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你们家还有杨梅树?好吃么?”
  阿南看她一眼,“现在肯定没有了。我只是去看看。”
  “我跟你去。”成芸淡淡地说,“你等我一下。”
  成芸回到房间,看了一眼张导的情况,她烧已经退了,人呼呼大睡。成芸写了张字条放在她枕边,然后穿上风衣下楼。
  “走吧。”
  阿南瞄了她一眼,说:“再等等吧。”
  “等什么。”
  “你头发还没干。”
  今日天气很好,太阳高照,成芸刚刚洗完澡,一点也不觉得冷。
  “边走边干吧。”
  成芸跟着阿南,从寨子北侧出去。山坡上向下看,有几块小型梯田,不过好像已经过了时节,现在没有作物。
  阿南领她往山里走,成芸低头,看见脚下一条细细的路,也是人踩出来的。
  阿南走的不快不慢,一路安静。
  山路不好走,成芸在他后面说:“怎么不修条路?”
  “只有几户人家往这边走,不需要修。”
  “你们家的杨梅树多么?”
  “不多。”
  他们走过一块地,两边都是树杈,阿南拨开,示意成芸先过。成芸走到他身边,轻轻戳他一下,“还挺绅士。”
  没走多远就到了。
  成芸盯着那片所谓的“杨梅树林”,不禁皱眉。
  一大块空地,只有十几棵树。而且树长势也不好,叶子凋零,耷拉着枝杈,像几万年没人管过一样。风一吹,这些瘦巴巴的枝条就轻轻地摆动,怎么看都有股萧瑟的意味。
  “你们家这确定是杨梅树吧。”成芸对身边人说。
  阿南往下走,边走边点头,“嗯。”
  “当仙人掌养的?”
  阿南已经习惯了她的调侃,只低声说了句:“不是。”
  第十八章
  “那怎么搞的。”成芸说,“这么大的地,就种这么几棵树?”
  阿南说:“没人管。”他说着,往下面走,一边告诉成芸小心。
  剩下的几棵树长得也不好,枝杈干枯,还有歪倒的。他们走近后,阿南晃了晃其中一棵树,摇下几片叶子来。
  成芸忍不住说:“这也太寒酸了吧。”
  阿南低声说:“本来是有很多的。这边不少人种杨梅,家里之前也做过几年。”
  “有的赚么?”
  “还可以。”
  成芸站在树旁,一边眺望远处的山景,一边同他闲聊。“既然有的赚,怎么现在不做了?”
  “我不在家,我爸也常走,家里的树林一直是我哥看着……”他说了半句,停顿住了。成芸已经猜到了后来,“你嫂子跑了之后他就不做了?”
  这也算是家中巨变了,可阿南回忆起来,神色一直淡淡的。成芸不知道,是时间把过去磨平了,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冷淡的人。
  不知为何,成芸希望他是前一种。
  阿南沉默了一会,又说:“我哥很爱她。”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很爱很爱……”
  成芸没说话,阿南拍了拍手边有些干枯的杨梅树,说:“她不是我们这个寨子的人,是我哥在外面认识的,嫁过来之后待了一年不到就跑了,什么话都没留。”
  阿南随手折了一小截树枝,又说:“她走了之后,我哥在山里找了她好多天,一直没回来。后来家里觉得不对,整个寨子里的人帮忙找,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在这片杨梅树林里晕过去了。寨里的人给他送到医院,醒了之后脑子就不太好用了。但平时还好,就是想到他老婆的时候会犯毛病。没人提的话他也不会想。”
  阿南看向成芸,“寨里的人照顾他,不在他面前提那个女人。”
  成芸说:“那女的找不着了?”
  “一直没信。”
  “没报警?”
  “报了,警察说找不到。”
  成芸呵了一声,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着。
  “也对,想走的女人,的确找不到。”她吐了口烟,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
  那里是一条沟,两边都是上坡路,沟壑里流着一条小河水,不宽,大概只有两米。
  吸引成芸的并不是这条小河,而是跨越在河上的那座建筑。一张板面跨过薄薄的河水,下面有几根柱子,将上面的结构顶起来,似乎是一座桥。
  可跟一般的桥不同,这桥上面是封顶的,收尖,好像是几座小宝塔一样。
  “那是什么?”成芸抬抬下巴。
  阿南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回答说:“风雨桥。”
  成芸将这个名字在嘴里轻轻念了一遍,“风雨桥……”她转头,对阿南说:“你这杨梅树视察完了没?”
  “怎么了?”
  “去那看看。”
  阿南说:“就是一座旧桥,没什么可看的。”
  成芸已经迈开步伐,边走边说:“照你们这个寨子的标准来看的话,这旧桥已经算是a类景点了。”
  “……”
  成芸走着,不快不慢。阿南看那背影一会,到底还是跟上来了。
  风雨桥看起来不远,可走起来着实费了点功夫。成芸把抽完的烟头掐灭,扶着山坡上的树往下走。
  阿南在她身后说:“你小心点。”
  成芸嗯了一声,撸起袖子,一手扒着一棵树,顺着土坡往下滑,到下面要失去平衡的时候,她朝前跨了一步,拉着另一棵树,将将扶稳。
  等她找寻下一个落脚点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一只手。
  成芸抬眼,由下自上地瞄着刚刚超过她的男人。
  “我扶你吧。”阿南说。
  成芸抿嘴,她直起身,将手伸出。阿南拉住她的手。
  他对这种山路很熟悉,下盘又稳,有他扶着,成芸很轻松地就下了山坡。等到了下面,阿南放开她时,成芸并没有马上松手。
  一换成她握着他,重量便立马沉了许多。
  成芸没久握,虚搭了个边,就松了。
  阿南抬手,看见成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很快移开目光。
  成芸从他身边走过,来到那座风雨桥。
  不怪阿南说,这只是座旧桥。
  的确是座旧桥,桥身木制,已经有好些年头,而且从木头缝隙里长出的杂草来看,这桥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走了。
  可这并不是阿南嘴里一处“没什么可看”的地方。
  成芸走上桥,看着下面的小河。
  其实这样一条小河,想过的话搭块木板就行了,何必造桥?这桥虽小,可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建起来的。成芸抬头,看见桥顶复杂的结构。
  阿南在她身旁说:“听说是寨里老人建的,百十来年了。”
  成芸回头,淡淡地说:“突然当起导游,我不适应了。”
  阿南闭上嘴。
  成芸坐到桥边的栅栏上,“开玩笑的,聊聊天吧。这桥做什么用的?”
  “遮风挡雨。”
  “管用么?”
  “管用。”
  云彩遮住太阳,天阴了一点。
  成芸靠在木柱上。即便是没有穿着高跟鞋,她的腿看起来依旧修长。她轻轻地抬起下巴,后脑点在柱子上,看着阿南。
  “你妈妈去世多久了?”
  阿南说:“十几年了。”
  “你爸爸没再娶吧。”
  阿南看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成芸轻笑,“我是该说你们家男人都是情种呢,还是该说你们家男人姻缘命都不好呢。”
  阿南也靠到木栏上,随口说:“不知道。”
  成芸散了散头发,点了一根烟。
  “那你呢。”成芸静静地看着阿南,“你现在还在等你女朋友么。”
  阿南转头。
  风很大。
  成芸应该会觉得冷,因为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风吹起来时,好像飘得有点笨重,最后沾着一点湿润,轻轻贴在带着点笑的唇边,发角微弯,黑得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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