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节

  他淡淡看着这困于三角之中的痴男怨女,眼底神情似远似厌恶。
  他脚下蜷缩着一条黑色的东西,刚才先袭击和婉,后吓倒襄王,再一口灰雾喷倒了景横波的,就是这玩意。
  宫胤漠然看了景横波一眼,道:“此人是谁?”
  “回主上,应该是禹国少师薄寒。”
  “此人可疑,先行关押,稍后再审。”宫胤语气不容置疑。
  和婉仔细看了看景横波,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刚想说话,却被宫胤一个眼神阻住。
  景横波被抬了下去,此刻没有人关心她的情况,都盯紧场中。
  只有耶律祁,眉头微皱,觉得宫胤此举颇有些奇怪。
  他看一眼场中——如果不出意料,绯罗很快就要倒霉了。
  绯罗被宫胤拎出来之后,为免暴露,就临时取消了放池底怪物的计划,改为趁机亲自蛊惑和婉,和婉自己出手杀雍希正,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景横波不走寻常路,还是开了机关,和婉伤了雍希正,自己没事,等和婉清醒过来,哪里放得过绯罗?
  耶律祁微微有些犹豫——如果没有他在,绯罗怕是要倒霉,但如果他不跟去看着景横波,他也不放心。
  但这犹豫只是一霎,随即他身形一闪,追着那群带走景横波的护卫而去。
  ……
  此刻所有人都用畏惧和厌恶的目光,看着地上那东西。
  灰黑色,满身细小鳞片,头小腹大,似蛇非蛇,头顶有一个圆圆的小包。看上去像没生出来的犄角。
  “这好像是黑水之泽的黑螭啊!”有人看见,悄悄惊叹,“天,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池底!”
  “是这东西!黑水之泽最可怕的三毒兽之一!黑螭毒液天下奇毒,不过据说如果中毒雾而不死,以后便对黑螭有了抵抗能力,大荒最可怕的黑水之泽,便对那人危险性大大降低。不过这东西不是最不喜欢香泽的香泥吗?当年开国女皇将香泽之地赐给第一代襄王,就是因为第一代襄王在黑水泽曾被黑螭咬伤,伤势多年不愈,而香泽的香泥提炼的药丸对这种伤有效。才令她就近封地休养。按说黑螭不应该在香泽池子里出现啊。”
  “所以这黑螭是被困在这里的。你没发现这条黑螭威力不如传说强大,而且特别烦躁啊?刚才护卫不是说底下有洞?这黑螭一定已经在池子底下洞里关了几天,被香泽的香泥压制逼迫,威力大减的同时也无比躁狂,啧啧,香泽底下关了条黑螭,保证了这东西不会提前作乱,不能对其余人发生太大的威胁,但又足够害死雍相和公主……这谁这么阴狠巧妙的心思!”
  “等等,这东西到底怎么放出来的?池底都经过检查,洞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呢,没见国师已经下令围住了池子?说明凶手就在人群之中,你我还是离远点,小心被牵连……”
  ……
  被纪一凡抱上岸的和婉,眼神只恢复了片刻清明,又转为痴痴的。
  她一上岸,绯罗就赶紧迎上来,一边急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边伸手来把和婉的脉。
  “咻。”一声,她的手腕被一道指风弹开。
  那道指风弹开她的手腕后,并没有立即消失,诡异地向上一掠,击中了和婉眉心。
  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烟气从和婉眉心缓缓散出,和婉浑身一震,眼神渐转清明。
  绯罗脸色一变,回头看出手的宫胤。
  宫胤立在池边,看也不看她一眼。
  “公主。”他道,“前因后果,你应该已经想明。这是你襄国内政,本座不会干涉。该怎么做,是生是死,前进后退,你自己斟酌。”
  和婉又是一震,转头看看倒在地下的襄王。
  “我父王……”她低声道。
  “大王受了惊吓,应无性命之忧。不过短期内怕是难醒。”
  襄国群臣轰然一声,一脸震惊——大王倒下,继承人尚幼,现在……已经国内无主!
  襄王后惊吓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明白了什么,便要扑向纪一凡,却被宫胤护卫拦住。
  有相当一部分人脸色变幻,咬牙思量,但看见岿然屹立的宫胤和他那一片同样如雪森凉的玉照护卫,便不得不将心中欲望打消,暗恨为什么偏偏国师在。
  “公主。当日我和你说,要想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先掌握自己的命运。”宫胤向后一退,干脆在护卫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了,“要不要在你自己,本座在此,但也仅,此刻在此。”
  然后他不说话了,但他坐在那里,就没有人再敢靠近一步,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和婉慢慢抬起头来。
  小姑娘脸上泪痕未干,眼眸里却已经没有了泪水,她目光先落在宫胤脸上。大荒第一人没有表情。姿态永如千万年不变的巍巍雪山。
  看着这样一个令人凛然的人,和婉心中涌起一阵奇怪的感受——永远镇定、永远冷静、在位数年,经历数次宫廷政变部族叛乱,就在前不久还面对了几乎半个朝廷的反抗,却从不失败,从来都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这个男人,这个看上去几乎没有弱点的男人,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
  不,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那些权力的宝座,浸透了倾轧的血雨,每寸经纬都吸满了失败者的灵魂。
  恍惚中想起先前大宅里,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身在王室,并无私事。身在王室,爱情奢侈。想要拥有它,你可能要付出比你想象更多的代价,不仅是你自己,也许还有你的亲人,你的一生,你,可曾想好?”
  她当时不懂,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关别人什么事?此刻这半池鲜血,和那躺倒的父亲,终于教会了她懂。
  身在王室,婚姻爱情也是利益交换的工具,是阶层用以博弈的刀剑,一旦想要挣脱,不是伤己,就是伤人。
  以前她被保护得太好,今日国师,以这流血一幕,让她懂。
  事已至此,只有走下去。国师说了,只会帮她这一次。
  她忽然指住了绯罗,对王宫护卫们厉声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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