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樊氏这才气顺了一些。后来,小狗一日日在眼前长成了大狗,她对那条狗慢慢喜欢起来,明白了夏易辰为何钟爱这种动物。这才让他将别院里的大狗都带回家中来养,自己养的猫则转送给了真正爱猫的好友。
  夫妻俩也就这一件事有过长久的分歧,到了如今,她心甘情愿地对他做出让步。
  夏易辰专门在后园辟出三分之一的地方来养狗,命人照着他的心思布置。
  上次香芷旋过来的时候,樊氏最喜欢的那条大狗已经先一步住到修缮好的狗舍里去了。香芷旋只远远地看了看,见那狗是个庞然大物,掉头就走。樊氏当时笑不可支。
  香芷旋随着樊氏去了后园。原本是后花园,经夏易辰折腾了几次,只剩了居中一处植着花草。
  到了西侧院门外,香芷旋借着沿途和院中的灯光,看到了夏易辰和袭朗。
  两个人背对着她们,正在闲闲说话,一条通体金黄毛的大狗乖乖坐在两人中间,却扭头盯着香芷旋哼哼唧唧。是被好生驯养过的大狗,见到陌生人的时候,要看主人的眼神、手势,得到指令之前,便收敛情绪不会发作。
  但这还是不能让香芷旋心安,随时担心大狗会扑过来给她一口。又细瞧了瞧那条大狗,见它活生生一头小狮子似的,样子当真是威风凛凛。
  袭朗没留意到她们到了院门外,正和夏易辰说着什么,一面说话,还手势温柔地抚了抚大狗的头。
  大狗很受用的样子,扭过头去,享受着爱抚。
  香芷旋不由奇怪,“你家这狗不认人吗?”袭朗可是第一次前来,从头到尾也没一点儿可亲的样子,大狗怎么就和他处得这么融洽?
  樊氏笑道:“男子虽然也有怕狗的,可也有很多打心底喜欢这种大狗。狗可是都很有灵性的,谁喜欢它,它心里清楚。”
  “哦,怪不得。”
  两个男人听到她们的语声,齐齐转身。夏易辰更是对香芷旋招一招手,“过来。”
  香芷旋瞥了大狗一眼,坚决地摇头。
  袭朗莞尔。她那么惜命,此刻怕是正担心被狗咬到,怎么肯过来。
  夏易辰就哈哈地笑,还逗她,“我还想送给你们几条狗养着玩儿呢,你这么怕可不行。听话,快过来看看。”
  “过来吧。”袭朗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心说有我呢,还会让你出岔子?
  樊氏也劝道:“去瞧瞧吧,院子里布置得很有趣,你看看。”
  香芷旋咬了咬牙,心说去就去,可有一点,要是我被狗咬花抓花了脸,我这辈子都跟你们没完。她携了樊氏的手,缓步走过去,随后就躲在了袭朗身侧。
  夏易辰又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也不刁难香芷旋,命人将大狗带进狗舍,几个人一起在院子里转了转。
  院子里还存着不少景致,大小样式不同的狗舍错落期间,全然是一间间小巧精致的屋舍。留在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专门寻来照料这一群庞然大物的。
  太湖石、清溪、芳草地、小竹林、小凉亭,都是可供大狗歇息、喝水、玩耍的地方。
  跟着夏易辰生活的狗,运气实在是很好——这完全就是给它们单独打造了一个乐园。
  一面走,樊氏和夏易辰说起了一些生意上的事,要他做个决定。
  袭朗和香芷旋就刻意落后一段路,闲闲说话。
  香芷旋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小声问道:“喝酒了?喝了多少?”
  袭朗道:“三杯。”
  “真的假的?”
  袭朗笑,“没听说过我喝酒有个规矩?”
  “什么规矩?”香芷旋还真没听说过这些。
  “除了尊长,我喝酒只喝三杯。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我这个习惯,便是辈分职衔比我高,也不会强行劝酒。”
  “这样啊。”香芷旋知道叔父对酒没什么兴趣,自是不会贪杯的,便放下心来,又问,“遇到过故意让你破例的人么?”
  “家里那些人都热衷于让我破例。”
  “……”香芷旋哭笑不得,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你和叔父怎么在这儿消磨了大半晌时间?”
  “我在青海一带逗留过一年多,你刚才见过的那种犬类,在那边很多。”袭朗侧目看她一眼,“我养过两条。东面院子里又有不少好马,说起这些,话就收不住了。”
  “难怪。”香芷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也这么喜欢狗啊?要不然就养一条?但是要从小开始养,不然我每天连觉都睡不安稳。”
  袭朗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不用。你就让我忙不过来了,哪儿还有那个工夫。”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香芷旋气鼓鼓斜睇他一眼。
  他眼中是满满的笑意、暖意。
  过了一会儿,四个人返回前面,还是分两桌用饭。
  到达香芷旋的陪嫁宅子的时候,已是星光璀璨时。
  行至外院,袭朗下了马车,在宅子里来回游走一番。纯属习惯如此。
  宅子小巧精致,只内外院花园三进。屋宇有些年头了,但是定期修缮,干净整齐。香家该做的门面功夫都咬着牙做足了,给阿芷的陪嫁并不吝啬,没什么可挑剔。
  正屋里的香炉轻烟飘渺,清甜的茉莉香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香芷旋忙着收拾放在这儿的不少自己喜爱的物件儿,面前摆着一堆匣子包裹。抬眼看到他进门,盈盈一笑,一如平日的纯粹柔美之中,多了一点点由衷的喜悦。
  “怎么这么高兴?”
  “叔父、婶婶都喜欢你,我当然要高兴了。”她见他没有宽衣洗漱的样子,就问,“是不是还有事?”
  袭朗笑着到了她近前,刮了刮她鼻尖,“我要去前院见幕僚,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别等我,你先睡。”
  “嗯,你去吧。”香芷旋将祛疤的那瓶药放在了炕桌上,“含笑带来了药草,你回来后记得先泡药浴,然后自己把药上了。”
  “好。”袭朗笑着啄了啄她的唇。
  他去了外院之后,香芷旋和留在这儿的几名丫鬟说了一阵子话。她们都服侍了她三几年,有些情分,但最初都是老太□□排到她身边的,心里到底不踏实,便安置在了这里。丫鬟们的日子清闲,月例也不少给,皆大欢喜。
  **
  翌日,钱友随袭脩前去给长辈请安敬茶。
  老夫人卧病在床,起不得身,赏赐的东西却很是贵重,一看就知是压箱底的宝物。钱友梅欣喜不已,回到房里,将老夫人和宁氏赏的东西放在一起比较,立时觉得后者出手寒酸。后来又询问一直留在三爷房里的丫鬟小莲:“四奶奶敬茶的时候,老夫人赏了她什么?”
  小莲听出她的意思,心里觉得有些小家子气,但是现在这人是这院里的主人,她不能流露反感的情绪,只是如实道:“不过两样碧玉首饰,可比不得老夫人赏赐给您的宝物。”
  钱友梅眉开眼笑。
  “可是,三奶奶——”小莲既担心她高兴过头言行张扬,又怕她不明就里惹祸上身,“几日前,老夫人又赏赐给了四奶奶几样压箱底的宝物,只是情形有些奇怪。”
  “哦?”钱友梅身子前倾,“快与我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小莲便将老夫人初次唤香芷旋到松鹤堂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并不知道全部细节,只是说了自己听说的。
  钱友梅若有所思,喝了口茶,又道:“横竖无事,你再与我说说近来府里都出了哪些事——就是四奶奶进门之后的大事小情。”
  小莲巴不得她心里有数,将自己所听说的一切娓娓道来。
  钱友梅越听脸色越差。
  这边主仆两个说着话,二老爷照着“债主”的吩咐,去了城东的荒凉之地,交出银票赎了袭朋、拿回借据。
  短短时日,袭朋瘦了一大圈儿,面色枯黄,眼神黯淡无光,似被狠狠凌虐过,但是身上除了几道鞭痕,并没别的伤口。
  “肯定是老四干的,我要杀了他。肯定是老四干的,我要杀了他……”回府路上,他对二老爷的询问充耳不闻,只魔怔了一般重复着这类说辞。
  回到府中,袭朋似是大梦初醒,疾步奔进松鹤堂,哽咽着唤着祖母。
  “祖母在这儿,在这儿……”老夫人挣扎着坐起来。
  二夫人早就等在这儿了,忙要起身迎出去。
  袭朋快步奔到老夫人病榻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床榻板上,两手分别抓住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手,痛哭失声:“祖母,娘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十六岁的人了,一时间哭得像个无助委屈至极的几岁孩童。
  老夫人和二夫人打量着他形容,俱是心惊心痛不已,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如何委屈你的?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不让我吃饭,不让我喝水,不让我睡觉……看我快死了才给一点儿水喝……”袭朋语声悲愤,“这事情是老四干的,那些人是他的手下,绝对没错!”
  其实是不是袭朗做的都一样,二房只要出了事,只要袭朗在家,就会认定他是始作俑者。
  老夫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形倒了下去。
  袭朋连声唤着祖母,很是担心,“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才病倒的?孙儿不孝!”
  二夫人便又想到了这几日处处受阻处处受窝囊气的情形,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
  老夫人缓了半晌才能说话,吩咐二夫人:“带朋哥儿回房,好生给他调理着。你们先回去,容我仔细想想。”
  二夫人母子又说了几句话才道辞离开。
  老夫人除了想着怎么惩戒袭朗,还能想什么?心里也清楚,如今她动不了袭朗,可是没关系,从他身边人下手就是了。
  香芷旋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娘家人都调头来难为她,这样下去,香芷旋及其香家的银子,早晚都会落到袭朗手里。
  那个混账东西凭什么坐守一座银山?不过,看起来他对香芷旋应是有点儿真心的。
  他在意的,便要抹黑甚至除掉。
  别说眼下有袭朋的事情摆着,便是没有这档子事,她也已习惯大事小情刁难袭朗。这个混账这些年来,一直让她的亲生儿子孙子不好过,早已让她恨之入骨。
  老夫人想到了钱友梅,吩咐钱妈妈将这个新进门的孙媳妇唤来说话。
  香芷旋有袭朗护着,都要随叫随到,钱友梅自然更要如此。
  钱友梅惴惴不安地进了松鹤堂,陪着老夫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才告辞回房。
  回房之后,她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真是有苦难言。
  听小莲说了半晌,早已明白老夫人失势了,心里万般失望委屈。而在方才,老夫人又给了她一个让父亲升官的希望,要她做的事自然是对香芷旋发难。反复叮嘱,不要心急,定要反复斟酌。说白了,是自知寻常手段对香芷旋毫无作用。
  但是,她能做到么?
  偏生不能拒绝。老夫人不能随心发落香芷旋,却能随时让她陷入窘境。她要是有难,可没人会帮她。
  坐了一阵子,钱友梅心烦意乱,索性到了厅堂门口静静站着。
  下午还要认亲,她要将心绪调整好,更要想出一条出路。再难也要做到。
  ☆、35|4.09|连载
  袭朗昨夜去了外院,直到早饭后才回来洗漱歇下。
  他要歇息,也不让香芷旋起——这么说也不对,香芷旋如常起来洗漱用饭,硬被他扯回了床上。
  他搂着她,并没入睡,脑子里一直思忖着朝堂官场上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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