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第105章 杨家女思见萧夫人
秦家失火一案,经多方查证,并无纵火嫌犯,最后被认定为——家仆玩忽职守,因看守柴房不利,导致起火后未能及时扑灭,大火蔓延烧去老宅不说,还累及附近几间民居。秦家也比较相信这种说法,赔付了其他民居的损失后,处置了好几个奴仆。
杨雁回心知这些人都是被她连累的,却没胆子也没办法去救那些奴仆。那些在火里被烧伤的人,也都是拜她所赐,幸好没有人被烧死,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据崔姨妈说,因为苏慧男当机立断,抢出了所有的会票、文契等物,将秦家的损失减到了最低,被打击许久的她,一时威望大涨。
不过葛倩容也不差。火势几乎已蔓延半个外院时,她虽年纪轻轻,却不慌不忙,先是喝住了乱成一团的丫鬟仆妇,着她们有序逃生,又扶了年老体迈的老太太,这才往外走。那些平日里的贴身丫鬟、妈妈们,这才醒过神来,护着两位主子先走。葛倩容一边走着,又命几个惊惶乱跑的健壮仆妇,备好轿撵停在二门上,再赶乱跑,便是活下来,秦家也容不下。因几个仆妇忙乱中只抬来一顶轿子,葛倩容便让给老太太坐了,她自己步出大门去。
幸而秦明杰已指挥人救火,大门前一时半会烧不过来,又有下人在大门内备下轿马,是以,葛倩容、苏慧男、以及秦蓉姐妹,这才不曾抛头露面。至于其余的几位姨娘,便没这么好命了,也只得混在丫头、妈妈里,以期不被围观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但经此一乱,几位姨娘算是丢足了脸面。
虽然那三位姨娘当年为了过得舒坦一些,都顺着苏慧男的意思,排挤过大秦葛氏和秦莞,但说到底,她们也都是身不由己,自己尚且被人陷害,当然也顾不上同情太太和大小姐。这一次,实在是无妄之灾。
但也有在这场火灾里交了好运的——比如崔姨妈。葛倩容手里那些卖身契,烧掉了一部分,其中就有崔姨妈的。葛倩容便做主,发还一纸放奴文书,让崔姨妈成了自由身。但因她用惯了崔姨妈,崔姨妈也表示,要誓死效忠太太,所以,崔姨妈现在跟秦家签的是活契。
敢用签活契的奴婢做自己的心腹妈妈,葛倩容真是好大的胆气。但这一招实在高妙,现在连崔姨妈都成半个自由身了。哪天她若真把苏氏母女做的那些恶事抖露出来,秦家也不能随意处置她。崔姨妈现在可是少了一大顾虑。
杨雁回实在是佩服小姨。要换了苏慧男那种人,绝对不敢这么行事。她们只会想着把人往死里整,整怕了,别人便都顺从她们了。
没多久,京郊运河边上的大宅,又有一处起了炊烟,所在位置是距青梅村最近的一处宅邸了。这所宅子,让杨雁回如芒在背!连闵氏都有些担忧。
根据崔姨妈送来的信,那宅子是秦芳新买的。
冯二太太不知何故,并未赎回自己的庄子。杨雁回猜测,兴许安国公并未给冯家二房那么多钱,最多是接济了一把。冯二太太为了惹大嫂生气,这才夸大其词。苏慧男因不敢与温夫人争买庄子,自然没有买。庄子最终还是落入了温夫人之手。
秦芳没能买到庄子,便买了京郊的宅子,又买奴置地,虽现如今只置办了几十亩地,但假以时日,只怕她也能置办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小庄子来。
因秦芳许多事不敢自专,买奴置地之事,皆由苏姨娘帮办。但秦家遭遇火灾后,苏姨娘也不大有工夫管女儿这边的事了。好在秦芳名下多了个别墅,那别墅里的下人也都悉数听她指挥。秦芳还特特从府里挑了亲信陪房过去督管,隔三差五训诫一番,教导他们要一心忠于夫人。
杨雁回自从知道秦芳的人居然距离她这么近以后,心里便生出了许多担忧。秦芳到底也是侯门贵妇,不是她们这等乡民能随意欺侮的。若秦芳真起了歹意,让她的人无事骚扰杨家几次,杨家简直无计可施。
幸好秦芳身边有绿萍盯着,秦家有崔妈妈盯着。秦芳母女对崔妈妈母女,到底添了几分忌惮,凡事会顾忌一些,不敢太过。
如今秦家几位主子,挤在一处住,抬头不见低头见,谁想有什么小动作,很难瞒过人。因而,杨家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况且,秦芳和苏姨娘暂时都腾不出手来收拾杨家———苏姨娘现在镇日里忙着重整秦家,秦芳现在忙着对付罗姨娘。
那罗姨娘倒也真是个有手段的,在如此凄惨的境况中,还想着培植自己的势力。她首先下手的竟也是侯府吃的鱼。
原本,霍家有一处庄子,是有湖的,湖里也养些鱼。罗姨娘便想法子说动霍志贤,不再吃庄子上大老远送来的鱼,理由是不新鲜。叫庄子上的人,在直接将鱼出售,侯府另外买新鲜的鱼。
而罗姨娘举荐给霍志贤的人家竟然是留各庄杜家。罗姨娘幼年也曾在留各庄生活过,并且与杜家姐妹相熟。如今她乍为侯府贵妾,这种时候,自然是抬举幼时金兰姐妹了。
霍志贤新得美人,心里正喜欢着,自然是一百个同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通了霍老夫人,反正霍老夫人是同意了。
是以,秦芳现在只顾着对付罗姨娘了。
杨雁回忽然觉得无比灰心。
她真正想整垮的人,至少暂时都好好的。反而那些小鱼小虾,甚至无辜者,都被连累了。
可若是再重新来一次,她觉得,她还是会忍不住陷害绿萍,她实在不忍心丢弃这么好用的一枚棋子。若再回到秦英绑她的那个夜里,她还是会忍不住纵火泄愤。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累及家人。
她自认为很小心,会利用秦霍两家复杂的人际,让他们互相牵制,纵然苏氏母女痛恨杨家,也不能将她们怎样。最终却发现,这想法还是太幼稚了些,不客气的说,简直就是做梦。否则秦芳好端端的,为何忽然置办一处自己根本住不着的宅子?只怕还是因为被闵氏和杨雁回欺负了一次,不甘心罢了。
还有秦英。纵然他那日被她一番话唬住了,难保心中依然怀疑她。只是苦无证据,又无法指证她罢了。待日后寻了机会,谁知道秦英会不会报复她,报复杨家?
原来复仇之路一旦开始,很多事情便由不得她掌控。毕竟意外那么多,人心那么难测。她忽然很想念刚刚在杨家醒来时的生活。如果她能像原来的雁回那样,心里没有那么多恨,也没有背负那么多冤屈,只是每日无忧无虑的享受家人疼爱的生活多好?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先想法子解决危机。思来想去,杨雁回决定,还是应该去镇南侯府走一趟,巴结巴结萧夫人。
纵然日后并非薛宸妃执掌中宫,方家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毕竟是自开国以来,便一直屹立不倒的老牌勋贵了,经过的朝堂争斗还少么?她以前委实小心的过头了。
杨雁回此次仍旧是敢想敢干,跟爹娘打过招呼说想进京逛逛,顺便去瞧瞧萧夫人后,她便约了庄秀云往侯府去了。闵氏自然是一百个乐意,便由着她去了。
其实杨雁回并不想约庄秀云,但她若要只身进京,爹娘势必担心,不会同意。
庄秀云虽奇怪杨雁回为何又改了主意,但自从那起官司后,她凡事反倒是喜欢听从杨雁回的,加之又是去见萧桐,自然也是高高兴兴停了手里的织布机,和杨雁回一同去了。
杨雁回自然也不会空着手去,带了好些菜干、腊肉、酱黄豆之类,村里人常吃,侯夫人想吃还轻易吃不到的东西去了。
骡车到了镇南侯府所在的镇兴街后,便放缓了速度,最后停在西角门前。
镇南侯府比秦、霍两家都要气派,整条镇兴街,全是方家的地盘。
庄秀云初次来权贵府邸门前,好奇的打量着那威严富丽的门楼牌匾、兽头大门,以及门前的大石狮子,顿时自惭形秽,对杨雁回道:“雁回,你说萧夫人会见咱们吗?”
杨雁回心里也没底。若萧桐那日只是一时兴起,才拉着她说了几句话,只怕回去后,便忘了这一茬了。便是萧桐真是有心邀她来府里玩,她这许久不来,恐萧桐也忘了她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目前能攀上的位子最高的人了。有萧桐撑腰,什么秦家、威远侯夫人,都一边去!
杨雁回硬着头皮,往秦家角门处去,果有门上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杨雁回便将萧桐送她的玉佩拿出来,言称是萧夫人邀她上门的。
门上的人看了一眼玉佩,立时客气多了,将她和庄秀云让进去,让她们先在一间倒座小抱厦厅里等,又有个小厮匆匆去里头报说有位杨姑娘来了。
杨雁回和庄秀云见方家的下人对她二人如此礼遇,均是欣喜不已。萧夫人果然说话算话!
一时来了个穿戴极为体面的老妈妈,进得抱厦厅来,笑问道:“哪位是杨姑娘?”
杨雁回忙起身道:“我是。”
老妈妈笑道:“杨姑娘,萧夫人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第106章 萧夫人动怒训义子
庄秀云坐在车里,一脸失落,又去看杨雁回,杨雁回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庄秀云推推她:“雁回,发什么呆?”
杨雁回压低声音道:“哪里有发呆,不过是没见到萧夫人,有些失望罢了。”
萧桐这次并未出面,但应该特地交代了下人,不许给她们脸色看。是以,出来接待她们的老妈妈极为体面,对她二人说话也极为客气。
可是萧桐却不许收她们带来的东西,也没出来见她们,只让人说是“近来琐事缠身,不便见客。”后又委婉相告,“倘或以后想念杨姑娘了,自会命人去请。庄家人谋生艰难,东西还是带回去。不好叫姑娘白来一趟,这个金麒麟项圈是送姑娘的。以后姑娘若真有了什么委屈或者难处,便是一时忘了请你来,你便可自来。只是为防乡民为诸多琐事求告,姑娘日后莫要四处对人说起与萧夫人的一番因缘。”
这意思是,人萧桐不见,东西萧桐也不收,以后杨雁回也别来,也别跟人说起萧桐,除非萧桐哪天真要见杨雁回了,自会去请她来。但萧桐并不是不记得杨雁回了,更不是厌烦杨雁回,若杨雁回真有了麻烦或者难处,还是可以来侯府找萧桐的。恐杨雁回因不曾见了萧桐,伤心失望,还送了她个金项圈以作安慰。
杨雁回暗暗叹息。萧夫人对她,也算是厚爱了。只是她如今依旧稀里糊涂,既不知萧夫人何故不愿见她了,也不知这份厚爱到底从何而来。这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喜爱么?还是堂堂忠烈侯,对一个小农女!
不过么,杨雁回思忖,只要有萧夫人这话,她便不用怕秦芳,想到这里,面色稍霁。只是……若真秦芳做了什么,她再去找萧夫人,只怕也晚了。所以,要先吓唬住秦芳,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再说。
想到这里,杨雁回对低声对庄秀云道:“秀云姐,咱们回去后,莫要跟人说此番不曾见到萧夫人。若没人问起也就罢了,毕竟萧夫人不愿意叫咱们在外头说起她。若是有人问起,咱们就说,只是说了几句客气话,萧夫人事情多,咱们便回来了。多的也就不说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显是连赶车的伙计,她也不打算叫知道。
庄秀云虽有些疑惑,但仍是点头,低声道:“也成。可是咱们带来的这些东西怎么办呢?萧夫人并未收下。咱们原样带回去,谁又信萧夫人见了咱们?”
她答应的这么痛快,到让杨雁回有些奇怪。杨雁回想了一想,仍旧压低声音道:“这些东西好办,咱们送给别人去。只有赶车的伙计知道东西送了别人,旁人并不知道,咱们也不跟人说。赶车的伙计哪里会平白无故跟人说这个?再说我不是还得了萧夫人个金项圈么?有这个在,便是萧夫人没收咱们东西,别人也必以为萧夫人见过咱们的。”
杨雁回主意已定,便只让伙计将车赶到德信街去。
来到东福书坊的书铺后,杨雁回这才从车上搬下来自己所带的东西,进了书坊。
这书铺的装潢,庄秀云和杨雁回早见过的,只觉得清雅古朴,令人一进得此间便忘了俗世,只想寻一本书来,再觅一处安静的角落细细如今才算是见识到了店里的伙计。这店里的伙计,与什么布庄、饭店、客栈、胭脂水米分铺子里的伙计截然不同。他们都着襕衫,做青衿子弟打扮,通身透着书卷气,便是招呼客人,也是文雅至极。
伙计们见两个年轻女郎带了这许多庄家人日常吃用的东西来了,面上也不见什么大惊小怪的失礼模样。只其中一个伙计含笑上前,问她两个寻何书,又告知她两个,小店新近又有了什么深受女子喜爱的读物。
杨雁回便只回说:“上回元宵节,邢老先生送了我一套《西游记人物绣像》,我心里很是喜欢,因觉过意不去,特特来还礼的。”
伙计便道:“邢老先生平日不大来的。姑娘要还礼,还需去他的住处,只是他今日恐不在家。说是去看一个读书人要卖的孤本去了。”
杨雁回也不客气,直接问他要邢老先生的住址,那伙计便报了住址。杨雁回却不急着去了,只笑说:“远了些,我们来不及去了。不如东西便留在店里,待老先生来了,烦您转交给他。”
伙计便应了下来。
杨雁回留下了东西,又按照伙计的推荐,买了几本时下女子爱读的曲本,这才和庄秀云离开了。
骡车行至会芳园大戏院时,杨雁回让停了车,杨雁回让停了车,又劝了庄秀云和她一起进去听戏。专拣时下女子爱听的。
庄秀云原本不愿意,说村里唱大戏,从不用买票。杨雁回却说,这里都是新鲜好听的,村里的草台班子难得唱。
庄秀云拗不过她,便和她一同进去了。待真听起来了,庄秀云便对故事着迷起来,早忘了心疼票钱。
待到了回去的路上,庄秀云还对方才听过的戏念念不忘,甚至还学着调子,唱了两句戏文。想了一回那戏园子,又笑道:“咱们村里唱大戏,都是男男女女在一处听戏。那戏园子里倒是怪讲究,一层专供女客听戏,一层专供男客听戏。盖得又大,装潢又漂亮。还赠送茶点。怪道进去一趟,要收那许多钱。”
杨雁回心里却是道,文正龙这厮真是个混账,自己镇日里花天酒地,却连戏园子都没带老婆逛过一回。幸好秀云姐早早跟那混账东西和离了!
姊妹两个回村后,果然有人问起二人萧夫人之事。有人问起伙计,伙计并不知道内里,只是道:“侯府的人对她姊妹甭提多客气了,真跟招待贵客似的。”
庄秀云不善撒谎,只是道:“萧夫人哪里是我们这等人能随意见的?见了她,我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都是和雁回和她老人家说话了。”
杨雁回撒谎是张口就来,只是道:“萧夫人也未说什么,不过是夸了我几句。她事情多得很,别看她现在不当官了,管那么大个家也是极难的。倒是赏我个金麒麟项圈。我不好多打扰,便回来了。”
只是过后,二女便很少与人谈及侯府之事了。
杨雁回私底下将真相告诉了闵氏,闵氏听后,虽也奇怪,但也同杨雁回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又道:“也不知你是哪里入了萧夫人的眼。虽她近来不愿再见你,但有她这样的话,我也放心了。”秦芳一个十几岁的威远侯填房,定然是惹不起萧桐的。莫说萧桐自己就以女儿身封侯,那镇南侯也是战功赫赫,身居高位,不是威远侯这等年轻小将比得了的。何况那威远侯霍志贤,纵情声色,只怕没多少真本事。用崔姨妈的话说,“威远侯府,是靠着昔日在军中的声望,和申老夫人一介女流在撑着。”
母女两个心头的阴霾因了萧桐的几句话,这才散去。
……
俞谨白正窝在自己的小屋里制香之时,忽听得门外响动,推窗望去。眼见萧桐进得院中来,俞谨白面色不由微微沉了沉。
萧桐步入房中,定定瞧着他:“我已按照你说的做了。日后杨雁回应该不会再来镇南侯府走动了。但也告诉她,若她真有了什么难处,也可以来找我。”
俞谨白只是沉默不说话。
萧桐忽道:“你那么喜欢这个小丫头,却为何叫我疏远她?反正日后大家也是要常处的。”
俞谨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萧桐:“我们要做的事太危险。我之前并未想过那么多,所以才……”
萧桐打断他,道:“老娘要做的事,一定会成功。有什么危险?你太多虑了!”
俞谨白神色怔忪,沉吟半晌,方道:“姨母,你要扳倒的人,太难动了。万一此事不成,你就不怕连累方家?还有萧家……若咱们赢了还好,若输了呢?要死多少人?姨母……不如……不如放手吧。就算真的斗倒了那些人,又能怎么样呢?我娘还是死了,我外祖一家也不能再复活。你自己也说了,我外祖父当初并不喜你,你们分明是结了梁子的,你这么做一点都不值。”
萧桐静静听着他的话,脸色愈来愈差,整个人也愈来愈冷。
俞谨白渐渐心虚,再无法继续说下去,终于安静下来。屋子里静得可怕,只闻二人呼吸之声。
“哼”萧桐鼻孔里冷笑一声,忽然扬手,重重一耳光招呼道俞谨白面上。
俞谨白并不敢躲,只是萧桐盛怒之下的一巴掌却实在不好受。七尺男儿生生被一掌击得,踉跄退到墙脚,才算站稳。脸颊上赫然肿起五道指痕!
萧桐只是冷冷瞧了他半晌,忽然厉声道:“俞谨白,你和你爹一样,都是窝囊废!”
言罢,拂袖而去。只是人已行到院中时,脚步微微一滞,声音轻飘飘传入屋内,“到底要不要去滇南,你自己看着办!若实在不想去,那就让范佩行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