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哎哟喂怎么能这么损,果断要学起来!
  谢则安与两老头谈完,已是月上中天。三人饥肠辘辘,对视一眼,老僧先开口:“我饿了,小娃儿,你最小,去找点吃的来!”
  谢则安说:“那我叫人送几个菜来。”
  老道摇摇头:“不成,外人的吃食不好吃。”
  谢则安虚心请教:“那该找点啥?”
  两老头儿齐齐拍拍他的肩,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严肃表情:“前面那个老尼养了几只老母鸡……”
  谢则安:“……”
  谢则安面不改色地溜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袖子鼓鼓囊囊,偶尔还一动一动。
  在两老头儿的注视之下,他认命地把鸡宰杀干净,陪他们一起用偷来的鸡做叫花鸡。
  等火烧尽了,撬开红硬的泥块,酥香可口的叫花鸡立刻出现在三人面前,有些部位还滋滋滋地流着油。
  三个道德底线十分低下的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刚把叫花鸡拆吞入腹,忽听林外有人怒骂:“天杀的!谁偷了我的鸡!偷鸡就算了,还把我的裤衩也拿走了!”
  两老头齐齐看向谢则安,意思是“没想到你还有此爱好”。
  谢则安腼腆地说:“鸡会乱叫,当然得拿东西把它捆起来。”
  老道听后醍醐灌顶,一脸扼腕地说:“好办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三人掩埋起叫花鸡的尸骨,分头离开案发现场。
  谢则安宰了只鸡,身上有点腥膻,回家后叫人备水洗澡。他正靠在浴桶边思考这两个老头的出现会带来什么变数,忽听屋内有点动静。转头一看,只见书柜自个儿移开了,一个暗门出现在墙上。
  谢则安:“……陛下?”
  赵崇昭在宫里没等着谢则安,本来正闷闷不乐,见谢则安泡在热水里,水汽氤氲间那好看的身体显得越发诱人,顿时很没出息地……喷鼻血了。
  谢则安赶紧趁着赵崇昭清鼻血期间穿好衣服,见赵崇昭马上要抱住自己,皱着眉头把他塞回暗门内,说:“等等,我先叫人把水弄出去。”
  赵崇昭只好委委屈屈地回到秘道里,关上暗门等谢则安。
  谢则安边叫人进来边考虑怎么和赵崇昭提起避暑行宫的事。
  这几年赵崇昭表现得很好,按理说想要建个行宫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瞒着他这么搞。他顿了顿,等人都出去之后重新打开暗门。
  谢则安还没提,赵崇昭已经献宝一样摊开带来的图纸,说道:“三郎,我今天叫人去造避暑行宫了!你不是特别讨厌夏天嘛,我把行宫建在这儿,后面有座山常年积雪,夏天不仅可以用窖藏的冰,还能直接上山把冰雪弄下来,要多凉快有多凉快。朝里有些人特别烦,等行宫建成后我们不高兴了,直接撂担子不干,去那边呆个十天八天,看他们还蹦跶不蹦跶!”
  谢则安听得一愣一愣,最后笑了起来:“听着有点意思。”
  赵崇昭两眼一亮:“三郎你也这么觉得吗?我还担心三郎你不同意!”他抓紧谢则安的手,“我特意先斩后奏,就是怕三郎你骂我胡闹……三郎,我也想为你做点事。”
  谢则安:“……”
  这是要坐实他惑君媚上的佞臣名头啊。
  谢则安说:“我怎么会不同意。”他先退了一步,才说出自己的意见,“不过我不喜欢你找的人。”
  赵崇昭一愣:“谁?”
  谢则安说:“那个沈敬卿,我不喜欢。”他又指出另一点,“蔡阳就更不说不通了,他半脚都没迈进朝廷,怎么能由他来负责这件事,你让工部那边怎么想?”
  赵崇昭说:“你不喜欢我就不用他们了。”他大大咧咧地把事情扔给谢则安,“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和工部那边熟,那这事儿你来安排就好。我也是怕你不肯才找他们商量的!”
  谢则安说:“嗯。”
  见谢则安没骂自己胡来,赵崇昭浑身轻松。他又想起晚上等不着谢则安的事:“三郎你不是说今晚要留在宫里的吗?怎么不进宫!害我等了好久。”
  谢则安说:“徐参政给了我件差事,我出了趟城,这才回来没多久呢。”
  赵崇昭说:“我不管,反正你说话不算话,我要罚你。”
  谢则安笑着亲了他一口:“怎么罚?”
  赵崇昭兴致勃勃地说:“今天蔡阳给我献了本春宫,里面有很多姿势很有趣,今晚我们来试试!”
  谢则安脸色黑了。
  第154章
  姚清泽和蔡东、沈敬卿坐一起开小会。
  蔡东有点扼腕:“大好的机会,白白让谢三郎占了去。”
  姚清泽知道蔡东的“大好机会”指的是捞钱机会,有些不喜,但碍于蔡东是自家大舅哥的好友,还是好言安抚了几句,对蔡东和沈敬卿许下“日后会有更好机会”的重利。
  蔡东和沈敬卿一走,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人。这人眉毛长得特别开,叫人一看就忘不了。他叫吕宽,不久前刚到京城,与姚清泽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想到蔡东目光短浅的叹惋,吕宽冷笑出声:“这叫什么大好的机会?没想到你会和这么个蠢东西往来。”
  姚清泽说:“有些事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去做。”
  吕宽想了想,赞同地点头。比如撺掇赵崇昭建行宫的事,难道姚清泽能出头?当然不能,言官的唾沫会淹死他。现在么,蔡东和沈敬卿大张旗鼓地联系盐商“凑钱”,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谁接手谁倒霉。
  吕宽说:“谢三郎圣宠再浓也扛不过百官的喉舌,在凉州的太平日子过久了,他肯定没领教过朝廷里杀人不用刀的杀机。”
  姚清泽一直与谢则安不对付,如今有了吕宽这一助力,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他没指望吕宽第一次给他出谋划策就把谢则安踩到脚下,可只要找到了缺口,把谢则安按下出还不是迟早的事?
  姚清泽说:“最近父亲正忙,改日我再向父亲引荐吕先生。”
  吕宽笑着说:“不急,你我倾盖如故,为与你结交又不是为了让你引荐。”
  吕宽这话让姚清泽心中熨帖,一直以来不少人接近他都是因为他是姚鼎言的儿子,吕宽的出现让他如逢甘霖。他说道:“正是因为你我倾盖如故,我才要把你引荐给父亲。”
  吕宽笑了笑,没再推拒。
  姚清泽少年时还算机敏多智,做过许多令人惊叹的事,可惜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如今也沦为心胸狭隘的低劣小人之流。妒忌和贪婪果然是世间最毒的毒药,能把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中毒”的人多了,他才能装成“解药”把他们拿捏在手里。
  却说蔡东与沈敬卿离开姚清泽住处,很快与沈敬卿挥别。他脸色变了又变,哼笑起来。当他是傻子么,鼓动他出头引出造行宫的事又不让他捞好处,真是笑话。
  蔡东帮赵崇昭搞蹴鞠社,花着赵崇昭的钱收拢了一大批街头闲汉,平时还让他们无所事事地坐在街头,只不过他想盯着谁就让他们在谁面前坐久一点。这让他的消息比别人灵通一点儿,吕宽前脚刚与姚清泽结交,蔡东后脚就知道了。蔡东不知道这吕宽是什么玩意儿,可他知道这次姚清泽把他和沈敬卿当枪使的事肯定有这家伙的功劳在。
  蔡东摸着下巴,想到最后接手筹建行宫事宜的谢则安,脑袋里冒出个刚看过的事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蔡东差人给自己找了身普普通通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蔡东去的是谢府。谢则安虽得赵崇昭赐府,门前却依然冷落。除却圣宠,谢则安的职位根本没什么实权,自然没人上门巴结。蔡东向门房报了名字,见谢府中偶尔出入的仆从谦恭有礼却不卑不亢,暗暗记在心里。他没有好出身,什么都得学着点,本来他觉得买了一大批仆人伺候自己已经很风光,看到谢则安府上的光景后又觉得自己府中还缺了点东西。
  蔡东一向好学。
  很快地,蔡东被人领进府。负责引路的仆人说:“我们官人正在沐浴,请蔡官人在客厅稍候。”
  蔡东点头,在仆人指引下坐定,镇定自若地打量起周围的陈设。谢则安显然不是喜欢豪奢的人,但他品味好,屋里的贵重东西再少都不显寒酸。蔡东环视两圈,脑海里想到仆人刚才那句“沐浴”。不知日前献给赵崇昭那本春宫有没有派上用场,那脸蛋、那身材,啧啧,摆起那样的姿势来肯定比画上那些软趴趴的兔爷儿更有滋味……
  蔡东正想着,一个玄袍人走了进来,礼数周全地说:“蔡官人,我们官人请你到亭中一叙。”
  蔡东笑着起身,心中有点扼腕。难得他找到了由头上门一趟,竟不能与谢则安独处,叫他怎么能不失望。
  不过来日方长,不急。
  蔡东在玄袍人的带领下来到凉亭中,亭在湖心,仆从都被遣到岸上,只余那玄袍人静立在旁。
  蔡东一看,马上懂了:谢则安知道他找上门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他,而且事情不宜让太多人知道;而这玄袍人是谢则安的心腹,什么都不用瞒着。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蔡东说:“三郎,我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怎么说我与你都结识了几年,实在不忍心你落入小人陷阱里。”
  蔡东说起这话面不红耳不燥,要多正经有多正经,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也是小人之一。
  谢则安知道蔡东这样的人永远无利不早起,这次找上门恐怕是要和自己“谈交易”。他淡笑着问:“什么小人陷阱?”
  蔡东砸吧了一下嘴。像谢则安这种永远从容自若、一本正经的家伙,真想看着他狠狠栽一把,丢了从容没了正经,只能躺在别人身下哀哀求饶。可惜现在他还没那本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对谢则安那么做,实在不过瘾。
  先给谢则安提个醒,以后再取足回报好了,反正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
  蔡东说:“我给你画个人,看你认不认识。”
  谢则安眉头一挑。
  不须谢则安发话,旁边的戴石已经将纸笔放到桌上。蔡东拿起戴石递上来的铅笔,说道:“这东西不错啊,用着可真顺手。”
  谢则安说:“小东西罢了。”
  蔡东说:“这小东西又好使又便宜,许多没念过书的穷人都买一两支放在家里呢,连两三岁的孩子都爱拿着它写写画画。这东西多好啊,三郎你能耐可不小啊。我从姚学士那边看到了你的文稿,人之初性本善那篇真是句句都朗朗上口。”
  谢则安眉心跳了跳。
  姚清泽会拿到《三字经》,肯定是姚鼎言给他看的。难怪姚清泽那么不喜欢他,姚鼎言的教育方式肯定是经典的“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很不巧,他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蔡东说的小人难道和姚清泽有关?
  蔡东不再说话,专心画画。蔡东字写得难看,画却还行,三两笔已经把吕宽的样貌画了出来。其实不用画全,直要把那两根眉毛画出来已经能认了。
  蔡东提议画出来是想多留一点,好好过过眼瘾。
  谢则安这几年拔高了不少,不再是少年时那一手可抱的小身板儿,可比之他这种乡野出身的粗人还是弱了一截。大概是脾气的关系,他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对谁都像像是多年的好友一样亲近。
  蔡东明知道谢则安只是装得好,有那么一瞬间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们确实是好朋友。他们见面时一个作的诗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一个作的诗是“馒头没馅嚼亦甜”,可不就是臭味相投的知己吗?
  蔡东手中的笔一顿,把画像递给谢则安。
  谢则安在蔡东画的时候已经认出来了。这人正是端王身边那个宽眉毛的人,叫吕宽。端王与他走得越来越近,吕宽忽然不辞而别。端王向赵崇昭坦白他母妃的事时,谢则安本想把吕宽的存在告诉赵崇昭,端王却为吕宽求情,说给吕宽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开始。
  吕宽一家是含冤而死,当年柳老临急断案,权衡之下还是选择判吕宽举家抄斩。吕宽是端王母亲救下的,让他从小跟在端王身边,端王学什么他就学什么,端王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端王母亲死后吕宽更是继承了端王母亲的意志,一心帮端王“重夺正统”。
  端王的脾气确实如他多年的伪装一样,心中总存着点善意,对于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吕宽他向来颇为爱重,不忍吕宽因为这些年的“谋反”前科断了前程。
  谢则安皱紧眉头。
  他知道这个吕宽一定是个祸端,没想到这祸端这么快来到眼前。
  谢则安和端王不同,一来他没和吕宽相处那么多年,二来他向来习惯先把事情往最坏的那方面想。吕宽比端王本人更野心勃勃,吕宽会离开端王无非是因为端王已经没有谋反之意,也就是说,端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吕宽的目标是找一个更好的“主人”,利用对方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蔡东明显是从姚清泽那边知道吕宽的,莫非吕宽和姚清泽搅合在一起了?
  姚清泽应该没办法满足吕宽的野心才是,那吕宽的目标其实是——是姚鼎言!是新法!
  谢则安眉头直跳,声音却很平静:“你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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