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在庄浅看来,这是她跻身上流的一次伟大契机:甄持就即将成为她手上的一把刀,还街上贱卖的那种,用来杀猪杀鸡还可以,对付沈思安这种大鱼,他还不够看。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温雅郑重,一个柔美含蓄,四目相对的时候,倒像当年初相识。
  ……
  解决好了与甄持的恩怨,乔少爷不在,庄浅还真没别的去处,想着一个人回公寓也是冷清得烦闷,而如今既然一门心思放在安盛上,日报社的那份工作必定是要辞去的了。
  她回报社递了辞呈。
  焦练练几天没见她,结果一听说她回来就辞职,当场都瞪大了眼,“你脑袋犯糊涂了?离个婚装大方不要财产,现在刚升了职又连工作都不要了?怎么,钓上了哪条大局,这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节奏?”
  庄浅尴尬地吸了口手中握着的柠檬汁,低低说,“恐怕还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你什么意思?真把自己卖了?”焦练练急急抢过她手上柠檬汁,自己口干舌燥地吸了两口,酸得要命,“瞧不出来呀,你平日里闷头闷脑的,还有几分勾人手段,艳照门那位将你扶正了?”
  “哪能,”庄浅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想着反正明天新闻也会播她接任安盛电子的事,便将事情说开了来。
  事无巨细都说了。
  焦练练听完下巴都快掉下来,一拍她脑门大叫,“你傻大姐啊!念个屁的旧情,这种时候难道不该一脚踹开姓甄的王八蛋,然后坐享江山任逍遥吗?”
  “说得容易,”庄浅幽幽地瞥她一眼,“再壮丽的江山,也得有猛将坐镇,我一招痛打落水狗,自己是爽了,可怎么摆平其余的十几名股东?到时候得不到众多股东信任,我空留着大头股份,安盛却因内乱而公信力下降,股票大跌是必然,你让我喝风去?”
  再者,还有一点庄浅没有说。
  翻了脸的情人,远比宿敌更可怕。
  若是一招赶尽杀绝图当场爽快,那甄持恐怕会一辈子咬着她不妨,千方百计巴不得整死她了。
  对待前任最好的方式,难道不该是让他替你做牛做马还对你念念不忘?
  她问焦练练说,“对了,你看到惜蔷没有,我有点事情找她商量。”
  “你找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干什么?释放你积压已久的嘲讽技能?”
  “乱说什么话,”庄浅嗔怪地瞪她一眼。
  焦练练撇撇嘴巴,朝她对面的办公室努了努嘴,“人家现在可是国外新闻部主编,前儿个你请了假是不知道,刚上任的,那三把火还烧着呢。”
  ……
  庄浅后来去找了顾惜蔷,意外地撞见她挨训,她尴尬地听了半截,最后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走进去。
  “你来干什么?”顾惜蔷显然知道她辞职的消息了,没好气道,“来看我笑话的就不必了,出门不送。”
  “惜蔷,咱们姐妹一场,有什么好事我都是想着你,看到你挨训受委屈,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庄浅蹙眉解释。
  顾惜蔷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阵冷笑,“收起你那套,对付林顿那种傻子还管用,对我就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用了什么手段攀上国内部主编的位置,如今你选择辞职是对的,否则东窗事发,够得你受的。”
  “惜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庄浅转身关了办公室的门,一口气道,“咱们大学四年同学,一起学传媒,彼此倾诉过梦想,暴露过野心,也一起共事这么久,你有能耐有手段,甚至远胜于我,这我都心知肚明,可你却偏偏少了两点——金钱、运气。”
  顾惜蔷脸色晦暗不明。
  “在国企干舆论这行就是有一点不好:太多束缚,太多想写的话不能写,想报的事不能报,因为涉及政治、涉及某些不可言说的权贵,涉及某些阶层的利益,你这个主编位置难道坐得不憋屈?”
  顾惜蔷反问,“那你难道还能摆脱这种现状不成?”
  “我当然能,”庄浅款款一笑,“金钱,运气,你所缺少的东西,我如今恰好都有。”
  “你想怎么样?”
  庄浅道,“咱们姐妹一场,别说我发财不想着你,今天我率先辞职,是想给你指条明路:与其处处看人脸色做违心的报导,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创立一本杂志,专门报导国内国际风云大事,统筹全局,做个大气磅礴的控局人?”
  顾惜蔷略迟疑,“资金哪儿来?怎么起步?政府官方的压力怎么抗?”
  “钱我有,人脉我有,资源更不少,”庄浅低头拨了拨已经开始长处的指甲,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至于政府,政府即代表官,官即是人,是人都有秘密,虚情假意的友情也好,秘不可宣的关系也好——我们干传媒的,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秘密。”
  顾惜蔷几乎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算我一份。”
  庄浅不意外地笑道,“好。”
  ……
  后来庄浅离开的时候,顾惜蔷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开口问,“你为什么找上我?我当初那样对你——”
  “那样对我?你是指在我受千夫所指的时候你选择明哲保身?”庄浅无所谓地笑笑,“换我,我也会那么做的,惜蔷,如果你濒临绝路,而我即将被你累及,不用担心,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解决了你。因为友谊分很多种——我们之间,恰好是源于利益相投的那种,最单薄,也最容易一拍即合。”
  顾惜蔷坐在椅子上,闷了几秒之后竟然笑出了声来。
  “别忘了辞职。”庄浅离开时提醒。
  ☆、第026章
  “混账东西!”
  甄家精致奢华的别墅内,听完儿子的简单述说,刚从医院出来的甄老爷子险些没立刻被气得背过气去,他一巴掌狠狠甩在儿子脸上,旁边高岚吓得一声尖叫,连忙冲上去护着儿子。
  “都是那个女人犯-贱,你打儿子出什么气?”高岚心疼地抚着儿子红肿的半边脸,冲着丈夫吼。
  “妇人之见!”甄老爷子恨恨坐在沙发上,若非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能当场两脚踢死甄持的架势。
  甄国槃恨声道,“老子白栽培了你个混账这么多年,如今竟然将家业拱手让人!被个女人捏在手里耍得团团转!”早知道自己犯病住了一场院会发生这种事情,甄老爷子就是死在办公桌上也不会放心让儿子全面接管公司。
  “爸——”甄持捂着红肿的脸上前一步,怨怼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退股股东手中股份都拿到了手,再加上她手上本就应得的百分之二十,现在她抢占先机,木已成舟,除了暂时敷衍她我也没办法啊,谁叫你当年做事不干净点——”
  “孽障!”甄老爷子又是一巴掌打过去,吓得妻子一声尖叫。
  到底是母亲疼儿子,高岚眼见着丈夫一副要打死儿子出气的模样,一边护着儿子,难受极了就开始口不择言,“是你自己没用现在怪儿子干什么?当年姓秦的进监狱了你吓得跟什么似的,不敢吞了那百分之二十股份,反而套进了咱儿子的婚姻,让他娶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你如今还又……”
  “你给我住口!”
  甄老爷子一声怒吼,高岚讪讪地不敢吭声了,捂着唇开始流眼泪。
  “爸,您先别急着气,庄浅接手安盛,这对咱们而言不一定是坏事。”甄持扶着母亲,突然沉声对老爷子道。
  甄国槃怒视着他,等下文。
  “小浅依然对我恋恋不忘,她甚至求我留在安盛继续担任执行总裁,因此我们在集团的既得利益毫无损伤。”甄持胸有成竹地对父亲说,“她不过是个习惯低眉顺目的女人而已,如今她手上集齐了集团的大半股份,换一个角度想,只要控制住了她,您往日的隐忧岂非全解了?”
  老爷子一阵沉默。
  的确,当初霸占着庄浅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勉强是安盛最大的股东,却没有绝对话语权,众多董事对他心怀不满,可是现在,庄浅白白将那些零散的股份集齐,简直就是送了一个黄金大饼到他们面前。
  “你有几成把握?”甄国槃沉下目光问儿子。
  “不好说,她最近跟阿焱走得很近,不怎么理会我。”甄持补充道,“不过您放心,那个女人我再了解不过,她优柔寡断,狠不下手,不多时,就会被集团迎面而来的压力折磨得精疲力竭,向我求助。”
  听完儿子的话,甄老爷子一时没有出声,只皱起了眉头,良久才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真如你所说,她手腕全无,那她多出来的百分之三十一股份怎么来的?”
  甄持一顿,也是疑惑,随即试探道,“该是秦贺云那个老家伙的后招吧?总归不会是她的姘头,阿焱性子骄纵不谙世事,不会花心思在这些事情上。”
  甄老爷子也将矛头指向了监狱中的秦贺云——那个男人的手段他亲自领教过,终身畏惧。既然都终生入狱了,为自己后人留一手也在理想当中。
  甄国槃心思稍定,对儿子道,“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尽快将股份拿回来,这么吊着我始终不放心。”
  “我知道。”
  “还有,”甄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你在外面收敛些!”
  甄持连连应是。
  他现在是真没心思找别的女人了,全副精神都花在了对付庄浅上,这就像是沉迷网游的小男人,费尽心机就为了玩那么一盘,每一次读档重来都抱着必胜的决心。
  但结果往往不那么令人愉快。
  ……
  “跟你父亲说好了?”甄家别墅外,崭新的迈巴赫上,庄浅洒脱地坐在驾驶座,透过车窗看向甄持。
  “嗯,父亲愿意退出董事局,让我全新协助你成为安盛的新任董事长。”甄持坐上副驾驶座。
  事实上想不退也不行。
  庄浅认真瞧着甄持,半分没有讥诮与嘲讽,虽然他两边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在她看来有些滑稽。
  一会儿,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谢谢你的成全。
  甄持温和地看着她,目光含情,“小浅,说什么谢,你如今都跟我这么见外了?我已经通知了董事们九点钟的会议,媒体那边我会联系,公布你接任安盛的消息。你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与你共度难关。”
  “媒体你不用操心。”庄浅收回手发动新车,“我有做传媒的朋友,这条消息我答应了给她独家。”
  她语气柔婉,却丝毫没有给他继续发言的余地,说完就转头专心开车去了。
  甄持心里一堵,觉得费力不讨好碰了软钉子,一时脸色有些难看。
  哪知道比这更打脸难看的事情还在后头。
  安盛的股东大会上。
  庄浅一身浅蓝色职业套装,妆容冷艳逼人,发言掷地有声,虽然她刻意摆足了气场,可是二十八岁的年纪,在庸庸碌碌的女人眼里是“高龄”了,但在面前这七名商场老将的眼中:她不过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镇不住场。
  “放弃与环球国际的合作?以为合约是小孩子玩家家酒呢!”
  “就是,大家跟着赚的事,凭什么你一句放手就放手?”
  “就是啊,上千万的违约金谁来赔?您来吗?董——事——长。”
  最后三个字被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拖得老长,男人一句话说完,余下几名董事开始频频摇头。
  庄浅面无表情稳坐方桌一头,听着耳边的怨声载道,没发言。
  甄持站出来解围:“何董事,你刚才的话就说得不厚道了,小浅所做的决定也是为了集团的长期发展,当初与环球国际敲定合作的时候确实太过草率……”
  “我出。”争执不下间,庄浅突然扬手止了甄持的话,开口铿锵有力,“与环球国际的合约立刻中止,两千万的违约金,由我私人负担,各位董事有没有意见?”
  一语激起千层浪,短暂的沉寂中,竟然无一人再出头。
  甄持在桌下轻轻拐了拐她的脚,示意她别一时冲动信口开河。
  庄浅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冷静地向各位董事开口,“我知道众位现在对我多有意见,意见欢迎大家提,能配合的我都会权利配合,不能配合的我也会想办法说服各位配合,大家都是为了集团的利益着想,说到底,我才是集团的最大风险承担者,我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议论声戛然而止。
  “看来众位是没有意见了。”庄浅款款落座,将手中的策划案分发到几人手上,边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此事就这样敲定,我私人负担违约金,众位不伤分毫。”
  什么叫有钱的是大爷?
  这个女人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平白拿钱打水漂的事,行为是蠢,却也最能让人眼红——在场多少人,谁不想一口吞了面前这只可怜的小鲨鲸,独自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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