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节

  少顷,林一定了定心神,头顶上冒出三个寸许的小人儿,在密室中慢慢飘荡着。其眉目五官一致,却神情各异。
  一身灰袍的是道婴,手持一把小小的金剑。其眸生双瞳,神态淡然而举止自若!
  同为一身灰袍却黑气缠身的是魔婴,眼光含煞,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神色狂野不羁。他掌心托着一点雷火,平添几分凛然气度!
  那金发金袍的是龙婴,带着一脸的恶笑在看着手中的一根铁棒。其神态张狂而霸气四溢,却比从前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随意。
  看着眼前的情景,林一没有欣喜,反倒是茫然起来。那道婴乃本尊所在,同时转身看向他,同样是一脸的疑惑。
  片刻之后,三婴皆回到气海之中,林一犹自愣愣出神。少顷,他又竭力虚空一抓,四周却毫无动静。其嘴角一撇,我究竟是何修为?
  肉身尽化为炁体,却难以融入虚无,不得破碎虚空,这又怎是炼虚合体的修为呢?可老子整整挨了半年的雷劈啊……
  不甘作罢,林一随即内视四肢百骸。粗大坚韧的经脉之中,陪伴了数百年的灵气不见了踪影,只有一缕微弱的仙元之气在循环不息。
  此外,那一丝莫名的气机愈发清晰可见,却与元气格格不入。其游走于气海的三婴与识海的玉尺之间,渐有自行运转之势。
  不过须臾,林一愕然!不对啊!三婴的修为竟然只有化神的初期……
  默然半晌,林一算是明白了几分。老龙曾说过龙血可以提升两阶的修为,却将一体三婴招来的雷劫给忘了!
  现如今,龙血帮着冲破了炼虚合体的门槛后,便将威力大都耗在了雷劫之上。所幸自己身怀《洞真经》且境界有成,才被不断地拔苗助长,修为却徒有其表而无其实。仿若给一个孩子缝制了件华丽的大袍子,想要真正穿在身上,还须等到个头长成的那一日!
  这真是闻所未闻之怪事!而一体三婴原本就不寻常,加上那自行护体的诡异气机,只能见怪不怪了……
  郁闷了片刻,林一又来了精神。以后的修炼没有任何阻碍,更不用担忧天劫,只须有足够的仙晶,提升至合体的修为指日可待!而此番渡劫的动静想必不小,还是换个地方暂避几日。
  不作迟疑,林一寻出一套衣靴换上,施展土遁术在地下疾行。直至数千里之外,他这才重新掘了个密室安顿下来。
  稍事歇息,林一凝神冥想,便将改动过的聚灵阵法布设在脚下的密室之中。聚气阵法大同小异,只是聚敛的灵气与元气略有不同罢了!稍后,其手上多出十七、八块仙晶。这是他从大商至九州的数百年积累,其中不乏蒙骗所得。
  与从前动辄上百万的灵石相比,寥寥几块仙晶未免有些寒酸!而若想提升修为,此物必不可少啊!
  神思一动,林一拿出了那个天威门申豹的乾坤戒,伸手抹去上面的神识印记,从中倒出十余块仙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衡天仙域的化神修士也不富裕?
  凭借着此时的真实修为,想要在衡天仙域现身并寻仇家报仇,情形可想而知。而没有仙晶,一切无从谈起,更莫说帮老龙恢复魂力了!
  黑暗之中,林一眉梢微微耸动。少顷,他将仙晶尽数敷在阵法之上,一撩衣摆坐了下去,轻声自语道:“没有仙晶,老子便去抢……”
  第八百六十二章 一石千浪
  …………
  一次顺理成章的闭关,引来一场意外的雷劫,让林一不出意外地有了化神初期的修为。地基夯实,栋梁已立,还须他去添砖加瓦方能成就巍巍大厦。
  老龙曾说过,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叱咤云霄。他的话里有不屑,有嘲讽,还有莫名的期待!
  林一来到仙域之后,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在大商的时候,他初出江湖,涉世未深,谨慎有余而难免顾此失彼;在大夏的时候,他为了翻越元婴修士那座高山曾九死一生;在九州的时候,化神的高人又成为了拦路的天堑;而如今历尽艰难来到了仙域之后,他的面前是浩瀚无际的星宇,还有数不胜数且深不莫测的对手……
  修为!林一对修为的提升愈发的迫切。天威、伏龙两家仙门,以及整个衡天仙域,令其九州一行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而昊天塔内的那两把玉尺,更不知还会招来什么样的劫难。故而,他要变得更为强大,才能不畏一切的挑战!
  林一在忙着用仅有的二、三十块仙晶来提升修为,他渡劫引起的天生异象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波及到了界内外乃至于更远的地方。
  正如衡天门的余恒子所说,那突如其来的星月奇观,可谓旷世罕见,有所惊动则在所难免。界内、界外,或许还有未知的地方,有更多的人为此心绪难安……
  ……
  一座孤峰之上的洞府门前,两位老者在坐着说话。其中的戈灵子看了一眼天际远处,转而与身前之人含笑问道:“昊天塔消失不过三十年,七星伴月之上古奇观陡然重现,不知成元子道友可有教我……?”
  成元子乃半百老者的模样,干干瘦瘦相貌不扬。他抚须沉吟了下,带着几分谨慎缓缓说道:“此事……我也懵懂不明啊!”说着,其眼光轻抬,深邃的光芒微微闪动,接着又道:“不如……不如界内八家聚首共议仙盟大事!”
  戈灵子神色如旧,却摇了摇头笑道:“岁破的章家与水府的夏家只有两位炼虚后期的小辈撑着门面,不成气候;衡天的余恒子始终隐瞒着昊天至宝的下落,分明是另有所图;奎木的水寒子、月厌的月玄子与星马的天长子,皆安于现状而胸无大志。我仙盟早已是名存实亡啊……”
  成元子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地说道:“有界外的高人们盯着,我仙盟原本便是个摆设罢了!”好似早已料到了对方会有此一说,戈灵子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这两人所在的洞府不大,却临风朝阳,云雾缭绕,霞光迷离。
  七日前的那个子夜,七星伴月的异象在持续了一刻之后,突然消失了。戈灵子未作耽搁,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亢金仙域。至于有何企图,只有他自己心里头清楚……
  缓了一缓,戈灵子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不管仙盟如何,我等向道之心从未有所懈怠啊!”见对方颔首以示赞同,他话语一转,问道:“为何数万年来我辈难有成仙之日?为何界外仙域屡受上界的垂青?仙人宁有种乎……”
  许是被触动了心事,成元子禁不住暗吁了下,说道:“据悉,界外的修士与上界多有来往,这才屡受仙缘,不足为奇啊!”
  “是了……”戈灵子双手一摊,脸上多了不忿之色,问道:“为何我等不能与上界有所来往呢?为何我等不能修至梵天境界而成为真正的仙人呢?”
  有界外的相阻,界内根本难以接近上界之人。再者说了,谁知道上界又在何方呢!成元子抬眼打量着对方,那干瘦的面颊上终于裂开些许的笑意,说道:“道友不妨直言……”
  戈灵子暗松一口气,话语一沉,摆出推心置腹的模样说道:“眼下事有转机!不知道友可否听说过七星伴月的典故……”
  ……
  一间静室之中,一个身着玄袍的中年人在缓缓踱着步子。此人赤须赤眉,相貌粗犷,身躯健壮,举动之间自有龙虎之势。
  不远处的门前,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垂手肃立。其颌下无须,英俊不凡,一双细长的眸子盯着足下,分明是在聆听长辈说话的模样。
  “恰逢天生异象,界外已是人心浮动!呵呵……”冷笑声中,中年人停下脚步。他抹了把胡须,冲着年轻人摆了摆手,说道:“爹要去四下里走一走,以免有人背地里不安分!而罗家的女儿你高攀不上,休要再提……”
  年轻人略显窘态,只得暂且放下心思,却又好奇地说道:“此前的星月奇观,莫非应谶之兆?仙域已有传言,说是大乱应劫之人问世,还有人说……”
  “哼!但愿如此……”中年人哼了一声,冲着那年轻人吩咐道:“与其缠绵儿女私情,不若帮着你爹我多多留意界内外的动静……”话音才落,他身影已然不见。
  年轻人自顾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静室。抬头见天光大好,他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曼妙的人影来……
  ……
  云海间,孤崖上,一白衣女子盘膝而坐。其乌发披肩,肌肤如雪,上下铅尘不染。
  山风拂动,云涛翻涌,衣袂秀发轻轻飞扬,白衣女子细眉微蹙,缓缓转过身来。少顷,不远处现出一个人影,躬身拜道:“见过圣女……”
  这说话的乃是位青袍老者,须发灰白,眉梢下垂,郁郁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恭谨。
  白衣女子眼光轻抬,神色清俊,朱唇微启,说道:“罗清子,你可知僭越之罪?”其话语舒缓,声若吐翠,却似带有莫名的天地之威,令人心生畏惧。
  闻言,被称作罗清子的老者,身子轻轻一抖,忙垂首说道:“在下思女心切,想见上一面……”
  “休要闪烁其词!”那女子轻叱一声,随即又漠然说道:“数万年来,你是第一位敢贸然至此求见的外人!若有下回,决不轻饶!去吧……”
  罗清子暗松一口气,说道:“多谢圣女法外开恩!在下还有话说……”
  圣女面若冰霜,神色不明。
  罗清子悄悄抬起头来,数十外只有云雾飘渺及一个白色的人影,根本看不清那圣女的真容。他不敢迟疑,拱手说道:“自星月异象以来,传言沸沸扬扬,界外一时尘嚣甚起。有人说应劫之人问世,还有人说是仙帝转世!在下唯恐仙域生变,这才斗胆寻至上界……”
  “呵呵!”罗清子的话未说完,圣女忽而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问世亦好,转世亦罢,不过是有人要借机生事罢了!”
  话语一转,圣女又道:“念你罗家忠心耿耿,本仙子不妨实言相告。仙帝早已魂飞魄散,又何来转世一说。而应劫之人,更是无稽之谈。我上界、界外、界内以及下界,壁垒分明,尊卑森严,谁敢造次?去吧!好生安抚界外仙域,自有万世太平!”
  不管怎样,此行心愿达成!罗清子躬身一礼,转身消失在了远处。
  圣女转向那苍茫深处,一双秀眸中云霞闪烁。
  凡人造反,要先竖起一面大旗,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界内外的仙域,同样如此。而我九牧至尊,岂容挑衅!
  不过,那人魂飞魄散乃亲眼所见。所谓的应劫之人,又怎能再起狂澜!而这一切,真的如此吗……
  念及此处,圣女斜睨苍穹,神色中透着些许的疲惫与无奈。牧守一方,凌驾于人神鬼之上,看似风光无限,却早已叫人心生厌倦。
  罢了!此事过后,还是回去吧……
  ……
  于那苍穹的尽头,一位面貌清癯的老者虚空而立,拈须远眺。他强大的神识扫过万万里之外的九牧仙域,不由得微微冷笑。那白衣女子离开洞府,独自翩然而去……
  ……
  浩瀚星域的深处,一个少有人知的仙域之中,一座高大的石殿之内,几位老者聚在一块儿。
  有人高声说道:“七星伴月,分明便是我九族复兴之兆啊!”
  有人附和道:“此前遍寻龙族传人而不得,眼下天降异兆,我等岂能坐视……”
  有人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派出人手去界内、界外走一遭……”
  ……
  三月里,山谷里青翠如新。
  一个青衣女子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了一方池塘边。她韶华正茂,清丽脱俗,眸光流盼,神色中透着一抹欣奇。
  环顾四周,女子眼光落在塘边的一截鱼竿之上。那是一根寻常的枯黄竹竿,纤细的一头无线亦无钩。
  女子走了过去,长袖轻拂,鱼竿落在了手中。她垂眸端详,嘴角泛起一抹不明的笑意……
  一个曼妙的身影循着池塘边款款而行,看春水荡漾,拥春光入怀……
  来到了池塘不远处的山坡上,女子静静站在那间凉棚之前。她轻轻拎起一个坛子,拍开泥封,酒气扑面而来。其秀眉微蹙,神有所思……
  第八百六十三章 拦路行凶
  星月奇观出现的两年后,林一暂居过的那个山谷中,多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知她是途径此处,还是专门为了这方幽静而来。
  池塘清清,凉棚依旧,还留下了几坛原封未动的酒。而空寂的山谷中,人迹难觅……
  这青衣女子在凉棚前驻足良久,腮边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之后,她离开了山谷,悄然远去。
  又过了半年,一个男子来到了这个山谷中。
  此人有着二、三十岁的年纪,留着一抹淡淡青髯,相貌俊朗而器宇不凡。他外出游历两年多,并依照师父的指点,还是寻到了这里。
  山谷所在的这片地方,一丝雷劫之威尚未消失殆尽。男子在水塘边、山坡上与山林间徘徊了两日后,掐动法诀沉入地下。当寻至那千丈深处的密室,他不由为之动容。
  人去室空,而厚厚的灵石碎屑之外,凌乱的气机依然威势不凡。
  谁在此处渡劫?那七星伴月的异象,莫非由此而起……
  男子施展手段将密室毁去,这才离开地下飞到了半空中。忖思片刻,他继续前行……
  此后的两年间,山谷中不时有外来的修士出现,寻无所获后又一一离去。再之后,这片地方重归往日的寂静……
  ……
  这是临近乌干都城不远的一个小镇,街道上人来人往,自有一番热闹。
  一成衣铺子里走出来了一位面色淡黄的年轻人,抬眼看了下天色,不慌不忙地踱步而行。其脚下踩着软靴,身着一袭崭新的灰色道袍,便是凌乱的发髻中也插了根新买的白玉簪子,很是精神的模样。不过他那双浓眉下的眸子沉静如水,嘴角挂着一抹慵懒而无奈的笑意,再加上腰间悬着一个酒葫芦,这分明就是个游方道人的打扮!
  年轻人大步走到一家酒肆的门前,随手扯了个凳子坐在道边的酒桌前,扬声喊道:“伙计,上酒……”
  待酒水吃食上了桌,年轻人自斟自饮起来。片刻之后,他放下酒碗,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冲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呵呵一笑。
  前有三十年闭关渡劫,后又七年拼命提升修为,时至今日本尊不过化神中期的小成境界。而龙、魔两兄弟更为不堪,只有化神初期的圆满。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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