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卫七 第154节
最终,还是卫臻醒来后,安慰了整整半日,此后,阮氏这才边落泪,边伤心欲绝的缝制起卫臻的嫁衣来,每缝制一针,怕是要骂上一句,又忙祈祷三句。
那件华丽隆重的嫁衣上,还没有制成,早已不知沾染了多少她的眼泪。
听说染云居比碧水居还要更为声势浩大。
碧水居这边可是嫁做正妃的,自然不甘落下,一个个更是铆足了精气神,双方暗自较量了起来。
而五房正院那里,大房郝氏那边亦是忙碌得跟个陀螺似的。
府中更有传闻:卫六娘子,卫七娘子这婚事,可比当年大娘子的婚事隆重气派多了。
卫家从此一跃成为了整个京城最受瞩目的府邸了,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隔天便成了整个京城热议的话题八卦。
而整个卫家上下,却奇异般的要数卫臻这个新娘子最为清闲了。
她嫁过一回人,已有了些经验了,纵使是上一世的事情了,纵使年代久远,到底算得上得心应手的了,早已没了前世那般紧张与期待。
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那几道圣旨,便彻底改变了各个府邸,大半个京城的命运。
太子、世子苏、端阳郡主、七公主,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自然受人垂涎,原本遭了多人惦记,如今,一夜之间,这几位整个京城最金贵的龙凤有了主,背后几十家府邸只得另谋其它出路了。
此事过后不久,京城各个府邸开始热热闹闹的相看亲事,短短一月之间,京城结下的良缘要比往年半年结下的还要多,百姓们戏言,这日后,这四九城便有的热闹瞧了。
卫臻当初有些中意方家,方修远是她夫君的第一人选,是她当年来京时,一眼便认定了的人,为此,也曾畅想过未来与他的婚后生活,以至于当初方修远携静姝姐姐回京时,她连夜将他们的婚事、未来夫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般的生活全都细细致致设想了一遍,却不想,老天偏爱捉弄于人——
给了她如此当头一棒!
说实话,这辈子即便不嫁方修远,她也丝毫不觉惊讶,因为,世事难料,甚至,她还曾想过,这辈子是不是依然逃不过太子那座牢笼,除此以外,郝家的表哥,其它家世简单,风气周正的府邸,她亦是有偷偷留意过,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传闻中那位——
一个,即便是重活一世,她依然一无所知的人!
二皇子?
卫臻这一个月来,拼命的回忆,拼命的回忆,也丝毫回忆不起前世关乎他的点滴。
同是皇族之人,竟没有半分交集。
卫臻似乎只依稀记得,前世,她好似只远远地瞥见过对方一眼,还是一个远远地背景。
那年上元夜,宫中设宴,宴上皆是各府千金女眷,玩起了对对子的游戏,卫臻笔墨不通,又是个自尊心强的,一心想压过日渐受宠的卫绾一头,于是私下作弊,请了代笔,结果念诵时,一时背岔了,惹得整个宴上哄堂大笑,一时颜面扫地,正好太子过来给皇后见礼,被他撞了个正着,太子冷着脸将她呵退了。
卫臻红着眼跑出了宴席,一路跑到了宫门口,跑到了城墙上,赌气要从城墙上跳下去。
她作天作地,作弄得整个城墙守卫一时大乱。
这时,脚下巍峨城墙大门忽而打开,发出沉重又威严的呜呀声。
爬坐在城墙上闹着要跳城墙的卫臻冷不丁瞧见一道一身红衣男子从脚下缓缓而过,那人身高颀长,肩宽背阔,虽是瞧不见正脸,依然觉得华贵万千,卫臻入宫多年,除了与太子大婚之日,鲜少看到过有人穿得如此艳丽,还是一名男子,不免有些惊讶。
然而,那个时候的卫臻词汇有限,才华更是有限,她嫁入东宫多年,虽识人断物的本领不强,可所见人中龙凤却并不少,眼光亦是日渐刁钻,虽看不到脚下那人正脸,可凭着直觉,却依稀觉得脚下那人,比之太子,亦是不差的。
红衣如血,披在他的身上,既邪,又魅,又妖冶万分,却又隐隐有种盛气凌人之势。
卫臻当时定定的看了一阵,冷不丁问了一句:“脚下何人?”
被她作弄得早已经昏头转向的城门守卫将领只头疼说了一句:“禀太子妃,那人……那人是二殿下。”
卫臻听了再次一怔。
虽卫臻那时愚昧蠢笨,对朝堂之事完全一问三不知,有一点却是知晓的,那便是,她晓得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殿下是太子的死敌,更是皇后娘娘厌恶的对象。
彼时,卫臻心中气恼太子的迁怒,又嫉恨殿上丢脸,厌恶了宫里的一切,只略带气话,略带无脑的趴在城墙上,气呼呼的冲着城墙下的身影说了一句:“狗太子,若有来世本太子妃定不嫁你,本太子妃嫁给二殿下气死你!”
彼时,城墙下的身影的已经渐渐远去。
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那道身影微微一顿,似乎停顿了片刻,又似乎微微侧脸,朝着身后瞥了一眼,随即大步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一幅幅画面,像是幻境,像是梦境,真实得可怕,又虚幻得有些不切现实。
直到,跑腿丫头云朵儿的大嗓门从屋子外骤然响了起来——
卫臻身子微微一顿,只悄然睁开了眼。
这才发现,自己歪在窗下的躺椅上睡着了。
外头艳阳高照。
然而,双臂上白色绒绒的绒毛却一根根竖了起来。
大夏天里,卫臻生生打了个寒颤。
竟是做梦?
可这梦境,缘何这般真实。
就如同真实发生过一般。
卫臻明明记得,自己前世见过二殿下一回,在宫里,不是在城墙之下,怎会做如此奇怪的梦境——
难道前世不止见过二殿下一回么?
可是,无论见过几回,无论是一世还是两世,依然改变不了卫臻对他的一无所知。
二殿下,对卫臻而已,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陌生的领域。
这对于重过一世的卫臻而来,只觉得紧紧抓在手中的马绳脱缰了。
对于这门亲事,对于未知的生活,她莫名有几分惧意了。
“臻妹!”
正愣神间,不多时,外头郑襄阳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卫臻怔了片刻后,立马收起复杂的神色,迎了出去。.
第297章
“这是姝儿让我给你捎来的。”
却说郑襄阳风风火火, 一进屋后,就熟门熟路的往椅子上一坐,落座后先饮了一口茶, 随即将脸上的汗水一擦, 这才将案桌上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推到了卫臻跟前。
卫臻狐疑的看着她,道:“这是?”
郑襄阳道:“你打开瞧瞧便知道了。”
卫臻便将木匣子抱了过来, 缓缓打开,顿时目光微微一顿。
只见木匣子里放了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绣花鞋上面料华丽, 上头绣着莲生贵子、榴开百子交替着龙飞凤舞的图案样子, 绣工精湛,栩栩如生,美轮美奂,令人赞叹, 这手艺, 竟是比之阮氏的手艺亦是不差的。
卫臻微微垂了垂眼, 摸了摸绣花鞋上的花样子, 定定地看了许久。
半晌, 又将绣花鞋拿起,只见底下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条喜帕,十二条,每一条颜色各不相同,每一条喜帕右下角各绣了或一朵玉兰,或一朵牡丹,或一朵芍药之类的花样子,帕子样式十分简单,却雅致素雅, 关键是帕子的料子极为罕见,有些冰冰凉凉,像是真丝,又不单单是真丝。
这样的面料在此时世面上极为罕见,若非前世卫臻在宫里呆过,得到过西域贡品,里头便有这般面料,不然卫臻定然会认不出来,原来此物名为冰蚕丝,是西域天山上的冰洞里一种极为罕见的冰蚕所吐出来的蚕丝制作而成,这种蚕丝因为稀世罕见而名贵万分,后来直接成了外藩进贡的贡品,民间百姓连见都未曾见到过。
上月方家兄妹回京,卫臻搬过去与方静姝同住了一夜,夜里,方静姝同她描绘南边赈灾趣闻,隐隐提到过,救助过一支西域商队。
这冰蚕丝,或许便是对方赠予她的答谢礼吧。
这般贵重的物件,没曾想,转眼便相赠给了她。
卫臻轻轻抚着匣子里的绣花鞋及喜帕,一时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卫臻终于将东西一一收好,抬眼看向了身侧的郑襄阳,道:“静姝姐姐她……她还好罢?”
问这话时,卫臻微微垂了垂眼。
郑襄阳道:“她瞧着还成,前些日子有些忙碌,这几日稍稍松懈下来了。”
说着,郑襄阳复又看了卫臻一眼,微微挑眉,道:“我回回去,她回回问起你。”
说着,郑襄阳不由叹了口气,顿了顿,只忽而抿了抿嘴,复又扫了卫臻一眼,一鼓作气道:“哎,我说,你们这一个个,咋都别别扭扭的,哎呀,我憋不住了,这么说吧,臻儿,姝儿没怪你,她怎么可能会怪你,她疼惜你都来不及了,她说她这些日子有些忙,待得了闲便过去探望你,她还说,等你成亲的头一日她便要过来,亲手为你布置出嫁婚房!”
郑襄阳是个憋不住事的急性子。
这些日子受卫臻委托,隔三差五跑到方家探寻消息。
她大大咧咧惯了,如今在卫臻与方静姝跟前憋了一个多月,实在是憋不住了。
只一口气,嘿咻嘿咻全喷了出来。
话音一落,只见卫臻立马抬眼看向她,却是定定问道:“静姝姐姐……当真不怪我?”
若非因她,方修远,方家也断不会走到这个境地。
从一开始,就是她故意勾搭方修远在先的,她的心思自然是逃不过方静姝的眼的。
方修远是何人,他霁月清风,谪仙般的人物,若非卫臻同方静姝交好,若非卫臻有意无意的撩拨他,若非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怎么会理会她半分?
前世,端阳与方家有怎么样的纠葛,卫臻并不清楚,她只知,前世的端阳亦是被人抛弃了,这一世,或许即便没有卫臻,端阳与方修远的结果许是依然逃不过这个命运,可是,没有如果,这一辈子她卫臻就是存在的,而方修远落到这般境地,做出这个选择,就是有她卫臻原因,纵使不是全部原因,也终究因她而起。
断了一个书生的仕途,这般断骨抽筋扒皮之痛,着实太过沉重了些。
沉重到,连惯会使用“心机”与“手段”的卫臻都一时失去了任何心机手段。
于心何忍?
前世,那个一举考上科举,夺得魁首的状元郎,那位一举县试、府试、院试第一,成为小三元,又一举夺得乡试、会试,殿试第一,被赞为“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的天才少年郎,还这辈子,还能回得来么?
“自然,你是姝儿最好的手帕之交。”
见卫臻露出欣喜,却又略带迟疑的目光,这小心翼翼的目光瞧得郑襄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郑襄阳只重重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来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在这强权之下,大家都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谁又奈何得了谁,你看,我不也一样,我简直讨厌死那个狗屁九王爷,不照样得忍着恶心乖乖嫁给他么,你的处境如今还不如我了,咱们心疼你都来不及,如何会怪你。”
郑襄阳说着,沉吟了一阵,又继续道:“姝儿从来没有怪过你,她也知道,你想问的不是她,而是——”
说到这里,郑襄阳抬着眼,看着卫臻,一字一句道:“你想问的是方大公子对不对,姝儿让我转告于你,她方静姝的兄长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时隔一月有余。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在卫臻跟前提起这个名字。
卫臻只有些讷讷的看着郑襄阳。
郑襄阳继续道:“我这一次去,见到方大公子了。”
说着,见卫臻目光微颤,郑襄阳又道:“他已经可以下榻了。”
那会儿隔得远,虽有些瞧不太清。
远远地,只见窗子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