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79节

  单星回笑笑:“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是有过骑行半个月去长沙的记录。这点东西,还难不倒我。”
  司机在车里打着盹儿,呼噜声从车窗里飘出来。沈岁进张望了一下驾驶座,司机居然把两只光着的脚搁在方向盘上。
  单星回打开后备箱的声音惊醒了司机,司机点顿了一下彻底醒神。
  “买到狗了啊?这狗呆头呆脑的,看着好养活。”司机放下脚,招呼沈岁进往里坐。
  沈岁进钻进车里说:“是比熊,皮实不皮实不知道,但是瞅着肯定挺皮的。”
  单星回放好东西也坐进车里,问沈岁进:“要不要先去给它把个尿啊?回去得一个小时,小狗不太能忍尿。”
  沈岁进吃惊地说:“狗也能把尿?”不都是自己在边边角角或者树干、电线杆上拉吗?
  单星回:“花卷以前在我家,就跟小孩儿似的,它爱上炕,我妈嫌它在外面草丛里乱拉把脏东西带到炕上,从小就给它养成了把尿的习惯。”
  村里左邻右舍提起花卷都是纷纷摇头,略带讥笑的语气说段汁桃,把一个狗宠成了狗儿子,实在不像话。段汁桃才不理别人怎么说呢,花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她的小儿子没错,外头的人评头论足的懂什么。
  沈岁进不太相信地点点头,把小狗捧起来递给单星回。
  这狗也太识人眼色了,净黏着沈岁进,单星回只不过要把它抱过去把尿,它居然委屈的跟什么似的,从喉咙里发出那种可怜的呜咽声,场面一度让单星回产生了自己这是要抓它去屠狗的错觉。
  沈岁进心疼死了,马上问单星回:“你是不是弄疼他了啊?轻点儿,它还是很小很小的小狗呢。”
  单星回一脸懵逼,什么啊,他这是被一只狗坑了?明明他拎狗的姿势很温柔好不好。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这是买回来了一个婊到极致,专会在沈岁进面前卖可怜博同情的奸狗。
  哼,看来这只比熊还没认清江湖险恶呢,一会就教它怎么做狗。
  单星回笑得唇齿切切:“没弄疼它,可能是憋尿憋久了,知道要去解手了,兴奋着呢。”
  沈岁进“哦”了,催促道:“那你快带它去吧,记得找个阴凉点的地儿,老板说狗不能中暑,这会儿太阳最烈。”
  单星回潇洒地甩上车门,稍微走远了点,马上放下脸狠狠揉搓比熊的狗头,教育说:“生的蠢相,心眼子倒是挺多。知道沈岁进好哄,你就骗她吧你!记住,以后你大多数时候是跟着我生活,沈岁进不罩着你的时候,你就是嚎破嗓子也没用。狗要有狗的规矩,知道吗?”
  小狗倔强地“汪”了一声,似乎在抗议说:发生了什么呀?怎么你成了我的主人,呜呜,我要美丽可爱的小姐姐做我的主人……
  单星回自动把这句中气十足的“汪”,归认为已经把狗教化成功,满意地用力搓搓狗头。
  找了颗细一点的树,把狗放在地上,喊话:“快拉,拉完回去见你爷爷奶奶。”
  小狗四脚落了地,十分兴奋地围着树干转了一圈,又舔了舔路边的野草,嗅来嗅去贪玩极了,就是不尿。
  单星回训它:“别磨蹭了,你不拉就把你抓走了啊。”
  这狗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话一样,居然真的蹲在地上拉了黄黄的一大泡尿。
  单星回被它的智商惊到了,突然觉得这四千五有点体现出价值了。
  不过单星回转念一想,突然揍了狗头一小拳,骂道:“狗东西,果然刚刚你是装的,老子还以为当时真抓痛你了呢!”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居然还是被一只狗碾压的,也太搞笑了吧。
  单星回回到车里,从司机那里要了两张面巾纸,把四只狗爪都擦了一遍才放到沈岁进的腿上,说:“别弄脏了你的裙子。”
  沈岁进点点头,问:“拉了吗?”
  单星回继续人面兽心地笑着:“拉了呀,可听话了。”
  人狗大战,正要徐徐拉开帷幕呢,看看到底谁的智商高,谁欺负谁呢。
  单星回说:“给它取名叫博士吧,智商还行。”
  对,不服气地给它评价了“还行”两个字。
  这时,趴在沈岁进膝头的小狗,突然抬起了脖子,汪了两声。
  第一声弱点,似乎对这个狗名表示赞同,第二声汪就有点抗议了:什么叫智商还行啊?那叫特特特行好不好!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曾曾爷爷曾曾奶奶……可都是在狗界负有盛名的优秀血统比熊好不好!
  沈岁进见小狗反应有点激动,温笑着问它:“你喜欢这个名字呀?博士……音译的话,英文名叫boss也不错。”
  司机打趣说:“一只狗还有中英双名呢,也忒讲究了。”
  发动机开始启动,司机一脚油门,又开始了生死时速。
  郊区有一段路是黄泥路,来来往往进出着好多辆大货车,扬起的尘土像沙尘暴一样。
  沈岁进摇上车窗挡灰尘,喊司机把车里的空调打开。
  单星回观察到博士似乎对这种颠簸不太适应,全身瑟瑟轻微颤抖。
  这狗真的特别有眼色,这会儿可能感觉到了危险,马上要从沈岁进的膝盖上跳下来爬去单星回那。
  沈岁进老怀安慰的奇道:“博士这会儿好像想开了,居然要和你亲近了。”
  单星回一边回以假笑,一边在心里吐槽:死狗这是把我当工具人呢。遇到危险了,才向我投靠。
  狗好像真就天生有一种慕强和识别群体里的领袖能力。风平浪静的时候,它围着沈岁进转,因为它瞧出来了,单星回事事让着、护着沈岁进。可一旦觉察到环境发生改变,它的生命可能受到威胁,马上它就会主动向群体里象征力量的男性示好。
  真应了那句:狗眼看人低,天生的势利眼。
  单星回见它那么努力地颤颤巍巍着要爬到自己这边,伸手直接拎起了他的脖颈,抓到了自己怀里,喊它老实点,语气都不自觉的温柔了很多:“别乱动,你动来动去更容易吐。”
  花卷以前第一次坐汽车的时候,就吐的稀里哗啦的,单星回印象深刻,原来狗也能晕车呢。
  沈岁进轻轻地抚摸着它圆滚滚的小脑袋,安慰说:“不怕,咱们这是回家。”
  博士的情绪在单星回和沈岁进的安抚下稳定了很多。
  司机打开话匣子说:“你们这狗买来多少钱啊?”
  单星回不等沈岁进回复,先接口说:“五百。”
  沈岁进觑了他一眼,意思是:这报价也太离谱了吧???直接取零头。
  司机听了八百还觉得贵,十分不满地说:“你们被宰了,一只狗五百,我们胡同里有个人养了只京巴,花鸟市场上买的才三十,品相可好了。不过这狗刚买的时候病了整一个月,我邻居天天死马当活马医,给它灌人药,这才活了下来。”
  单星回:“买狗不能上花鸟市场,那地方都是星期狗,很多狗都是潜伏着犬瘟和细小,买回去活不到一星期,而且很多狗也不见得价格便宜。”
  沈岁进:“还有这一说?”
  单星回:“强哥买过呀,我刚搬到家属院的时候,强哥正兴头上玩狗呢。花鸟市场的狗买了一只又一只,一星期又一星期,简直变着花儿似的换狗。吾阿姨骂他败家,不许他再买了,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应该是被花鸟市场的小摊贩给坑了。怎么可能买了那么多只,每只都活不过一星期呢?这事儿绝对有猫腻。”
  司机凑进来说:“难怪了,这么多人都踩了坑,看来花鸟市场上的狗还真不能买。”随即补刀道:“但你们这只狗,五百买的还是贵。”
  单星回对沈岁进挑了挑眉:你看,是得说五百吧?就五百,师傅还觉得咱们是傻子被坑了,咱们要是报了实价四千五,司机一准儿要把我们俩直接送精神病院去。
  沈岁进做了个“幸好、幸好”的表情,觉得单星回有时候还真聪明,见着什么样的人就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
  路上时间还长,单星回让她先眯一会儿:“这会儿下午太阳旺,最容易犯瞌睡。你累了就先在车上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的博士掀开狗眼望了一下沈岁进,又沉甸甸地合上了眼皮。
  沈岁进打了哈欠,觉得下午自己挑狗好兴奋,那股兴奋劲儿过了,现在就有点乏力了。
  单星回坐的离她近了点,抬高了自己的左肩让她把脑袋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睡会儿吧。”
  沈岁进有点儿不好意思。
  单星回看着她越来越沉的眼皮,直接伸手把她的脑袋拨到了自己的肩头,命令说:“该睡就睡,累了别硬撑着。”
  司机偷偷从后视镜瞄了一眼两个年轻人,嘴角扬起了一个畅意又回味的笑。
  突然有点怀念,学生时期暗恋班上某个女同学,女同学发作业本给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羞涩又别扭。
  年轻真好啊,那种怦然心动,互相陌生又彼此小心翼翼向对方靠近的感觉,一生中好像只发生在懵懂的青葱时光里。
  *****
  下午的时候,段汁桃和单姥姥在家里折腾菊花冻冻。
  煮开的杭白菊凉茶撒入凉粉和冰糖搅拌均匀,过滤出凉茶里的菊花和杂质放着晾凉,两三个小时,菊花白凉粉就做好了。
  段汁桃还熬了一锅浓稠的薄荷糖水,浇在切好的菊花冻冻上,又甜又透心凉。
  送走了老父亲,段汁桃觉得这个家再也没人给自己添堵了,不由神清气爽,吃着菊花冻冻都觉得特别消火。
  单星回和沈岁进捧着小狗和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段汁桃在书房里给单星回掸灰尘,见他们两个回来了,叫住他们说:“买着狗了呀?白白小卷毛儿,小模样怪可怜见的。”
  单星回的笑容非常克制:嘿嘿,妈,一会儿你知道这小东西“美丽”的价格,你可能就不会觉得它可怜了。
  段汁桃放下鸡毛掸子,忙去厨房给他们盛菊花冻冻,才刚放进冰箱冰了不到半小时,也不知道凉度够不够。
  沈岁进捧着博士到电风扇前坐下,对着风口猛吹。
  怎么下出租车巷子口到这儿一小段的距离,自己就走得快要蒸发了一样?脖子上都快沁出汗了。
  单星回让她把狗先放在书房,自己先把简易的折叠铁笼子搭好。
  “老板说了,到了陌生的新环境,最好把它先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有利于它消除空间恐惧。”
  沈岁进观察博士下地的模样,它可真不像犬舍老板说的那样怕生。博士到处转,到处凑鼻子嗅,甚至还有苗头想在犄角旮旯里尿尿做标记。
  它一点儿没有初来乍到的怯生,相反,像极了一个来点兵点将的威风凛凛狗将军,这儿就是它的地盘,是它的沙场。
  眼见着博士要在书桌腿上蹲着拉尿,单星回大喝一声:“单博士,你有点儿脑!书桌是你的厕所吗?”
  沈岁进微微一愣,单博士?还有名有姓了。博士跟着他姓单吗?
  小博士被单星回暴喝一声后,又开始戏精上身,在喉咙间发出可怜的呜呜叫,演技升级,这回还配合了浑身剧烈颤抖。
  沈岁进心疼的护着它说:“单星回,你瞧瞧你,和一只狗置什么气。它才多大呀,又刚离开了妈妈,撒个尿怎么了,没准儿是害怕才撒的。”
  这话就差说成:它还是个孩子,杀人放火又怎么了。
  单星回觉得博士绝对是狗界老戏骨,不对,它才两个月,是小戏骨。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自己骂它一句,真怀疑它直接给自己演个尿失禁。
  前一秒还在书房里耍威风,后一秒就变成了超级无辜楚楚可怜的小奶狗,滴溜溜的小眼睛还告状似的仰头巴望着沈岁进。
  奶奶的,这不是买了只狗,这是买了只冤家!
  段汁桃盛了两碗凉粉进来,博士马上围着段汁桃的拖鞋转。
  段汁桃被它舔的哎哟哎哟的叫,露出来的脚趾,不一会儿就沾满了博士热情的口水。
  段汁桃:“这小狗比花卷性格好。花卷刚来咱们家的时候,可怕生了,一点儿不让人抱。我喊星回去小商店给它买了两根火腿肠,都没有把它哄亲热。”
  单星回:“那是因为我爸从汽车站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刚被人类伤害过,可防备了。”
  他忽然觉得博士这样没心没肺,见谁都亲的性格挺好的,小蠢狗无忧无虑从没受过人类的伤害,心理健康又快乐。如果沈岁进的人生没有失去妈妈,她的性格也一定和博士一模一样,身上从来没有被伤害过的痕迹,无论何时何地从来不知悲伤为何物。
  单星回看向沈岁进的眼神突然变得怜惜。
  段汁桃又开始了和沈岁进的滔滔不绝模式:“小进,晚饭也在这儿吃吧?你单叔叔知道你买了狗肯定还要回来的,刚刚说去买只乌鸡,晚上家里炖乌鸡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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