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寒风割面,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卞振铎的轻功已施展到了极致。
  右臂垂身侧,不听使唤的摆动着,一阵阵疼痛袭来,卞振铎咬牙强忍。这条手臂已骨骼经脉寸断,若是得不到及时医治,只怕是完了。他顾不得许多,咬着牙用衣袖将右臂拴腰间,竭全力向前飞奔!
  眼下只有逃、逃、逃——
  全力逃出一条性命!
  自己那蓄势一击,尚不敌那少年一拳之力,还被废了一条手臂。自己与天龙派长老相比,或有不济,可纵横江湖数十年,也算有数的绝顶高手了。今日莫名一战,可谓可是一败涂地!
  这少年人究竟是何来历,会如此的可怕!
  卞振铎破墙而出之时,已知不妙。未等落地,他强抑喷涌的气血,顾不得屋内的陆树,全力往集市外逃去。
  不一会的工夫,五里路被抛身后,卞振铎心稍缓,却又一紧,忙回头望去。
  身后并无追逐的人影,只是那种难抑的心悸愈浓重起来。
  背后好似有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
  林一又找到了卞振铎。
  杀掉陆树之后,他突然觉神识的卞振铎的身影没了。也就是说,此人至少已一里之外。这个卞帮主不愧是高手,自己用了三分的力气,土夯墙都被砸出个洞来,此人竟还能借势逃遁。
  要知生死搏杀,当狮象搏兔,皆用全力。而林一出山以来,习惯了隐忍,出手之时也习惯了手上留力。往日,遇到的人也都不堪一击。今晚,这卞振铎可非同常人,能从他的手下逃脱便可见一斑。
  林一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
  卞振铎是出了集市往东南而去。被陆树耽搁的短短工夫里,此人便逃的没影了,可见其轻功之高明。若再不追赶,只怕再也追不到了。
  林一的御风术情施展开来,月色下,一缕疾风直向东南。
  一口气奔出五里多路,林一全力展开的神识,终现了卞振铎的身影,转念之间,其身影又没了。只是消**影的方向,不再是东南,而是正南。
  林一脚下不停急追了过去。渐渐的,卞振铎的身影又出现神识之。
  ……
  卞振铎全力疾奔之下,鬓角渗出汗水,转瞬即被迎面寒风吹没。手臂被废,五脏腑也受到震动,一口气提着不敢松懈,二十多里路疾奔下来,他只觉得胸口都要炸开。而身后令人心悸的逼迫愈来愈近。
  ……
  三年了,林一都未曾这般倾全力飞驰过。灵气体内酣畅流转,一层淡淡若不可察的光芒笼罩全身,疾奔的人影,衣袂不起,片尘不惊。
  此时的林一,没有过去施展御风术时张扬,却多了一种不沾烟尘的飘逸。
  ……
  林一与卞振铎的距离慢慢拉近。
  对方雪地上不着痕迹的狂奔,每一步都跨出五丈远,脚不沾地,轻功甚是高明,与木天成的龙行变相比,也只是稍逊一筹。怪不得让自己一路追来,竟跑了二三十里才堪堪追上。
  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山谷,还有孤零零的一所庄院……
  卞振铎不敢怠慢,一声长啸声起,划破了夜空。
  啸声惊动了夜色的庄院,顿时灯火摇曳,人影晃动。
  回,卞振铎见身后不远,隐约所见的人影如魅,紧跟不辍。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好一路疾奔,到了眼前的地方。
  他来至庄院的高墙前,其身子一纵,逾墙而过……
  追至近前的林一,眸光一闪,手臂轻扬,长剑手,身形飘起,紧随其后,轻轻落院墙之上……
  院墙之内,几盏灯笼照得院内通明。二十多人手持兵器,将卞振铎护当间。
  一口气松懈下来,卞振铎再也抑不住,一口淤血喷出……
  是谁打伤了沧海帮的老帮主?
  墙上突然出现的人影,让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挣开左右的搀扶,卞振铎深吸一口气,慢慢站稳,扬起刀刻般的面颊,语气透着沧桑,沉声说道:“想老夫也是枉活数十年,竟不知草莽之间,还有绝世高人存。只能怪我卞某有眼无珠。不过,冤家易解不易结。林兄弟一路紧追不舍,莫非真要除卞某而后快?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何须如此咄咄逼人呢?”
  卞掌门身边帮众,闻言,仰望墙上之人。
  月光下,此人相貌清晰可辨,身材倒也挺拔,却显得单薄,人却年轻,不过十七岁模样。
  便是此人打伤了卞掌门,还一路追杀至此?
  听卞帮主言之意,好像对此人甚为忌惮。众人心疑惑,各自面面相觑起来
  立高墙之上,林一背负双手,长剑从身后闪出寒光。他低头斜睨,随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我并无仇恨,可你却背后谋算于我。妄想借他人之手害我。若是明日我被天龙派众长老围杀,我又该找谁说理去呢?”
  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的院落,林一接着说道:“咄咄逼人的是你,而不是我,除恶务的道理,你比我懂。哼!”
  说着,禁不住心的怒气,林一冷哼了一声:“即便我明日被天龙派长老围杀,莫非你真的以为,他们能杀得了我?事后被我知道此事原委,我同样不会放过你!你沧海帮不惹我便罢,惹怒了我,管你是沧海还是臭水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见人礼让三分,从不招惹是非,始终谨小慎微,即便如此,还是被人三番两次欺到了头上,今夜,林一带着杀机而来!
  置身于江湖,却又游离于江湖之外。江湖的一切与林一无关,他只想借机远行,并为此一直隐忍。可隐忍不意味一个人没有血性!沧海帮既然如此下作,他也无须刻意隐藏自身的实力。
  “哼!你也别怪我人多欺负你!年纪轻轻便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嚣张不懂隐忍,即便身手高绝也难成大器!”林一的一番话如同一记耳光,令卞振铎老脸一红,禁不住倚老卖老起来。
  他连沧海帮的面子与名声也暂时顾不得,只是不想与这高深莫测的少年为敌。谁想对方步步紧逼,一点儿回转的余地也不留,这分明是年轻气盛、不谙世事的所为。而自己还有二十多名手下,皆是江湖一流高手。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谁笑到后,尚未可知呢!
  卞振铎羞怒之下,再顾不得许多。他手一挥,二十多个汉子,里外三层围成了个圆圈。一时之间,院内刀剑霍霍,杀气腾腾。
  林一眉梢一挑,冷笑道:“呵呵!不懂隐忍?我忍无可忍之时,总是一忍再忍。又如何?让你等背后肆无忌惮的算计我?真是笑话!”
  背后长剑一翻,斜指下方众人,林一手臂一振,剑身‘嗡’的一声炸响,爆出尺余耀眼光芒,吞吐不定。他脚下轻抬,凭空踏来,一步,两步,便到了众人头顶。
  不顾下面众人的惊骇,林一声音清越,缓缓自语:“这天有多高,我不知;地有多厚,我也不晓。我只知道,人多未必能欺负人少!”
  难以置信的看着凌空而立的林一,盯着那吞吐银月光华的剑芒,惊诧万分的卞振铎已面无血色,吃力的吞咽一下,他倒退两步,结结巴巴指着对方,脱口而出:“你……你修的不是武道!”
  闻言,林一神色一变,再不掩饰,周身气势瞬间爆出来,凌厉的杀机逼向场每一个人。场下众人只觉得心头一沉,万钧重负顷刻压顶,腿脚止不住颤抖,各自勉力支撑。
  “你说,我修的是什么道?”林一面无表情的逼问了一句,他往下轻迈一步,踏向了卞振铎。
  一种无上的重压迎面而来,卞振铎心苦,不敢说,却也不敢不说:“你能不能……”他自己还好,身边却有人已支撑不住,‘噗通’跪了地上。
  林一体内灵气自成天地,灵气运转随神识锁定众人,身边四周皆为其所控。便如人落入水,而这水的主宰,便是他林一,不能用水直接击杀你,却能让你为水所制,而不能自持。修仙界,将这种威能,称之为灵压,也是修士修为体现的一阵威势。
  林一将气势一收,众人身上一轻,却惶惶失措,四处打量起来。
  “你说——”林一从半空轻轻落下,众人忙闪向两旁,将他与卞帮主二人围了起来。
  卞掌门眼睛一闭,心里啥都明白了!长出一口气,半响,他才慢慢睁开眼睛,斗志全无,语气透着慌乱,说道:“你修的是仙道……!”
  不待对方将话说完,林一双眉竖起,手上倏然出现四面小旗。他随手一抛,小旗分作四处,入地即隐,正好将场挤一起的众人,围了阵法的当间。
  一阵旋风平地而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的庄园院墙,树木和雪地皆不见了,只余下白茫茫一片天地,看不到边际。
  剑芒已无,长剑拄地,林一盯着卞振铎冷冷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第九十二章 恻隐
  看向四周,二十余名手下困顿原地,束手无状,令卞掌门神情一怔,他反问一句:“你这是要……?”
  林一沉默不语,冷冷看着对方。
  卞振铎神情萎顿,他长叹了口气,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受制于你,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我沧海帮位于东海之滨,常年有海船外。多年以前,我曾随船出海,半途遭遇风暴,偶遇一海岛,才幸免于难。那个岛上,有船只上岛采买,以充仓廒。采买之时与人起了争执,便邀来同船之人助拳。一场混战,那邀来的助拳之人,竟使出飞剑来,无人能敌。我等也大开了眼界,才知世上真有仙人。
  我等心钦羡不已,便岛上探听仙人下落。这才知晓,武道之外,还有仙道。修了仙道之人,称之为修仙者。这些修仙者所之地甚远,也无人知晓究竟,只听说远离我们商国,不知有几万里之遥。
  相关传闻,过去虽有道听途说,从未有人相信过。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啊!后来,天龙派每十年一次,派弟子出海远游,我便猜疑这与海外的仙界有关。谁不想长生不老?谁不想有上天入地之能?谁又不想傲笑人间呢?
  我沧海帮的所作所为有失磊落,为世人所不齿。可天龙派若是将海路共享,我等又何苦如此呢?我沧海帮也是大派,可以容忍他天龙派一家独尊。可是,作为江湖人,既然知晓有了另一座高峰的存,谁有不想去亲身领会另一种绝顶凌峰的境界呢?
  事人为,我等总要试试的!即便是一场空,也无憾!
  林兄弟如此年纪,再怎么苦练,任凭你天资过人,武功总还是要水到渠成的。方才见你凌空虚,卞某便明白了,这绝不是世俗武功能做到的。即便有人武功化境时,或也能如此这般,可绝不会是年轻的林兄弟。
  林兄弟潜伏龙山的目的,不得而知。不过,凭我多年的阅历,还是可以猜测一二的。林兄弟既然是修仙之人,乃是超脱江湖的存,也是超越世俗的存,故此,林兄弟所图,并非是天龙派。呵呵!想必林兄弟也是要搭个顺风船罢了!”
  卞振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内伤未愈,气息不调,微微喘了口气,正视着林一,叹息道:“我当着手下弟子的面,说了这么多,只是不想死不瞑目。这些弟子也是无辜啊!可惜!可叹!
  你方才的手段,我也听说过,应是仙人的阵法。这个世道便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如今,我等皆为鱼肉,只等你刀俎加身了!”
  卞振铎将话说完,其神情萧,慢慢转身背对林一,轻吐一句:“只求您放过我这些手下!”便黯然而立,不再言语。
  林一举起手的长剑,看着卞振铎的背影,他凝眉沉思良久,又将长剑慢慢放下。
  “你与我说的这些话,旁人听不到的——!”
  “你说的不错,我来自江湖,可我不属于江湖!”
  “对于你等来说,我只是一个路人,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今晚,我没见过你
  “我不想掺和江湖的事情,记住!别再招惹我……!”
  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阵微风吹过……
  庄园内,灯火通明依旧!
  卞振铎怔怔站立许久!他手下弟子茫然四顾——
  林一没有再杀一人,留下几句话和一声叹息,离开了!
  卞振铎如刀刻的面颊,竟微微抽搐,看不出是喜,也看不出是忧!
  ……
  林一杀过不少人,却未杀过束手待毙的人。
  卞振铎若是还手,或是逃离,或是言语相激,林一都会毫不迟疑的出手杀掉对方。之后,他也未必会放过那些沧海帮的弟子。
  可卞振铎带着绝望、无奈、不甘,束手待毙,却让他下不了手。
  不杀此人,或许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而杀掉此人,林一不敢肯定,以后能不能忘却卞振铎那绝望的背影。
  一个武人,为了追求至高的境界而不择手段,必将遭人唾弃,可其动机有错吗?
  将那些陷于阵法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一一杀掉,他不屑为之!
  简单的杀戮可以解除危机,而兽性的杀伐之道,只能带来多的隐患,也非人道,不合乎天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