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凤华 第506节

  俞太后积威甚深,哪怕语气严厉,建安帝也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张口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末了加了一句:“儿臣以为,此事做得如此周密,幕后主使之人绝非普通之辈。”
  俞太后眸光一闪,冷冷道:“不管这个人是谁,一定要将他揪出来,严惩不贷!”
  建安帝试探着问道:“儿臣斗胆问上一句,若是哪一个藩王所为,可否严惩?”
  俞太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是真龙天子,何惧区区一个藩王!皇上只管放手施为!”
  得了俞太后首肯,建安帝暗暗松了口气,郑重说道:“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俞太后目光一扫,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哀家总是站在皇上身后。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是一样。”
  建安帝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俞太后的目光,低声应道:“多谢母后。”
  ……
  十年前。
  十岁的三皇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正是热血冲动之龄。
  三皇子和四皇子年龄相若,彼此争斗得也最厉害。四皇子母族势力庞大,更聪慧更得圣心,三皇子依仗着嫡母撑腰,和四皇子平分秋色。
  八岁的七皇子,却最得建文帝喜爱。每次七皇子和六公主一露面,建文帝的笑容总是格外多。
  就连俞皇后,对这一双龙凤双生姐弟,也颇为宽容。有一次,还曾半开玩笑地提起,索性将这一双姐弟养在椒房殿。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建文帝没放在心上,俞皇后也是一说而已。可是,三皇子听进耳中了。并且,记在了心上。
  他所能依仗的,便是嫡母。万一嫡母真的动了心思,将七皇子养在膝下承欢。日后他该怎么办?
  一个冲动之下,他做出了糊涂事。
  想谋害一个八岁的淘气孩童,当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做得干干净净,不露半分痕迹。生母自要帮着他谋划。
  只是,以淑妃的能耐,根本做不到天衣无缝毫无马脚。
  到底还是嫡母俞皇后及时出手,将所有痕迹都抹平。
  “七皇子”之死,也成了宫中的一桩谜案。
  数年后,“六公主”忽然变作七皇子活了过来。他惊骇之余,私下去见嫡母,跪下相求。至今,他还记得俞皇后略显冰冷的话语:“一步错,步步皆错。盛澈,你当引以为戒,日后不可再行步差池!否则,这储君之位,彻底和你无缘。”
  他冷汗如雨,低声应下。
  勃然大怒的建文帝再次彻查宫中,依然未能查明真凶。这一切,皆因俞皇后从中庇护。也正因此,他在嫡母面前,永远矮了一头。
  这一桩陈年旧事,一直是三皇子心底最深的隐秘。所有知情人,都已去了黄泉地下。便连生母,也被赐死。
  如今,只余俞太后知晓。
  第711章 黑锅
  建安帝起身告退,出了椒房殿。
  明亮的日后明晃晃地照在脸上,颇有些刺目。
  建安帝微微眯眼,不适地将头转向一旁,吩咐一声:“罗公公,宣朕口谕,召鲁王宁王闽王进宫觐见。”
  罗公公恭敬领命退下。
  口谕一下,不管藩王们在何方何地忙碌什么,都得立刻放下一起进宫来觐见天子。
  身为天子的建安帝,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
  照例先将藩王们晾着等了一个时辰,再让他们进移清殿。一个个敢怒不敢言,还得挤出笑容行礼,坐在龙椅上的建安帝,心情颇为舒畅。
  建安帝瞥了宁王那张冷脸一眼,故意叹了口气:“今日朕叫你们前来,是因蜀王遇刺之事。”
  “刑部继续严刑审问,朕下了严令,务必要在三日内查明其中的隐情。堂堂藩王,在就藩途中遇刺,此事委实令朕心寒。”
  “朕定要查个明明白白,给蜀王一个交代!”
  鲁王闽王反射性地看了宁王一眼。
  此事虽无确凿证据,不过,众人不约而同地认定了是宁王所为。
  毕竟,宁王有刺杀蜀王的前科……顾驸马受伤一事,也是宁王的手笔。蜀王遇刺之事,不是宁王下手,还能是谁?
  宁王的面色愈发阴沉,心中懊恼憋闷之极。
  没错,盛鸿大婚之日,是他暗中命人刺杀。顾驸马受伤,也是他挑唆指使淮南王世子所谓。
  可是,也不能一有刺客,就都认定了是他干的吧!
  这一口冤气,活生生地憋在胸口。
  建安帝敲打一番,便让藩王们各自退下。
  鲁王闷不吭声,闽王却忍不住了,出了移清殿就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屁事没有,就是特意叫他们过来,磨搓敲打,一逞威风……呸!
  鲁王心里也默默呸了一声。
  所以说,亲爹坐龙椅和兄弟坐龙椅全然不是一回事。
  建文帝再严厉再无情,也是他们亲爹。儿子们犯错,动了雷霆之怒后,总会护着儿子。儿子们低头也低得理所应当心甘情愿。
  现在对着兄弟低头,心里岂能痛快?
  当然了,现在最不痛快的人是宁王。
  闽王瞥了阴沉着脸的宁王一眼,心里稍稍舒畅了一些。故意往宁王胸口插刀:“四王兄可知晓是谁人在背后谋害妻弟?”
  宁王冷着脸:“和我无关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闽王毫不介意被言语讥讽,继续叹道:“七弟也是晦气。高高兴兴地去就藩,途中竟遇到连环刺杀。皇上也是动了真火,这回是定要查出真凶严惩了!”
  宁王冷笑不语。
  闽王压低了声音:“四王兄近来还是小心为上。”
  宁王怒目相视:“你说这话是何意?”
  闽王一脸冤枉无辜:“我好意提醒,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倒生起气来了。”
  宁王一肚子怒气无处可泄,被闽王这一挑衅,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上前。闽王半分不惧,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怎么,要在这儿动手不成?”
  鲁王见势不妙,立刻拦下宁王:“不可莽撞!”
  建安帝虎视眈眈,就等着一众弟兄出纰漏!
  宁王冷冷地盯了闽王一眼,转身离去。
  ……
  宫中不便多言。
  鲁王随闽王一起回了闽王府。
  鲁王和闽王原来不算特别亲近,这几个月来,大概是处境相同之故,倒是比往日走动密切多了。
  换做往日,鲁王绝不会“多管闲事”。此时,却皱眉责备:“你、何苦挑衅?”
  “看他那张脸,我心里就不痛快。反正,他也不敢真得在宫中动手!”
  闽王收敛了嬉笑之色:“二哥,我有种预感。这一局,只怕不止是谋害七弟,我们三个留在京城的藩王,少不得被卷入其中。”
  鲁王一惊,也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皇上想借机动手?”
  建安帝强留藩王在京,用意叵测。几个藩王,心中也暗暗提防戒备。
  闽王这一说,鲁王立刻警觉起来。
  闽王沉声道:“我也说不好,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
  鲁王沉默下来,闽王也未再出言。
  相对无言良久,鲁王才叹了一声:“总之,我们、日后、都小心一些。”
  若是建安帝设下这一局,想对付的人必是宁王。有宁王挡在前面,他们两个倒是安全多了。
  只是,心里不免生出唇亡齿寒的悲凉!
  ……
  闽王的预感半点没错!
  隔日小朝会上,佟尚书呈上了一份证词。钱驿丞终于招认,前来送信之人曾露过面,自称是宁王府的人。
  没等宁王自辨清白,建安帝便勃然大怒:“这等证词,焉能取信!这个恶徒,定是胡乱攀咬宁王。朕相信,宁王绝不会暗中指使人谋害蜀王!”
  佟尚书沉声应道:“微臣也信宁王殿下。”
  “不过,犯人这般招供,总不会是无的放矢。或许是宁王殿下府中,有人擅作主张私自所为。也或许是宁王殿下的仇敌,故意构陷此事陷害殿下。不管如何,此事都要查个清楚明白!”
  “微臣恳请皇上,彻查宁王府众人。还宁王殿下清白名声!”
  建安帝怒气稍褪,略一点头:“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然后,看向面沉如水的宁王,掷地有声地说道:“宁王,你放心,朕绝不会容任何人构陷污蔑于你!朕这就命刑部和宗人府联手调查此事。”
  做戏都做得这般敷衍!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将这盆污水泼到他头上了!
  也得看看他乐不乐意背这口黑锅!
  宁王目中的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臣弟多谢皇上了。”
  “不过,只凭一张证词,便要彻查臣弟府中所有人,未免太过荒谬无稽了。”
  “今日要查宁王府,明日是不是就要查鲁王府?后日就该轮到闽王府了吧!又或者,以后想查众阁老尚书侍郎府,也捏造个莫须有的证词出来便可?”
  一张口,就将小朝会中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言辞中直指建安帝有迫害藩王之嫌!
  建安帝面色骤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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