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得不仰卧起坐 第164节
第199章 回归
尚州。
尚州位于青山东南方向, 是京城通往东面的主要城池之一,它倚借江河湖畔,凭借交通水运, 发展成为行商贸易的富饶之地。
而此时在尚州东面的一处山道上,有一个黑衣青年正在官道上行走。他此去前往的是方向是西面京城, 但走在官道上却总让过往行人忍不住朝他多看几眼。
看这青年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人长得有多怪异, 而是因为这青年的头发。大厉朝蓄发, 只有寥寥几个出家人会将头发剃光,可这青年的头发却剪得十分短,后面的头发只维持到脖颈后, 簌簌地落了一点点后缀——可说他是出家人,这青年又比和尚的头发要长一些, 且此人虽然头发很短, 但容貌却是丰神俊秀,模样俊美,哪怕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都给人一种卓尔出尘的感觉。
青年出现在官道上已经有一些时候, 他边走边行, 终于见得远方有一处客栈立在官道不远处。他见状,很快往客栈处走去。
“客官要吃什么?”店小二见来人出现立刻上前迎道,但抬起眼来观察客人的时候,看到这人身上的短发也愣了愣。
“我要一碗白粥,再加两个馒头。”青年想了想,点道, “还需要一点清水,劳烦小兄弟帮我打个。”
说着,他掏出水囊。
水囊看上去倒和普通人的一般无二, 但店小二又愣了愣。他依稀记得这客官进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并不像是带行李的样子,这水囊是怎么来的?难道他看漏了眼睛?
他又看了眼前的青年几眼。
青年冲他回了一个笑容,掏出铜板。
“好的客官,我这就给你打水去。”店小二脸一红,这才回神,接过水囊,见青年按着价目付钱,连忙道:“不过今儿我们这里饭菜的铜板都得多加一个子,以前的牌子忘记改了,还忘客官见谅。”
青年付钱的手顿了顿,再看了一眼价牌:“你这价钱不是已经比往年要涨了一倍?”
“客官说的是两年的价格吧?”店小二看了眼青年比普通人要白皙的皮肤,笑道,“只要西锤还在闹旱灾,这价格就还得涨。”
青年又是一愕:“西锤还在旱着?”
店小二点头,只想着西锤干旱明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眼前的青年却不知怎的听语气还很震惊的样子。他看了眼外面的太阳,道:“是啊,西锤干旱都闹了两年了,听逃难的人说,他们那边逃得慢的,很多都没有走出来,要么渴死、要么饿死在路上,这天公作孽的,西边已经完全没有水源了。”
“……”青年微微眯起眼。
“还好咱尚州离西锤离得远,不过也受了影响。” 店小二指了指牌子道,“朝廷要收税,我们这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理解理解。”青年闻言点了点头,还是将手上的铜板多数了两个出去,又多加了两个铜板,算是打点店小二。
“多谢客官,我定给挑最大的馒头。”店小二拖了拖钱,立刻眉开眼笑地去了。
青年微微一笑,很快又一个人坐在靠座位上,看着客栈外面的太阳。
他皮肤偏白,在一众落脚吃饭的人里面显得出众,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让人的模样更显通透,他眼睛印射着阳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久前,他刚刚和陈婉告别,跟着长明的指引重新回到了解臻所在的世界,但所抵达的位置却不在京城,而是厉国东边的一个村落。
村庄离京城委实遥远,就算现在的陈殊仗着修为一路飞行,也需要三天的时日。但长明刚刚苏醒,还需要补给力量,陈殊想了想,还是留着修为让天魂继续温养。
他在路上捕了些鱼,拎到集市上置换了点银两,随后买了些衣物换上,便一人从东边开始往京城寻去。
此时距离他作为林辰疏死亡,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当初他告别解臻前往西锤,本想用最后的力量帮解臻解决旱灾一事,但后来遭到寇时分的埋伏并没有抵达到目的地。而现在重新回来,陈殊本以为西锤应该已经下雨,可听店小二说起来,情况好像还在恶化。
旱灾人力难挽,一年多前就已经有流民开始涌入京城,若是长久天灾不平,百姓受难,恐怕还会生出许多祸端。
陈殊沉眉思索,开始重新在心构筑此行的路线图。
不过一会儿,店小二已经将水囊和吃食端了过来。与此同时,客栈外面也行过来三个人,这三人也是风尘仆仆,进店后扫了一眼位置,见客栈位置已经满,唯独陈殊所在的桌子有空位,便行了过来。
“哟,二位官爷难得 ,要点些什么?”店小二瞅了一眼三人服饰,立刻上前道。
他说到“官爷”二字,陈殊抬眼往旁边的人看去,果然见到这三人身上穿着红色衣服,其中一人身上有海浪翻纹的制式,是地方衙门里的官员,而另二人则穿着普通制式的红衣,是跟从县衙的衙役。
“上点小……嘶!”为首的官员开口,话到半路却嘶了一声,声音含糊起来:“你看着上,能管我三人饱腹即可。”
店小二和陈殊很快注意到这官员脸上有伤。
这官员看上去不过三十,模样十分年轻,但此时一张脸却完全破了相,半边的脸高肿,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店小二愣了愣,却不敢问话,连忙出去招呼客人。倒是另外两个衙役在旁边愤愤不平,其中一个偏胖的衙役坐下,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大声道:“云大人,这林家太可恶了!他们狗仗人势,已经三番五次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难道就纵容他们下去?”
“……”胖衙役一拍桌子,陈殊便看到自己桌子上的白粥晃了几下,连盘子上的馒头也跳了跳。
他愣了愣,从手中的馒头撕了一片往嘴里塞。
也就在此时,坐在他旁边的痩衙役也是一股怒气冲天,他倒是没有落座,却是将旁边佩戴的铁尺往桌上一按道:“是啊,这林家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简直是欺人太甚!”
桌面又震了一震。
“……”陈殊不由得多扫了眼两边的衙役。
这两个衙役看上去都十分火大的样子,反倒是脸上有伤的官员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两人,又看了眼对面坐着的陈殊,连忙将瘦衙役从位置上拉坐了下来,劝慰道:“算了算了,这事情我再想办法,你们也别打抱不平了,都坐下来吃些东西吧。”
“可是、可是……”见云大人一脸不以为意要将此事掀篇的样子,胖衙役急道,“云大人,我们今天平白挨了一顿打,难道就这样放过林家?”
“……非是平白挨打,只是这事情需要禀报给知县才能做定夺。”云大人安抚道,“你们放心,等一会回去,我便将今日在林家发生的事情告与大人。”
他说到知县大人,两个衙役倒是安静下来许多,胖衙役和瘦衙役各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云大人脸上的红肿,瘦衙役先开口道:“云大人,不是我们多嘴,这件事情和知县大人说和不说都是一个样,知县只会给咱加任务,林家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么久,也没见知县他站出来处理,只是叫我们多想想办法……哎!”
他这一叹,旁边胖衙役也不禁动容,骂骂咧咧地呸了声道:“要我说这林家仗势欺人不过是仗着他家出了一个敬宁侯,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林辰疏,我看他敢在官府头上逞能!”
陈殊的手再度顿住。
“别说了。这里不是你我说这种事的地方!”云大人看到前面短发青年的动作,连忙打住道:“敬宁侯的事情你们也敢在这里议论,都不想活了是吗?”
“也就你们这些大人这么提心吊胆,要我巴不得敬宁侯死了,看他林盛怎么逞威风!”胖衙役咕哝道。
“……”陈殊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云大人脸色一变,忙不迭撞了撞胖衙役的胳膊。
胖衙役这才闭嘴,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都陈殊,却见对方连脸皮都没抬起,只是自顾自地吃馒头。
不过这人留着短发,模样看着又出众,脸生得很,并不像是他们这一带的本地人士,应该耍不出什么花样。
胖衙役边打量着边想,正要催促店小二快点上菜。
“让开!都给我让开!”也就在此时,客栈门外又传来一阵声音。
落座的三人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往门口处看去,只见客栈外又有一拨人走了进来,这一拨人群有十余个人,来的阵容排场极大,刚进门便踢了门口一张凳子,发出“哐当”一声声响。
这声响不可谓不大,顿时让客栈里用餐的人停下了动作。
“……”三人脸色同时一白。
陈殊皱眉,他停下动作,六识已经在进来的人上扫了一遍。
这群人穿着的都是统一的仆役的服饰,为首的人看上去十分高大,目光在客栈里面搜寻,随后落在了自己所在的桌子上。
“哟!云衢云大人,你们果然在这里。” 他看到红衣的官员和衙役后,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倒是让我好找。”
他说话流里流气,坐在桌子边的胖瘦衙役脸色瞬间一变,瘦衙役瞬间站起来,重新抓过桌子上的铁尺:“胡三横,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拦在云大人的前面,那叫做“云衢”的官员瞳孔也是一缩,牢牢地盯着来人。
胡三横看他们紧张的样子,不禁又笑了起来,脸上笑容更加扩大:“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来这里,自然是给我家林盛老爷来办事来着。”
“……”陈殊放下手中的馒头。
坐在他前面的云衢也跟着站起来:“他又要做什么?”
“林老爷说,今日你们上门动手打碎了他最心爱的古董。”胡三横脸上泛着嘲讽的笑容道, “这不让我来叫你们回去,这古董得值千两银子,你们今天要交出偿款,我们这才放你们离开。”
第200章 敬宁侯
胡三横的话一出, 在场的三个官衙里的人顿时白了脸色。那胖衙役骂道:“那玩意明明是你们在推云大人的时候打翻的,怎的叫赔银子?”
胡三横抱着胸冷笑,让人围住云衢这一桌子。
看着架势恐怕是要出事情, 旁边还在看热闹的人立刻明白,但见胡三横的流氓样, 已经有不少人偷偷结账离开,不过一会儿客栈楼下原本满座的位置竟然去了大半。
胡三横见状更加得意:“反正林老爷命令下了, 你们今天不还也得还,否则谁都走不了。”
“本官一个月的薪资不过三两银子,怎么还这一千两银子?”云衢脸色已经气得青白,道, “更何况此事缘由是你们林家拒税不交, 你们也好意思在这颠倒黑白?!”
“那听云大人的意思就是不赔钱咯?”胡三横道。
云衢身体发颤, 双手扣住桌角:“不赔!有本事林盛先补完这一年的税款!”
“呵呵, 这话还是你到林老爷面前说吧。”胡三横目光露出一丝凶狠,道,“给我带走!”
他分明是一个仆役,势头竟然比县衙里面的人还有足。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店小二和老板几个在远处看着,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敢!”两个衙役连忙抽出各自的铁尺。
“小小盐官也敢和林老爷叫嚣,动手!”胡三横冷笑道。
他本来就是流氓出身,是尚州东边一带出了名的地头蛇, 后来投靠了林盛,气焰比以前更嚣张,立刻发号施令道。
几个跟过来的林家仆役又不少是他的手下,闻言立刻往云衢、 胖瘦衙役抓来。
胖瘦衙役立刻挥舞着铁尺招架,他二人练过些武, 倒还对付得了一两个混混,但饶是如此,整个客栈也不断传来碗筷落地,凳子掀翻的声音。
现场一片狼藉,唯独云衢一介文官不会抵抗,只得在林家仆役面前胡乱抵挡,一边骂道:“混账!流氓!目无王法!”
他一边喊,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往前一个趔趄,立刻摔倒在桌子面前,将桌上原本的白粥尽数打翻。
白粥粘了官服好不狼藉,云衢依稀记得这事对面那位短发青年点的,但此时也没有时间去顾得这些,连忙撑着桌面站起来道:“胡三横,本官定将此事告到尚州知府,看你等敢再如此嚣张!”
“尚州知府也敢和敬宁侯叫嚣? ”云衢他一说到“上告”,胡三横眼睛瞬间眯了眯。
云衢心一横道:“林盛身为敬宁侯之弟,徇私枉法,贩卖私盐。若尚州知府告不倒你们,本官便告到京城,告到廷尉!我就不信林盛真的能一手遮天不成!”
他说得义气凛然,胡三横瞬间狞笑出声,一手抓过旁边的酒坛道:“云衢,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云衢看到胡三横的笑容,心中顿时传来一阵不详的预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胡三横竟然已经拿了一个酒坛抡到他的面前。
“云大人!小心!”旁边胖瘦两个衙役看着一惊,连忙叫道,想回援却已经太迟了。
这要是被酒坛砸到,不死也是重伤,云衢连忙退后一步,却已经来不及躲闪。他心中绝望,眼见酒坛就要砸到脸上,不禁闭上了眼睛。
面前有强劲的风拂过,但隔了一会,原本预料的疼痛没有出现,酒坛也好像并没有砸中他。
云衢闭着眼睛一愣,心里还想着没有疼痛难道我已经被砸死了,耳边却传来胡三横的声音。
“你是谁?”胡三横听上去的语气并不好。
但云衢心想胡三横为什么要问这话,但也就在下一刻,他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打朝廷命官是刑罪,杀朝廷命官是死罪。”有声音听上去平铺直叙,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情感,但好像是在给他说话,“这位伙计,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动手,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