈若霖伸手握住她放在他脸颊上的手。
“没有。”
陈若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长安疑惑,被拒绝了还笑,怕不是个傻子?
“这般心高气傲,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陈若霖抓下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眸光绮艳。
长安:“……”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她下逐客令。
“是要休息还是要想事情?独自琢磨不如和我商量啊。”陈若霖赖着不走。
“你觉得我有什么事情可想?”长安抬眸看他。
“比如说,慕容泓为什么会突然对滕阅感兴趣?他是不是对张君柏有所图谋?若真有图谋,会不会危及张君柏身边的纪晴桐?对了,你知道赢烨此番提出的停战条件是什么吗?”陈若霖兴致有些高昂起来,伸手掌住长安的脸颊,道“他让大龑朝廷在一个月内把你送到荆州去,逾期一天,他就杀一个赵王府的人。”
长安微微皱眉。
“钟太尉在朝上说,你是慕容泓的奴才,此事应该交由慕容泓全权做主。以你对慕容泓的了解,你说他会怎么做?”陈若霖勾着唇角问长安。
长安推开他的手,“因为这个,你才带我出海?”
“我担心啊,万一慕容泓真的一咬牙决定把你交给赢烨怎么办?我现在势单力孤,想保你都保不住。不若将你带走,一了百了。虽然这片海岛离榕城只有一日夜的航程,但是没有方向,在赢烨限定日期到来之前,任他们上天入地,也绝对找不到你。”
看着眼前这个占了先机因而显得游刃有余的男人,长安深深地体会到耳目被蒙蔽的不便。
钟羡来信,说李展病重,他正找大夫给他治。
她觉得自己留在李展手里的那条线应该是被外力渗透了。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重新发展两条线出来自己掌控才对。但因为萌生退意,比起继续向外扩张,她更倾向于逐渐收缩自己身边的一切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