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死间
“阿翁，您真得要反吗？大哥他们怎么办？”
当曹操在那边提起自己曾经的亲密战友荀彧的时候，在阳翟荀彧的家中，荀彧的次子荀俣，正在那里向自己的父亲苦苦哀求。
荀彧的妻子，是东汉“十常侍”之前的宦官天团“五侯”之一的唐衡之女，曾经因为宦官之女的身份被拒婚过，这才被嫁给荀彧。这荀彧细说起来，也是一个阉党余孽，和身为阉寺遗丑的曹操估计是同病相怜，估计是他们一开始志趣相投的一个很大原因。
不过婚后的荀彧夫妻很不错，唐氏给荀彧生了好几个儿子，再加上其他姬妾所生，荀彧的儿孙颇多。
虽然荀彧因为反对曹操称公而靠边站，但因为荀彧的功劳，他的子嗣，在曹魏这边混得还是非常不错。像是荀彧的第六子荀顗，在曹魏和西晋，都做到了三公之位。
此时此刻，荀彧的几个儿子，大多也都在邺城当官，只有次子荀俣，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幼子待在家中。现在荀彧准备起事，自然依仗的只有次子荀俣。只是荀俣却是吓了一个半死，苦苦哀求着父亲不要造反。
可能是荀家在东汉末年，一口气出了荀彧和荀攸两个大神，一下子把荀氏子孙的能力值全都给用光了，荀彧的子嗣，能力都很一般，就是靠着祖辈庇护才得到高位的。
荀俣不但能力不行，更没有干大事的心性，当听到父亲想要造反的消息时，直接便吓傻了，苦苦哀求这父亲不要起事。有那么一瞬间，荀俣甚至想要去告发父亲，不过这个只在他脑子里面晃了一下便赶紧被他排出了脑海，这种事情干了，那就是自绝于天下，还不如跟着老爹一起造反去死呢。
“我们荀氏终究是颍川名门，亲朋故旧遍布朝堂，你的几位兄弟，也都和朝廷之中的显贵们结亲，即便是出了这种事情，曹孟德想要追究你们，恐怕也不会容易，至少保住一条命还是很有机会的！”
虽然曹老板年轻的时候，不把那些世家们放在眼中，但是在兖州吃了那么一场大亏之后，曹老板对世家大族也不像之前那么严酷，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和解，等到了曹丕时代，更是用九品中正制换取了世家的支持，从而代汉成功。
只要看看后世的钟会之乱，这么大的罪名，差点儿干掉司马家二十万大军的叛乱，最终也只是杀了钟会的两个养子钟毅和钟邕，其他的钟家人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有官爵者如故，司马昭甚至默认向雄给钟会收尸。
再看看没有什么大罪的邓艾，留在洛阳的男丁却是被杀了个干净，其他女眷被流放，还是靠着蜀汉的旧臣说话，邓艾才被平反，这就是家世的力量。
荀彧当年的功劳实在太大，钟繇、荀攸、陈群、杜袭、戏志才、郭嘉等大量人才，都是荀彧推荐给曹操的，这些人中很多还活跃在曹魏的政坛之上，彼此之间还互相联姻，像是陈群便是荀彧的女婿。
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关系，即便是荀彧造反失败，曹操也不敢太过追责他的家人，荀彧在邺城的子嗣，多半能保住性命。
“阿翁！现在天下形势晦涩难明，我们真得没必要跳出来！刘玄德胜了还好说，但是他败了，我们荀家就万劫不复了！”荀俣还是不想造反，在那里死命得劝说父亲。
“金德祎他们起事的时候，也没有去顾虑这么多的，甚至他们面对的处境比我们还要绝望许多！为父忠于大汉，只希望能够为大汉尽忠到底！如果叔倩你不想跟着为父，我也不勉强你，你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往西面跑吧！你直接参与了叛乱，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荀俣怎么会做这种不孝之人，即便是死也要追随父亲！”而听了父亲的话后，荀俣也是有些恼怒。大汉以孝治天下，作为在这个价值观下成长起来的荀俣，无法忍受抛下父亲独自逃亡的骂名。
“委屈你了，好孩子！”荀彧也知道，即便是曹操能够对他的子女网开一面，直接参与叛乱的荀俣多半是活不成的。
“只是阿翁，我们真得能够拉起人马来吗？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颍川这边都已经习惯了魏公的统治，郡中的大族，也都基本上在朝廷之中担任公卿，还有人会响应阿翁吗？”只是在表完决心之后，荀俣也是一脸忧虑得说道。
颍川郡是非常支持曹魏的，在官渡之战时，曹操打得很辛苦，所辖地盘之中，有很多郡县都举兵反叛曹操。但颍川郡一直坚定的支持曹操，丁壮带着兵器赶往战场，老弱背负粮草保障后勤。以至于曹丕当皇帝的第二年，下了一道诏书，免除了颍川郡一年的田租，来感谢颍川人对曹魏的支持。
而随着曹操得势，一统北方，被荀彧推荐进入曹操幕府的那一批颍川人，一个个也都飞黄腾达，成了曹魏政权的重要成员。颍川这些大家族的人，都在曹魏政权中占据高位，他们自然不会砸自己的饭碗，肯定不会支持荀彧叛乱。
现在荀彧站出来叛乱，只能成为孤家寡人的叛乱，没有一丝胜算，所以荀俣一直想要劝说父亲。
“曹孟德是在我的辅佐之下才一统北方，成为汉室逆臣的，我必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我这场叛乱的确是没有什么叛乱，但是对人心的破坏却是相当大的！正如你所说，朝廷之中有很多重臣是被我推荐给曹孟德的，我死后，他们之间必然有所隔阂，毕竟曹孟德这个人还是很多疑的！”
“阿翁，你这是要死间吗？”听了父亲的话之后，荀俣心中也是大惊。
“不止如此！虽然我已经没有了权柄，颍川的各大家族都支持曹孟德，但是我的影响力还在，尤其是在颍川这片土地之上。当年董卓之乱时，我便断定颍川为四战之地，必然会遭到各路军队的侵扰，建议大家搬迁到其他地方。只可惜乡人们都眷恋故土不肯离开，我只得独自将宗族迁至冀州避难。后来颍川战乱不休，留在故乡的乡人很多都死于战乱之中，十不存五，很多人都后悔没有听我的话。我的见识，可是被颍川父老所信服，现在我站出来反对曹孟德，恐怕很多人都会觉得曹孟德长不了。如果刘玄德再在南阳取得大胜，两相印证之下，恐怕颍川，甚至整个豫州都会发生一场规模巨大的变乱，曹魏在豫州的统治根基将会不复存在。”
随着荀彧如此说道，荀俣也是大惊。一直以来荀彧都是荀俣最崇敬的人，他的智慧，更是被很多人信服，即便是曹操也把他比作四百年前的张良。现在作为原始股东的顶级智者荀彧，都要跳下曹操这座战车，不得不让人开始怀疑，曹操势力究竟还能坚持多久。的确可能会让支持曹魏的颍川士族们，生出分开下注的想法。
“只是阿翁，这一切值得吗？”
又看了一眼儿子，荀彧叹了一口气笑道：“一切都值得，我只希望我所热爱的大汉能够永远屹立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