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谢过他的好意,褚恬看着电子屏上的列车时间表,上面他们要接的那趟车仍旧显示着晚点。
  司机师傅跺跺脚说:“听说是有趟车出故障了,整条线上的车都压在那儿了。”
  褚恬笑了笑,去附近的快餐店买了两杯咖啡。
  微烫的手感,这样冷的天气,拿在手里还是挺舒服的。褚恬推门而出,迎面撒欢一般跑过来一只小博美,她下意识地往边上让了让,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手中的咖啡洒出来了一小半。
  匆忙中褚恬连声道歉,然而等她看清楚是谁之后,像是被谁按下暂停键一样,突然间就说不出话了。
  冤家路窄,她撞到的人,正是章晓群。
  ☆、第51章
  褚恬有少许的慌乱,很快就又稳下了心神。
  她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了章晓群。“不好意思,伯母。刚没留神,撞到了您。”
  章晓群也未曾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褚恬,她怔愣了下,回过神后想起了褚恬的身份,脸瞬间就变了。
  她推开褚恬的手,自己从包里取出来一卷卫生纸擦了擦。褚恬在旁看着,注意到她穿着的这件灰色皮衣已经旧了,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咖啡渍洒在上面,实在难看。
  章晓群显然也看到了,只草草擦了几下,就随手将纸塞到兜里,用包挡住了衣服。她抬头看着褚恬,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缓缓地开了口:“上次医院一别,褚小姐你就没再来看过凡凡了——”顿了顿,她忽然眯起眼睛,略带嘲讽地说,“是太忙啊?还是心虚不敢来?”
  褚恬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她直视着章晓群的眼睛,说:“我想,您恐怕不太愿意见到我。”
  “看来你什么都清楚了。”章晓群哼一声,“说起来你跟小徐都挺有趣的,一个从来不敢露面,一个来了又不敢说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对凡凡撒手不管,一个又上赶着来看她的笑话!”说到这里,她到底还是怒了,视线冰冷地紧锁住褚恬的脸,“总之,没一个好东西!”
  知道章晓群会对她心怀怨怼,可却没料到她说出来的话这么刻薄。褚恬心猛跳了一下,使劲克制了下才不让自己被激怒。
  “伯母,请你说话客气点。也许我不该隐瞒我的身份去探视孟凡姐,但这跟徐沂没关系,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想起徐沂,底气忽然就足了,“我同情,也敬佩孟凡姐,这也是我多次去医院看她的原因。我之前所以没告诉徐沂,是不想再让他跟孟凡姐有什么牵扯。因为我觉得他是对的,他不能当徐洹大哥的替代者。”
  说出这番话的褚恬也让章晓群刮目相看了。
  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听着褚恬的“大言不惭”,她几乎想就手就给她一巴掌。可转而她想起了什么,却又克制住了。
  她看着褚恬,一字一顿地:“你怎么知道他不能?”
  褚恬一窒,即刻反问:“你想说什么?”
  章晓群紧盯着她问:“徐沂是这么跟你说的?他亲口说他不能?”
  褚恬表情坚定:“就是他亲口说的。”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相信他。”
  章晓群哦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他‘不能’的原因是什么?”
  “我当然清楚。”褚恬眉头一皱,“他必须让孟凡姐接受大哥牺牲的现实,不能总活在谎言当中,那样对他和对孟凡姐都不公平。”
  褚恬自认自己说的很在理,可章晓群听了登时就笑了,笑得很大声,也很讽刺:“小褚,我还真没看错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褚恬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是强自镇定,面容严肃地看着章晓群:“你什么意思?”
  章晓群缓缓收住了笑,抹了抹眼睛溢出的泪花,看着褚恬,十足胜利者的姿态。“本来很想告诉你,可这话让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还是回去问问徐沂吧,看看他到底瞒了你多少。”
  褚恬听了这话的第一个反应是拉住她说个明白,可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她就后悔了。她这是自取其辱,说不定这是章晓群在挑拨离间,而她居然就这样上了当,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在怀疑徐沂。
  褚恬觉得自己傻透了。
  章晓群一眼就看透她心中的纠结,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快活。不管怎么样,她认为这是徐沂做下的孽,那就该他自己来还。
  最后看了褚恬一眼,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大半。
  司机师傅没有埋怨她离开太久,只是有些担忧地对她说:“褚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褚恬此刻的脑子很乱,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事。”
  “不会是发烧了吧?今天这么冷,你又穿这么少,很容易感冒的。”好心的司机师傅提醒她道,“要不这样吧,我在这里等着,你请个假回去休息吧。”
  “不用!”褚恬当即拒绝。
  她不敢一个人回去,怕回去之后忍不住胡思乱想。
  午后十二点多,终于接到了客户,送回公司,褚恬就算完成了任务。
  回到办公室后,桌子上摆着冯骁骁中午给她留的饭,已经凉透了。褚恬此刻毫无胃口,简单吃了几口,就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褚恬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在想章晓群上午所说的那些话。
  此前,她被冷风冻僵了,脑子也跟着浑浑噩噩。现在坐下来,她想明白章晓群话中的意思了。
  她是说,徐沂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事跟孟凡有关。如果真如她所说,那会是一件什么事,会让他下定决心再也不去探望孟凡?
  理清这条思路之后,褚恬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一个僵局,一个她走不出的死胡同。
  直直地盯着手机,褚恬决定给徐沂打个电话,问清楚。然而如往常一般,徐沂的手机依旧打不通,办公室的电话是另一个人代为接的,告知她徐参谋仍在集训。
  挂了电话,褚恬失落极了。虽然她忍不住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此时此刻,她真的有点紧张和害怕了。
  害怕真如章晓群所说的那样,徐沂刻意瞒着她一些事,害怕他真的跟孟凡有些什么。她想起之前曾在何筱面前信誓旦旦说过的那些话,她害怕那是她为自己挖的坑。
  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晚上下班回到家之后,褚恬又拨了遍徐沂的手机,电话里冰冷的女声又一遍提醒她: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褚恬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神经质地拨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是打不通。最后还是手机电量不足,“叮”的一道提示音将她唤回了神。强打起精神,给手机充上电之后,褚恬转而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嘟声响了几秒之后,终于被接起了,一道低哑的男声透过电话线传了过来:“喂,恬恬?”
  褚恬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打给小姑傅毓宁的电话,却是一个男人接的。转而很快就明白了,那是小姑父,顾长安。
  “您,您是小姑父吗?”
  顾长安嗳一声:“没错恬恬,是我。”他轻轻笑了笑,“打电话找你小姑姑吗?”
  “嗯,她在家吗?麻烦您请她接个电话,我有点事想问她。”
  “真不巧了。”顾长安说,“你小姑她这几天又去外地调研了,这手机她忘在家里没带过去。”
  “啊?”褚恬感觉自己的心又沉下去了,毫无着落,事情真是巧的她哭都哭不出来。
  顾长安听出了她的情绪不太对,便问:“恬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事!”怕顾长安担心,褚恬连忙否认。
  顾长安笑:“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你要说,别忘了,我跟你是一家人,可不要太生分。”
  顾长安宽慰的话语仿佛熨斗一样烫平了她心中的不安,只在她的眼眶留下淡淡的湿热。褚恬鼻子忽然一酸,她意识到了,连忙抽一口气,压住了差点就落下来的眼泪。
  “小姑父,真没什么事。有的话,我肯定跟您说。”
  “嗯,这就对了。”
  挂了电话,褚恬在心里叹一口气。傅毓宁这边是行不通了,又不能给家里那边打,看来她只能等着徐沂。
  只是,徐沂会跟她说实话吗?褚恬发现,她不敢去想这个答案,因为她根本都不敢设想徐沂会骗她!
  猛地拿过手机来,又拨了一遍徐沂的号码,熟悉的提示音只说了两个字,褚恬就将手机狠狠地摔倒了地上,一头趴在了身上,再也没了力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二天一早醒来,褚恬发现自己发烧了,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过一样,浑身发烫,恨不能就地洗个冷水澡。可她又没法下床,一掀开被子就浑身发冷,而且走在地板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头重脚轻,只想往前栽。
  褚恬又赶紧爬回了床上,裹着被子还瑟瑟发着抖,脑子嗡嗡响着,恍惚间好像听见手机响了。她偏头去看,伸出胳膊将地上的手机捞了上来,按下了接通键。
  “恬恬,起床了没?我快到你家了,你下来吧。”
  褚恬这才响起,今天是周六,她跟表姐涂晓约了去逛街。
  然而此刻她只想哭,她紧握着手机,哆哆嗦嗦对涂晓说:“姐,我生病了,我发烧了。姐,我难受……”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所有的情绪都无法控制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52章
  涂晓被她彻底吓到了,挂了电话立刻加足马力往家属院里开。
  幸好她知道褚恬将备用钥匙放在了哪里,打开门之后,卷着一股风进了卧室,将褚恬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掀开,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走,去医院。”
  褚恬冷得发颤,手脚乏力,动作缓慢。涂晓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亲自上手给她套上了衣服,半拖着将她弄上了车,送到了军区总院。
  整个过程,褚恬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脑子昏沉如同灌了浆糊,耳边像是有人在敲鼓,鸣声如雷。她感觉自己像是麻木了一般,直到针扎进静脉血管,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她看着扎针输液的手,眼泪簌簌地就落下来了。
  小护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哭了?”说着还转头向涂晓求救。
  涂晓心知这表妹从小就娇生惯养,还以为她是疼的,此刻见她烧糊涂了,便只好轻声哄着:“是不是扎疼了?忍一忍,一会儿就好。”
  褚恬没说话,只闷头哭着。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没事,不疼。”
  针扎好之后,送走护士,涂晓才松了口气。她坐在床边,替褚恬掖了掖被角,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轻声问道:“怎么突然发烧了呢?”
  “昨天吹风,着凉了。”平复了心绪,褚恬小声答。
  涂晓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只好叮咛道:“这两天降温,你要注意。现在感觉好受点没?”
  不想说话了,褚恬只眨眼示意了下。
  涂晓多少有些放心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烧就退了,我在这儿陪着你。”想起什么,她问,“今儿是周六,徐沂也没休假?”
  “没呢,他还在集训。”褚恬望向涂晓,“你别给他打电话。”
  “我心里有数。”涂晓轻叹一声,又给她裹了裹被子,声音轻柔,像是哄孩子一般对她说,“行了,快睡吧。”
  褚恬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再复杂的感情问题与纠葛也抵不过疾病和药物作用的强大,她盯着天花板不过才几分钟,浓重的困意便席卷而来。
  这一觉她睡足了四个小时,而且大概是下意识清楚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她睡得也十分安稳。醒来的时候针头已经拔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青印。涂晓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房间里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忙碌着。
  褚恬花了几分钟才弄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叫住小护士,声音嘶哑地问她涂晓在哪里。小护士声音清脆地答:“半小时前来了一个病人,骨科主任听说涂医生在,就点名让她过去了。您要是有事,我就帮您给她打个电话。”
  褚恬轻咳了两声,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让她先忙吧。”
  一觉醒来,褚恬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她起身下床,来到窗边,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雪。虽然只是飘散的雪粒子,但现在才是十月份末,也足以让人意外了。看着外面水泥上的水渍,褚恬凭白打了个冷颤,连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不多时,涂晓就回来了。
  “输完了?”她走过来,探了探褚恬的额头,“嗯,烧已经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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