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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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弯眉才被人送上船来。
看到林敏敏安然无恙,这丫头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这才松开,当即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倒是惹得林敏敏赶紧过去又是哄又是劝的,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人给绑了呢。”
弯眉抹着眼泪哽咽道:“娘、娘子说什么呢?!娘、娘子只是去城外上香,感了风寒,在城、城外多住了几晚而已。”——得,果然是钟离疏调.教出来的丫头。
显然,就像林敏敏认为的那样,这种不打招呼就出城,且还好几天不归的事,是骗不了人的。至少吕氏和莲娘是骗不住的。
这小馆自然是不放心再住了,被钟离疏送回府,第一时间里,吕氏和莲娘就赶了过来。看着那二人担忧的模样,林敏敏也没打算隐瞒她们,便违抗钟离疏的“旨意”,直接把真相告诉了她们。
许是没遭什么大罪,加上之后的那阵刻骨缠绵,早就叫林敏敏忘了被绑架时的种种惊恐,因此,她说得甚是轻描淡写。
既便如此,也听得莲娘和吕氏一阵变色。
吕氏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照理说,你在长宁人地两生,没有不打招呼就出城的道理。而且你‘出城’的第二天,老七就在府里大肆搜查,说是府里有人跟匪帮勾结走私什么的,可我看老七那副紧张的模样,就不像是出了这种小事的模样。”又皱眉道,“这么大的事,就算老七那边有布置,只怕难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这种事,只要有一点风声,很容易就会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何况你跟老七如今又是城里的热门话题……”
她的话还没说完,莲娘忽地一拍掌,道:“我有个主意。不是说你去城外进香,病倒了才在城外住了几晚的吗?正好昨儿我也去进香了。对外就说我是专门去接你回城的,顺便进了一回香。这样应该能遮掩一二。”
三人正商量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人声,一开始林敏敏还以为是孩子们放学了,结果弯眉跑进来报道:“老太君来了。”
林敏敏顿时和吕氏、莲娘对视一眼。
这老太君,不管钟离疏如何把她说得十分功利,林敏敏却本能地感觉得到,至少她对钟离疏是实心实意地好。
显然,这一回她的失踪,也叫老太太起了疑,这是探虚实来了。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太太进屋,看到吕氏和莲娘,不由就打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对着莲娘冷哼道:“你倒是跟她要好。”
虽说如今莲娘也算是有些长进了,到底比不上老太太的积威甚久,直叫莲娘一阵心虚,都不需要老太太清场,她自动拉着吕氏退了出去。
见人都退干净了,老太太这才扭头上下打量了一圈林敏敏,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咕哝了一句“瘦了”,便转身自顾自地坐到上首,抬头瞪着林敏敏道:“你这几天是去哪儿了?”
如果不是老太太那句几乎叫人听不清的低声咕哝,林敏敏就要按照钟离疏的吩咐撒谎了。可那句多少带着些担忧的咕哝,却是叫她心头一动,看着老太太眨巴了一下眼,便坦然道:“我被人绑票了。”
她的坦诚,显然也大出老太太的意料。老太太的眼一凝,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扫视了半晌,才开口道:“看起来,你好像没什么大碍。”
“托老太太的福,我还算平安。”
林敏敏福了福,内心却是一阵打鼓。虽然钟离疏把老太太说得这般那般,她心底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别人对自己是好意还是恶意,这个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就算老太太对她不如对钟离疏那般真心实意,但至少从没对她起过什么歹念,甚至一向还是维护居多。因此,她便打算赌上一赌,赌老太太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
老太太看着她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又道:“你可知道,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会是什么下场?”
林敏敏点点头,不禁再次哀叹这万恶的旧社会。如果在她原来的时代里,这劫后归来,不定还能出书拍电影,变成名人呢……
“既然知道,”老太太又道:“为什么对我说实话?不怕我借机宣扬出去?”
林敏敏不禁就眨巴了一下眼,伸手摸摸耳后,道:“老太太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不管怎么说,您都是钟……侯爷的长辈,骗谁也不好骗您的。”
这马屁似乎拍得老太太很是受用。顿时,老太太的利眼便缓了缓,望着她又道:“看来老七是铁了心要娶你了。你可做好嫁他的准备了?”
林敏敏不由又眨巴了一下眼。嫁妆的事,几乎已经被吕氏和莲娘包了圆,其他的事自然有钟离疏管着,她实在想不起来她还要做什么准备。
她这懵懂的表情顿时令老太太不满地一皱眉,道:“阿疏他好歹也是个侯爷,虽然如今暂时赋闲,但迟早是要起复的。做为他的妻子,你不仅要管好他的后宅,还要应酬官场上的来往,和世家间的人情,这些你可懂得?!”
林敏敏自然不懂,“我可以学。”她道。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以为有些东西是你想学就能学得会的?!仅凭你的出身,很多事情别人就不会愿意跟你打交道。世家娶妻,从来不是娶个妻子这么简单,老七他娶你,就算不指望你带给他什么助力,可也不能因你拖了他的后腿。此刻你们正打得火热,自然想不到这些,可将来有一天,他对你的心淡了,你却对他没有任何用处,你还能拿什么去笼络他?你的那张脸吗?等你人老珠黄,连那张脸都没了时,你还能凭什么?!”
看着低垂下眼眸的林敏敏,老太太长叹一声,道:“说起来,我对你这人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挺喜欢你这脾气。我不同意这件事,不过是因为我认为你跟老七真的不适合,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两个孩子,最后都落得一个伤心的结果。此刻你或许觉得我这老太婆不过是在危言耸听,不过是想要棒打鸳鸯,却是不知道我这心里其实是在替你着急。你和莲娘还不同,好歹莲娘还有个可靠的娘家,就算被夫家欺负了,总还有我们替她出头。你呢?你身后什么都没有,偏老七的身份又比你高出那么多,如果将来真有如我所说的那么一天,你真被老七嫌弃了,你该如何?好的情况下,不过是他把你晾在一边,再带一个回去。不好的,就算他要跟你和离,你又能如何?以老七的霸道脾气,只怕就算是他不要了的女人,也不会许你再嫁给其他人。所以我才不愿意看到你跟他搅在一处,你完全值得一个更好、更可靠的未来。”
老太太的话,却是叫林敏敏内心一阵翻滚。她说的这些,她其实都知道,心底也一直因此而存着隐隐的不安。只是,那些不安,都被眼前的甜蜜给遮住了而已。
她抬起头,看向老太太,然后叹息一声,扶着身后的椅子扶手坐下,对老太太道:“我知道老太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才会对我说这些话。其实我自己也很明白,就身世和背景而言,我跟钟离疏真的不合适。但感情这种事,很难说的,我原本也没打算喜欢上他,可不知怎么搞的,就变成了这样。也许将来有一天,真如老太太所说的那样,我会被钟离疏嫌弃,可如果我现在就放弃,那么连将来会被嫌弃的可能都没有了,如果我尝试了,至少还有一半的可能,他不会嫌弃我,我们会白头到老……”
说到这里,她再次叹息一声,又道:“我知道,凭我这样的身份嫁给他,不仅我自己会承受很大的压力,钟离疏也是。但我想尽力去试一试,就算不成功,至少我努力过了。就算将来我俩真的不能一直走到最后……”
她再次顿了顿,扭头看着老太太,温柔一笑,道:“不瞒您说,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这样的准备。即便是到了那个时候,我相信我也不会要死要活的,不过是我喜欢上一个人,又没能跟他白头到老而已,这又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你……”老太太不禁站起身,一脸震惊地望着林敏敏。她从来没想到过,林敏敏居然是这样想这件事的。而,哪一个新嫁娘,在还未出嫁之前,就已经想着会被抛弃了?!
老太太的脸色变化了一番,又重新坐下,不禁有些矛盾地替钟离疏打抱不平道:“原来你就是这么三心二意对阿疏的?!亏他还把你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林敏敏摇摇头,笑道:“不,我喜欢他,很喜欢。我只是……”她又叹息一声,“我只是习惯了给自己一个安全的角落。就算将来有一天,他叫我失望了,至少我心里有一条退路。至于老太太所说的,我可能会被众人排斥,带累得钟离疏也被人排斥……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何况……”
她歪头看看老太太,笑道:“好像世家也不都是像您所说的那样。当初您知道我的身份后,不也一样还愿意出手帮我吗?我还记得您劝我的那些话呢。还有莲娘和英娘她们,也没有因为我只是一介平民就不愿意再跟我说话。所以说,喜欢我的人,就算我的出身再怎么平凡,是朋友终究是朋友;不喜欢我的,我也没那个必要去讨好他们。想来钟离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不会愿意叫我卑躬屈膝去讨好别人。”
她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也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老太太叹息一声,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只是……”
“什么?”
“你不可以这么连名带姓的叫阿疏,这也太没规矩了!”老太太沉下脸,“还有,下午就给我搬到客院来!真是的,还没嫁过门就住进侯府的后院,像什么话?!还有你的那些规矩,别以你受过伤为借口,忘了的都给我重新学起来!真是的,好歹你将来也是威远侯夫人,别到时候连跟人打个招呼都要被人看了笑话,丢尽老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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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太君向来是个独断专行的性子,等钟离疏处理完诸多善后的事宜,领着突然冒出来的景王殿下回到侯府时才知道,他的未婚妻被老太太给领走了。
英娘一脸幸灾乐祸地报告道,这会儿林娘子正被逼着从坐卧起站开始,从头学着大家闺秀们从小就要学的各种规矩礼仪。
当钟离疏冲进客院准备解救他的心上人时,却被老太太给强硬地拦了下来。
“你跑来做什么?!敏丫头这边有我,用不着你操心!从今儿起,直到你媳妇儿过门,都不许你再来客院!倒是你自己的府里,你看看,哪里像是在筹备婚事的模样?!那个吕氏,好歹也是你的继母,整天都在做些什么?难道这时候她还想躲清闲不成?还是要叫你个大男人自个儿替自个儿操持婚事?!”
这么劈头盖脸一顿教训,直吓得景王躲在客院的大门外都没敢进门,偷偷推着他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厮吉光的肩道:“去,你去给我打听打听,这老太太怎么忽然就拐过弯来了?不是说她不同意这桩婚事的吗?”
被这位不靠谱的王爷拐带在身边好歹也有两三年了,小吉光岂能不知道他这爱看热闹的性子,硬是抱着他的胳膊不肯过去,一边怒道:“要看热闹你自己去,我才不去讨这个嫌!”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威远侯的婚事,自然不可能由威远侯自己本人亲自主理,因此,这重任就落在了那位李小胖李小总管的身上。
虽说这位李胖总管也算是个人才,可到底是半路出家,对内宅事务甚是生疏,且他自己还是个未婚的,这婚礼该怎么筹备,可以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好不容易翻找出旧例,偏侯爷对这旧例还十分不满,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又说不出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直把这李小胖折腾得三天里瘦了五斤。
而那吕氏因着之前的种种心结,虽说对林敏敏是一个态度,对钟离疏却还是原来的态度,且钟离疏对她也是防备多多,向来有眼色的她自然不会主动多事伸手帮忙。因此,一时间,府里变得乱糟糟的,看着不像是在筹备婚礼,倒有些像是遇到敌袭般手忙脚乱。
好在这时候,赵老太君那边突然改变了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除了她本人外,连林敏敏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依着她一向专横的脾气,却是不插手则已,要管就是要管个彻底。于是,老太太便毫不客气地抢过了侯府的内务大权。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君这一出手,顿叫原本兵慌马乱的侯府有了主心骨,渐渐就恢复了秩序,开始有个像是在筹备大事的模样了。只是,这样一来,李胖总管却纠结地发现,虽然老太太的插手叫他松了一口气,可与此同时,他好象也丧失了对侯府的管辖权,几乎所有的事老太太都要管,而他则很快就沦为一个跑脚的角色。
不过,相对于侯爷的郁闷,他这一点点小小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了。
钟离疏则发现,他这姨婆真是说到做到,真个儿就把林敏敏收归她的翼下,叫他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在被老太太抓住他翻墙未遂后,老太太更是威胁他,要是他再不守规矩,她就带着林敏敏住出府去——以她的脾气,还真有这个可能。钟离疏这才不情愿地老实下来。
然而,比起他的郁闷,林敏敏那里就是郁结了。
就像英娘和艾娘曾幸灾乐祸向景王殿下和小吉光所描述的,如今这位准新娘正被人“严加管束”,一举手一股足都会被人挑剔纠正——其实自打穿越后,怕露馅的林敏敏就已经很注意在模仿他人的言行举止了,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个假冒产品,表面装得再像,那芯子到底还是假的。因此,老太太的这一“回炉再造”计划,说白了,不过是对她再进行一道深加工,把表面修饰得更加精致唬人一些罢了。
就在林敏敏被这些“表面功夫”折磨得苦不堪言之际,世子夫人刘氏却还又给她加了一道“功课”。
老太太虽说插手管了侯府的诸多事务,可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渐渐便把事情又交给了她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儿——她的孙媳妇,靖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人,世子夫人刘氏阿秀。
刘氏是个心思细腻的,觉得如此贸然插手别人家的内务十分唐突,便对老太太建议道:“虽说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可敏丫头迟早是要接手这府里事务的,倒不如趁现在就叫她学起来,总好过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老太太一听就拍着巴掌道:“可是我忘了这条!”
于是,从侯府的内务到婚礼的筹备,再到请客名单,以及世家间种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所有当下用得着用不着的,只要是想起什么,老太太和刘氏便都事无俱细地一一教给林敏敏。不到几天,林敏敏就记了满满三大本的笔记小抄。
直到婚礼前三天,李小胖李总管拿着最终的宴客名单来找林敏敏确认席间座次的安排,却正撞上樟爷也过来问新房里安床的事,旁边弯眉手里还拿着嫁妆单子等着跟林敏敏核对嫁妆,这几个人才愕然回过神来——这婚礼,说是老太太帮着筹备的,可到最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准新娘林敏敏独自在做这件事了,且还是男女双方的事她一个人统统管了……
这感觉,就像是林敏敏如何急着要把自己嫁掉一样……
其实这种事对于后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后世的小俩口自己安排自己的婚礼,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在这个时代里,却多少有些与众不同。
想到人还没嫁过去,居然就已经先替那人管起家来,林敏敏不禁一阵不自在。
好在从弯眉到阿樟都是机灵人儿,见未来的主母不自在,几人全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各自说完各自的事后,便都散了。
只是,出得门来,连阿樟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都微微露出一层笑意。
李小胖却是没退出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给林敏敏,禀道:“这是按照娘子的吩咐重新排过的花名册。侯爷说,府里的事但凭娘子做主就好,不必再去问他。侯爷还说,娘子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看一些人,如果合用,就挑几个可心的放在身边,将来回京时也好使唤。如果没什么合心意的,回到京城再慢慢挑也没什么。”
因着要管这府里的大小事务,林敏敏得来回在客院和府里穿梭,偏按着风俗,不许未婚夫妇在婚前见面,于是老太太便强硬地把钟离疏给赶出府去了,如今他正可怜兮兮地住在船上,两人间的消息来往也只能通过第三人来传递。
听着“回京”二字,林敏敏不由就是一挑眉,“回京?可是京里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老太太也在问景王周湛这个问题。
周湛摇着他那不离手的扇子笑道:“老太太可是问错人了,我可是堂堂景王殿下,生来就只管吃喝玩乐,哪里会知道什么京里的消息。再说,大周的商船在英吉利海峡遇袭跟我有什么关系?朝中大人们叫着闭关的闭关,喊着打仗的打仗,跟我也没关系。英王特使和法王特使在京城决斗就更是跟我没关系了。我也不是应七哥的请求,专门过来给他媳妇撑门面的,我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观摩七哥的婚礼,顺便看看老爷子的旨意什么时候到,我也好搭七哥的船一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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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周湛此次来,还真是如他所说,是给林敏敏撑面子来了。因此,婚礼这天,天还没亮,他老人家就难得没有赖床,跟要和钟离疏打对台似的,把自己收拾打扮得异常光鲜照人,却是没进侯府正院,而是拖着睡眼惺松的小吉光去了客院,直接把自己当作了女方送嫁的亲友团。
即便他自认为是女方的送嫁亲友团,可到底是个外男,新娘子那里他是混不进去的,不过他有小吉光,于是就差遣了吉光作为他的眼睛进去替他瞅一眼新娘。
小吉光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平时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骨子里却是被景王纵成个淘气的性子,且她跟艾娘英娘又是旧识,加上这几天才刚结识的卉姐儿姐弟三个,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们都是能笑爱闹的年纪,顿时就把林敏敏的客居小院给带得一阵欢声笑语。这不禁叫原本还担心林敏敏娘家没什么人,可能会叫场面过于冷清的吕氏放下心来,和莲娘对视一眼,又命人把添妆的礼物送进去后,二人便双双退了出去。
吕氏和莲娘都是寡妇身份,不好接近新人新房,却是不妨碍她们作为宾客出去吃那送亲的三道茶。吕氏以为,林敏敏大概也会遭遇当年她自己出嫁时的那种尴尬,竟没个添妆送嫁的,却不想她和莲娘才刚坐定,先是跟小馆有生意往来的供应商,再是曾接过小馆活计的窑主和莫老等人,再然后是长宁商会的人,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给林敏敏添妆,最后甚至连县令夫人和客居中的知府夫人都纷纷派人送来了贺礼——且还不是送到正院钟离疏那里,而是直接送到客院,给女方的贺礼。
吕氏先还有些不解,直到她看到打扮得跟个小新郎似的景王殿下,跟着赵老太君一路招摇过来,也要坐这娘家席,吃这三道茶时,她才明白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人,给林敏敏撑起了这面子。
周湛不认识吕氏,却是打小就认识莲娘的,忙笑眯眯地过来打招呼,又道:“我们家小吉光说什么都要去看一眼新娘子,却是到现在都不肯出来。姐姐行行好,能不能派个人进去帮我叫她一声?”
莲娘自是知道这景王殿下脾气的,抿着唇笑道:“是小吉光要去的,还是殿下差遣她去的?”
被当面戳穿,景王倒也老实,点头哈腰地承认道:“是我是我,是我差遣的。”他的这番作态,直逗得莲娘和老太太一阵笑。
而吉光那里,却是正和艾娘、卉姐儿几个趴在窗台上,隔着大开的窗户看着那十全人儿给林敏敏梳头上妆。
妹妹人小腿短,挤不上那窗台,干脆直接从喜娘和众丫环婆子的腿缝间挤了进去。和往常一样,她亲热地靠着林敏敏的腿,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敏敏娘那位新认下的干嫂子给她梳头。
一旁,林敏敏的干娘,吴晦明的奶奶,则领着他的几个姑姑和姐妹们,充当着女方的亲眷,一边看着吴老娘给林敏敏挽发绞面,一边按着长宁的风俗齐齐唱着送嫁歌。
在吴晦明的前面,还有三个姐姐,当年吴老娘也是这么亲手把三个闺女一个个送嫁出门的,故而,就算是换了个环境,这一套也是做得十分熟练,即便是不远处的主院里突然响起冲天的鞭炮声,她那绞着面的手指也不曾抖上一抖。
随着那鞭炮声,小院门口一个男人高声喊道:“新娘子可梳妆好了?正院那边花轿就要出门了呢。”
其实这一声完全多余,众人早从那鞭炮声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抗着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英娘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大声笑道:“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其实也就是隔着一道墙,直接从这道门出去,可不就是正堂了?却还要抬着个花轿绕个远道儿,这不是白耽误功夫嘛。七哥那急脾气,这会儿倒不着急了。”
卉姐儿此刻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来报信的男人。这人她认识,且还记忆深刻。她还记得这人把她当沙包一样夹在腋下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