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那又如何?镜儿就算单方面不承认,可你却是在镜儿的及笄礼上出现的。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你与镜儿有婚约,即便不被承认,却足够把镜儿推上风口浪尖。这个道理,想必风公子不会不知道。”月弥夫人是铁了心要把风无定赶出侯府,话也是越说越不客气。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夫人是近来才回侯府的吧?怎么对小镜子及笄礼上所发生的事情都知道得如此清楚,暗地里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风无定语调平缓,甚至没有一丝不悦,可那犀利的言辞却足以让月弥夫人偃旗息鼓。
果然,她似乎被风无定的话给吓住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风无定的话。
“这些事情还需要暗地里下功夫吗?随便哪里都能听到别人对镜儿的议论,让我这个当娘的觉得自己好失败,连女儿的名声都无法保全,算什么母亲?”
“哦?原来是这样呀。最近夫人似乎没有离开过侯府,那一定是听侯府的下人说的了?”说着,风无定又把目光放到临鼎天身上,“侯府的下人如此乱嚼舌根,连主子都敢说三道四,不知道侯爷怎么看?”
“哼!侯府如果有这种乱嚼舌根子的人存在,本侯绝不姑息!”临鼎天沉声道。
至于他到底是相信月弥夫人的话,真的认定了侯府有下人不安分而去整治,还是面儿上说得好,私下却对月弥夫人起了疑心,都跟风无定没关系。
他言尽于此,已经是对临晚镜最大的帮助了。只要定国侯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就应该能察觉到月弥夫人的不对劲。不过,失而复得的欣喜通常会让人们选择性地忽视某些东西。这也正是临晚镜所担心的。
人都会有这种心思,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而在失而复得的时候,却生怕那是假象。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甚至会刻意忽略一些东西,让自己不去追寻真相。
心不动,则不痛。不去细究,就可以骗自己,眼前这位就是真的月弥夫人。
“母亲,别的先不说了。您看小风风恰好过来,不如就让他替您看看脸上的伤吧。他的医术很好,就算再厉害的伤,也不是问题。就算您整张脸都烂掉了,他也有办法让您恢复如初。”可是,如果你的脸根本什么伤都没有,还要装作有伤来欺骗本小姐,那就别怪本小姐心狠手辣,真的将你毁容!
“不行!”一提起要让风无定看她脸上的伤,月弥夫人断然拒绝了。一点儿不带犹豫的,甚至反应可以称得上是激烈。
临晚镜看了一眼自家老爹,却见后者陷入了沉思,一点反应没有,显然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于是,她又道:“母亲,只是看一眼,他是大夫,如果他能治好,咱们就治,治不好也无所谓。您的反应不用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脸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能给人看呢。”
月弥夫人反应越大,临晚镜心里越有底。只是,要如何向自家老爹证明呢?亦或者,要如何打破老爹脑海里的幻想呢?
如果他知道此人不是真的月弥夫人,她老娘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或者永远也回不来了,又是怎样的心情?
如果不是眼前的月弥夫人给自己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她就想将错就错了。只是,这个女人看起来心计颇深,也只怕是有备而来。这样的人要放在老爹身边,她还真不怎么放心。而且,如果将来真正的月弥夫人回来了,该如何自处?口口声声只要自己一人的丈夫竟然有了别的女人,而且是另一个“自己”?
把妻子都能认错的人,那又怎么称得上爱?
所以,她作为女儿肯定要站在自家老娘这边撒。
月弥夫人因为临晚镜的话而怔愣,自己的反应很大吗?那不是很正常吗?脸上那丑陋的疤痕让她自己都无法正视自己。而且,她曾经也为这道疤痕费尽心思,只是结果都是令人绝望的,她已经不想让任何人再看到她脸上的这道伤了。
回忆起以前别人无意之间看到她脸上的疤痕之后那种惊恐莫名的眼神,她只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人杀光。
脸上的伤,是她这一生的痛,即便临家父女都说这位年轻人能治好她脸上的伤,她也不愿意接受治疗。
更何况,如果眼前的大夫真的如同临家父女所说的那么厉害。那她脸上的伤,就更不能给他看了!
“镜儿,娘亲这脸,已经这样了。这些年也早就习惯了。只要你爹爹不嫌弃娘,娘就心满意足了。”月弥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隔着那层黑纱,她都能感受到脸上的凹凸不平,心里也就更恨。
这会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临晚镜提起,她心里都快疯狂地扭曲了。
“爹爹自然不会嫌弃您。您这么多年不在,他也一直为您守身如玉。就算您再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喜欢的。”临晚镜笑着道,又顿了顿,“除非,您骗了他。”
“怎,怎么会呢?娘亲与你爹爹一样的,这么多年只爱天哥一人,自然也不会骗他。就算是负尽天下人,也不负他,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月弥夫人从最开始的慌乱再到镇定,一直都后来说出那句话时的胸有成竹,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213】红颜未老恩先断
负尽天下,不负你?
临晚镜忽然想到前世听过的一句话: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自家老爹和娘亲竟然还有这么浪漫的约定。可是,老爹到底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在十几年前就让月弥夫人出了事,即便那不是他的错,也有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临鼎天听到这句话,却猛然抬起头看向月弥夫人,眉眼含笑,目光极其柔和。后者接收到临鼎天的目光,更是笑得志得意满。她就知道,这句话是最有用的。
“原来爹娘之间还有如此令人羡慕的许诺,也不知道当时在什么场景下,母亲才会和爹爹许下这样的诺言?”临晚镜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听出月弥夫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临老爹在听到那句话之后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深思,月弥夫人可能没注意到,但是敏锐如临晚镜,又怎么可能忽视呢?
“你这孩子,父母之间的事情都好奇。娘亲说过,不会再对脸上的伤抱任何希望,你也不必白费心思了。至于这位风公子,娘亲建议你还是让他去别院暂住。姑娘家,名节最重要。现在景王喜欢你,所以不介意那些传闻。可谁又能保证,男人的宠爱到底能持续多久呢?红颜未老恩先断,这个世上的女子大多数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爹爹,镜儿,你已经不小了,很多事情都应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防范于未然。”月弥夫人语重心长地道。
她也不在意风无定这个当事人和临鼎天这个老爹都在,就如此教导女儿。听在别人耳朵里,她还真是为了女儿好。
也不是说她对临晚镜这个女儿没信心,只是临晚镜要嫁的人比较特殊。景王是皇室最尊贵的王爷,他喜欢你,你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可如果将来某一天,他要不稀罕你了呢?那你就什么都不是!以前爬得有多高,到那时候就会摔得多惨!换做任何一个母亲,这样劝告女儿,都是非常明智的。
可偏偏,月弥夫人给临晚镜的感觉不太好,所以她语重心长的劝告在某女心里就大打折扣。甚至,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临鼎天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显然,他听着月弥夫人的话,也随着她的意思想到了以后。女儿如果真的被景王欺负了,那该怎么办?
他不希望有这种可能,也不喜欢任何人对这种可能妄加猜测。所以,临鼎天不喜欢月弥夫人的话。而风无定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他喝他的茶。即便月弥夫人在话里提到了他,他也没当回事儿。
因为,他心里明白,临晚镜是不可能听了月弥夫人的话就把他安排到别院去住的。他住在侯府,可不就是看中了侯府是个清静之地吗?别院再好,哪里有侯府这么安全?江湖上的人都会给定国侯三分面子,那些硬闯的也都被挡在了侯府外,而他在这里专心研究自己的药,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来骚扰他。
月弥夫人也知道这个女儿对自己的身份至今都有所怀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丈夫。可惜,后者却装作没看见,和风无定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说是要回书房处理公务。
临晚镜点了点头,把画儿之前收好的两幅画拿出来,递给自家老爹。
临老爹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这两幅画里面都是画的娘亲,爹爹不妨拿回去看看。”临晚镜没有说其他的,只让临鼎天接过了画。
可是,也就是这一句话,却让月弥夫人警惕起来。
那两幅画都是画的她?还是说,一幅画是画的她,另一幅是……
“哦?都是画的你娘,怎么不送给你娘?”临鼎天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
“娘亲想看自己,对着镜子就可以看,可爹爹不一样啊。我那书房里还有以前娘亲的画像,不就是老爹您自己画的?所以,我才想你对娘亲的画比较感兴趣。一幅是从别人那儿得来的,一幅是我让画儿这丫头现画的。这几天她都在画呢,画的就是娘亲戴着黑纱面罩的样子,您那回去鉴赏一下,哪一幅画得更好。”
“这样。”临鼎天接过画,笑着点头,“那爹爹回去可要好好看看。”
说完,临鼎天就带着月弥夫人走了。
临晚镜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牵起了唇角。从今天的试探来看,她爹爹未必不知道这位月弥夫人的异常。至少,心里不是完全没有疑虑的。
这样她就放心了,老爹只要心里有一丝防备,将来就不会被骗的太惨。然后其他的事情就由她来做吧。只要月弥夫人一有异动,她就会让人把她控制起来。
待到那两人走后,风无定也站了起来:“这下没我什么事了吧?”
他被人请来演了一场好戏,现在戏都谢幕了,自然也没他什么事了。
“你还不能走,实际上,我找你是真的有事。”临晚镜扯住风无定的衣摆,阻止他离开。
“什么事?”他不是被请来演戏的吗?难道现在还要加戏?
临晚镜欲言又止,风无定看着她,神情微讶:“你不会真的听了你那个娘亲的话,要赶本谷主走吧?不带你这么过河拆桥的!”
“噗,你想到哪里去了?如果本小姐真的想过河拆桥,早就让你收拾东西滚蛋了吧?我可没那么缺德。何况,你在侯府都已经住惯了,让你挪窝儿你都不一定愿意。”临晚镜根本没想过要让风无定离开。在她眼里,风无定就是个移动宝库。如果他能留在侯府,当自己的专属医生,那是再好不过的,赶他走干嘛?侯府多一个吃闲饭的又不多。
至于江湖上那些要求神医帮忙的人,很多都已经知难而退了。所以,这段时间风无定住在侯府是一点问题都木有。
“那你还想做什么?”没事他就回药房炼药了。
“你刚才看到了吧,我早就说过,这位月弥夫人有问题。她一直反对治疗,说明她脸上的伤确实有问题。你功夫高,又是神医,我想让你帮忙去做一回梁上君子。”这是目前唯一能确定那女人真假的办法。
如果她的伤与她的描述不符,又或者其实那张脸根本没有受伤,那伤疤是假的,那就可以直接揭穿她的谎言了。
“你是想让本谷主去偷看一个女人?”这种为人不齿的事情可能由他堂堂神医谷谷主来做呢?简直是太掉份儿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不过那女人神神秘秘的,派其他人去我实在不放心。而且,万一她真的是我娘,我派的人根本瞒不过她的视线。要知道,当年她的武功可是能与我爹比肩的。”临晚镜叹了口气,人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才知道在古代和现代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在这个古武遍地的世界里,她那点战斗值就是渣。虽然,别人并不这么认为。
以她的隐匿功夫,不知不觉地靠近月弥夫人是没有问题。可如果要看出她脸上的伤疤到底是什么问题,却没那么容易。
求助风无定,也是万不得已的才出此下策。
“你倒是聪明,万一那女人发飙,倒霉的也是本谷主,你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损失,对吧?”风无定瞪着她,这丫头的心思,他也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临晚镜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
“我这不是知道您功夫高,眼神儿好,专业技能棒嘛!”某女谄媚着道。
也不是怕损失自己的人,而是办不好事情还要承担不必要的损失,这种事情她做不来。让风无定来做,不过是权宜之计。
“难道你忘了,本谷主是个名副其实的路痴?”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是,某女之前义正言辞地叮嘱过他不要出门,就是用了这么个伺来形容他。
“……”临晚镜彻底囧了。
没错,她是忘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让风无定去做那个梁上君子。心里想着月弥夫人睡觉之前肯定会梳洗,梳洗的时候总不会还戴着面纱吧?只要她取下面纱,风无定不就有机会看到她脸上的伤疤了?
可是,如果风无定根本不认识路,怎么才能找到月弥夫人现在的住处?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风无定基本上是什么路都不认识的。没有小童在身边,他跟瞎子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你可以走了。”既然这个人不能用,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月弥夫人不好对付,那她就只能先对付闻人卿华,等那边的事情解决完了,她和景王的婚期也就到了。明月笙绣出来的嫁衣非常漂亮,其实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穿上那件嫁衣招摇过市了。一生只有一次,她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婚礼上出现任何变故。
所以,临晚镜对风无定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而自己却走向闻人初静的院子。
好些日子没见到小狼崽儿了。这几日宫里事多,小公主没来,小狼崽儿又在自己的院子里练武,基本上没出过房门。
这会子,不早不晚的,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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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初初体内的蛊毒
“初初?”
临晚镜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把眼前满地打滚儿,面容狰狞,汗如雨下的人与平日里可爱的腹黑小包子联系到一起。
在地上打滚的闻人初静尚有一丝理智存在,听到有人叫他,缓缓地抬起头。
一双血红的眸子闯入临晚镜的视线,她立马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你怎么了?”临晚镜皱着眉,银针顺手扎进闻人初静的身体,犹如镇定剂一般的效果,让渐入疯狂模式的闻人初静暂时冷静了下来。
他此时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张了张嘴,努力想要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颈部青筋暴起,让他看看起来有几分恐怖。
“不会是被魔化了吧?”临晚镜用手撑开他的眼皮,检查了一下那双血红的眼睛,又在自言自语,“不对,这又不是玄幻世界,怎么可能被魔化,顶多是走火入魔而已。”
“小狼崽儿,你是不是练功太过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了?”
闻人初静艰难地摇了摇头,他现在脑海里就只重复着闻人卿华那森冷的声音,让他杀了临晚镜,杀了临晚镜。
这是母蛊主人给他下达的最高指令,他现在头脑里尚有几分意识还清醒着,所以一直在反抗。可若是让子蛊继续在体内作乱,他要么丧失理智地攻击临晚镜,要么就只能自杀。否则,那蛊虫也足以折磨死他。
到最后,他还是会丧失理智,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那是怎么了?”临晚镜一边问他,一边已经唤出隐藏在暗处的倚剑,“你快去把风无定请过来,初初的脉象有些奇怪。”
脉象混乱如斯,临晚镜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家小狼崽儿练功的时候急于求成了。可是,他明明摇头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