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极轻的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却已经足够响亮。
  楚凤宸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方才当铺里那个小厮,还有他身后的几个高壮的男子。
  第8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啪。空荡荡的小巷子里,楚凤宸手里的纸扇落在了地上,成了这巷子中唯一的声响。
  这伙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带头的就是那个当铺的小厮。他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具,一面朝她逼近一面笑:“小公子,您的玉佩有点儿问题,小的特来向您讨教讨教。”
  楚凤宸心跳如雷,匆忙四顾:这巷子通往南北两个方向,约莫十步宽。他们总共五个人,已经分别守住了两段,如果强行硬闯,至少有一端会有两个人,她在宫里被当猪喂养已经许多年,真的跑得过他们吗?
  可是如果坐以待毙……
  她裂开嘴笑了:“对啊,那是个假货,居然被你们发现了。”
  小厮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她这样的反应,一时间脸上闪过一抹茫然。
  楚凤宸提着手里的包裹笑吟吟道:“其实我哪里是什么小公子呀,我家江洋大盗出身,我大哥好不容易买了个官做却被顾璟顾大人给逮着了,我没有办法,就去偷了点儿宝贝 ,想换点顾大人喜欢的东西,好让他对我大哥好一点儿,最好是能够放了我大哥。谁知道那家也是假货啊!我就来碰碰运气。”
  小厮微微沉吟,眼睛发亮:“哦?也就说,你身上还有别的假货?”
  “那当然,我那天把人家小姐的闺房给洗了!”
  “别的呢?”
  “别的在我家里,我身上可就那么一件东西,最宝贝的就是你给我的这个小包啦。”
  小厮眼珠转了一圈,支着下巴沉吟起来。
  楚凤宸听见了自己雷鸣一样的心跳声,她知道自己的脊背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只是神色却仍然强装出几分轻松模样来,一面微笑,一面暗暗咬着自己的舌头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她默默警告自己,如果她慌了,轻则在这里丢了所有回宫的证明,重则丢了性命,不论哪一个对燕晗来说都是不可挽回的后果,到时候恐怕裴毓会取而代之,一举夺了这江山。如此,楚家百年基业可真要交代在她手上了。
  “你家在哪里?”终于,沉默的小厮出了声。
  楚凤宸微微眯起眼,伸手指着来时前方:“就隔着几条街,怎么,你对那些假货有兴趣吗?要不,我便宜点儿卖给你?”
  小厮晃着明晃晃的刀,咬牙切齿道:“你可别给老子耍花样。”
  楚凤宸干笑:“这个自然,谁会和性命过不去呢?”
  “带路!”
  “好。”楚凤宸悄悄松了一口气,拽着手里的包小心翼翼朝前走。如果她记得没错,在这条巷口的出口处就是帝都府尹的府邸。退一步考虑,即使记错了,只要她能安全抵达热闹的地方,就不怕这几个人敢耍出什么花样儿。
  一步,两步,十步……
  “站住。”小厮尖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小爷改变主意了,你留在这儿,告诉小爷你家住址,我亲自去找。”
  楚凤宸神色一变,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站住——”
  站住才有鬼!楚凤宸顾不上看看后头究竟追得有多紧,咬紧牙关奋力朝前冲。这世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层棉花隔绝,脚步声,叫嚷声,甚至是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身后的小布包被一股力道狠狠拽住了,几乎是同时手臂上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一抹冰凉刺入了她的上臂。
  布包落了地,鲜艳的红从衣服的碎裂出飞溅出少许,很快地就在衣服上晕染了开来。
  血……?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臂,眼睁睁看见一把匕首从那儿抽离,然后“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手臂上带出了更多的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点晕眩的感觉……其实,说不上疼,更多的是类似于麻木和炙热的感觉。
  她愣愣看着匕首,徐徐蹲下身捡起了匕首。不再跑了。
  也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过诡异,居然让小厮退后了一步:“你、你……我警告你,我们没有想要你的性命!你安分点,我们拿到东西饶你一命!否则……”
  楚凤宸低头看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眼里的暴戾渐渐覆盖了原本的慌乱颜色。
  “你……你不要乱来!别逼小爷杀人!”
  楚凤宸充耳不闻。她正诡异地看着小厮,眼神中一片迷蒙血色:书上说,人体中最为脆弱的是腰侧,相较于真正的男人,她个子比较矮。她的右手受了伤,握刀的就只能是左手。而左手的力气并不大,要想有效果,可能……必须一击毙命。
  她冷眼抬头,左手握紧了匕首,在小厮诧异的眼神中忽然迎面冲了上去!
  “别怪小爷……”小厮的眼睛也充了血,夺过了同伙手中的刀朝迎面冲来的身影狠狠砍下!
  铮——巨大的金属撞击的声响在小巷中响起,紧接着响起的是碎帛声。
  当铺的小厮的眼睛瞪得几乎要睁裂开来,他还来不及做出一丝反应,只见到深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青黛色的身影,几乎就在一瞬间白刃光芒一闪而过,他的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手居然掉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在他周围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眼里的惊恐如同满溢的潮水,他们哆哆嗦嗦朝后退缩,却为时已晚。那个如同修罗一样的青黛身影转瞬间来到了他们面前,剑光如雪,一瞬间把他们的手腕齐齐削断!
  “啊——”空巷中响起快要刺穿耳朵的尖叫。
  瞿放倏地收剑转过身去,冷厉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他在距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止住了脚步,静静看着她:在他的面前,那个记忆中的瘦小身影身上带着斑驳血迹,手里死死拽着匕首,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眼前那些人的惨状一样。
  还是……晚了么?
  瞿放握剑的手青筋暴露,眼里的波光却颤动起来。他小心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肩膀,最终迟迟落不下——不料,她的眼里暴戾更重,手用力一挥,居然朝他刺来!
  碎帛之声响起。瞿放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终于沉声开了口:“宸儿!”
  楚凤宸松开了手,目光却仍然迷蒙。
  瞿放夺下她的匕首狠狠丢开,低声道:“安全了,没有危险,你醒一醒……我是瞿放,瞿放……”
  “瞿……放?”终于,楚凤宸涩然出声。
  “是,瞿放。”
  “有血。”
  “没有关系。”瞿放轻轻松了一口气,撕下一抹衣摆系在自己被刀刃划破了个口子的手臂上,“我带你去包扎,不会再有刺客了,你别害怕。”
  楚凤宸的眼里稍稍恢复了一些清明,不再说话了,任由瞿放指引着朝着巷子的出口走去。这巷子很长,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可是神智却渐渐恢复了过来,等到外头的阳光可以投射到巷子里的时候,她已经彻彻底底醒了过来,愣愣地看着走在她前面,带着她朝前走的身影。
  瞿……瞿放?他怎么在这里?
  出口到了,万丈阳光一洒而下。
  瞿放终于回了头,看到她的目光一愣,松开了她的手腕,徐徐在她面前跪了下去,俯首沉道:“末将瞿放,叩见陛下。”显而易见的疏离的声音。
  楚凤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盯着他的手臂,迟疑道:“我弄得?”
  “不是。”瞿放低道,“是那些刺客所伤。”
  楚凤宸默默看着,小声道:“瞿放,我……”
  “陛下受了伤,末将带陛下先去医馆包扎。”瞿放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却已经是一副面无表情模样,他说,“还请陛下快些回宫,莫要让末将为难。”
  为难。
  十年知交,三年未见,他对她说为难。
  楚凤宸站在巷口细细地咀嚼着这简单的两个字,忽然有说不出的委屈,最终却只是点头:“好,朕不为难你,瞿将军。”她盯着他的眼勾了勾嘴角,轻道,“你其实也不用躲我躲那么远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逼迫你做些什么。
  瞿放却不等她说完就匆匆站起了身,道:“陛下请。”
  阳光太过猛烈,楚凤宸闭上了眼。
  ……
  半个时辰后,帝都最大的医馆内,白发苍苍的大夫用匕首割开了楚凤宸手臂上的衣袖,在上面撒上了药粉,再用轻薄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有些疼,楚凤宸憋着眼泪不敢看手臂,这医馆里又实在没有别的什么落眼的地方,就支着下巴看瞿放。
  瞿放走的时候不过不过十九,还是个模样清秀未及弱冠的少年,三年不见,也许是边关的风沙把他的五官刮出了硬朗的弧度,他黑了不少,不过清秀却不知不觉蜕变成了刚正俊朗,明明皱着的眉头还有着当年那个沉闷少年的影子,眼眸中的光却已经成了冰寒而又疏离的模样。
  而此时,他站在医馆门口报剑看着街上,一丝余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不一会儿,人都不见了。
  “他为何迟迟不肯进来?”大夫包扎完毕,疑惑问。
  楚凤宸悄悄叹了口气,咧嘴笑了:“他啊,未娶,避嫌。”
  大夫瞪眼:“……又非女子何必避嫌,莫非那位公子有分桃之好……”
  楚凤宸郑重点头:“是,他确实爱好与众不同,大夫你莫要嘲笑他,他是个好人,为了效忠陛下去了军营,结果瞧上了一个少将军,夜夜思之情深切切,本来是个胖子都瘦成了现在这样,连笑都不会笑了,可怜他爹娘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呐。”
  大夫囧然,连连点头:“这个自然,自然!难得情深,不该被苛责。”
  又过片刻,瞿放拎着个一个包裹进了医馆内,马上被大夫诡异的眼神包裹。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不解大夫的目光,在楚凤宸身前案上放下包裹,又防备地看了大夫一眼。
  大夫深深看着他,抹了一滴泪。
  楚凤宸一口药呛在了喉咙底,喷笑出声:“噗……咳咳……”
  “新衣服。”瞿放低道,“还有你方才落在巷中的包裹。”
  楚凤宸眼睛一亮,飞快地抢过了包裹。好险,差点把这个和未来妹夫驸马都尉“沟通感情”的东西给落下了!
  瞿放沉默不语。
  良久,他道:“请回去吧。”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楚凤宸换上了瞿放买的衣裳,心情大好出了医馆。彼时,她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能再扁,她不管瞿放打算做什么,反正这顿饭是绝对跑不了的。她在热闹的大街上左顾右盼,终于见着了一家酒楼,兴致勃勃迈步进去:“老板,上你们这儿最——”
  清亮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凤宸呆呆看着酒楼二楼的一抹暗紫,恨不得分分钟掐死自己。
  第9章 奸臣如斯
  一个人如果倒霉,可以倒霉成什么样子?
  楚凤宸站在酒楼门口咽了一口口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在燕晗人人都摄政王是个病秧子,听说是早年在战场上被人一剑穿了胸口,大难不死落下个常年气息奄奄咳嗽得死去活来的顽疾,先帝特许他可以随意缺席宫中各项事务,就连朝中人也罕少见到摄政王上早朝。可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却忽然出现在了酒楼?
  做贼心虚的宸皇心跳如雷,缓缓转过了身朝门外走。一步,两步,三步……
  “相逢即是有缘,阁下如此躲闪未免太叫人心酸。”忽然,一个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笑意味,温煦得像暖阳。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宸皇泪流,绝望地站在原地不动。忽然,门口一个身影闪了一闪,一抹青黛的衣摆晃进了酒楼,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是瞿放。
  “请回吧。”瞿放低道,“宫外终究危险。”
  “我也想。”宸皇惨烈回头,指引着瞿放的目光望向二楼雅间,“可是回不去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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