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节
秦玉卿的孙子牢记祖母的训戒,为官谨慎,与人为善,虽也遭受过官场碾压,却因为人高洁,总能得贵人相助,转危为安。虽终其一生未能位极人臣,却安然致仕。回乡祭祖,当天晚上,就梦见祖母出现在床前训戒他。醒来后,感念祖母告诫,最终写下《如梦记》。因词澡卓越,寓意浓厚,感念至深,警惕世人,后来搬上戏台,倒也轰动一时。
张大夫人点上这出戏,旁人或许还会夸赞此人恭谨谦让,不以位高而骄矜,不以权重而跋扈,但对于丈夫才刚升官的徐璐来说,却又有不同的涵义了。
徐璐扭头,瞟了张大夫人一眼,笑道:“这《如梦记》向来被认作警世名录,我以为就只有我一人喜欢呢。”
张大夫人看她一眼,淡淡一笑:“这则戏确实大有深意,我向来喜欢,少夫人正该好生听听。”
“如此,那就多谢了。”
戏台上《如梦记》刚刚结束,张大夫人就高声打赏,一个丫鬟捧着个填漆盘,里头白花花地躺着白花花的银锞子,瞧那厚度,应该不低于十两银子。
面对一群戏子磕头谢恩之际,张大夫人笑道:“你们唱得很好,若是人人都能像秦玉卿那般,贫贱不移,而非王友那般月亏水溢,那这世上,可就少了诸多桎梏。”
张大夫人说话的同时,还用眼角瞟着徐璐,语气也拉得老长,再是粗线条的人都知道此人意有所指,不由偷偷观察徐璐脸色。
徐璐却是纹波不动,悠悠道:“夫人说得极是。你们可得好让记着,与人为善,福报自临。而处处与人为恶,自有恶报登门。你们可得切记,切记呀!”
徐璐说得极慢,像是一字一句嚼出来的。旁观者无不是人精,自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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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沮丧
看戏时与张大夫人的言语机锋也还只是开头戏。
而接下来的重头戏,张大夫人一个人都能演得风车斗转,令人钦佩。
当然,以张大夫人的出身,也不可能在人前做出泼妇骂街的举动,她给徐璐准备的是捧杀。
今日前来张家吃酒的客人当中,也还有部份勋贵世家或武官太太,张大夫人对她们道:“凌大人如今高升去了兵部,日后与凌少夫人多加亲近自是好的。”
一方面高调地捧着徐璐,一方面又高调地与一位身穿深紫色提花褙子的妇人说话,言语间颇是亲呢。
这妇人很是面生,面色白皙,丹凤眼,吊梢眉,一脸的精明相。与张大夫人非常亲近,相互问候的对像也都是各自的儿女或亲戚长辈,想来应该是亲戚关系。
后来徐璐才从旁人嘴里得知,这妇人居然是如今呼声正高的吏部左侍郎侯选人的程勋华的夫人,黄氏。
而这黄氏与张大夫人还是表姐妹关系,关系自然非比寻常的。
黄氏拉着张大夫人的手,问候了张大夫人的两个优秀的儿子,很是羡慕:“还是表姐有福气,两个儿子都那么出息。请哥儿不用说了,连让哥都那么厉害,十三岁就是南直隶童试第一名,这可是极为难得的。”
张大夫人很以儿子为荣,却故作谦虚道:“妹妹可别夸他,这孩子呀,可有主意了,都不怎么听我的安排了。我让他去松山学院专心学问,以便备考秋闱。他偏不听,非要住在祖宅里。唉,咱们京城的祖宅,着实不像样,又旧又榨的,我都住不习惯,他却觉得不错。害得我每进出一次看着周围那逼仄的巷子涌道心里头就烦。”
黄氏笑道:“你自小就习惯高门大屋,何曾受过这等委屈?难怪住不习惯。让哥儿锦衣玉食长大,却能吃得苦,倒比你强多了。”然后又说:“我那二丫头,倒是与让哥儿不遑多让。京城的宅子确实逼仄,出个门就像打仗似的。着实不便,二丫头却自得其乐,还说宽阔有宽阔的好处,小也有小的好处,至少不必再费那么多精力打整屋子,你听听,都不知该如何说她了。”
张大夫人就问起了黄氏闺女的近况,说起自己的闺女,黄氏那张舌头完全是开了闸了的黄河,滔滔不绝,完全收不住嘴,所说所闻,全是女儿平时候温婉大气的闺秀姿态。
看着旁若无人说话的二人,徐璐有个奇怪的想法,这对表姐妹,该不会要亲上加亲吧?
徐璐正在心里思付着,张银这会子指挥着丫鬟们进来更换茶水瓜果,张大夫人赶紧把张银叫到跟前,指着黄氏说:“四丫头呀,这是你让从兄的表姨母,来来来,赶紧给表姨母磕个头。”然后又与黄氏说,“这是四房的闺女,叫她银姐儿就是了。”
黄氏上下打量张银,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四房的孩子个个都长得好,又有出息,银姐更是芝兰玉树般俊俏,呵呵,你那妯娌可真是好福气。”
张银向黄氏福了身子,见了礼。黄氏打赏了张银一个金手镯,拉着她的手问了不少话,是否及笄,可曾婚配等,得知已有婚配,很是懊恼地说了句“真是可惜了,”又赶紧问是哪家爷们能有这般好福气。
张大夫人就看着徐璐笑了起来:“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银姐儿便是与凌家少夫人的娘家兄弟订了婚约的。”
黄氏看了徐璐,一脸吃惊:“真的吗?唉呀,那真是太巧了。”
张银作害羞状,徐璐则笑了笑说:“这也不叫巧,应该叫缘份吧。”
张大夫人就对黄氏说起张银与徐珏认识订婚的前后过程:“说起来,还真是缘份呢。咱们家银姐儿眼界可高着呢,可就偏偏瞧中了徐家公子,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徐家公子与让哥儿同年,今年也即将下场,咱们银姐儿也是有福气的。”
黄氏就又问起徐珏年康,师承何人,在哪读书,徐璐简短回答了。黄氏就笑着说:“居然还是沈大人的门生,学问肯定是极好的,想必今年秋闱,定能高中榜首。”
徐璐欠了欠身:“承夫人吉言。”
黄色又笑道:“我随外子离京多年,如今回京,以前认识的人要么外放,要么已致仕回乡,都不怎么见得着了。与少夫人既都不是外人,咱们以后还要多加走动才是。”
张大夫人就说:“妹夫走文官一途,与凌家可是文武殊途,走得太近怕也不好吧,不过,大家私下里相交也还是可以的。”
徐璐皱起眉,张大夫人这话大有深意。
只是接下来张大夫人的话更让徐璐异常震怒。
张大夫人对张银说:“其实徐公子有凌大人这个姐夫,将来的仕途定能平步青云,倒是不需你父亲替他出力。尽管凌大人如今已不在吏部,不过好在还有你表姨母表姨夫,你是不用太担心的。”
张银茫然,有些不大明白,但又有些明白,抿着唇,微微福了身子,“是。”
徐璐则撇唇,把头别向一边,与旁边的都察院佥都御史太太说话去了。
……
在张家草草吃过饭,徐璐就借口身子不适向张四夫人告辞。张四夫人再三挽留无果,只得作罢,亲自送了徐璐出门,并握着徐璐的手道:“虽说今儿客人不多,可人多嘴杂,难免有些良莠不齐,还请少夫人海涵。”眼角处瞟了眼正与黄氏旁若无人高声阔气说话的妯娌张大夫人。
徐璐会意,笑道:“既是良莠不齐,我自然不会放心上的。”
张四夫人又捏了她的手心,让张银代她送徐璐一程。
徐璐赶紧说:“可别,你们家我可是熟门熟路了,不必相送。”
张银却是不由分说,一直把徐璐送到轿厅,徐璐没再勉强,只是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问:“你们家与程夫人熟吗?”
张银摇了摇头:“不怎么熟,三哥的婚礼又没有请她。娘和大嫂都没怎么招呼她。”
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般主人家还是要尽够主人的礼节的,但张家婆媳连面子情都不屑做,可以想像其关系生硬到何种程度。
“既然不大熟,她为何还要来呢?”这也是徐璐想不通的地方。
张银低头看着自己天蓝色的裙裾道:“是大伯娘拉着来的。大伯娘说,程大人即将入主吏部,位高权重,将来张家子弟入仕说不定还会有求于人家,早早拉过来总是好的。”
徐璐不以为然。
吏部侍郎虽然管着天下官帽子,权柄极重。但张翰是左都御史,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大庆历来以都察院为最高监察机关,都御使与六部尚书并称七卿,地位崇高,权利极大。
吏部侍郎再是位高权重,怕也不敢得罪吧,只有巴结的份。张家又何必本末倒置,反过来巴结人家呢?
张大夫人这么做,显然没有安好心,或许,她认为黄氏是她的表妹,就是她的人,想在妯娌面前显摆她的能量吧。
还三阁夫人,真是高估她了。
……
凌峰回到家中,徐璐第一句话就是:“吏部左侍郎的人选,到底定了没?”
凌峰挑眉问道:“还没呢,今日各方争夺越发激烈,连方公都让人弹劾了。就暂且搁置了。”
徐璐大吃一惊:“还有人弹劾方公?何人如此大胆?”
凌身笑道:“你以为身为首辅就所向无敌么?大错特错。”
为了吏部侍郎一位,朝堂各大势力交锋碰撞越发激烈。首先,有人弹劾首辅方公不孝,未曾善待继母,称继母方氏病重重危,方公不在床前尽孝,实在说不过去。方公冷冷回应:“拙荆正衣不解带服侍继母。我身为继子,倘若告假在家服侍继母,无非是沽名钓誉罢了。”并冷冷质问弹劾之人,“你老母亲好像也病了吧,怎的不在家服侍?”一句话把那人堵得哑口无言,讪然退下。
也因为被这么一打岔,方公人马忽然反扑回去,纷纷举荐早已淡出竞选的新任顺天府尹张健明。但因张健明只是凌峰举荐,并无一位阁老予以担保,很快就被刷了下来,大家继续在程勋华和于正臣二人身上打着转。
等徐璐打听出于正臣也是位清廉公正的官员时,便说:“既然此人有资历又有能力,为何不选此人呢?”
凌峰看着她,不可思议道:“你忘了,此人是范杨那边的人。”
所谓范杨,指的是内阁两位辅臣,范仲儒和杨进。
至于礼部尚书杨士清,在内阁几乎没了发言权,就是在礼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几乎成了透明人。
徐璐蹙着眉:“范杨二人,以前不是与爷走得近么?怎么现在又成死对头了?”
凌峰笑道:“官场上,哪有真正的朋友?因为利益而结成同盟,但为了利益,同样可以成为对头。”
徐璐说:“利益使人抛却良心,而权力,只能让人疯狂。这二人也太大胆了,为了让于正臣上位,连方公都敢使绊子。难道他们就不怕方公的手段?”
凌峰笑了笑说:“大概是狗急跳墙了吧,呵呵。”
其实也怪不得范杨二人如此冒进,死死咬着不松口,实在是二人让凌峰摆了一道,稀里糊途地折损了心腹要员,及阁老权威,为了报复凌峰,也为了自己身为阁老的尊严,吏部侍郎的接替人选,一定得是于正臣。
只要于正臣上位,范杨二人就能掰回折戟的两名心腹要员的损失。倘若失守,其损失不可沽量。
范杨二人想拿下吏部侍郎的决心有多强,那么方公等人想要破坏的决心就有多坚。
徐璐抿着唇,很是沮丧:“这么说来,程勋华还真是众望所归了?”
“是。他即不是方公的人,也非沈任行的人,由他接任侍郎之位,任何一方都是无话可说。”
像程勋华这种两不沾边的官员来讲,正常上升与被人潜下的机率互为一半。当几大势力交锋而弄得不可开交时,那么身为中间派的官员上位的可能性就很大。
徐璐再一次叹口气:“若程勋华当真上位,我以后恐怕得减少出门次数了。”
凌峰目光闪了闪,“今儿在张家,程勋华的老婆欺负你了?”
徐璐有气无力道:“那倒没有,只是此人与范氏走得近,人家还是表姐妹呢。”最让人气愤的是,张大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在以文治国,文官逐渐统领时局的庙堂,凌峰虽升为兵部尚书,却是失去了对权利中枢的控制,也就是个空有尊贵身份却无实权的空架子。
为此,徐璐非常生气。但仔细一想,张大夫人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今太平盛世里,武将对朝堂的影响将会逐步消褪,而文官集团将会在今后的中枢权利中得到进一步升华提高。凌家的武功,还真比不上张家的文治就是了。
难怪张大夫人比以往还要变本加厉。
徐璐也说不出的后悔,早晓得此人得寸进尺,当初在端宁公主府,就不该给她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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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上来了,与我抢电脑抢得凶,节节败退呀。
☆、第37章
四月十九号,凌芸的婆母官老太太的寿辰。
武夫人身子不爽利,并未前去。就只有徐璐一人前去当代表。
往年官家但凡有事,凌家从来都是全体出动,这回只徐璐一人前来,自是得到众多询问。
徐璐就如此解释:“公爹身子不爽利,婆婆在家照顾。夫君朝务繁忙,实在是抱歉。”
至于团哥儿,徐璐的说辞则是:“孩子实在太皮了,我现在可不敢把他带出来。万一冲撞了客人可不好。”
冲撞客人是事,学坏才是大。
先前徐璐也偶带团哥儿出席各类席筵,团哥儿生得粉妆玉琢,憨起来可以乐倒一大片,机灵起来,也让人忍俊不禁,喜欢他的人实在太多,大人们疼爱孩子的表现就是给好吃好玩的,纵容疼溺,团哥儿又是个举一反三的性子,还爱模仿大人的动作,有两回徐璐发现这小子居然居然跺着脚,娇声娇气地学着某位以塍妾扶正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纪纳的夫人刘氏,那举世瞩目的嗲气嗲气,捏着鼻子,含羞带怯:“我们家爹爹最讨厌了,每次都爱欺负人家。”把那刘氏明为诉苦实则炫耀的妖媚和姨娘出身才会有的不正经学得维妙维俏,笑翻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但徐璐却笑不出来,之后与凌峰商议后,就再也没有让他出来了。
官家的亲戚,徐璐大都认得,席间,徐璐还瞧到了几个陌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