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卫七 第159节

  老夫人半是吓唬半是打趣着卫臻。
  卫臻听了这话,这回倒是一改常态的没有学着顶嘴,反倒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下巴上,蔫蔫附和道:“早知道陷入今日这般境地,倒不如当年咬咬牙嫁给那傻世子来得痛快!”
  世子虽傻,他不坏啊,世子虽傻,他也不丑啊,世子虽傻,他听话啊!
  当年她有多嫌弃,如今便有多后悔。
  比起如今这东一箱海味,西一颗珠子的,东一道惊喜,西一道惊吓的,不定哪日便被吓破了胆,好歹跟着那世子,小命不愁啊!
  二殿下那头,外界传得似座地狱,原本卫臻还不信,今儿个这番序幕一拉开,卫臻头一回觉得自个的心脏如此脆弱。
  卫臻这话一出口,老小两口对视了一眼,半晌,竟齐齐叹了一口气,似乎,纷纷有些悔不当初。
  周妈妈见了,嘴角微微一抽,颠颠走远了。
  不过,事已至此,那傻世子再如何盼,也终究是盼而不得了,良久,老夫人递了个软枕给卫臻,自个朝着身后阮枕上一靠,冲卫臻道:“这珠子……你打算就这般收下了?”
  卫臻原本觉得收都已经收下了,听老太太这语气,卫臻顿时不安了,只心有余悸的看着老太太,试问道:“那……那给退回去?”
  老夫人道:“那还不如收着。”说着,老夫人瞥了卫臻一眼,道:“横竖下个月便带走了,又不在我卫家逗留。”
  老夫人这话一出,卫臻便被彻底噎住,没话接了。
  老夫人见卫臻被她堵了嘴,顿时有些得意,一改方才被噎之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小短更稍晚。.
  第303章
  晚膳, 卫臻是留在世安院用的。
  周妈妈体恤卫臻一个月前病得厉害,这一个多月来,日日吩咐厨房给她大补, 今儿个她难得留在了世安院,特意吩咐厨房将昨儿个冰镇在地下冰库的鲜羊肉给解了冻炖了。
  托了七娘子的福,今儿个整个世安院里上至嬷嬷丫鬟, 下至洒扫的跑腿丫头看门的婆子,人人得以分到了一碗鲜羊肉汤。
  卫臻喜欢荤食, 喜欢吃肉, 喜欢喝汤, 连肥腻的也喜欢。
  上辈子着实缩在五房那一方小院给缩迷糊了, 大半年没沾过荤腥亦是常有的事情,卫臻骨子其实是个十分庸俗的人,后来嫁到太子府后, 她爱财, 爱太子, 可其实真正令她最快乐的, 实则是每日一日三餐饭点的那一刻, 高兴了,得意了, 大快朵颐一阵,难过了, 气愤了, 恶狠狠地吃上一顿, 吃饱了,吃撑了,倒头一睡, 什么烦心事都不见了。
  太子的那些女人们明里暗里骂她是猪,只有曾经在庄子里被虐待过的卫臻知道,关在猪圈的里猪究竟有多幸福。
  重活一生,其实卫臻依然爱吃荤的,爱肉,连肥腻的也不例外,只这辈子衣食无忧,时时可以尝到,时间一长,不缺了,便不如前世那般执念了。
  晚膳这一顿羊肉汤吃得卫臻鼻尖冒汗,无比的畅快。
  老夫人瞧她吃得香,也跟着多用了半碗。
  用过膳时后,卫臻便又扶着老太太到院子里走了走,消消食。
  夏天的夜晚来得稍晚些,用完晚膳后,夕阳还挂在天际,红彤彤的,给这盛夏留下了一抹璀璨的余晖。
  卫臻用了饭便有些犯困,走累了便同老夫人一同在凉亭里纳凉。
  卫臻枕在老夫人腿上眯着眼,要困不困的,任由老夫人给她打着扇子,只扇着扇着,老夫人忽而冷不丁聊起了过往的往事,喃喃说着:“当年韵姐儿说亲时,也是你这般大小。”
  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卫臻说。
  卫臻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讳,边忍着困意,边忍不住犯嘀咕道,这韵姐儿又是哪个?
  就在撑不住快要闭眼时,心里忽而一瞪,立马睁开了眼。
  这韵姐儿是老太太的次女,卫臻她二姑?
  亦是这么些年远嫁外地,几乎与母族断绝了来往的那个?
  卫臻幼时其实曾纳闷过,为何家里明明有个二姑,却从来没人敢提,以至于活了两世,卫臻对家里的那位姑姑都没有丁点印象,后来长大了,渐渐习惯府中不提这号人物,便也渐渐当这人不存在了。
  这辈子她对那位二姑仅有的印象便是当年在元翎城时,卫臻同卫岚、卫庆等人,一起被老夫人养在了她曾经住过的玉漱楼。
  如今冷不丁听到老夫人提起,卫臻先是怔了片刻后,瞌睡一时全无,良久,只下意识的试探的问了句:“祖母说的可是……二姑?”
  怎知,卫臻问出此话后,老夫人便不再言语,久久没有吱声。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灰黑,卫臻仰着头,盯着头顶上的老夫人看着。
  可是光线着实太暗了,令人丝毫瞧不清老夫人脸上的神色。
  可卫臻却能从这无声的沉默中,感受到老人家的思念、无奈、后悔等诸多复杂情愫。
  二姑,一直是老太太心里头的一道死结。
  无人可化。
  前世,老太太将这个结带进了棺材里。
  如今——
  卫臻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不想,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缓缓道:“那年,你二姑刚刚及笄,在那年的龙舟赛上对一人一见倾心,入痴入魔,非此人不嫁,当父母的哪里拗得过当女儿的,韵姐儿要死要活,闹了数月后,她爹终于咬牙松了口,将她幼时定的娃娃亲给拒了,欲成全了她,可哪知,哪知——”
  老夫人的声音很轻很轻。
  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
  隐隐约约,有些不太真切。
  直到说到这里,忽而提了一口气,变得有些激动,语气只有些急促了起来,道:“哪知这世间官员可嫁,商人可嫁,便是农夫渔夫,就连街头要饭的叫花子亦是可嫁,唯独有一人却是万万不能嫁的,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啊,我跟她爹怎能忍心送她去送死——”
  说到这里,原本正在给卫臻打扇的扇子嗖地一停,头上便再又没了声。
  卫臻听到这里,其实,还有些一头雾水,可是,却仿佛能够感受到老夫人的气愤与无奈,不多时,卫臻忽而缓缓探着手,缓缓抓到了老夫人的手。
  卫臻的手刚一探过去,便见老夫人渐渐攥紧了她的手,只低低道:“后来,后来我逼着他爹,将她嫁到了云南,我知道她恨我,怨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可是,老婆子我至今并不后悔,至少,她还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这便足矣!”
  说着说着,攥着卫臻的手越来越紧。
  紧到卫臻的手有些发疼了,忽而,嗖地一下,老夫人冷不丁又松开了卫臻的手,便要抽离而去。
  卫臻却立马将那只略微苍老,有些皮包骨的手重新抓了回来,随即,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老人家的手,良久,卫臻只轻轻道:“终有一日,二姑她定会明白祖母的苦心的。”
  几乎是卫臻的话刚一落。
  一滴泪也在同一时间滚落下来,坠落到了卫臻的脸上。
  卫臻愣了一愣。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只有些难以置信。
  老夫人在卫臻心目中是最厉害的,可比天人那种。
  无论是大太太郝氏,或是殷氏,还是所见的哪个妇人女眷,在老夫人眼中,无一不跟光着身子晃荡般,谁嘴一张,谁屁股一撅,任凭她要说什么话,拉什么屎,全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法眼。
  她老人那双眼,是这世间最精悍的一双眼,她老人胸中是装了丘壑的,每每,卫臻瞧见大伯蹙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的来了世安院,走时,每每便眉头疏解,步调疏阔,卫臻便知,便是大伯遇到了困难,都是需要来这座院子取经的,卫家,老夫人才是那个真正的掌舵人。
  可如今,这位厉害的掌舵人竟掉了泪,委屈伤心得像个十足的老人。
  不知为何,卫臻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十分不是滋味。
  前世,老夫人这心结直接带入了棺材里。
  如今,却当着她的面解了。
  卫臻知道,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的。
  定是有缘由的。
  定是为了她罢。
  这样想着,卫臻只强忍着心里的酸涩,良久,只缓缓问道:“祖母说的那人,是当今陛下罢。”
  老夫人别过了脸去。
  她难得脆弱。
  再次转过脸来时,很快,便早已经恢复了神色。
  见孙女聪慧,一点即透,老夫人不由抬手摸了摸卫臻的发,只欣慰的点了点头,良久,又缓缓道:“这宫里头的人一个死得比一个惨,不过,要数死得最惨的还是那位——那位牧真族的二公主。”.
  第304章
  牧真族?
  这个族群, 卫臻是知道的。
  牧真族自古是一群母系氏族,掌权的皆是女性,女人在这个族群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 这是一支游牧民族,女人掌权,男人征战,他们的铁骑骁勇善战,一度打遍天下无敌手, 一度整合了整个北境,成为了关外最厉害的一个族群,也曾是大俞最厉害的对手。
  后来,好像是群族里发生了内乱, 有人造反, 灭掉了两百多年的女王政权,如今,改由男人掌权, 只一直没能发展起来,后被西北境外的蛮子压制着, 直到这两年, 双方联合起来, 又开始在北境蠢蠢欲动了起来。
  郑襄阳此番击败的便是牧真族!
  前世, 卫臻临死前,太子西北统帅领战,好似就有这个牧真族在其中作乱的缘故。
  只前世卫臻并不关心政治,知道的并不多。
  只是,牧真族又跟后宫有何干系?
  卫臻听得一头雾水。
  她当年可是在宫里头住了整整六年,纵使后来搬出了东宫, 搬去了太子府,亦是时不时往宫里头走动的,却从未曾听过宫里头何时出了个牧真族的女人,还是二公主?
  卫臻顿时一脑门官司,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却见老夫人忽然开始缄默不言,神色变得凝重又深沉。
  任凭卫臻再如何追问,老夫人却不再多言,最后的最后,老太太只缓缓说了一句:“那人,可是从她肚子里活剥出来啊!”
  说着,老夫人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次看向卫臻时,老夫人忽而变得一脸凝重,只抓着卫臻的手,道:“丫头,皇家这条路可不好走,而所有皇室子弟中,最难走的又偏生是二皇子这一条,对于其他任何人,你若嫁了,祖母兴许都能为你分析解惑几分,便是去了那太子府,亦要顺畅几分,可唯独这位二皇子,就连祖母也着实有些参不透,或许,知道得越少,对你反而越好。”
  说到这里,老夫人只缓缓抬手捋了捋卫臻的发,道:“女人这一辈子,各有各的活法,有精彩的,有艰难的,有松快的,有失意的,不过,终究逃不过一点,这心若是宽了,这路自然便宽了,这心若是窄了,这路自然也越走越窄了。”
  说着,老夫人又喃喃说了一句:“甭管身在何处,只要将心放宽了,终归这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说完,老夫人还十分怜爱的摸了摸卫臻的脸。
  被摸得晕乎乎的卫臻不由有些纳闷。
  瞧老太太这架势,又是二姑,又是牧真族的二公主,这些她上辈子及这辈子几乎从未曾听过的名讳一一在她耳边冒起来了,她还在兴冲冲的盼着,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最好是宫中秘闻的那种,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了,不想,却是一遭头重脚轻,刀重重的起了,却轻飘飘的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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