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回头金不焕(重生) 第63节
这段日子焕娘闲在家中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康国公府如今的事了,对于裴家的情况也知道了个大概。
“男的真的只剩了你一个人?”焕娘问。
“我九弟也许还在,过段时日总能回来。一家子的事罢了。”裴宜乐摇了摇头,“你要去见你母亲,不说这些了,听着晦气。”
裴宜乐看了她一眼,有些忐忑,继续道:“焕娘,如今我们家这幅样子,家里也没有主事的人。昨日圣旨已经下了,康国公府袭爵只有我最合适。”
焕娘愣了愣,才笑道:“说恭喜也不合时宜,今后你就是康国公了。”
“若你还愿意,我立刻便来伯府提亲。”
“怎么怎么还提这个。”焕娘低下了头。
“不急,”裴宜乐连忙道,“你再想一想,不必立刻告诉我。”
康国公府的内院如今乱成一团,都是女眷,有些事裴宜乐不方便直接去管,只有郝氏还能帮的上忙,然而她又要分出精力去照顾纪氏——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用得顺手的丫鬟婆子。
这些都急需康国公府有一位女主人去慢慢理顺。
可是裴宜乐却害怕马上听到焕娘的答案。
焕娘不可能答应得那么快,所以越快的答案就有越大的可能是拒绝。
焕娘竟也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马上就要去见我娘了,裴宜乐,我心里乱得很,其余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你知道我娘是谁吗,她是当今太后。”
裴宜乐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真的是太后,还是不禁又跟着问了一遍:“太后?任太后?”
“还能有哪个太后,”焕娘嘴唇微挑,细声道,“所以我方才说你完了。”
裴宜乐正想回“我立刻娶你”,外头就传了信来,是时候出发了。
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连道别也省了,只剩裴宜乐看着焕娘被簇拥着的背影渐行渐远。
有一件事他却没有出口,早前皇上召见他,念在康国公府此次牵连受害甚深,便问他要什么赏赐。
康国公府最需要的只是时间去平复,裴宜乐本也没什么可求,然而
转念一想,鬼使神差地对皇帝说了一句话。
求娶崇恭伯嫡女顾灵薇。
等说出口的时候却觉已晚,若是焕娘依旧不愿意,岂不是强逼了她?
太后既是她亲娘倒也好,她不愿嫁到时直说也无妨。
—————————————————————————————————————————
焕娘和刘氏同坐了一辆马车,马车慢悠悠地不知走了多久,晃得焕娘沉沉欲睡。
刘氏瞥了她一眼,这丫头倒是心大,进宫去都能在路上睡着。
“薇儿,”刘氏轻轻咳了一声,看着焕娘一下清醒过来,笑着对她道,“马上就要入宫了,你凡事不必紧张,不必害怕,更不要拘束,只是记着这几日教你的礼数便可。”
焕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懒洋洋地点头应了,也不做声。
崇恭伯府几代下来,一直是极有规矩的,刘氏底下的儿孙,不论在外面如何,到了她面前都要诚惶诚恐的,更不用提那些女孩儿,哪个对着她不是恭恭敬敬。
再看焕娘的样子,长辈在她面前跟她说话,她懒懒散散也就罢了,连字儿都不肯吐出来一个,这却不是做后辈的道理了。
饶是刘氏这时心里对焕娘再如何不满,也不会挑这个节骨眼儿去说她。
任氏还是皇贵妃时便罢,如今做了太后就又不一样了,顾灵薇不仅仅是崇恭伯府的孩子,更是太后的女儿。
太后的女儿,还是先不要多嘴的好。
焕娘偷偷看了刘氏一眼,对她心中所想也大致能猜出个□□分来。
旁的且不说,她与崇恭伯府以及崇恭伯府也不熟,光看顾德言和薛氏这夫妻二人的样子就知道了。
一个对着刚找回来的女儿吹胡子瞪眼,从没有好眼色,也不拿正经妻子当回事,伯府上下谁看不出来他一味偏宠着房里那几个姬妾。当然,他是崇恭伯,整个伯府的主人,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只是一面肆意欺压着在他之下的人,一面又赶紧把焕娘送到宫里去认娘。只凭着他对焕娘生母的厌恶和素日在伯府的做派,焕娘实在想不到他会这么顺理成章地让她去亲娘,一刻都不肯耽误。
再说薛氏,平心而论对于这个继母,焕娘倒没有多大的恶感,不过也就是嫁进来伯府之后不得丈夫喜爱,于是凡事便以自己为上,处处为着自己的利益着想。平时口齿伶俐,舌灿莲花,瞧着面面俱到,等到有了什么事就装病不出面,除了与她为人本性有关,也难保不是丈夫和婆母有问题,即便不爱,丈夫若一心敬重信赖她,婆母若多愿意帮扶她给她撑个腰,她又何必当个主母都当得那么憋屈。
从崇恭伯夫妇的为人处世上头,其实就能窥见几分刘氏对整个伯府潜移默化的影响。
凡事利己。
第87章
等到走在宫闱之中的时候,焕娘才知道什么不紧张都是假的。
一到宫门前就得下了马车,这是谁都要守的规矩。刘氏和焕娘一同过来,路却不是一道,太后自然不愿意去见从前的婆母,所以刘氏只能去别处候着。
焕娘被几个宫女领着往长乐宫去,一路上几乎连头都不敢抬。
宫道深且幽长,宫墙高高筑起,冬日里的风太寒凉,只一丝微风拂过,便让人觉得阴冷无比。
太后居住的长乐宫却自然是温暖如春的。
焕娘第一眼见到任太后的时候,她正坐靠在藏青缂丝引枕上闭目养神,一个宫女跪坐在她脚边给她轻轻锤着腿,左边有一个抱了狗的宫女,另一边静静地立着两个宫女伺候着。
任太后并没有睡着,且也是一早就知道焕娘进来了的。
然而她还是等到人到了面前才缓缓睁开眼。
这确实是她的孩子。
她唯一的孩子。
焕娘对上了太后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一下呆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
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一张鹅蛋脸温润却敛不去她的光彩,明明已是三十多的人了,望着却仿若二十六七的样子,小山眉衬得她脸若芙蓉,虽和焕娘同样是一双桃花眼,却少见朦胧,而澄澈如星。
乌黑如云一般的鬓发堆叠而起,绾成了坠马髻,使任氏更显得慵懒恣意。
等焕娘反应过来,才发现方才站了一殿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悄悄退了出去。
太后慢慢走到了焕娘身边,眼神看向她的头顶,道:“都长这么高了。”
焕娘咽了口口水,面前的是太后,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后说一句她当然得答一句,可是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任氏看见面前的女儿,一时百感交集,与崇恭伯府再是交恶,女儿总是自己的。想到女儿流落在外十六年,伯府却一直只说是遭遇不测没了,这难道不是连找都不愿去找?
若不是伯府骗了他们,便是伯府不肯找,他们自己也能去找。
任氏见着女儿,也不想在她面前再提那些事,暗地里却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其实她离开崇恭伯府的时候顾灵薇才三个多月大,每每想起,连她长什么样都已记不太清。
不过她的女儿,自然是长得最美的。
有一憾事只是顾灵薇长于市井之中,不是她当年期望中天之娇女或者大家闺秀的样子,然而无论她长成什么样,这都是她的女儿。
焕娘呆立了片刻,这才想起好像还未给太后行过礼,当即就要跪下。
任氏将她双手一托,不让她朝着自己跪,然后轻轻问道:“在家叫什么?”
“顾灵薇。”焕娘赶紧答道。
太后转身将她牵来榻上一起坐下,这才道:“是问你这么多年叫什么的,‘顾灵薇’这个名字我知道,当年还是我挑的。”
“金焕娘。”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火字旁的那个焕。”
“焕娘”太后朱唇微启,慢慢念着这个名字,又道,“念着倒也琅琅上口。”
焕娘总以为太后也会像伯府一样嫌弃她的名字,太后这反应倒是出乎她意料了。
在见到任氏之后,她心里第一次泛起了一点波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后又赶紧抿紧了唇,怕太后觉得她轻浮。
任氏从见到女儿的第一眼开始,其实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时见她明明笑了还要将笑藏起来,
愈发心疼。
她就没想过她的女儿要学会如此看人脸色。
“在我面前不用拘谨,”太后笑了,“我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太后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
焕娘看着太后,眨了眨眼睛,大抵人的天性如此,她在外面也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娘,今日本也只是抱着来见一见亲生母亲便好的心。
太后口口声声的女儿,让焕娘也心酸起来,一声“母亲”不知该不该出口。
“怎么这样瘦?”太后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道,“虽说世人皆以瘦为美,可到底还是稍微丰润一些才显气色。瘦得风一吹就要跑,苦的却是自己。”
焕娘连忙点点头,道:“知道的,只不过实在胖不了。”她怀宁儿那会儿都只长了个肚子,人依旧是瘦瘦的,韦氏给她一日三餐地补着也没什么用。
太后听后却笑了,白皙修长的手指了指她,道:“我年轻时也是这样,后来慢慢补着才好些。”
焕娘也跟着太后一块儿笑,才笑了片刻立即便有眼泪从脸颊上滑落,重重砸在了手上。
焕娘暗暗揩去落在手背上的泪,然而那滴泪从脱离她眼眶开始就已落在了太后的眼中。
且眼泪这种东西,要么不流,流了便要流尽才罢休了。
先时焕娘还咬着唇,不想让太后听见,任氏既不点破,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一直到焕娘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任氏才道:“哭个尽兴罢,把十六年的委屈都在母亲面前哭出来。”
焕娘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母亲”,便伏在任氏的膝上再次哭了起来。
她又何止十六年的委屈?
任氏轻轻抚摸着焕娘的背,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掉过眼泪了,先皇也从来舍不得让她哭。今日见了女儿,才又破了一回功。
伯府再如何,她自个儿也是对不起这个女儿的。当初顾灵薇出生还没多久,她就为着杨姨娘的事不痛快,顾德言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杨姨娘堕胎,刘氏又暂且态度暧昧不明。她倒不是没这个本事和胆量自己下手,可是没多久到底也想通了,本以为她低嫁了伯府便会依着她些,到头来做了人家媳妇就没有不受这气的,解决得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走了杨姨娘又会来王姨娘李姨娘,着实是没这个必要脏了手,斗到头总归还是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
于是任氏眼不见为净,回了娘家之后就再没回去,不仅不用见杨姨娘,也见不着襁褓之中的女儿。
后来索性就入了宫,她与先帝青梅竹马,先帝做太子时,皇帝与皇后为他选的太子妃不是她,任氏便死了心,嫁到了低自己家一头的伯府。
留在伯府还是受顾德言妻妾成群的气,宫里也不过如此,倒不如去宫里搏一个前程,与皇帝总还有那些昔日之情,未必就不如人。
任氏向来有决断,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加之华阳大长公主甚是疼爱这个女儿,她在崇恭伯府过得不舒心,只一提和离,大长公主就立刻为她做了主。
如今一路跌跌撞撞,有惊有险,也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唯一的憾事也不过就是女儿顾灵薇。
任氏在宫中早就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喜时要悲,悲时要喜,才让人摸不透。
她只掉了两滴眼泪,一左一右,就立刻看不出了哭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