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以前过年的时候,唐晋扬会一直住到二十九,第二天会到爷爷奶奶家陪老人过除夕,大年初一晚上会回别墅。
  荀芷粟慢慢地推开他的房门,一切都保持着两个月前他离开时的样子,他不会再回来了,她将额头轻轻地靠在门板上。早就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心像被剜去了那么痛。早就知道除了记忆什么都不会留下,那她还在等待什么?
  第二天,荀芷粟早早地起来忙活,和面,洗菜,剁馅,包饺子,是妈妈最喜欢的猪肉白菜馅,她又往里加了几只大虾,闻起来就是鲜香的味道……
  她包饺子很好看,是姥姥手把手教给她的。
  小时候,荀芷粟喜欢看姥姥包饺子的样子,专注又认真,和她绣花时的神态一样,姥姥边捏饺子边教导她:“雪儿,要好好学做饭,一个男人喜欢吃你做的饭,才会爱上这个家。”可是,姥姥忘了一点,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即使她不会做饭,他也照样喜欢,而如果他恨这个女人,即使她做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他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
  从医院回来,荀芷粟就窝在床上,这些天不知怎么了,她感觉干什么都没有精神,特别是到了晚上只觉得又困又累,除了睡觉不想干别的。
  直到萧叶超打来电话时,荀芷粟才被惊醒,她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芷粟,除夕快乐!”手机里,他的声音中含着笑意。
  “萧总,除夕快乐!”荀芷粟轻轻地说,这是她除夕夜收到的第一个祝福。
  “芷粟,你猜我在哪里?”萧叶超呵呵地笑,语气调皮却不轻佻。
  “不知道。”荀芷粟老老实实地吐出三个字。她本不是一个善于和别人交流的人,再说,世界这么大,她怎么知道萧叶超在哪里呢。
  萧叶超慢慢说道:“我在你表哥家门口,想邀你和我共度除夕,我们一起看烟火,不知能否赏光?”
  “萧总?”荀芷粟不知道他是不是再开玩笑,但是半夜三更和自己的上司一起过除夕,对于她是万万无法想象的。
  “对不起,芷粟,我开玩笑的,这么喜庆的晚上,我当然是在家里看、看春晚呢。”萧叶超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开玩笑的,你好好和你的家人玩吧,我挂电话了。”
  “萧总,你等等我。”荀芷粟迅速走下床,披上棉衣,一溜小跑跑到门外,打开门。
  果然,门外停着一辆车。
  荀芷粟走到车跟前,轻轻地敲敲窗。
  萧叶超诧异地打开车门:“芷粟,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路灯下,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脸色绯红。
  他一开口,荀芷粟便闻到了一股酒味。
  “萧总,你喝酒了?”刚刚在电话里,荀芷粟就觉察到萧叶超的言语与以往不太一样,说话间她听到了他的哽咽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萧叶超明明就是流过泪的。
  “过年高兴,只不过喝了一点。”萧叶超伸出拇指和食指比量了一下。
  “你自己开的车?”虽然除夕晚上街上人比较少,但是这也存在隐患。
  “没,刚刚有朋友把我送回来的。”萧叶超没看她,却把目光投向远方,“回去吧,我就是路过这里,就想起给你打个电话,回去睡一觉,什么烦恼都会没有的,真的,明天是新的一天。”他语无伦次,舌头也有些打结。
  “萧总,我想看烟火。”荀芷粟打断他。
  “啊”萧叶超一愣,迷离着双眼傻傻地看她,灯光下,他就像一个迷茫的大男孩,与平日里精明干练的管理者模样大相径庭。
  荀芷粟将别墅的门锁上,笑道:“萧总,你刚才不是在电话里说要邀请我和你一起看烟火吗?”
  “是吗?”萧叶超拍拍自己的脑袋瓜。他的酒量本来就不大,今晚,出去和朋友狂欢,又多喝了一些,所以他的大脑一直都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刚刚朋友送他回来,本来已经将他送回到家。可是,一个三个多月前的预订电话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所以,他又独自开车出来。
  经过荀芷粟住的这座别墅的时候,萧叶超便鬼使神差地停下来给她打电话,其实,刚才在电话里和荀芷粟说了些什么,他真的记不得了。
  “烟火?”萧叶超重复了一句,捋了一把头发,“是吗?我刚才说和你看烟火?”
  荀芷粟温和地笑:“是啊,你不会要食言吧。”
  萧叶超拍拍车盖:“怎么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走,我们俩,不,我们仨一起去看烟花。”
  “我们仨?”荀芷粟迷惑,往车里望去,难道车里还有一个人,难道是她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帘回来了,我在这,你在哪儿?
  ☆、烟花(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好热啊,好热啊。
  “是啊,还有棉花糖。”萧叶超打开车门,用手指指车后座上的小东西。
  荀芷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车后座上,棉花糖乖乖地蹲在那里,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车门,见车门打开,汪汪地叫了两声,踅到车门旁边。
  “啊,棉花糖,真的是你!”荀芷粟叫了一声,惊喜地抱起棉花糖。
  这小家伙竟然时髦地穿上了唐装,趁着它雪白的毛发,看上去,还真有点人模狗样,让人忍俊不禁。
  萧叶超打开驾驶室的门,刚要弯腰进去,却被荀芷粟叫住,她把棉花糖放到座位上,轻声道:“萧总,你喝了酒,还是我来开车吧?”
  萧叶超一愣,他知道酒后驾驶的危害,刚刚把车开出来,一是存在一种侥幸心理,二是酒后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现在被荀芷粟这么点破,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自觉地走到后面,坐上后座,顺手抱起了棉花糖,随口说了一句:“芷粟,真没想到你还会开车。”
  荀芷粟正在专心地熟悉车子,答道:“萧总,不好意思,请您把安全带系好,这是我拿到驾驶证之后第一次开车。”
  萧叶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好家伙,这姑娘胆子真不小,她这破坏力也并不比自己差多少啊:“芷粟,你这开车技术没都还给教练吧。”其实,他想问,你能分清刹车和油门吧。
  荀芷粟发动了好一会儿车子也未果,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赧然地问道:“萧总,那个地方离这里远吗?我们可不可以走着去?”
  萧叶超摸了摸棉花糖的小爪子,笑道:“也不远,那我们就走着去吧。”
  两人下了车,荀芷粟打量了他一下道:“萧总,你等我一会儿。”
  萧叶超点头,荀芷粟转身走进别墅。她本来是发觉萧叶超喝了酒情绪很失落,怕他开车出事才要答应他去看烟火,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孤男寡女共度除夕的戏码。
  荀芷粟知道现在拒绝也完了,但好在她知道萧叶超还算是一个正人君子,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她快速地上了楼,从自己的衣橱里找出那件买给唐晋尚却被他弃之如敝屣的衣服,找了剪刀,将商标剪去,萧叶超和唐晋尚的身高身材差不多,穿上应该合适。
  萧叶超见荀芷粟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便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心里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这真是个好姑娘。
  “萧总,这是我表哥的衣服,你穿上吧。”荀芷粟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谢谢你,芷粟。”萧叶超接过衣服穿上,还挺合适。不是他不想在女孩面前流露出男人的硬气,只是天太冷了,刚刚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冻得不行。
  “哎,对了,芷粟,你表哥不在家啊?”萧叶超回头看了看漆黑的别墅。
  “哦,我表哥很少在这里住的,所以才让我住在这里照顾一下。”荀芷粟从萧叶超手里接过棉花糖,低着头看它。
  “那过年你也不回家啊!”萧叶超将衣服领理了理,双手插在衣兜里。
  “我……”荀芷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从小遭受的或白眼或同情让她学会掩饰自己,掩饰自己的情绪,掩饰自己曾经的不幸。
  好在,萧叶超并不是真的要问,他只是感叹在普天同庆的时刻,竟然能找到一个和他一样没有回家的人。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走了三十分钟,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上,除了四周明亮的路灯,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里吗?”荀芷粟摘下手套,环顾一下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动枯草叶的声音。
  “可能吧。”萧叶超踏上台阶张望。
  可能吧?荀芷粟心中犯嘀咕,难道是这萧叶超在骗自己,或者在说醉话?
  “在那边。”萧叶超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又指了指广场的一边。
  走到跟前,荀芷粟才发现这个广场上摆了很多的烟花。
  萧叶超看着地上那一大圈摆成心字型的烟花,慢慢地踱到旁边长长的的木凳前坐下来,点上一支烟,闷头吸了起来。
  荀芷粟在木凳的另一头坐下来。或许在感情方面,她经历的并不多,但是她是一个聪明的人,她知道,在这些五颜六色的烟花里,或许又是一个忧伤的故事吧。她转头看向萧叶超,此时的他很平静,看不出悲喜。
  待抽完了一根烟,他才站起身来,走到那颗大大的烟花心的心尖处,蹲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烟花腾空而起,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天空天空中绽放出七彩的美丽,曼妙地展开浅黄、银白、洗绿、淡紫、清蓝、粉红的花瓣。
  虽然荀芷粟捂住了棉花糖的耳朵,可是小家伙也被吓了一跳,大声地叫着,可是一会儿便又安静了下来。
  好漂亮,荀芷粟和棉花糖都瞪大眼睛望着璀璨的夜空,看着那美丽在闪烁之后就如花瓣雨一般慢慢地从天而降、消失、最后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一地碎屑、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难闻的硝烟的味道。
  可是,萧叶超却久久地站在那里,站在那一地的碎屑之间。烟花是最美丽最虚幻的东西,就如他那一段早就结束却仍不能释怀的情感,姹紫嫣红的美丽让他惊艳,仿佛他触手便能即,可是转眼间,那颗漂亮的心便千疮百孔,无法目睹。
  三个月前,她还在他面前巧笑倩兮,说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他在除夕夜看烟花共同迎接新的一天,可是当他父亲投资失败,倾尽家财的时候,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公寓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是无价的,是金钱不能玷污的,因为他知道他母亲因为不同意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曾暗中给过她钱让她离开他,可是却被她拒绝。
  那时,他感慨,老天爷是如此厚待他,可是残酷的现实却将他视为珍宝的爱情击得粉碎。她不是不爱他,她只是更爱钱,拥有了他,才可以过上一辈子的富足生活。他不怪她,他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爱她能够给她永远也花不完钱的男人。
  而他自己呢,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自我地疗伤,一方面在朋友的帮助下重新创业,另一方面努力地忘记过去。过年的这几天,他怕父母伤心,便安排老两口出国旅游,没想到三个月前和婚庆公司的关于烟花的预约电话却又划开了已经愈合的伤疤。
  “萧总?萧总?”荀芷粟抱着棉花糖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走近,她看到那个男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而肩膀在不断地耸动着。
  他在哭?意识到这一点,荀芷粟猛地在他的身后站住,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进退两难,走近一步去安慰?她不知道此时正在哭泣的男人是否需要?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萧叶超站起身来:“对不起,芷粟,见笑了。”
  荀芷粟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她知道男儿的泪水,只有在最伤心的时候才会挥洒出来。就像唐晋扬出事前,去酒吧买醉之后,不也是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吗?
  “没事了,什么都过去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荀芷粟喃喃着。远远地,传来山上清山寺的钟声。
  ……
  “王叔,我忘了,东西没放在别墅里,我们回去吧。”坐在后座的唐晋扬开口道。
  “哎,知道了,唐总。”王叔调转车头往回开去。就在刚才,他正躺床上看春晚,正被小品都得哈哈笑,却被老板招来,说要去别墅拿东西。可是快到别墅了,老板又改主意了。
  “哎,老板,你看这两人从那广场上回来,刚刚那烟火是他们放的吧。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浪漫了。你看我家小雨,回家连春晚都不看了,捧着电脑说要和男朋友一起守岁。这手机呀,我可不能给她。”老王的话语中有一股埋怨气。那手机是唐晋尚给老王的新年礼物,老王一高兴便打算给闺女,没想到闺女大了不中留了。
  唐晋扬随意地朝车窗外望了一眼,只看到两个被远远抛在后面的背影。
  春节的几天假期过得很快,荀芷粟每天都会做好荀笙笙喜欢做的菜去医院,陪她开心地吃饭,陪她开心地聊天。
  那日中午,两人正吃着饭,忽然荀笙笙就流了泪,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饭盒里。
  荀芷粟吓了一跳,放下筷子忙问:“妈妈,怎么了,是饭不好吃吗?”
  荀笙笙笑着摇摇头:“不,饭很好。”说着她又吃了一大口饭:“你看,雪儿,妈妈做喜欢吃了。”
  荀芷粟看着荀笙笙孩子般的举动,小心地问:“妈妈,那,那你怎么哭了。”
  荀笙笙吸了一下鼻子,抹了抹眼泪,看着荀芷粟道:“雪儿,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你小时候最需要妈妈的时候,我却把你扔给了姥姥姥爷。雪儿,你一定很恨妈妈吧。”
  原来她心里担心这个,荀芷粟知道此时荀笙笙一定是非常敏感的,便安慰道:“妈妈,你放心,我爱你都爱不过来,怎么会恨你呢?我知道你把我放到姥姥姥爷那里,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妈妈,等我多挣点钱,我一定会把你接出去一起生活,就像三年前一样。”
  “真的,雪儿?”荀笙笙抓起的手,长长的指甲刺痛了荀芷粟的手心。
  荀芷粟温暖地笑,点头:“真的,妈妈。”小时候,不是没有恨过妈妈,但是长大之后,荀芷粟却理解妈妈荀笙笙当时的处境,一个未婚的单身妈妈的难处。
  “妈妈,我明天就要上班了,不能天天来看你了。“荀芷粟小心翼翼地告诉荀笙笙,观察着她的脸色。
  果不其然,荀笙笙的面色一沉,慢慢地将手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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