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梁秘书,你很闲吗?”唐晋扬从桌子上抓起一大摞材料扔给她,“这些,还有这些,都重新给我打一遍。”
  “唐总,这些我都订正了好几遍,没有一点错。”梁秘书解释道,她宁可让人怀疑她的人品,也不愿意让人质疑她的工作能力。
  “好好好。”唐晋扬点头,指着她道:“那你回去把秘书守则给我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唐总,我现在就能背下来。不信,我背给你听听?”梁秘书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背着手仰着头一副难不倒我的架势。
  唐晋扬不想和她啰嗦,摆摆手阻止她道:“梁秘书,今天我放你假。”
  “啊?”梁秘书目瞪口呆,心中大惊,总经理这是要开除她吗?“唐总,我工作上没出错啊……”
  唐晋扬不耐烦地打断她:“梁秘书,我说放你假,不扣你奖金,不炒你鱿鱼,ok?”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梁秘书将信将疑:“唐总,你说话算话?”
  唐晋扬彻底头大,低头看文件不再理她。
  梁秘书磨磨蹭蹭地走近一步,含羞开口道:“唐总,那我去商场买双高跟鞋,您知道,昨天我那双……你给我报销不?”
  唐晋扬将笔拍到文件上:“赶紧去,你再问一句,我立马反悔。”
  “谢谢唐总。”梁秘书捧起自己的东西一溜小跑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管他呢,先把鞋买了,对了谢谢盖博爷爷,您真特么帅。
  听着关门声,送走了话唠秘书,唐晋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望着桌子上的保温盒发呆。她现在怎么样了?刚刚她跑出来给他送东西的时候穿那么少会不会感冒?难道她是要故意这样做,让他感动?如果真的这样的话,这个女人也太天真了……
  虽然聒噪的秘书不在身边,但是一上午,他一份文件都没看进去。
  还不到中午,他已经饥肠辘辘,迫不及地吃了煎鸡蛋,喝了小米粥。可是该死的,他又想起了她,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自己的手掌,精瘦却有力,他虽然对她态度恶劣,但是很少动手,但是近几天他却连着打了她两次。可是,看她满脸伤痕的模样,他的心里却没有那种痛快淋漓之感,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应该恨她吗?为什么会有难受的感觉?
  终于挨到下班,心烦意躁的他推辞了晚上应酬,一刻也没耽搁地想回家。挂上电话,他想,这几天胃不好,他实在不想吃外面的饭,而今天早餐午餐都没吃饱,他只是想回家吃上一顿她做的晚饭,仅此而已。
  远远地,他看到别墅门口停着一辆车,于是,他让老王在远处停了车。
  他看到她和一个男子从车上下来,看到她和站在车旁的那个男子在笑,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笑容,发在内心的,毫无掩饰的。
  夜色中那抹笑久久萦绕在他的眼前,直到他躺在公寓的床上时也是辗转难眠。
  唐晋扬失眠了,确切地说是昨晚之后他又一次失眠了。
  曾经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个他最心爱的女孩,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止投足,她的所有所有……都如磁石般吸引着他。
  是的,那个女孩便是他生命的动力。因为在遇到她之前,唐晋扬的生活是无比暗淡的,他的心情也永远是阴郁的。那时,他厌恶身边的人,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厌恶自己。
  那是一个他不不愿意去揭开的伤疤。
  从小,唐晋扬家庭条件优越,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童年并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般灿烂美好。
  他的父母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因为两个家族生意上的关系而被双方的长辈强扭在一起。结婚前的年轻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圈子,两人相处地还算融洽,可是等到结婚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性格上的差异便显现出来。
  他的母亲林筱哲是一个漂亮、外向的人,有着自己的交际圈,即使结了婚、生下孩子也收不回那颗爱玩的心,她经常将唐晋扬扔给家里的保姆照顾,而她自己却出去逍遥快活;他的父亲唐宾乾则是一个严肃认真、甚至有些固执古板的人,他看不惯自己的妻子的行为,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怎么能出去抛头露面,不仅自己丢人现眼,也让自己的家族蒙羞。两个都是骄傲的人,谁也说不过谁,因此矛盾重重,以致水火不容。
  唐晋扬就是在父母不断的争吵声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光。
  当别的小朋友拉着父母的手到动物园观赏小动物,到野外踏青郊游时;他则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摆弄着父母从外国买回来的玩具,因为父母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个出去找朋友倾诉,一个喝闷酒消愁。
  当别的小朋友在外面欢快地奔跑、一起玩打仗的游戏时,他则穿着帅气的小西服、打着漂亮的蝴蝶结坐在大大的钢琴边优雅地弹琴,尽管他不喜欢,但是他必须要做,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一件让父母都喜欢的事情。
  当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时候,唐晋扬只能浑身哆嗦地躲在自己的小被窝里,因为刚刚他跑出去想让妈妈抱一下,而妈妈正忙着化妆出去应酬。见唐晋扬的小手拉着她的衣襟,她不耐地皱着眉,用涂着红红的指甲油的手用力地点着他的额头:“都是你,都是你。我当初把你生下来干什么,要不是你,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去,别烦我,看到你我心里就堵得慌……”
  ……
  在唐晋扬八岁的时候,林筱哲和唐宾乾终于离婚,结束了这段没有爱的婚姻,对于他们这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年幼的唐晋扬来说却是一种无情的抛弃,如果让他选,他宁可当父母吵架时的出气筒,也不想让父母离婚。
  林筱哲离开家的时候,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唐晋扬看着林筱哲穿着一袭红色的连衣裙头也不回地坐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他跟在汽车后面奔跑,叫着妈妈,不顾雨水打湿他白色的小衬衫。忽然,脚下不稳,他一脚踩进地上的水坑,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当他哭着爬起来时,那就不见了那车的踪影。
  当他一身狼狈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是爸爸唐宾乾重重的一巴掌,他一手拿着酒瓶,指着他的鼻尖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不是要跟着她走吗?还回来干什么?”
  ☆、病中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再来捉大虫
  唐晋扬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不断地往下滴着着水珠,耳边是父亲那张怒不可遏的声音,他咬着唇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他不能哭。
  就在那个夏天他大病了一场,住院请专家,可是总不见好,陆陆续续,唐晋扬竟病了一个多月才渐渐痊愈。
  可是,那之后,认识他的人都觉着这个小男孩变了,以前他爱说爱笑,可是大病之后,他总是喜欢沉默,不爱说话,那张稚嫩的脸上有种和他的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
  再往后,唐宾乾忙于生意,又新交了女朋友,根本没有功夫管他;林筱哲离开家之后更是和唐家断绝了关系,杳无音信。
  唐晋扬便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老人家并没有因为林筱哲的关系而对唐晋扬表现出异样,那时他独享着爷爷奶奶对她的宠爱,但是随着弟弟妹妹的出生,老人家对孙辈的注意力便转移了到小孙子小孙女的身上。唐晋扬刚刚被温暖的心又变得冰凉,他又变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
  而那个女孩,就是在他最失落、最郁闷、最糟糕、甚至自暴自弃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她像一股清新的微风,吹走他心头上的阴霾,让他拥有了一片澄澈的天。她像洁白的雪儿,滋润他萧索的心田,让他感受到被人关心的美好。
  他慢慢地等她长大,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阳光变得开朗,因为只有那样的话,他才能配得上他美丽的小公主。
  那时的他竟然有如此的耐心,看她胖嘟嘟的小脸变成少女的俊秀,看她像小树苗般不断拔节变得亭亭玉立。
  可是当她真的变成一个大姑娘,他终于可以拥有她时,他又变得畏首畏尾,第一次亲吻,他竟然紧张得手心出汗,还是她主动踮起脚送上自己的香唇……
  他一直以为他们就会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一直到老,即使白发苍苍,她也是自己最爱的漂亮美丽的小丫头;他一直以为他们会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永不抛弃,即使经年之后,一方离去,另一方也会在奈何桥上默默地等待。
  可是,这样一个善良纯净的女孩却人给毁灭了,同时毁灭掉的还有他的生命。
  当他怀里抱着那个浑身是血、已经失去温度的女孩浑身颤抖时,当他不管怎么叫她的名字、不管他怎么亲吻她的嘴唇,她都没有反应时,唐晋扬的心就死了,彻底地死了。
  现在的他没有了情,没有了爱,每天如行尸走肉,每天活在仇恨中。
  而那个毁掉一切的人就生活在他的身边,当她来到他身边照顾他时,他以为他可以很淡定,旁观这个女人如小丑般,导演着世上最蹩脚的闹剧。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来掌控所有的这一切,当这一幕闹剧谢幕的时候,这个女人会最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苦不堪,而他可以蔑视地踏上最后一脚,将她碾的粉碎……
  可是,可是,现在他发现剧本正在悄悄地被修改……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样的,唐晋扬紧紧握着拳头,他恨那个女人,他恨那个女人。他爱的是苏莹雪,二十年,他生命里最璀璨耀眼的色彩,怎么会褪落呢?他只是一时被那个女人的假象所迷惑,那个可恶可恨的女人,他永远也不会原谅的女人。
  再过几天,就是苏莹雪的生日了。
  “莹雪。”唐晋扬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将手捂上自己的心脏,喃喃道,“莹雪,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
  荀芷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唐晋扬了。自从那天早晨他盛怒离开之后,没有一点消息。
  她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敢打电话,更不敢到恒隆去找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下班后做好饭,默默地等待。
  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她就会站在房间的窗前往外张望,有时一站就是一两个钟头,她会静静地数着外面有多少汽车飞驰而过,会希望有一辆轰鸣的汽车在别墅前戛然而住。可是没有。
  那日,在窗前,她忽然想起以前和苏莹雪讨论过的望夫石的故事。
  大禹的妻子涂山氏日夜向丈夫治水的方向远眺,但望穿秋水,也不见禹的归来。她朝思暮想,最终精诚所至,化作一块望夫石,端坐在涂山的东端,从此便望了4000多年。
  “望——夫——”荀芷粟念到第二个字时声音便停了下来,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化成望夫石呢?他不是他的夫,她不是他的妻,在他眼里,她甚至连陌路人都不如。
  她慢慢地从窗前退回,大着胆子来到他的房间。
  推开门,里面空旷,干净。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蜷缩在大床上,荀芷粟努力地吸一口气,想要闻闻他的味道,可是干净的床单上除了清新的肥皂味,她再也闻不到别的。
  院子里,忽然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开门走进来。荀芷粟倏地从床上坐起,光着脚爬到窗户上往下看,什么也没有。
  她失望地回到床上,搂着那个丑丑的布娃娃,想象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点每一滴,空气里弥漫的都是连绵的思念的味道。
  自从她照顾他那天起,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依赖他,眷恋他。
  当时做完手术之后,由于脑子中有淤血,唐晋扬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而医生也没有给出一个清醒的确切时间,只说只有一半醒来的可能。
  他的父亲在一开始的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只是他的继母天天往医院里跑。他的继母是一个温婉的女人,知书达理,对唐晋扬也视如己出,只不过唐晋扬却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妈妈。由于怕爷爷奶奶担心,家里便对老人隐瞒了这个消息,说唐晋扬到外地出差了。
  从唐晋扬进医院的那天起,荀芷粟就陪在那里,一开始有护士照顾,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后来,不顾唐晋尚的阻止,她对唐晋扬的继母说,她想照顾唐晋扬。其实,那时,她已经做了唐晋尚一个月的女朋友。
  在那一段时间里,荀芷粟几乎是日夜不眠地照顾他。她辞去工作,在唐晋扬的床前,拉着他的手,和他不断地说话,讲他和苏莹雪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一天,荀芷粟正在在给唐晋扬讲布娃娃的故事,她很有耐心,她说雪儿是那么喜欢那个娃娃,要和娃娃一起等待着他的醒来,雪儿愿意做他的另一条腿,和他一起走未来的路。
  荀芷粟泪流满面地盯着唐晋扬,她希望那张帅气冷峻的脸忽地生动起来,不管是责骂她诅咒她,她都会幸福地接受。
  就在那一刻,荀芷粟感觉到唐晋扬的手指动了,粗糙的指腹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手心。她止住泪,难以置信地回头到护士说:“护士,他的手动了。”
  护士走过来,观察了一下,对荀芷粟抱歉地笑笑。
  “真的,护士,刚刚他真的碰了我一下。”荀芷粟急切地解释。
  护士摇摇头,她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她是病人的女朋友吧,这么多天不休不眠地在她身边,出现幻觉也不是不可能。
  荀芷粟看着病床上的唐晋扬,难以抑制地提高了声音:“晋扬哥,你刚才明明动了的,就在刚刚我说雪儿愿意做你的另一条腿,陪你一直走到老的时候,你再动一动,动一动啊。”
  这一次,连护士也惊呆了,因为她看到昏睡了半个多月的病人流了一滴泪。
  对于荀芷粟来说,这个喜悦是巨大的,也是短暂的。清醒之后的唐晋扬,情绪很差,经常喜怒无常,常常看着荀芷粟的背影发呆,他会情不自禁地叫雪儿,可是,当他发觉那个人是荀芷粟时,他会变得异常暴躁,会把杯子水果他能抓起的随便什么东西扔到他身上。
  直到有一次,唐晋尚来看望她时,看到她遭遇的这一幕。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疯狂地拉着荀芷粟往外跑。
  荀芷粟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停下来,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迷惘地说:“晋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晋尚捋起她的袖子,上面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他怒了,一张俊脸扭曲地不成样子:“荀芷粟,他这么对你你竟然可以忍受!”
  荀芷粟也被他的样子吓呆,想抽回自己的胳膊却不得,只得小声解释着:“晋尚,他是病人,发点脾气是可以理解的。”
  “病人?”唐晋尚哼笑一声,捏住她手腕不放,“是的,他病得不轻,在他眼里,除了苏莹雪,谁都是他的仇人。芷粟,现在就跟我走,他可以欺负我,但是我不能让他欺负我的女人。”
  ☆、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糖渣渣小时候很缺爱啊,大家表那么恨他。
  这是要洗白的节奏吗?其实,他才是大帘的亲儿,小尚尚呢?
  唐晋尚是一个简单的人,表面上有几分富家子的玩世不恭,但是骨子里他还是温和的,他的性格中的大部分是随了母亲赵瑜涟。总之,他还是好人一个。
  和别人家的孩子们的相处模式不同,从小,唐晋尚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要谦让哥哥,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因为从他记事起,母亲赵瑜涟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从小,他就知道哥哥是那么优秀,性格稳重内敛,考试每次考第一,所有的大人都鼓励他要以哥哥为榜样。
  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个在别人眼里优秀的哥哥并不是一个可以接近的人,甚至一度让他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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