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麦穗一听这话又拉下脸来,松开她手咬牙道,“你个糊涂的,白打骂你了,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去做什么?你可知道,就前几日,一个小丫头因为一朵花就被逼得跳了井,那尸首被泡得,白花花的,手指头戳上去就能掉下肉来,那脸肿胀得,跟发了面似的,已经看不出眉眼,那……”
  其实麦穗并没有亲眼瞧见,只是为了吓唬柳叶,说得绘声绘色,乔安听着她的描述,眼前浮现出另一具肿胀的尸身,那是他的大伯娘,十几年前的一日,她突然就疯了,不见了踪影,乔家人以为她跑了出去,在外四处寻找,三日后乔安在后花园玩耍,一个婆子汲水浇花,连说不对,然后来了许多人,乔安趴在假山缝后偷看,就看到尸首上的肉都泡开了,一团一团的……乔安喉间剧烈翻滚着,跑到路边弯腰呕吐起来,墨砚忙捧了水囊过来,“大爷又想起来了?不是好些年都……”
  乔安摆摆手,就听柳叶笑道,“哎吆,麦穗,你的夫婿可太胆小了,我都没觉得什么,他竟吓得吐了,太好笑了。麦穗,我去服侍你,不就行了?你是他们家的大奶奶,谁敢欺负我?”麦穗一戳她脑门,“怎么就不开窍?我刚嫁过去,整日憋屈气闷,恨不能他们家将我休了,今日差点儿就遂愿了,唉,不提了,柳叶,我问你啊……”
  说着话回头瞧一眼正擦嘴的乔安,又瞧一眼捧着水囊的墨砚,摆摆手道,“女子们说些私房话,你们两个躲远些。”墨砚答应一声蹦跳着到路边草丛里捉蚂蚱去了,乔安一头钻进马车中,靠坐着闭了双眼,有细细的说笑声远远传了过来,乔安心想,这女子间的私房话会说些什么?还从未听过。
  想着钻出马车,猫着腰绕过去,来到离麦穗和柳叶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躲得严严实实的,竖起耳朵偷听,就听麦穗道,“那胡春生,可污了你的清白?”柳叶摇头道,“没,他跟我说,有一个大户人家要买妾,他能大赚一笔,就放过了我。”啪得一声,麦穗咬牙道,“做妾你也愿意?”柳叶揉着头顶,“麦穗,疼,我说了不愿意,他就饿着我不给我饭吃。”
  麦穗咬牙骂道,“胡春生这个混蛋,当日就该一脚将他踢到上京做公公去。”乔安听得一哆嗦,又听麦穗说道,“这些日子,村里的人有没有对你指指戳戳?”柳叶带着哭腔道,“有,我都不怎么敢出门,李三瞧见我就冷笑,再不搭理我了。”麦穗就道,“别理他,什么东西,就算有了这样的遭遇,也别想着低就他去,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嫁他,知道吗?”柳叶说声知道,麦穗道,“闲言碎语总要有的,不过人们说些日子也就消停了,过个两年,人们忘了此事,你稍远些定一门亲,就算有什么传到男方那里,新婚之夜你以清白让谣言不攻自破。”
  乔安忍不住探头瞧一眼麦穗,干脆利落清楚明白,这柳叶可真有福,有麦穗这样一位朋友,否则以她的糊涂,被人卖几百次了。但见麦穗一手抚着柳叶的脸,一手揉着她的头发,笑看着她说道道,“你呀,因为糊涂,从小没少挨我的打骂,我都是为了你,明白吗?”柳叶笑道,“都知道的,日后我订了亲,女婿也要让麦穗看过,麦穗觉得行,我再应下,可好?”
  麦穗说好,二人就彼此呵着痒嬉笑起来,乔安躲在树后听着她们的嬉闹,心想麦穗因关心在意柳叶,是以打骂于她,将她打骂明白了,就又摸脸又揉头发,与她这般开心嬉闹,这样想来,能被麦穗打骂的人,可真幸福。
  乔安摸摸自己的脸,心中十分憧憬,没留意那厢已经没了嬉笑声,麦穗拉起柳叶的手,“走,带你坐马车回去。”柳叶欢呼一声好,二人上了马车,麦穗喊一声王大哥,王大从打盹中醒过身来扬起鞭子,驾得一声马儿扬起四蹄,往白水村而去。墨砚听到马车启程,忙扔下手中蚂蚱,来到路边解开拴马的缰绳,飞身上马去追,心想这是三岔路口,可不能将我抛下。
  乔安犹自神游太虚,待收回思绪就觉奇怪,周围静悄悄的,站起身从树后出来,马车不见了,马不见了,人也都不见了,难道?又愣一会儿神,迈步拔脚去追,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咒骂墨砚,就不知道等等大爷吗?直走得两腿酸麻全身发汗,总算看到了白水村村口那块大石头,乔安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平复着气喘。
  这时墨砚牵了马迎面而来,看到乔安忙跑过来笑道,“都到了亲家老爷家院门口,才发觉爷不在马车中,特意来迎接的。爷怎么不坐马车非要走路?”乔安咬咬牙,“爷要强身健体,打起架来才能不吃亏。”墨砚点点头,“也是啊,大奶奶强悍,爷确实要当心些。”
  说到麦穗,乔安又来了精神,“是不是大奶奶/头一个想起我来的?嘱咐墨砚来迎我?”墨砚用力摇了摇头,“不是,大奶奶一路和那个叶子姑娘叽叽喳喳说笑,到了院门外,跳下马车亲一下舅爷,抱住了亲家太太,亲家老爷在旁笑问道,今日乔安没来?舅爷就在一旁说,言而无信非君子,我一掀车帘就傻了,大爷怎么没了?”乔安跳起来拍一下墨砚头顶,“那个叶子姑娘在马车中,爷会在吗?还掀车帘,天天拍你也拍不明白……”
  墨砚揉着头顶道,“大爷和大奶奶一样,都爱拍人头顶,那个叶子姑娘也挨了很多下。”乔安正笑着,墨砚说道,“不是小的笨,小的一瞧见大奶奶,目光就围着她打转,就将旁的忘了。”乔安又拍了过来,咬牙道,“那是爷的娘子,你也敢目光围着她打转,还有王大,他再用那般崇敬的目光瞧着大奶奶,以后不让他给我们赶车了。”
  墨砚缩了缩脖子,大爷何时对大奶奶这样上心了?想起刚刚麦穗含笑问他,“墨砚啊,你家大爷最厌吃什么?”墨砚瞧着那春花一般灿烂的笑脸,想都没想,“白肉,大爷瞧见白肉就反胃。”
  想着心思偷看一眼乔安,决意打死也不招认自己出卖了主人的秘密,殷勤笑道,“大爷,上马吧。”
  其时麦穗正在厨房中笑对麦母道,“娘不是问乔安最爱吃什么菜吗?上次我说不知道,娘还训斥我,说我对夫君不上心,这些日子我上心了,他啊,最爱吃白肉。”
  ☆、第13章 慷慨悲歌
  乔安来到麦家院门外,麦清正吃着米花捧着蜜饯翘首企盼。看到乔安叫一声姊夫跑了过来,乔安答应一声,下了马一把将他举起放在马背上,招呼一声墨砚道,“将舅爷看好了。”又捏一下麦清的脸,“等着啊,姊夫跟岳父岳母见过礼,就带阿清骑马去。”
  进了院门先瞧一眼角落里的鸡棚,盼望麦穗再杀只鸡,让麦穗知道,今日我可不会害怕了。
  为何不怕?乔安回到县府,想起自己被无头鸡一撞,吓得有些失魂落魄,就觉十分丢人,就算没了脑袋鲜血四溅,也不过是只鸡而已,可是无头鸡为何会飞?乔安特意请教了无所不知的容十。
  容十非常感兴趣,本着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先是询问了醉仙楼的大厨,并到后院看着杂役宰了十只鸡,十只中有六只掉头后飞了起来,醉仙楼后院中一时间热闹不已,无头鸡乱飞乱撞,鸡血四溅,下了血雨一般,乔仁弘在楼上隔窗瞧着直皱眉头,不过他对自己这个侄儿向来是无可奈何,知道他厌恶翠仙,只能在城外买一所小院,每日偷偷摸摸出城前去相见。
  容十还不罢休,听说刑场斩首死囚,拉了乔安前去,死囚首级一被斩下,容十冲了过去,大声叫唤着死囚的名字,宴魁宴魁,就见滚落在一旁的头眨了几下眼睛,侩子手吓得瘫坐在地,容十夺过他手中的刀,用刀戳了戳无头尸首的手,那手痉挛着握一下刀锋,侩子手裤子瞬间就湿了,抱着头喊道,“好汉饶命,以后再不敢了,小的还回去做屠夫去,再不砍人头颅了。”
  容十兴高采烈跑到乔安身旁,“瞧见没有?不只是鸡,人被砍头后意识尚存,不过很短暂,我特意去信问过京中一位提刑官,收到回信后我尚存着疑心,今日特来验看。”乔安点点头,“不错,托容兄这孜孜以求的精神,我今日又开了眼界。”身后有人一声叹息,清冷冷说道,“这宴魁因妻子被恶绅玷污,愤而杀掉恶绅士全家,虽说残忍,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今日被砍头已经十分悲惨,竟然还要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无头尸首,听着旁人的呼唤,在恐惧害怕中死去。”
  乔安一回头,原来是风月楼的鸨母姓林名飞卿,人都称一声林掌柜,林飞卿娉婷站着,帷帽遮住了美艳无双的脸,正侧着头和身后的丫鬟说话,见乔安回头,翘唇说道,“奴来凭吊英雄,乔公子呢?闲着无事,来看热闹?”乔安笑笑说声是啊,容十在旁唤一声林掌柜,飞卿声音冷了些,“不想容公子有狎尸之好,倒令奴家大为意外。”容十脸上浮起讪笑,“林掌柜误会了,不过是为了求证。”飞卿冷冷道,“求证什么?求证这死囚会不会雪上加霜,更为痛苦?”
  容十捅捅乔安,乔安愣了愣,“捅我做什么?”容十道,“都是你,总纠缠无头鸡为何会飞的问题,这下可好,害苦了我。”乔安道,“那我也没问你无头人会不会动啊。”容十指指他咬牙道,“乔安,这可就不仗义了……”二人忙于斗嘴,再一回头,那飞卿已翩然而去,容十跺脚道,“我去风月楼守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她能看我一眼,这下可好,她是厌了我了。”
  乔安指着他恍然大悟,“你每日前去风月楼,原来不是为着那些姑娘……”容十忙上来捂住他嘴拖着就走,拖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方松开手,乔安呸呸吐了几口,擦着嘴道,“就你的德行,还畏惧旁人听到?”容十摇头,“你见我容爷畏惧过谁?只是飞卿尚未走远,让她听到可就不太好了。”乔安惊讶道,“果真吗?容十你,果真喜欢这风月楼老鸨?”
  容十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下,“说什么呢,老鸨,真难听,飞卿可一点儿不老。”乔安道,“老是不老,怎么过二十了吧?比你大好几岁。”容十抬头望着蓝天,满意一笑,“不过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刚刚好。”乔安笑问道,“何时开始的?怎样喜欢上的?”容十摇头,“这个却是秘密,不想告诉你。”
  乔安想到此处就笑,估计容十今日又去风月楼坐着去了,眼巴巴盯着顶楼,期盼着飞卿那难得一见的身影出现。就算出现了,也甚少看他,就算看他,也是冷冰冰的,唉,不知容十能执着到何时,二人之间又有怎样的故事?
  正摇头笑的时候,麦母从厨房出来,笑说道,“乔安来了,快去屋里坐,你岳父正等着呢。”乔安忙恭敬问过岳母安,又去堂屋拜见过岳父,出来教麦清骑马,不时回头看向院中,心想麦穗怎么钻在厨房也不出来?岳母的厨艺很好,不知做了什么饭菜,嗅着不时飘出的香味,在路上吐了好一阵,又跑了好一阵,实在是饿了。
  麦母出来喊三次开饭,麦清骑在马上不肯下来,最后麦穗风风火火出来了,二话不说将麦清抱了下来,重重戳一下他的额头道,“吃饭,饭后再骑。”麦清就乖乖回去了,又递帕子又端水,招呼着乔安和墨砚洗手,墨砚不好意思得挠头,“哪里敢劳动舅爷。”麦清小脸通红,“墨砚哥哥,别再叫我舅爷了,听着怪难为情的。”
  一家人就笑,笑声中入了席,王大乃是第二次来,也不理会乔安,大喇喇坐了,麦母招呼墨砚也坐过来,墨砚死活不肯,麦穗瞪一眼乔安,乔安招手道,“坐吧坐吧。”墨砚方坐了半边凳子,麦母为他盛一碗鸡汤,“这孩子,我们是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上下尊卑,以后来了就大大方方入席,别拘束。”墨砚感激涕零。
  麦穗心想,这乔家都把人欺负成这样了,坐不敢坐,吃不敢吃,起身夹一块氽白肉搁在乔安碗中,笑嘻嘻道,“夫君最爱吃的菜,快吃吧。”一声夫君,乔安心中开了花,美滋滋低头去夹菜,只这一眼就呕了一声,起身冲出屋门到院子角落里,腹中空空,没得吐,吐了几口酸水。麦清跟在身后问道,“姊夫怎么吐了?”麦穗笑嘻嘻道,“怀上了,害喜呢。”
  回头一瞧,她娘正板着脸盯着她,一吐舌头回屋去了,躲在麦守义身后再不说话。麦母问墨砚,“乔安是不是不喜白肉?”墨砚郑重点头,“是啊是啊,瞧见了就吐,有时候听见也吐,小时候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事,大病了一场,险些没了。”
  这时乔安苦着脸回来了,笑对麦母道,“岳母做的菜,我十分喜欢,刚刚大概是饿极了。”麦穗从麦父身后探出头来,“既喜欢,那一大碗白肉都归你了。”乔安听到白肉二字,又冲了出去,麦母忙将白肉端到厨房,为乔安煮了红糖姜水,麦父看出究竟,板了脸对麦穗道,“麦穗,既成亲了就是大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顽皮捉弄旁人?乔安这孩子好性情,你要贤良些。”
  麦穗忙答应说一声是,乔安在院子里喝着红糖姜水,就见麦穗隔窗冲他做鬼脸,麦清过来问道,“姊夫,你真的怀上了?我要做舅舅了?是外甥还是外甥女儿?”乔安惊讶看着他,“麦清,你果真是个神童吗?”麦清摇摇头,乔安又道,“天下间只有女子十月怀胎,从无男子怀孕生子。“麦清一脸认真,”那不一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又说得准呢?”乔安呆呆望着麦清,心想,“神童就是神童,这见解就是异于常人。”
  麦母又端了清粥小菜出来,笑对乔安道,“今日别吃荤腥油腻,清淡吃些。”乔安答应着忙接了过去,麦母揭开西厢房的绣帘,“到麦穗屋中吃去吧,吃完躺着歇息会儿。”麦穗冲了出来挡在乔安面前,“不许进我的屋里。”麦母嗔道,“这孩子,你们都是夫妻了,什么你的我的。”麦清在旁说道,“阿姊的闺房,我也从未进去过。”乔安看着麦穗横眉立目的,忙道,“岳母,我去厨房中吃就是,没有恁多讲究。”
  麦穗心想,算你识相。乔安端了托盘,落寞往厨房去,唉,屋门都不让进去。麦母忙跑在他前面,将那碗白肉放到碗橱中去。
  刚进厨房吃了几口,院门外门环叩响,墨砚跑去开了门,牛惕守走了进来,蹬蹬蹬进了堂屋,坐下来就见乔安端一个托盘进来,在小几旁一坐笑道,“牛兄来了。”又对麦母道,“娘,一个人在厨房太冷清了,还是堂屋里热闹。”
  牛惕守也不跟大家打招呼,埋头一通风卷残云,吃饱喝足抹抹嘴,起身噗通磕下头去,“惕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年亏得大叔大婶照看,惕守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说着话噗通噗通连磕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来,麦父忙问道,“惕守,出什么大事了?”牛二从小就常来混吃混喝,吃过抹嘴就走,想起来了也帮忙挑几缸水,春耕秋收也搭把手,只是从未说过感激的话。
  麦穗也在旁问道,“惕守哥,怎么了?”牛惕守又磕个头落下泪来,“大叔大娘,这一月来我伤心不已,如今想明白了,我年纪已大一无所成,上次麦穗女婿一句话提醒了我,我投军去吧,拿命赌个前程。”麦父点点头,“也好,总比浪荡着强。”麦穗狠狠瞪了乔安一眼,劝牛惕守道,“惕守哥,只要努力怎么都能有前程,何必一定要投军。”牛惕守摇摇头,“不行啊,我不比怀宁哥有学问,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主意已定,麦穗别再劝了。”
  乔安埋头吃粥,心想投军不是挺好吗?就听麦穗道,“爹,给戚叔父写封信呗,让惕守哥投奔戚叔父去。”麦父沉吟不语,麦母在旁道,“就写吧,传贵自会掂量,不会因为你写了信,就特殊关照他,只是多少能有些照应。”麦父对牛惕守道,“写是能写,不过惕守,有了我这封信,你要给戚将军长脸,不可仗着他的势,任性胡为,给他惹出祸端来,知道了吗?”
  牛惕守又磕个响头,说知道了,麦父这才起身起拿纸笔,麦母进里屋拿三个银锭子出来,慈和说道,“惕守,大娘手头不宽裕,只有这些。”乔安一听岳母说不宽裕,忙伸手到袖筒里去,银子未掏出来,麦穗唤一声娘,捧出一个包袱来,打开来对麦母道,“母亲,这是捉到胡春生,县太爷赏的九锭银子。”麦母看着牛惕守,“那胡春生是麦穗捉住的?惕守不是说……”
  牛惕守脸红到了耳根,“大娘,我吹牛了。”麦穗对麦母道,“娘,这些银子都给惕守哥吧。”麦母笑道,“既是赏你的,你做主就是。”乔安默默抽出手来,瞧着麦穗,九个大银锭子,你竟都给了他?
  牛惕守将信和银锭子都收在包袱中,告别麦父麦母,麦穗牵着麦清的手一直送到村口,牛惕守回过头瞧着麦穗,鼻子一酸,掩饰着仰头唱了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歌声颇有些苍凉悲壮,麦穗滴下泪来,叮嘱道:“惕守哥,边城路远,到了县府,先去买一匹马,也省些力气,天气越来越冷,再买一身棉衣棉袍冬靴,靴子要买镶了皮边的,若下了雪也能防水……”
  乔安在她身后听着,心中感叹,麦穗竟有这样的时候,轻声细语殷殷叮嘱,可惜不是为我,若有朝一日被她这样叮嘱几句,那心中的滋味,该有多美。
  ☆、第14章 妒火中烧
  送走牛惕守,麦穗回过头来,乔安瞧见她满脸泪水,心中暗骂那牛惕守,你害她流泪,是你的罪过,你能让她流泪,是你的造化。忙过去道,“麦穗,别哭了,他投军总好过借着问路勒索。”麦穗哭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投军好,你怎么不去?”乔安忙道,“如今边境太平并无战事,麦穗,放心吧。”
  麦穗狠狠抹一下脸,乔安递过一块蓝色丝帕来,带着清香好闻的味道,麦穗接过去擦干眼泪又撮一下鼻涕,扔还给乔安,乔安两个指头夹住丝帕瞧着麦穗,麦穗瞪他一眼,“你来做什么?”乔安想了想,总不能说看出牛惕守对麦穗有意,来监视的吧,就一脸认真说道,“麦穗,县太爷赏的十锭银子,墨砚都有一锭,我当时也是帮了忙的,也该分我些才是。”
  麦穗吸吸鼻子道,“这样一说,倒想起来了,还应该有王大哥一份。”说着话伸出手来,“借我两锭银子。”乔安摸出两锭银子,往沾了眼泪鼻涕的帕子里一包递给麦穗,“给王大的。”又嬉皮笑脸道,“麦穗啊,跟我不用见外,这银子不用还。”麦穗倔强道,“一定要还的。”乔安有些郁闷,收了笑脸道,“既如此,我要我的一份,我要一半,麦穗欠我七个银锭子,统共一百四十两,记着啊。”
  麦穗嗤一声讥嘲道,“怎么?你还会算学?还知道七锭银子是一百四十两,麦清,给你姊夫出道题目。”麦清小手一背清了清嗓子,“姊夫听好了啊,三斤葫芦七斤瓯,十斤香油在罐中。不添器皿不用称,如何能将油分平”乔安挠着头,“听起来很难啊。”看麦穗一脸好笑,挠挠头道,“麦穗,咱们打个赌如何?我若能解,让我进你的闺房一趟。”麦穗痛快点头,“若不能解,两锭银子我可就不还了。”
  乔安瞅着麦穗假作为难,麦穗一脸得意瞧着他,就听乔安笑着说出了答案,麦清在一旁拍手道,“就知道姊夫厉害。”麦穗惊讶中,听乔安笑道,“麦穗一向以为我是个笨蛋,对吧?”麦穗哼一声噘了嘴,乔安心想她如此在意,她的闺房究竟是何模样?倒令人更加好奇,正想入非非的时候,就听麦穗道,“我知道了,刚刚的那个你定是听过。”
  乔安一笑,我厌恶背书写字,却独独喜欢算学,我不只听过这个,我看过所有的算经,不过麦穗不会知道,是以他嘴上打死也不承认,赌咒发誓说绝对从来没听说过,麦穗对麦清道,“再来一个难的。”麦清就道,“姊夫听好了啊,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这次乔安假装思忖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麦穗更加惊讶,让麦清再加大难度,麦清又问,“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乔安拣跟树枝蹲在地上装模作样算了一会儿,状似十分苦恼,麦穗正笑的时候,乔安站起身含笑瞧着她,又给出了答案。
  麦穗再不理他,牵了麦清的手,气鼓鼓拔脚就走,乔安疾步在身后跟着,路过一处院门外,就见一棵大槐树下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麦穗冲了过去趴开人群,问有什么喜事,就听一位大娘道,“怀宁中举了,县太爷刚派人来送的信,还赏了白花花的银锭子,这支锣鼓队是地保请来庆贺的,呆会儿还有舞狮的呢。”
  麦穗兴奋得一跳三尺高,“是吗?怀宁哥中了举人?那怀宁哥要去庆州府参加鹿鸣宴了,怀宁哥好厉害。”麦清也鼓着小手笑道,“就是就是,我们白水村出官人了。”乔安掐一下他脸,“别跟着瞎起哄。”麦清捂着脸说一声好,乔安又在另一旁捏一下,“真乖。“麦清两手捂了两边脸,只露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乔安哈哈笑起来。
  笑声中麦穗问道,“怎么不见怀宁哥?”就听有人道,“正在屋里哭呢。”又有人说,“一个大男人两行热泪,觉得臊得慌,锁了院门不让我们进去,只说缓缓再出来。”众人哄笑起来,麦穗过去砸着门喊道,“怀宁哥,开门。”
  院门开了一条缝,只放了麦穗进去,关得剩一条缝的时候,有一只脚硬别了进来,然后用力将门推开,一大一小两个人挤了进来,小的笑嘻嘻道,给怀宁哥贺喜。大的敷衍着拱拱手,说声恭喜王兄,两眼只盯着麦穗,人家中了举,你巴巴得敲开门,想做什么?
  王怀宁嘴里应付着同喜同喜,两眼也只盯着麦穗,“麦穗,我们打的赌,可还记得吗?”麦穗摇头,“打赌?何时?赌的什么?”王怀宁笑道,“麦穗,你又装糊涂,五年前,我说将来要中举,你说让我刻苦攻读,若中了就亲我一口,来吧。”
  脸就冲麦穗凑了过去,乔安气得七窍生烟,竟然跟人家有这样的赌约,看来你是巴巴得赴约来了,两手抱臂恨恨瞧着麦穗,倒要瞧瞧你怎么当着本夫君的面去践行赌约。麦穗眼眸一转,五年前因笃定王怀宁志不在做官,又因牛惕守在旁起哄,就打了赌,如今都成亲了,虽说是挂名夫妻,也要遵守妇道,就算是没有成亲,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亲一个大男人?直接拒绝吧,知道怀宁难缠,真给他絮叨上半日,任谁也受不了,他又不象惕守,急了给一通拳脚,过去了就忘了,这怀宁不行,脸皮子薄,真挨一通打,还不得跳井去。
  麦穗心思急转间,看到乔安的神情,笑嘻嘻瞧着他说道,“好,怀宁哥,我是说话算数的。”说着话红唇一噘,作势就要凑过去,她本意是戏弄乔安,并没有打算真的去亲王怀宁,乔安却真急了,扑过去一伸手,麦穗那湿软的唇就贴在了手心,呆愣着狠狠跺了跺脚,乔安得意瞧着她笑。
  王怀宁眼看着到脸的香吻被中途劫了去,气得指着乔安道,“姓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麦穗没有圆房吧?就麦穗的脾气,你想近她的身,她非将你打死不可。”乔安的笑容凝在了脸上,王怀宁又对麦穗道,“惕守没出息,不想着救麦穗脱离苦海,竟然躲着投军去了,麦穗再忍忍,我打听过了,这乔家的三女婿是个做官的,不过是个九品主簿,末流小官,明春科举我定高中,高中后至少也是七品,我们不用怕他们,到时候你就跟他们家和离,哥为你撑腰。”
  乔安忍无可忍,嘴角挂了一丝讥嘲,“想得美,我跟麦穗洞房花烛,何其销魂,这些日子新婚燕尔,何其恩爱。”王怀宁眼圈一红,“麦穗,真的吗?”乔安见他伤心,又加一剂猛药,“前两日麦穗说身子困乏,请了郎中来把脉,已然怀上了。所以,王兄别自以为是,妄想着拆散别人的和美姻缘。”
  王怀宁滴下两颗泪来,“麦穗肯跟你圆房,她必定是喜欢你,你要好好待她。否则的话,有了孩子……”王怀宁抹一下眼泪,”有了孩子,她和孩子,我都要护着。”麦穗喊一声怀宁哥,心中十分感动,她知道怀宁对她的心意,奈何在她心中,他和惕守只是自己的小伙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对何惕守,她早就直言相告,只是王怀宁的性情,她就算暗示都要十分谨慎。今日虽说乔安说的假话,却也能让他彻底死心。
  麦穗当下笑道,“我说话算数,赌约一定要践行,怀宁哥,闭上眼睛。”王怀宁闭了双眼,麦穗抱起麦清朝他一指,麦清点点头,小嘴啪一声亲了上去,王怀宁落下幸福的眼泪,乔安在一旁又好笑又好气,笑麦穗机智,却也气她对王怀宁如此在意,不肯直接拒绝。
  王怀宁睁开眼,就见麦清揉着嘴唇道,“咸死了,怀宁哥今日是不是一直在哭?”麦穗瞪他一眼,这臭孩子,怀宁却假装没听懂,笑说道,“麦穗能有体谅我的心,我也知足了。”又对乔安道,“天上的珍宝,掉在了你怀里,是你莫大的福气,你要知道珍惜……”
  这时院门外咣咣咣砸门,一个大嗓门喊道,“怀宁啊,哭够了没?舞狮子的都来了,乡亲们都等着给你道喜呢。”怀宁说声再等等,麦穗已过去开了院门,人们敲锣打鼓涌进来,围住了王怀宁。麦穗悄悄出了院门,一回头麦清正骑在乔安肩上,拍着巴掌看舞狮子。麦穗笑了笑,回家陪爹娘去了。
  说着话麦母笑道,“麦穗屋中可有蓝色的线?”麦穗说有,起身来到西厢房,推开门就一愣,乔安躺在她的闺床上睡得正香,枕着她的绣花枕头,盖着她的绣花被子,一双靴子东倒西歪躺在她用蒲草编的鞋榻上。
  麦穗气得冲上前去,扯开纱帐,纱帐顶上缀着的小铃铛叮铃铃一阵急响,急响声中乔安依然睡得香甜,鼻息均匀绵长,麦穗转身拿个鸡毛掸子,用力捅一捅乔安,“谁让你进来的?”乔安翻个身嘟囔,“墨砚,再扰爷清梦,爷宰了你。”麦穗又连捅了几下,乔安不悦睁开眼,茫然看一会儿麦穗,笑了起来,“麦穗的闺房真香。”
  麦穗恶狠狠道,“谁让你进来的?”乔安两手上举伸个懒腰,头枕了双手悠然道,“麦穗,我们打了赌的,麦穗输了,自然要让我进闺房,还欠我七大锭银子。”麦穗咬一下唇,“只说让你进,没说让你睡。”乔安笑道,“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床,谁进来都想躺下睡上一觉。”
  说着话翻个身,打个哈欠说,“麦穗别闹,我再睡会儿。”麦穗又拿鸡毛掸子去捅,就觉身子一个不稳,扑跌在他身上,挣扎着要爬起,惊觉一双手紧扣在她腰间,乔安含笑瞧着她,手下更用力了些,“今日若不是我拦得紧,这双红唇的滋味就要被别人品尝了去……”
  说着话一手摁在麦穗腰间,一手扣住她脖颈往下一摁,麦穗的唇撞在另一双唇上,柔软而温暖,唇齿间清冽的香味席卷而来,愣怔着头脑中一片空白,唇被狠狠吸了几下,心中茫茫然的,他的舌尖已轻抚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只初吻~
  ☆、第15章 鼻青脸肿
  他的舌抚着她的唇,由轻到重,抵舔着分开她的唇瓣,舌尖触到她的牙齿,麦穗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扬起手中依然握着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脑招呼过去,乔安两手却扣得更紧,顶开她的牙齿向她的舌纠缠而来,麦穗气急,扔了鸡毛掸子,两腿用力挣扎扑腾,两手紧握成拳使劲捶打,拳拳打在乔安脸上,乔安却只专注于唇齿相接,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被麦穗打得狠了,他唇下稍滞,麦穗张口咬在他的舌上,乔安吃痛舌缩了回去,手下也放松了些,麦穗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乔安抹一下嘴角流出的血丝,瞧着麦穗道,“好软,好香,好……”麦穗咬牙一拳招呼过去,打在乔安眼眶上,乔安闷哼一声,又是一拳,麦穗再要举拳,就听乔安道,“倒要瞧瞧,麦穗怎么跟岳父岳母交待。”
  麦穗顿了顿,松开拳头看向乔安,一双眼睛被打成了乌眼青,却满不在意,气定神闲瞧着她笑着,“麦穗,过会儿岳父岳母问起,该怎么说?”
  麦穗跺了跺脚,“是你欺负我在先。”“欺负?”乔安笑道,“麦穗是我的娘子,夫君亲亲娘子,能算是欺负吗?麦穗不信,就大喊大叫几声,看看岳父岳母可会赶过来救你?都以为你我夫妻闺房之乐呢。”
  麦穗一甩手,蹬蹬蹬出门去了,乔安头枕了双手,嘴角噙着笑舔一下唇,还残留着她的香味,这滋味原来如此美妙,比想象的要好出千百倍去,正笑着,麦穗掀帘走了进来,木盆中盛了刚汲上来的井水,浸湿帕子朝乔安眼上甩了过来,嘴里说道,“自己捂着。”乔安手依然枕在头下,一副无赖模样,“麦穗给我捂。”麦穗不动,乔安就道,“过会儿岳父岳母问起……”
  那双手摁了上来,乔安闭了双眼享受,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正睡的香,就听屋门外麦母喊道,“乔安,麦穗,时候不早了,也该动身回家去了。”乔安醒了过来却没睁眼,麦穗揭开他两眼上敷着的帕子,自言自语说道,“这又是冷敷又是热敷,使了许多法子,怎么更肿了些?”
  这时麦母又喊,麦穗心中发急,站起身盯着乔安,乔安睁开眼瞧着她笑,麦穗瞧见他得意的笑容,怒从心头起,乔安正笑着,眼前一阵风起,左右眼又各挨一拳,脸上也挨了好几下,陡遭突然袭击,发懵中听麦穗咬牙道,“挨了欺负还得好一通忙乎,不打你难消我心头之恨,已经这样了,瞒不过爹娘去,大不了我实话实说。”
  麦穗打定主意告诉爹娘,她和乔安闹了不愉快,谁想一出屋门,乔安抢在前面低着头道,“岳母,刚刚瞧出牛惕守钟情麦穗,小婿因忌恨和他打了一架,就成了这样。”说着话抬起头来,麦母一瞧自家的俊女婿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又吃惊又心疼,“我就说呢,半下午猫在屋中不见人影,原来是这样,这个惕守可真是的,竟下得去如此狠手,哎呀,这若落下疤痕,可如何是好。”
  麦穗意外他会出言遮掩,站在他身后不语,就听乔安笑道,“没事,岳母放心,她不过花拳绣腿,我是不忍心跟她计较,若真计较起来,她哪里是我的对手。”听到这话,麦穗又咬了牙,麦母忙道,“惕守自小就总闯祸,十里八乡都打遍了,你哪里是她的对手,又何必去招惹他,麦穗,你也是的,也不知给乔安敷一敷,麦清快去,去郎中家要些药膏来。”
  王大打着哈欠从东厢房出来,看看乔安努力隐藏了不屑,出门备马车去了,麦清正和墨砚在屋中玩耍,听到麦母喊声,二人出来,麦清关切看一眼乔安,说一声这就去,跑出了院门,墨砚过来仔细看着乔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撸了袖子嚷嚷道,“大爷,想当年我们在昌都县,将容公子打得鬼哭狼嚎,打得他服了软,追着大爷要交朋友,这次是怎么了?丢人丢到白水村来了,是不是因为我墨砚没有在场?大爷说说,谁干的?小的这就去狠揍一场,替大爷出气。”
  乔安一掌拍在他头顶,“信口胡说。”墨砚揉着头顶瞧一眼麦母,恍然大悟,这些荒唐事不能让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知道,当下嘻嘻笑了一声,“小的备马去。”
  两马一车四人,离了白水村,麦穗看着乔安挂着笑意的模样,心想他这样得意,是不是憋着回到乔府好整治我,我倒是不怕,只是公爹待我不错,该如何交待才好,此时有些后悔自己鲁莽,应该象上次回门那日,整治得他有苦说不出才好,不该将伤挂到脸上。心下琢磨着,开口问乔安:“今日,可回去吗?”
  乔安笑嘻嘻道,“怎么?麦穗盼着我回去,我们好将洞房补上?”麦穗啐了一口再不理他,正低着头揣测他回去会如何,冷不防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凑了过来,“麦穗仔细瞧瞧,我这乌眼青下去些没有。”麦穗摇摇头,乔安叹口气,“麦穗,下手怎么能这样狠,打坏了我的脸,你我整日相对,麦穗瞧见了也恶心不是?”
  麦穗白他一眼,就听乔安说道,“别动,好大一只马蜂,落在麦穗背上。”麦穗吓得僵直了后背定定坐着,乔安身子探了过来,手在她后背上一拍一按,笑道,“打死了。”麦穗说声我看看,乔安拇指食指拈在一起,身子往后一撤的同时,唇贴着麦穗的耳垂扫了过去,麦穗红了耳朵,乔安揭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一扔,回头拍了拍手,又凑了过来,“麦穗耳朵怎么了?是不是刚刚被马蜂蛰了?”
  麦穗忙摇头说没有,乔安就扭过脸去偷笑,笑了好一阵回过头来,身子又探了过来,麦穗一躲却没躲过,他的胸膛抵着麦穗的鼻尖,笑说道,“怪不得马蜂飞了进来,麦穗身后的帘子没放好,露着一条缝。”
  然后说声好了,身子又往后一撤,手指尖从麦穗脸颊边摩挲而过,麦穗脸烫了起来,恨恨说道,“再乱动的话,就下去。”乔安一脸无辜,“若不是有只马蜂,我才不会乱动,安安稳稳坐着多好。”说话间,马车猛烈一晃,乔安因尚未坐稳,顺势跌在麦穗怀中,手忙脚乱爬起来,一抬头的时候,麦穗正好低头,双唇就贴在了麦穗脸上,麦穗一扬手,就听啪得一声,马车外王大恭敬回道,“刚刚路过一个大坑,没绕开,惊吓了大奶奶。”
  乔安捂着脸对着车外说声小心些,回过头直勾勾瞧着麦穗,“麦穗错怪了我,是不是该道个歉?”麦穗低了头,半晌抬起头来,见乔安依然紧盯着她,迎上他的目光道,“小女子冒犯了乔家大爷,小女子罪该万死,小女子为妻不贤,不如,大爷将我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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