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是施夏茗?”
  单政阳点头。
  “那……你知道他和明月为什么分手吗?”她抿着唇问。
  单政阳道:“这个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知道,但有很多风言风语说跟你有关,因为……”
  “因为什么?”
  单政阳沉吟片刻才说:“因为当时酒店有个前台刚好路过一条街,看到你在和他争吵。”
  “是么。”盛一诺低低道。
  “其实只是争吵罢了,不一定就是因为你第三者插足啊,也可能是因为你在帮明月出气呢?也许你是在劝他别分手啊。”单政阳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且他们分手后没几天施夏茗就出国深造去了,你要是真和他有一腿,不早跟着去了?反正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谢谢你的信任。”盛一诺有点僵硬地笑了笑。
  从头捋顺一下,就是她一直喜欢好朋友明月的男友,但没告诉过别人。明月具体为什么和施夏茗分手,恐怕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清楚,而她……照施夏茗的态度,估计还是和这件事有关的。
  至于商徵羽,他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搞不好她那天的车祸都跟他有关,她得尽快想办法彻底摆脱他。
  和单政阳聊了几句,盛一诺还是等他一起吃了午饭。午饭结束后,已经是两点钟了,从胜景酒店到施夏茗的家有一段距离,打车得差不多一个小时,她现在还不想马上回去,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了,总觉得这么回去了太浪费。
  走在街上,盛一诺回想着与施夏茗之间的所有对话,试图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但最后她失败了,这人说话点到为止滴水不漏,很难品出些内容来,真累。
  这一磨蹭,到了傍晚她也没回去,她来到了崇安市的秦江边,现在正值八月中旬,正是夏季,傍晚的江边有不少人在散步,风景很美。
  她走着走着,背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现在知道她号码的人只有单政阳和施夏茗,这个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
  拿出手机,盛一诺在上面看见了施医生三个字,她立刻接了电话,生怕对方因为等太久而不悦。
  “施医生。”她打完招呼就屏住了呼吸,因为太紧张。
  施夏茗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时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磁性,听得她耳朵发麻:“你在哪?”
  盛一诺如实道:“我在秦江边,你别急,我马上回去。”她松了口气,额头微汗。
  “不用了。”施夏茗道,“你就在那等着,我一会就到。”
  “哎?”盛一诺还想说什么,但施夏茗已经挂了电话,她没机会了。
  心里有点忐忑,他这么直接过来是有什么事找她吗?难道商徵羽那边发现端倪了?
  盛一诺在秦江边人少的角落等待着,随着时间推移,不少人都回家吃饭了,她这边已经无人了。夜晚正式到来后,气温也有点下降,她抬头望着天空,估算着施夏茗什么时候会到,最后他来的时间,还真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施医生。”盛一诺望着不远处走来的男人,语调柔和地唤了一声。
  施夏茗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并没有回应她,江边的微风吹起他没有系着的西装外套,也吹起了他一丝不苟的领带。
  虽说晚上气温稍稍低了些,可仍然是热的,他穿得这么正式,会不会出汗?盛一诺好奇地想。
  “觉得这儿景色怎么样?”走到盛一诺身边后,施夏茗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
  盛一诺点头道:“很美。”她指着对面的山,“如果朝那个方向搭一座桥,回家就近了。”
  这个“家”指的当然是施夏茗的家,他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从口袋取出了烟盒,抽出一根,问她:“介意么?”
  盛一诺猛摇头,施夏茗这才点上,他点烟的腔调与他救死扶伤的形象不太符合,反差不说算大,却也不小,总有那么一股淡淡的颓在里面。
  “施医生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施夏茗眼神随意地注意着四周,烟雾缭绕在他面前,他清隽的脸庞有些模糊:“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出来了一天,有什么收获。”
  盛一诺略略迟疑,把自己所有的收获都告诉了他,包括她可能和他与明月分手有关的事。
  施夏茗修长的丹凤眼瞥了瞥她,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有些下滑,于是他抬手推了推。
  “你怎么看?”他没说是否真的有关,只是问她。
  盛一诺慎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有关。”
  施夏茗露出一抹笑容,眼底却一片冰凉:“那你就慢慢调查,看看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她有点困惑地问。
  施夏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全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意思?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才更有意义。”他说完话偏过了头,月光洒在他清隽的脸上,泛着雪白的薄光。
  “不过,你车祸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施夏茗忽然又开了口,他依旧笑着,可这会儿他笑反而让她紧张,“那天你打了很多电话给我,我没接,我猜测你大概是因为分神出的事。”他移开视线望着平静的江面,“之前,我拖朋友查了交警那边的记录,的确如此。”他换了个语气,波澜不惊道,“所以我帮你什么,不用觉得亏欠我。”
  原来是这样?他肯帮她离开医院,是因为对她发生车祸以及后续被商徵羽欺骗而感到内疚么?其实他不必如此。她出车祸是因为自己不遵守交通法规造成的,不应该怪别人。而且,她打了很多电话给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男女关系方面的企图吧,有点囧啊。
  “看来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她声音很轻的开口,后半句几乎听不见,但施夏茗转头看向了她,眼神审视,显然是听见了。
  “这个问题。”施夏茗掐了烟,转身朝回走,临走时丢下一句,“你自己想。”
  第 9 章
  回来时,是施夏茗开车载盛一诺回家的。不过在路上出了点问题,以前住在她病房对面的病人又自杀了,医院打电话要他赶紧过去。
  施夏茗把盛一诺放到了路边,帮她叫了辆出租车就走了,这里离医院没多远,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等她乘出租车到家之后,已经快夜里九点了。
  周嫂接到盛一诺,在她没注意时给施夏茗发了短信,随后找到她问:“盛小姐想吃点什么?”
  盛一诺说:“时间很晚了,就不麻烦周嫂了,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呀,饮食稳定才会健康。”周嫂道。
  盛一诺说:“那我自己做点,周嫂你先回家吧,走夜路不安全。”
  周嫂平时八点就回家了,这次没走就是因为要留着帮盛一诺做晚饭,现在她这样说,她也就没勉强,和她道别后就回了家。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盛一诺一人,她换了居家服,到厨房转了一圈,想着施夏茗估计也没吃晚饭,回来之后肯定会饿,那她就等他快回来再做,然后一起吃吧。
  她的设想是好的,但她不确定施夏茗具体什么时间回来,不过她并没错过,因为他回来时老远就在按喇叭,可能有车挡了他的路。
  既然他回来了,盛一诺就把火打开烧上了水,做完后走到了门边,开门迎接他。
  她开门时,施夏茗正从鹅卵石路那头走来,他这会儿没穿外套,西装上衣搭在他修长的臂间挽着,他白衬衣领口的纽扣也解开了,内敛清隽的面上凝结着深邃的表情。
  “周嫂呢?”走到门边,施夏茗问她。
  “时间太晚了,我让她先回去了。”盛一诺回答完,就进门帮他拿拖鞋。
  施夏茗看着忙里忙外的她,估计她自己都没发觉,他们这样相处就好像夫妻俩,让人莫名不自在,可又挑不出一丝违和感。
  盛一诺锁好门跑到厨房,将准备好的菜炒了炒,然后煮了一锅面,端到了餐厅的桌上。
  施夏茗换好衣服想要去书房时,就在楼梯拐角看见了盛一诺,她穿着居家的白裙子,那是商徵羽给她带的行李中的一件,那个男人偏爱白色,那些衣服几乎全是白的,也的确很适合她。
  “有事?”他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右手把玩着左手腕上戴着的木佛珠。
  “我煮了点面,施医生下来吃点吧。”盛一诺笑着说。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他说完就要走,可没成功。
  盛一诺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勇气,但她的身体好像对他有些本能,经常会出现一些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的事,比如说此刻,她脑子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冰凉的肌肤触碰她温暖的手心,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
  “我煮了很多,你多少都吃点。”说完她就松开了他的手腕,先一步下了楼。
  施夏茗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其实很少见她穿白色,以前她和明月一起与他见面,总是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像朵盛放的红玫瑰,娇艳,美丽,让人难忘。
  最后他还是去了餐厅,盛一诺等在那,已经盛好了面。
  “施医生快坐。”见他来了,盛一诺很高兴,站起来邀请他入座。
  施夏茗坐下,拿起筷子沉默地吃东西,这不是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饭,以前她常做便当给明月课间吃,分量特别足,是明月饭量的好几倍,那些每次都到了他的嘴里。现在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生活本能都还记得,饭菜做的和以前一个味道,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那个味道。
  “医院的病人救过来了吧?”安静得有点尴尬,盛一诺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施夏茗眼都不抬道:“救是救过来了,但她自己不想活,再怎么救也没办法。”他的语调很漠然,话的内容专业得有些刻薄,“精神分裂症,到她这个程度已经很难治疗了。”
  盛一诺想起她还在医院时对面房间总响起的尖叫,有点认同他的话,可也不全都认同:“她的家人还没放弃她,我相信施医生也不会放弃,你一定有办法。”
  施夏茗这次抬眼看了看她,嘴角似笑非笑,片刻后道:“我很讨厌自杀的人。”
  盛一诺有点噎住,半晌才说:“因为不负责任吗?”
  “责任问题是一定存在的。”他说话时于冷酷中还夹杂着一丝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瑕疵,“但更严重的是专业问题,如果真想死,不要割腕,选点技术含量低的,也别吃安眠药,吃完洗了胃又没事了,白受罪。”他放下筷子,表情凉薄,“最好的办法是跳楼,越高越好,你将来要是有需要,找不到高楼的话,可以联系我。”
  “……”谁会有这种需要啊,盛一诺扯出一个僵硬地笑容,道,“谢谢。”
  施夏茗没言语,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看他吃得挺平静,盛一诺考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施医生,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商徵羽吗,我想和他见个面。”
  施夏茗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道:“不自己联系是不想他知道你现在的联系方式?”
  盛一诺重重点头,和聪明人交流太轻松了,你都不用解释他都能明白你的意思。
  施夏茗镜片后的眸子眼神有点晦暗,他拿出手机,一边翻着号码一边说:“之后是不是还要我帮你证明一下你的抑郁症好了?”
  盛一诺一脸恭敬:“谢谢施医生了。”
  施夏茗找到了商徵羽的号码,却迟迟没拨出去,反而看向她说:“这可是个大忙。”
  他话里有话,盛一诺听出来了,不过他不久之前才让她不必觉得亏欠他,现在又这副语气,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么快改变了主意?
  施夏茗静静地看着沉思的女人,薄唇难得有了颜色,水润的红色十分光泽,丰润的唇瓣让人想吻上去。她不会知道,令他忽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就是她要跟商徵羽联系这件事。她处理事情的速度之快让他明白,有些事并不能走长线。
  迟疑片刻,盛一诺谨慎地说:“施医生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
  “是么。”施夏茗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却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她,但他的确帮了她忙,当场就打了电话。
  商徵羽听到盛一诺要求见面时还非常惊讶,她才刚搬出医院没几天,怎么忽然就好了?还要见他?
  对此施夏茗没解释,约了时间就挂了电话,然后把信息告诉盛一诺,道:“记住你刚才的话。”说完,站起身便走。
  “等一下。”盛一诺叫住了他。
  施夏茗回眸看她,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她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什么事?”她老不说话,他只好亲自问。
  他一开口她就想起来了,赶忙说:“是这样,如果商徵羽这边的事顺利的话,我可能过几天就搬出去,然后回酒店上班。”
  “哦。”施夏茗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脚步走回了她面前,垂眼睨着她,眼神很具侵略性。
  事实证明,虽然商徵羽用的办法太差劲,不如他的布局稳妥,但毕竟两人目的不同,商徵羽是为了得到她,与她行乐,而他恰恰相反。
  不过,现在显然不能再慢慢来,这样虽然可以维持他在她面前的形象,让她在了解到自己车祸的真相以及往事时仍然相信他、毫无防备,但像她这种动作很快的小鱼,直接点也许更有效。
  其实,她的车祸对他来说并不算好事,但那已经发生了,这也许就是报应,对她是,对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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