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母亲……”进宫是义不容辞的,但是临走之前,夏文衍有几句话想托付邵氏,可是却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邵氏点点头,又痛惜的摇摇头道:“一切以大事为重!多少内阁重臣,皇亲贵戚都站在那里,我们夏家要是没个人出来,外头那些人怎么看,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自处。乔氏,这个家以后还要靠你们撑起来。”
  毕竟是公府出身,乔氏脸上有几分憔悴,但比起夏家其他女眷一副天已经榻下来而不能自持的作态要好很多,闻言应诺道:“我和大爷现在回去收拾一下,大爷进宫,我会一趟娘家,有些话,家下人来回是不能传的,我过去直接听父兄说。”
  夏文衍没脸再说什么,忧心忡忡的和乔氏回院子,脚刚踏进院门口,就听到一声压抑着的呼痛声,东厢里,阮姨娘生产进入了最后的关头,廊下来往婆子不断。夏文衍顿觉那声音心疼,凄厉,烦躁,抬起脚向东厢迈去,还未跨出半步,看见乔氏捧出了世子朝服出来,又收了回来。
  乔氏沉默着,给夏文衍穿上礼服,扣好玉绶,重梳发髻戴上紫玉冠。夏文衍思虑再三,抓住乔氏正给自己戴冠的手,停了停道:“我知道我和阮氏的事,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她不过是外路来的,你是正妻,我们结缡十余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她碍不着你什么。你……今日之后,我终生谢你!”
  乔氏凄苦而笑,用玉梳拢着夏文衍的鬓角道:“大爷严重了,我也不是一味容不下丈夫娶亲买妾的女人。”
  外面车马已备,夏文衍耽误不得,再说了,女人生产男人也不能进去,只在出院门的时候,隔着重重阻隔,把最后回头的一眼留给正在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
  乔氏的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碧月把一套月柳色暗银刺绣的长绸袄展开,乔氏心不在焉的点头,唤周显家的进屋服侍,其余小丫鬟一概屏退。
  周显家的从小伺候乔氏,驾轻就熟的帮着乔氏穿戴着。
  “做的周密一点,别把事情办得太难看了,免得大家脸上挂不住。”乔氏平缓的用叙述的语气道。
  周显家的给乔氏扣衣扣的手没有丝毫的停顿。
  “去年他们怎么说我来着,说我不贤良?不过是去年,太子殿下第一次监国,我就不贤良了。我就得容下那个先奸后娶的贱妇?我能容得下别的女人,就是容不下东厢那个披着良家名号的荡|妇!那小贱人藏在槐花胡同的时候,跟着的家下人一口一口‘二奶奶’,她应的很是得意呀!就凭她也当得起‘二奶奶’。”
  “大奶奶,大爷那边……”周显家的最后确定一下。
  乔氏冷哼一声道:“不要顾及大爷!我和他十几年了,我还不了解他。就像他说的,我是正妻,为这个家前前后后操劳了十几年,译哥今年十三了,过几年我孙子都要抱着了,东厢那种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既然碍不着我什么,是死是活,不是该全凭我的心情。我可受不了那种假惺惺的女人天天杵在我眼前。”
  “稳婆那边来准话了,阮姨娘肚子里绝对是两个!”周显家的道。
  乔氏沉默半晌,幽深深的自问自答道:“一尸三命,一下子都死光了,这个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算了,把事情做得太绝了,那根刺在大爷心上就扎的太深了。那就留下一个吧,那样也像那么回事,也给爷留点念想,你看着办吧。”
  夏文衍和乔氏前后脚离开不过两刻钟,阮氏在筋疲力尽中生下了一男一女,撑住最后一丝力气听过两个孩子的哭声就昏睡过去了。
  乔氏的马车缓缓的驶向淇国公府,一路直入老国公颐养天年的镜梦斋。老国公乔费聚一生从戎,在战场上,在官场上以果决闻名,元兴四年以身残为由把爵位传给了嫡长子,并把庶出的三个儿子都分了出去,女儿也给她们定好亲事,公府中轴线的位置让出来给新公爷乔致,嫡次子乔庸居西侧,自己居东侧。
  乔氏下车之后就被领进了书房,乔费聚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年过六十,两鬓也只是参杂了些许银丝,眉宇间一派老辣之气,比起夏家的如丧考妣,老国公的脸上看不出郁色。
  乔氏先说了夏家的情景。乔费聚听到老亲家中风了,没有丝毫关切之意,而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两个字‘也好!’
  乔致从外面进来,见着妹妹来了,与之点头示意,立于乔费聚身侧道:“刚刚接到的消息,皇上传了信国公进宫,并且当即得到了面见。”
  乔费聚无不意外的道:“还是公济那小子赌赢了,二十年来一心一意做个纯臣,现在太子倒台,他的确比我堪用。”信国公韩令宗,字公济,不过四十余岁,在老国公面前都是小辈。
  “定襄伯府的人想求见父亲,石颓当就在府外候着……”
  “不见,石家已经是过眼云烟,以后乔家夏家都不可与石家往来。”
  乔家兄妹也不问原由,低头应是。夏皋三子夏文徘之妻,就是这位石颓当的妹妹。不过石颓当是伯府嫡长子,石氏是庶出。
  乔致接着道:“太后娘娘的銮驾两个时辰后就要到京了。皇上让赵厚昕出西门十里相迎,还带了半副天子依仗。”
  当今皇上极御十六载,年过四十,只有太子一子。本朝太宗膝下三子,仁宗,景王,齐王,景王天生渺了一目,与皇权无缘。齐王,太宗在世时,一度有意齐王继承大统,所以和仁宗一脉的关系可想而知。仁宗膝下亦是三子,徽文太子,当今皇上和定王,徽文太子无嗣而薨,定王谋反被诛。而赵厚昕是景王的嫡长孙。
  这一下,乔氏不能淡定了,急道:“父亲,皇上此举是有意让赵厚昕接替太子的位置吗?”
  “不要轻下定论,太后在西山疗养半年,骤闻爱孙病去回宫,天子依仗,不过是皇上作为儿子对母亲的孝敬。”乔费聚神色不变的道。
  乔致道:“可是,太子尚在世时,皇上就亲近赵厚昕尤甚太子。”
  乔费聚轻笑一声道:“喜爱侄儿的喜欢,和喜爱儿子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东宫有一个才人还怀着太子的遗腹子。”
  “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男嗣,太子之前也有一个男嗣,不过活了八十余天,族谱都没排上。”乔氏遗憾道。
  一阵缄默。
  乔费聚两眼望空缓缓道:“从潜邸时,乔家就更从了皇上,至今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看透过皇上。但一点是明确的,皇上是想做明君的,且十六年来,大梁国力走向强盛,皇上确实是有为之君。而古往今来,从汉武帝到晋献帝,从隋文帝到周宣帝,多少帝王的一世英名都折损在对继位者的选立上,皇上要把他的道走到底,对储君之位绝对是慎之又慎,外人窥探不得。既然窥探不到,我们只能等待着皇上的召唤!”
  ☆、第四章 闷杀
  阮氏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其父是过了县试,府试的童生,虽然考了十年也没有过院试成为秀才,在乡下地方也是受人尊敬的读书人,家里良田百亩,房舍七八间,用着两个帮佣,算是富农之家,阮氏身为独女,是在父母掌中疼爱着长大。只是到了七八岁,母亲难产而亡,父亲一年后病故,族里叔伯为了侵占阮父名下的产业,强行为其死后过继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嗣子,阮氏只得依附着嗣兄生活,明着是妹子,实则就是给嗣兄一家子六七口人当免费的使唤丫头,有时还要遭到打骂。族中有人看不过,指点阮氏收拾些细软投奔亲戚去,阮氏当了私藏着的母亲身前最值钱的一根玉簪子作路费,十岁的时候逃入京来投奔了母舅谷朴。
  舅舅家就是天下脚下的普通老百姓,一妻一儿一女,家中没有田地,只在运河码头边上有个五间正房的院子,以前在酒楼当厨子为业,舅母日常做些针钱贴补家用,后来用了二十年的积蓄,买下一间小铺子做早食,因为儿子读书,开销大,码头那个院子放出去收租,舅舅一家挤着小铺子后两三间小屋居住。
  阮氏跟着舅舅一家过,比看嗣兄一家的脸色是强些,只是舅舅家条件摆着,也只那样。每天丑时末和舅舅舅母起床,剁馅,擀面,熬粥,包包子,蒸包子,擦桌椅,卯时初开铺子卖早食,午后补睡一两个时辰,申时后又做几屉包子馒头舅舅拉到码头去卖于扛包的工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巴巴的小姑娘也出落成了窈窕娇艳的模样,一日陪着舅母去置办表哥的聘礼,巧遇了夏文衍。
  十六岁婷婷袅袅,小家柔顺气质的阮氏一眼就中了夏文衍的意,夏文衍身边小厮一味讨着主子的好,热络的瞒着家中一概长辈从中穿针引线。谷朴正为着儿子娶亲,家中房舍住不开,想先发嫁了外甥女而发愁,因为是唯一妹妹的孩子,几年来谷朴自问没少外甥女的吃穿,亲戚养到这也是到头了,至于出嫁添副像样的嫁妆,谷朴没那么大度,财力也拮据,因此,阮氏就算美貌,也嫁不上多好的人家,夏家的仆从一来碰头,高恩侯府夏家,当今皇后的娘家,这么大的名号,天大的馅饼呐,不用出钱还能大赚一笔,谷朴是又惊又喜,别的也管不着了,忙着说与外甥女。
  阮氏幼时丧母丧父,多年寄人篱下,也有些小心思,自负出挑的模样,并不想一辈子活在市井里,如舅母一样,在一日日的操劳和琐碎中,玷污了容颜,知道是侯府的世子中意,想着侯府是自己想都不敢肖想的高门,也是十分动意。两下说通,夏家给了谷娘舅二百两聘礼,又另给了三百两银子打首饰买衣料当嫁妆,不过半月,阮氏就抬进了槐花胡同一处十余间的房子,买了两个丫鬟给阮氏作伴,又配齐了厨房打扫买办上的人,当下近十人,把日子过起来。
  夏文衍俊秀儒雅,在床榻上多是温存体贴,阮氏得遇良人,自然也是知冷知热,百般顺从,来回几次,便生出真心实意来,私下商定,等在外头生下孩子来,就抱于府中,再向家中长辈恳请,以过明路,只是不过半年,事情就提早泄露出去。
  阮氏一介小民,对豪门之家的各种品评是无从了解,对夏文衍之妻是一无所知,虽然之后日常中和几个仆妇闲谈中得知府中大妇的厉害,想着女子从夫,厉害也是有限,且自己将来入府,谨守着妾室之礼侍奉主母,想来也不能怎样,因此无知无畏,想着自己和腹中孩子早日有个正经的名分,还盼着早日入府。
  事情捅出来的那几天,槐花胡同仆从都被抽了回去,只两个单买的丫鬟,是没上夏家仆从名册的留了下来,阮氏当时就有些心惊了,之后有个体面的仆妇过来要自己签卖身契,以奴婢之身进府,阮氏就是心惧了,阮氏既然立意为妾,妾是如何的,自然早弄清楚了,妾也分三六九等,贵妾,良妾,贱妾,虽然都是妾,可是细分了尊卑的,自己是平民,进府至少能挣个良妾,要是签了卖身契,就是妾中最下等的贱妾了,别说自己进门后没有体面,就是孩子将来也抬不起头,因此当即就动了胎气,惊吓了过去。再醒来,签卖身契这件事就滤过去了,阮氏知道是夏文衍从中周旋,也不敢再提,知道自己未进门就违了主母的意,又是忐忑不安,所以,被接到侯府后,是日日依着规矩去主母乔氏身边端茶倒水,伏低做小,与府中上下人等相好,恭俭谦和,不说一个不字,总算得到上下的垂怜,平安诞下了一男一女,终身有靠!
  阮氏昏昏沉沉的睡着,感觉到了空瘪下去的肚子,满心的富足,隐约着听见,外面的接耳声,是大奶奶的管事周显家的。
  “姨奶奶醒了不曾?哥儿姐儿吃过头奶没有?”
  回话的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奶妈子,压下声音道:“我刚刚还抱着哥儿姐儿喂来着,只是还没有饿着,不肯吃奶。”
  周显家的略微失望,眼睛阴厉的看着奶妈子道:“罢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歇歇,等哥儿姐儿饿了再传你伺候,不必守着了。”
  奶妈子大松了一口气,不敢再想什么,连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周显家的提着食盒进来,先瞧了并排放在小床上的两个襁褓,眼睛又移向阮氏,看见阮氏睁开了眼,屈膝行礼,把食盒放到阮氏床边的床几上,端出一碗去了油星子的红枣乌鸡汤来道:“姨奶奶醒了,睡了两个时辰,想必是饿醒的,奴婢来伺候姨奶奶。”
  阮氏一心生产,尚不知夏家风云已变,随口问道:“大爷呢?大爷什么时候来过?大奶奶……”
  周显家的搅着汤勺道:“大爷进宫候见去了,赶巧了在姨奶奶下诞之前不久出门的,还不曾来瞧过姨奶奶并哥儿姐儿,总会来的,大奶奶府里府外多少事情料理,是不管这边的。”
  阮氏听了前半句略微失望,听了后半句放下了些许道不明的不安,惶恐道:“不敢劳周姐姐动手,我自己来喝就是了。”周显家的是侯府有头有脸的管事,乔氏的心腹陪房,阮氏知道即使有一儿一女傍身,自己也远不及这样一等管事仆妇的地位。
  周显家的已经舀起一勺鸡汤递到阮氏唇边,轻笑道:“我们生来就是服侍人的,我六岁起就跟在大奶奶身边服侍,做惯了的事,姨奶奶别忙,别动,小心碰着下面的伤口,鸡汤要趁热喝。”
  周显家的这样和风细雨,加上阮氏下半身的确还不能动弹,就乖顺的由着周显家的一口口喂了鸡汤,生产加上昏睡,阮氏早已觉得饿了,很快就喝光了一碗。又由着周显家的拭了嘴,擦了手,迷迷糊糊的,只觉眼皮越来越沉,知觉越来越迟钝,身体越来越轻飘,像置身在棉花堆一样,忽然,尖锐的啼哭冲入耳膜,随即嘎然而断。
  母子连心,阮氏费劲的睁开眼睛,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才看清周显家的伏在小床上,一只手捂着一个襁褓,那个襁褓在奋力的扭曲。
  阮氏空档了一下,才知道周显大的在干什么,瞪目欲裂,抬手抓住床帐挣扎着起身,大喊道:“周姐姐,你在干什么?来人,有人吗?来人!大爷……”
  阮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在呼救,大张着嘴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只是一些沙沙哑哑,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而身上凉凉的,不是置身在棉花堆之中,是置身在血泊之中。
  阮氏拼出所有的力气,空张着嘴巴呼喊,翻身滚下床,手脚并用的爬到周显家的脚下,拽着周显家的身上的宝蓝色刻丝比甲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再整个身子吊在周显家的手臂上,想要撼动压在襁褓上的那只手。
  周显家的冷漠的转头,手上加了一份力气道:“姨奶奶,安生些吧,两百两银子配出来的好药,不知不觉的送你上路,我对得住你了,别折腾了,让哥儿也痛痛快快的去吧。就是过了今儿,你以为家里谁能救得了你们母子,是侯爷,侯夫人,还是大爷?他们都救不了!姨奶奶下辈子投胎,眼睛挣亮一点再攀高枝,这辈子眼里劲差了一半,只看见大爷是怜香惜玉的,却不清楚我们大奶奶的脾气手段,夏家没有人能违了大奶奶的意。荣华富贵呀,那确实是迷人眼呐,谁都想来过侯府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这样的日子,单凭了你上下两张嘴,单凭了你心底那些小心思,在夏家是过不下去的。哎,好日子都是拿命在搏呀,你以为就凭着一张好看的皮囊就能吃现成的,也太把我们大奶奶当冤大头了。背着我们大奶奶勾引大爷,这半年已经是你多活的了!”
  襁褓里的婴儿渐渐停止了挣扎,阮氏原来没有血色的脸被周显家的说的通红,随即转成青白色,慢慢的滑了下来,倒在周显家的脚边,鲜血还在不断的涌出,一圈一圈扩散着晕开,泡住了整个身子!
  ☆、第五章 反应
  乔氏在淇国公府待了两三个时辰,用了饭,歇了觉,才回高恩侯府来,未到自己的院子,车轿在外面就被截去了嘉熙院。
  夏家一群人,现在是无头的苍蝇,依然抱团的聚在一起。
  乔氏也不拿乔,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把能说的,好的,坏的,一股脑儿的都倒了出来。
  夏家的天是皇后和太子撑起来的,现在太子没了,皇后还在,夏家还有好大的戏能唱。最好是太子遗下的那位是个儿子且养住了,那是夏家嫡亲的外孙子;退后一步,皇上不过四十出头,后宫多有进幸,再得儿子也未可知呀,皇后占着嫡母的名分呢;再退后一步,就算皇上这里子嗣断绝,要从宗室过继,不管是过继在皇上名下,还是过继在太子名下,皇后都是嗣母或嗣祖母,过继来的,一言一行全天下的人盯着,能不予皇后尊贵而恩泽夏家嘛。夏家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分守礼,别给外人挑出一丁点儿错。
  众人点头,红肿着眼泪互相宽慰着,夏拯身边捧茶的杨姨娘突然的跪倒在地上,哀哭着道:“大太太,老爷太太,大奶奶,求你们想想法子,六姑娘还在宫里呢!”
  杨姨娘嘴里的六姑娘是夏念,夏家这一辈,爷们儿分开排行,姑娘们是拢在一起的,夏念是二老爷和杨姨娘所出的,去年十一月送入慈庆宫,封了太子婕妤。
  大梁后妃,一半出自采选,几年一选没有定规。一半是各地属国藩王进献的,官宦勋贵之家各凭本事往里塞的,还有些是自己在宫外猎艳到的。太子十七岁和太子妃孙氏大婚,五年了只养下一个女儿,也没有耐心等着太子妃的肚子鼓起来了,去年十月至今收了好几个适宜生育的女子,勤于耕耘,夏念就是那一拨进宫的。
  夏家原来的打算好呀,早日服侍在太子身边,将来就算新人不绝,夏家送进去的,一个妃位是少不了的,要是肚子争气,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都是王爷和公主,要是太子妃不能生,夏家的女人出来占了长,无嫡立长,延绵不绝的尊贵呀。可是好梦刚开始做,一下子泼的透心凉。
  现在距太子薨逝已经过了大半天,宫里消息有漏出来的,皇上的明旨也一*的宣出来。慈庆宫里,凡是被太子用过的女人,无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在太子入殓后,都要被送入大报恩寺出家,夏念今年才十六岁!
  杨姨娘提到了夏念,众人,包括之前愤愤不平的章氏在内,都惋惜不已,却不知多少惋惜是她,像花儿一样的青春,注定要在青灯古佛旁凋谢。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乔氏皱着眉头道:“后宫妃嫔之职就是侍奉殿下,殿下就算去了,难道就不需要侍奉了吗?就是太子妃,也是要入大报恩寺的。能在大报恩寺出家,晨昏为太子殿下祈福,是六姑娘一辈子的福气,夏家岂能有怨怼之言,怨怼之心!”
  杨姨娘匍匐在地上呜呜直哭。大梁朝可没有送身后之人出家的先例,也不知内里有什么隐情,让皇上下了这样的旨意,去了大报恩寺,未来几十年,自己的女儿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杨姨娘想都不敢深想。
  乔氏听着心烦,眼睛瞄向章氏,示意她拿出主母的款来处置了。
  章氏看看身边的丈夫,只垂头默默眼泪,缩了。
  乔氏无语叹息,只得越权发作道:“来人,把杨姨娘拉出去,杨姨娘犯了癫病,请大夫好好医治。”
  有两个健壮的仆妇过来架起杨姨娘准备拖走,杨姨娘嚎哭着拽着夏拯的袖子摇头,什么癫病,自己不过是为六姑娘真心实意哭了一场,不过是想给六姑娘多挣点娘家的眷顾,就要把自己关起来,夏念无用了,就把她丢在一头,提都不能提。
  “皇上什么都知道!”乔氏巡视着屋里的所有人道。才说了夏家要安分守礼,不能出一点儿错,皇上待夏家,雷霆也好,雨露也好,都要欣然受之。什么救?夏念为太子殿下出家,是君恩!
  夏拯看看侄儿媳妇,看看宠爱了十几年的女人,痛下决心掰开杨姨娘的手道:“你好好的,安心养病,病好了再出来!”
  杨姨娘还要摇头说话,身后的婆子早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抬了出去。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她姨娘能站的,不过生了个略有出息的女儿,就轻狂的没边了。
  以杨姨娘立威,大家都该知道了,怎么样管好自己的嘴巴,谨慎小心!屋里一时安静下来,连女人的哽咽都没有了。
  正缄默着,周显家的进来,立在门边。
  乔氏一眼看着问道:“什么事,说!”
  周显家的走上前一步,平静陈述道:“回大太太,大奶奶,阮姨娘产后血崩没了!”
  屋里几个惊愕着,纷纷看向乔氏。
  乔氏坦然受之,道“怎么回事,今天家里这样的乱,我临出门前还嘱咐了你们尽心伺候,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周显家的低眉道:“阮姨娘孕中就颇有波折,大夫早前就留了话,生产之时会凶险些,奴婢们都是尽心伺候的,一切都听稳婆调度,看着不好就已经忙忙的请大夫去了,只是今日外面都禁着,大夫没赶上,姨娘就不行了。”
  这话半真半假,阮姨娘怀孕的时候,的确折腾过很多回,养在外面的时候,四五个月差点流产一回,后来肚子鼓起来,也断不定是一胎还是双胎,今天是赶上了倒霉,侯爷中风了还请不上好大夫呢。
  “你们就是这样的办事!”乔氏加了一份不咸不淡的怒气道:“孩子们怎么样?”
  周显家的接着低眉道:“一个哥儿,生下来不久就没了气息,还有一个姐儿,奶妈子们在照看着,不是很好。”
  “哎,也是阮氏没福气!”一直不语的邵氏先开口,为这事定下了基调:“姐儿你们用心照看着,请大夫去,务必留住了。”
  二房夏文循之妻武氏悠悠扬扬的道:“今儿尽是丧气事,都敢一块儿来,也不知谁冲了谁,晦气!”
  夏文徘之妻石氏轻蔑一声,不削武氏之为,还在死人头上踩一脚来讨乔氏的好。
  “东厢那边,一应人事物都不准动,待大爷回来了再作定夺,阮氏总是服侍了一场的。”就算有什么猫腻,阮氏也禁得住别人的盘问,谁敢为阮氏出头?谁敢!。
  周显家的刚退下,前面又来报,慈宁宫内侍邓述将传旨来,唬的众人一下子把阮氏丢开了。婆媳关系是很多家庭最难处理的关系,天家的婆媳关系也是如此,夏氏端坐中宫,十几年来只存下太子一人,太后娘娘可是对次多有不满的,现在太子还没了,也不知太后是什么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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