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当初父亲从十九楼跳下去是一种什么心情?是不是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他脑中不断浮现那满地鲜血的一幕,如同旧电影一般画面清晰的叫人窒息。他捂着额头不停地想将那一幕赶出脑海,踉踉跄跄地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中掏出一瓶药,倒了些在手心,一把吞了下去,趴在桌上细细喘息,额上全是细汗,面色煞白。
  他忽然拿起外套打开门,飞快地下楼,走到车库坐上车飞一般离去,他不停地踩着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如同响雷一般在城市上空响起,竟寂静的夜撕裂。
  他走到所有熟悉的地方,寻找方若尔。
  每一个地方都是他和她的回忆,他骑着单车带着她缓缓驶过金色银杏叶下,银杏叶飘落如雨。
  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有她,可是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她。
  他不禁将车开到他们住了多年的单身公寓,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楼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眼。
  门已经打不开。
  一股近乎绝望的恐慌淹没了他,他靠着门缓缓地滑了下去,坐在门口,呜咽难忍哀如弃兽。
  若尔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这么晚,谁呀?”
  她本能地赖在床上不想去接,屁股在床上撅了撅,还是满头恼火地爬起来去接电话。
  她连名字是谁都没看,直接就喂了一声,满满的火气。
  颜佑之却在听到她声音时,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清了空,唇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若尔见那头好半响都没人说话,正要挂电话,却突然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声:“柚子?”
  颜佑之从来都不知道,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可以让人这样幸福。
  方若尔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怕会吵到叶慎之睡觉,轻手轻脚地打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上,吹着夜风,总算清醒了一些,起床气也消了一些,“柚子,是你吗?怎么了?”
  颜佑之却突然怅然若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显然睡意还浓:“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太晚睡容易老,快去睡觉。”
  颜佑之沉默了好久,才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地说:“若尔,我回不了家了。”
  若尔一愣,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他们曾经住的地方,她想说那里不是家,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里,也是她住了十多年的被她当做家的地方呢,只是现在,她已经另有家。
  她正要说什么,手机却突然被抽走,叶大少脸色臭的跟洗手间里的马桶盖似的,夺过手机就对着电话那头说:“三更半夜不睡觉,找我老婆聊天,嗯?”
  颜佑之:……
  他听到电话那头,方若尔声音温柔的像夜里轻柔的风:“把你吵醒了?”
  “哼!”
  “怕吵到你睡觉才出来接的嘛,你白天已经很辛苦了。”她声音软的像撒娇一样。
  电话那头不知道叶慎之做了什么,只听他说:“以后晚上都调成睡眠模式,除了我,谁的电话都不许接!”
  “还有我外公呢。”
  “那就再加上外公。”
  “给我啦,我在打电话呢。”接着方若尔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喂,柚子,太晚了快回去睡,那里……那里已经不是……”
  话音一落,颜佑之便听到电话中嘟嘟嘟的忙音。
  叶慎之将电话挂了之后不高兴地说:“和他啰嗦那么多做什么?”一把将她打横着抱了起来。
  若尔乖顺地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靠在他胸膛上,安静闭着眼睛睡着。
  看到她的模样,叶慎之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整个都平静了下来,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再度将她揽在怀里,安然入眠。
  方家的迅速没落,让叶方两家联姻的事情基本成为泡影。
  叶父是商人,自然会考虑的更多,若说之前他还同意叶方两家的联姻,方家的没落让叶父不得不重新审视两家联姻的事。
  先不说方家对叶家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两家联姻方家只会成为叶家的拖累,就是方若尔,那也完全不是一家主母的范儿,要是方若华他还能考虑,可方若尔……
  在叶父眼中,方咏健虽然野心勃勃,但毕竟是没牙的老虎,就连法律都是保护男方婚前财产的,方若华嫁到叶家后就是叶家人,方咏建再怎么样也难起风浪。
  方若华足够优秀,儿子一定要和方家联姻,他倒是希望是方若华。
  全家最淡定的,估计就是叶老爷子了。
  叶爷爷这两年基本上完全退了下来,就等着孙子结婚抱曾孙子,对于叶老爷子来说,只要孙子不娶个男人回来,只要娶的人能给他生个孙子或者孙女,他都没意见。
  孙子已经够优秀,叶家在叶慎之的带领下扩大了数倍不止,对于叶老爷子来说,已经没有一点遗憾,根本不需要什么联姻来给叶家锦上添花。
  不过这一切,方家人并不知道。
  方老爷子自从知道自家孙女默不吭声的就把和叶慎之把证领了之后,心就闲的跟什么似的。
  处理完方氏的一些事情,方老爷子辞去董事长的职务闲赋在家,想到网络上一些关于叶慎之的传言,又担心小孙女被形婚,虽然和小孙女的幸福相比,她所能带来的利益明显要大的多,可方老爷子还是想找她确认一下。
  尤其是,方家现在没落,对叶家一点助益都没有,方若尔的性格脾气,他担心她进入叶家,如同进入第二个方家。
  这也是当年方若尔小小年纪一定要脱离方家出去住,方老爷子没有拦着的原因。
  对于他来说,方家是他奋斗和守护了一辈子的家,是港湾,但对于方若尔来说,却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女儿和孙女对小孙女的排斥?当年小儿子年纪轻轻就宁愿去国外读书也不回来,回来后也是常年在外不回家,后来孙女也要走。
  说白了,都是为了争夺方家。
  偏偏自己大儿子大女儿都看不出,他们的弟弟远避海外,宁愿自己打拼也不愿回来,就是不愿染指方家。
  小孙女离开方家后,也从未想过与他们争夺,可在他们眼里,这对父女始终是他们的假想敌。
  甚至连第三代,方若华和陶颖都收到他们的父辈影响,她们也将若尔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
  方若尔自是不知道方老爷子思绪万千。
  她接到电话后就打电话给叶慎之报备了一声,说晚上有事,让他不用来接她。
  叶慎之现在恨不得每时每刻和她黏在一起,听说她有事就闷闷不乐了,问明什么事后,就直接说:“回头我去接你。”
  再度走进方家大门,方若尔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那些年一心想逃离这个地方,离开后就再也不想回来。
  方家的一切于她真的是陌生又熟悉。
  她没有留下方家的钥匙,便按了门铃,开门的是当年的小张,只是现在身体已经发福成为中年妇女。
  她笑容呢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叫着:“若尔小姐,你回来啦!老爷在书房等你很久唻,快进来快进开,我去给你倒杯茶!”
  若尔看到她心情就不由地好了起来,对她微笑着特别礼貌地点头:“谢谢。”
  张嫂已年迈退休,当年的小保姆现在已经是新一任管家,闻言连忙摆手说:“不谢不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啦!”
  若尔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方若华和陶颖。
  ☆、第63章
  第十七章
  方若尔并没有理会陶颖二人,径直上楼。
  陶颖气的深吸了一口,对着方若尔指着她手直抖: “你让我和这样的人和平相处,她就是个外星人你明白吗?正常人都理解不了她的思维!果然神经病是她不是我。”见方若华失神的在想什么事情不理她,陶颖气急 之后,眼珠转了转,笑着说,“若华,你不是喜欢叶慎之吗?喜欢就去追啊,闷骚成这样,不说出来……他又怎么知道?”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这么优秀,而且他爸爸妈妈都喜欢你。”陶颖双手抱臂,笑盈盈的:“你可知道我在他妈面前说了你多少好话?这样你要是都输给方若尔的话……”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话下去,她知道以方若华的心高气傲,拿她和方若尔相比,就足够刺激到方若华的神经。更别说,中间还扯上了她喜欢的叶慎之。
  对于女人来说,什么东西都可以忍让,唯独男人不能共享,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好姐妹,最后都为了个男人,就撕破脸皮绝交了?
  方若华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唇角只是浅浅地向上扬了一下,礼貌而优雅地笑了笑,笑容很快隐没在脸上。
  陶 颖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呀,就是太矜持了,才如今还是一个老处女,如果我是男人,知道有个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女人为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早感 动死了。若华,男人都那德性,你得告诉他明白吗?他要联姻,和谁联不是联?就凭你喜欢他这么多年为他守身如玉,就超过和颜佑之同居过十三年的方若尔百倍不 止。”
  方若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如果他们真的已经领证结婚了呢?”
  陶颖神情现实呆愣,再是啼笑皆非,长大了嘴巴十分无语地说:“你自己觉得这可能吗?他要是喜欢她,早八百年就追她去了,还容得个颜佑之和她好了这么多年?”说着她面色有些阴沉下来,“别人不了解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吗?”
  她就不信,当初黑方若尔的时候,她就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初炒作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正是她,当时只是为了黑方若尔而已,却没有想到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给方家带来灭顶之灾。
  想到这她神情黯然了一下,覆巢之下无完卵,即使再讨厌方若尔,她也没想过抹黑方家,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身上流着一半方家的血,即使不姓方,她也一直把自己当做方家人。
  方若华依然那样光风霁月的表情,脸色丝毫不变道:“不论那场风暴怎么来的,那张照片却是真实的。”
  陶 颖因为这个猜测一时有些震惊,她要是有些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若华,方家如今这样,外公也辞职在家,现在能靠的,只有叶家。”陶颖收敛了之前那尖酸的笑 容,竟是别样的诚恳,“我知道你喜欢了叶慎之很多年,你的性格我了解,如果是你嫁到叶家,一定不会看着方家这样。”说到这她厌恶地撇了撇嘴,“如果是方若 尔,她是巴不得方家倒了吧!”
  “你要是真有疑虑,方若尔就在楼上,一会儿她下来你问问她不就知道。”
  方若华听到她的话,只是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
  但陶颖知道,她肯定听进去了,她或许矜持,但绝不是不努力就放手的人。
  如果最终结果是她一定得不到,倒是不介意推方若华一把,只有方家这条船能继续顺利航行,她们才有争的价值。
  方若尔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来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方老爷子的书房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古色古香,而方老爷子正坐在书房屏风前的红木桌上的茶具前,用茶镊洗着杯子。
  若尔进来的时候,他正好用茶镊从热水中夹起一只小小的空茶杯,平稳地放在红木桌的对面,拿起光泽平润如玉一样的紫砂壶,给方若尔倒了一杯茶,“尝尝我泡的茶。”
  方若尔不懂茶,望着那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茶杯,还有里面如清兰色泽的茶汤,没有犹豫,直接端起来就喝了。
  方老爷子道:“真是浪费我的好茶,这茶要慢慢品。”他又倒了一杯,“你先闻闻,有没有一股淡淡的兰花味。”
  方若尔拈起茶杯细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幽的香味,再度一口何干,“原来兰花是这个味!”
  方老爷子难得地吹胡子瞪眼道:“这是茶,不是酒,得放在舌尖细细品味才能体会个中妙处,牛嚼牡丹!”
  “茶不就是用来喝的嘛。”
  方老爷子被她一句话堵的瞪了她一眼:“朽木不可雕!”
  他道:“这茶,就如我们的人生一样。先不说这茶,就说这壶。”他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壶,神情略带得意:“这壶从大师手中做出来之后,需要用活水冲刷七天,所谓开壶。”
  方若尔实在不懂一个壶,不就是用来喝水的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讲究,不过她知道这世上讲究的东西多了去,她不懂,但会尊重,所以也安安静静地听方老爷子说。
  “开壶之后,一把壶,只能泡一种茶,你泡过了红茶之后,就不能再泡白茶、绿茶,不然就会串了味,而你专一地泡一种茶,总有一天,这壶会带给你惊喜,壶中即使不放茶叶,光是清水,就能闻到茶香。”
  好复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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