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怕熬不了多久了。”厉太师脸色阴沉,太后早去对他来说无疑是不利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些乱臣贼子就更要尽早铲除了,因此没有等平定京师内乱,就派兵镇压。剿灭了那支叛党,他就没后顾之忧了。区区一百万东拼西凑的地方军队,想跟京师斗,也是可笑。
厉夫人接过他脱下的披风,又低语,“那宋家不投靠我们,也不与我们作对,老爷要一直放任不管么?还是尽快除掉,才能安心呀。”
宋家又何尝不是厉太师心头上的一根刺,可是宋家根基之深,哪里有这么容易连根崛起。真逼急了宋家,他们要是跟自己翻脸,这胜算就小了,“不能急,先将宋家的枝叶铲除,再动他们主干不迟。”
厉夫人还要说话,外头就有急促的敲门声。厉太师让那人进来,见是安排去盯梢宋家的人,脸色才稍微好了些,“何事?”
那人说道,“宋大人刚才去了元将军家中。”
厉太师一顿,“可知道所为何事?”
“不知,进了元府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小的进去问,元将军告知他也不知道宋大人来做什么,说他一直在府里瞎逛,也没说正事。”
“没说什么事能逛半个时辰,他傻了不成?”
厉夫人素来有心,低眉一想,说道,“多去盯着,也让元府的探子盯紧些。”
那人领命出去,厉太师说道,“其中定有鬼。”
“是人是鬼,很快便知道了。”
此时宋大人才刚从将军府回来,可让宋夫人急死了,见了他就说道,“老爷你去哪了,大清早就不见了人。”
“去散步。”
“自从皇城乌烟瘴气后,你都恨不得变成家里的磐石,推都推不出去,今日你倒起了闲心去散步了。”
宋大人笑道,“夫人别急,我这是去捉妖打鬼了呢。”
他不但要今天去晃,明天也要去。等去完明天,就可以开始散播谣言了……
最好那整天在附近鬼鬼祟祟盯看的探子都回去跟厉太师说那元将军弃暗投明啦,哼,急死厉太师那个老不死的,还有宫里的那个老妖后。
☆、第81章 美玉无瑕
第八十一章
宋大人接连去了两天将军府,一有风吹草动探子就回去禀报。
“又进去了小半个时辰,元将军仍说不知宋大人瞎逛什么。”
“宋大人和元将军附耳低语,鬼鬼祟祟。”
“……可问元将军,却说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什么。”
“元将军已经对宋大人避而不见,宋大人被拒了一回后也没去了。”
“宋大人让人捎了只腊鸭过去……”
“最近京城起了谣言,说元将军和宋大人达成共识了。”
厉太师起先还对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嗤之以鼻,可听得多了,三人成虎,心里也起了疑心。倒是厉夫人劝道,“这宋定康什么时候不去,偏是这时候和元将军走得近,分明有蹊跷的。而且那谣言什么时候不传,偏是此时,更有蹊跷,老爷千万不要被那奸计骗了。”
“我又怎会信那些把戏……”厉太师久坐沉思,“只是这万一……”
“老爷。”厉夫人在旁说道,“您这不就是不信元将军。元将军身经百战曾百胜,如今用他,是最合适的。”
厉太师说道,“元将军是在先皇病逝后才投靠我们的,之前,他可不是我们的人。”
厉夫人知道丈夫已经起了疑心,这疑心一起,要想消除疑虑,就很难了。犹如一碗清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水,不管再怎么清净的水,也要被墨水染黑,洗不干净了,“老爷请三思,那永王狡诈,用兵也非常人可比,否则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就集结了百万大军,更何况他麾下不是有两员大将?那两人有勇有谋,普通将领是对付不了他们的,万万不能撤下元将军。此时出了这事,不正说明乱党惧怕元将军么?”
厉太师听她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夫人说的是。”
差点就上了那些乱党的奸计,实在是可恶至极。
将军府内,门前积雪已清扫干净,可前院树杈草坪上的雪,却还没有清除。元夫人外出回来,见了皱眉说道,“这些也赶紧扫了。”
下人讪讪道,“老爷不让扫,说五姨太喜欢。”
元夫人脸色一变,恨恨道,“那只狐狸精!老爷十天后就要出征了,她还每日缠着,不要脸。”
虽然骂得厉害,可对得宠的小妾也没法子,只能自己回房生闷气。等丈夫走了,她非得找个理由将她沉河去。
五姨太莺娘本是万花楼头牌,生得娇媚,声音更是媚惑人心,遇了元将军,见他往返流连,便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是如愿被赎,抬进元家做了五姨太。虽然元将军年迈,但比起在万花楼来,还是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得舒心。在万户楼她要对每个恩客做戏,在元家对一个人做戏就好,自然是后者更好的。
这会剥了橘子,撕得干净放他嘴里,倚在一旁问道,“这仗老爷不去不行么?您要是走了,妾身会挂念的。”
元初已过天命之年,但因身在军营常操练,因此身子骨很是硬朗,看着像是四十来岁。只是头发有银白,藏不住岁数。橘子甘甜,在嘴里溢了甜汁,话听进耳朵里,比橘子更甜,“待我收拾了反贼,就回来了。最多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将军都要打上三个月的,那肯定不是乌合之众了。”
这话奉承得恰到好处,极大满足了元初的虚荣心,也怪不得最讨人疼。
“只是老爷……”莺娘俯身低语,“我们府里的那几只臭虫,这几天老是进进出出,妾身瞧啊,肯定是厉太师对您起疑了。”
自从元初投靠了厉太师,府里的耳目就多了起来。元初不跟他们计较,就没理会,反正自己一心投奔了厉太师,放几个探子能让他安心也好。他闭眼沉吟,“宋定康这几天总是跑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厉太师本就生性多疑,他不将我盯紧些,怎么会安心呢,就让他盯吧。”
莺娘仍轻声,“外头还有谣言您要叛他呢,妾身就怕厉太师太过小肚鸡肠,对您不利,将军可要小心些啊,妾身可不希望您有事,您要是有事,妾身可如何是好。”
说着已有哭腔,听得元初忙哄她,“我怎会有事,不要胡思乱想。而且那厉太师不用我,还能用谁,他总不会这么糊涂。”
莺娘提帕拭泪,哽咽,“厉太师真要信您,就不会让那些探子进进出出了吧。妾身也是念过书的人,懂一些道理。虽然你们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插嘴,但妾身是真心为了您着想,所以就算您嫌弃我,也是一定要说的。”
元初哪里舍得怪她,哭得梨花带雨,铁汉的心都要被柔化了,“你说就是。”
莺娘轻语道,“将军是个有计谋识大体的人,厉太师掌权后,您誓死效忠他。可在那些迂腐人的眼里,您做的事不光彩。厉太师对您的信任肯定也不如一开始就效忠他的人,将军真心待他,他可不见得真心待您,否则府里就不会有探子了不是?”
元初拧眉,这话倒不假。
“将军真要去了,万一,万一被乱党咬了一口,吃了一记败仗,那厉太师肯定会觉得将军是和他们里应外合。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将军就一定都能打胜仗不是?所以这一次,不如同厉太师告病假,请辞不去吧。”
元初抬眼盯看,看着她真情切切的眼,瞧了好一会,见她面容不动,委屈担心全在脸上。这才闭眼沉思,“老夫再想想。”
莺娘轻倚,柔声,“奴家也是舍不得将军离家的。”
元初抚着她如墨长发,若有所思。
过了两日,厉太师已经陆续将紧盯元家的探子撤了,既然要用这将,就不能总疑神疑鬼,还是信他得好。这主意才定下没多久,元家却来了消息,说元将军旧伤发作,连地都下不了,请辞将军一职。从今日起闭门谢客,卧榻养伤。
讨伐大将非元将军的消息传到利安,永王众人大喜,可算是松了一气,更是有条不紊地进行防御敌军的计划。
年还没过完,家里却已经没了过年的气氛,小玉今年除了一如既往收到了压岁钱,其余过年该做的事好像一直没做。而且爹爹又好几天不见了,娘亲也每天和姑姑出去各种买买买,也不知道买什么。她托腮坐在凉亭半天,弟弟妹妹都午睡去了,她不困,只想出去玩。
她扯扯嬷嬷的衣角,“嬷嬷啊,我们去玩好不好?”
嬷嬷板着脸道,“夫人说了外面乱,小姐不能乱跑。”还着重就提了她名字两回。
“可是在家里好无聊呀。”小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们去王府玩好不好?郡主喊了我好几回了。”
底下的嬷嬷还可以压着,但都搬出郡主来了,一时有些迟疑。小玉见她犹豫,知道有戏,又说道,“王妃也喊了好几次呢。”
嬷嬷低眉瞧她,“真的?”
小玉认真点头,王妃那个——是让他们全家去,但是她也是“全家”的一员呀,所以绝对不是在骗嬷嬷的。
被缠了许久,嬷嬷终于是点头了,特地让四个家丁跟着,带着她上了马车,途中她想停下也不许,“姑娘说的是王府相邀,不是闹市相邀。”
小玉鼓腮,竟然被嬷嬷看穿了。
不过去王府也好,可以看见郡主和世子。那儿肯定有过年的气氛吧,再不济她拉了他们一起堆雪人玩也好。王府的孩子这么多,还能打雪仗呢。
想得美好,车行府前,门口挂了两只红灯笼,往里一看,也没装点什么红意,不过如平常一样,看着很是简单呀。
大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满怀期待而来,却看得满眼寡淡,小玉随王府下人进去,跟在后头问道,“你们今年也不过年了吗?”
下人说道,“这到处都在打仗,哪里有这个闲情。而且什么都要用钱,更没多余的银子铺张了不是。王妃特地吩咐的,一切从简。”
“哦……”小玉蹦着步子问道,“打仗要用很多钱吗?”
“是啊,可多了。”
小玉在旁边唠叨问着,看得嬷嬷一个脑袋两个大,真是个话多的小祖宗。轻咳一声提醒她,小玉浑然不觉。又咳一声,才见她回头,“看,我就说了嬷嬷昨晚穿得太少了,现在不舒服了吧。我给嬷嬷放假吧,你快去找我小叔叔拿药吃。”
嬷嬷的脸立刻黑成了锅底,这小祖宗。
小玉来王府的消息报到王妃那时正赶上她午休,下人要回她将她打发走,王妃拦下了。那婢女说道,“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王妃还亲自起身去见,真是天大的面子。”
王妃轻抿红唇,“你懂什么,那丫头是谢家的丫头,不是野丫头。”
婢女不懂,也不敢多问,忙去让人打热水,伺候她起身。
魏临倒是没睡,听见小玉来了,便往那边过去。进了大厅就见她正坐在高椅上晃着两条小腿,哼着曲子十分欢愉的模样。真不知她为何总会这样开心,让人羡慕,“玉儿妹妹。”
小玉偏头瞧去,笑颜更深,“世子哥哥。”
她一步跳了下来,差点又把嬷嬷看晕,真想把她的两条腿绑起来走小碎步。
魏临问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刚好这个时辰想来,就来了。”小玉见他脸冻得有些紫红,抓了他的手瞧,也冰凉冰凉,便将怀里抱的暖炉放他手里,“呐,给你暖手。我外婆总是让我外公冬天外出一定要抱暖炉,手就不会冷了。可我外公就是不肯,说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像什么话。但是世子哥哥还没长高,等长高了才是大男人,所以现在就抱着吧,很暖的。”
魏临笑笑,手上有热感传来,连身体都暖和多了,“那谢谢了。”
小玉说道,“不要客气。最近你们都不来找我玩了,我娘也不许我出门,说外面乱,可我看外面挺好的,哪里乱了。家里不像过年,我还想王府肯定不一样,结果比我家还要寡淡,我家门口至少还挂了一排灯笼呢。”
打仗要钱,虽然过年省不了多少,但王府奢靡,却容易让人不满。所以比起只是参军的谢家来,王府反倒过得更是小心谨慎,别说灯笼,就连一块红布,父王母妃也不让人挂,要和将士同甘共苦。魏临懂这道理,倒是家里几个小鬼哭得厉害。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果真不假。
魏临说道,“今年不同,让玉儿妹妹失望了。”
“那就攒到明年吧。”小玉苦恼一番,说道,“要不我还是从今年开始攒钱好了,那到了明年就算娘亲他们不多挂灯笼不给我买炮仗,我也是有钱自己做的。爹娘他们没钱,看来只能靠我了呀。”
魏临忍笑,“嗯,小玉好好攒钱,来年就靠你了。”
“嗯嗯。”小玉问道,“世子哥哥有钱吗?”
魏临笑看她,“如果我说没有,你是不是连我那份也要攒了?”
小玉摆手说道,“玉儿没那么多银子,等以后有钱了再帮世子哥哥攒吧。只是呀,我今年还没放炮仗,所以想去放烟火,世子哥哥要是没钱,我可以买你那份的,这还是能买得起的。”
许是听那些战事多了,轰隆隆的东西在魏临心里总觉像块疙瘩,解不开,更不愿多听。见她兴致盎然,便想到底要不要去。正想着,就见母亲从那廊道口出来,笑盈盈唤声,“玉儿。”
小玉立刻转身,弯身请安。永王妃已拿了个精巧的荷包给她,“压岁钱。”
但凡孩童见到压岁钱就没了抵抗力,小玉欣然收下,贺了吉言。听得永王妃更是高兴,牵了她就往里头走,“进屋吃果子去。”
魏临想着也没事,也跟了去,要是她在这待到晚上,就带她去放烟火好了。要是提早回去,那就是放烟火的*不多,那不陪也无妨。这也省得让他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