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流星街虽然冠以街的名号,实际上等同于一个小小的自治区。流星街的大部分区域都是迷茫着有毒沙尘的荒漠,到处堆满了垃圾山。只有偏东北的一隅由于靠近大森林,空气质量稍微好一些,适合人类生存。
  流星街虽然有一个元老组成的议会,但是由于生活资料基本都来自于垃圾的循环利用,认真来说并没有形成占据统治地位的上层建筑。元老会由德高望重的老人组成,负责协调流星街内大小暴力团伙的日常纷争。
  由于生存环境恶劣之极,流星街基本无法出产农产品和肉食品,与日常用品比较,这里最为缺乏的东西反而是食物。在流星街的很多地方,吃人现象都司空见惯。
  流星街有很多弃婴和孤儿,他们大多数身带残疾,很难像正常人一样维持生计。由于到处充满了暴力和纷争,失去男人的妇孺往往也无法生存,这两者是吃人现象中最为常见的受害人。
  听到小丫的哭泣声,小南僵硬着身体慢慢抬头,看着满脸恐惧的小伙伴,眼里慢慢露出了一股死灰色彩。他忽然咧开嘴,口中发出了似哭非哭的怪异声音,“小丫,我不会吃你,你会活下去的。”
  男孩慢慢站起身,将上身的背心脱掉,露出了一副排骨身材,他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带着一丝渗人的平静,“骨头老大,我能换几天的粮食?”
  “你真的要这么做?你该知道没有了你,小丫也活不了几天,还不如……三,一周,小丫可以得到一周的口粮。”骨头话才说了一半,抬头看见小南脸上的神情,便沉默了下来。
  “老大!这小子还不够我们吃一顿,最多就值三天……”骨头身后的队伍中,一个微驼的壮汉愤愤不平地跳了出来。这人的左臂有些萎缩,而右臂却比常人要粗壮数倍,脸上慢是肉瘤,是这个暴力团的二号人物,叫独臂。
  “闭嘴!”骨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鹰鹫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瞪向独臂。独臂讪讪然地退了下去,不过目光却是闪烁不定,暗自打着自己的主意。
  小南脸上的表情,骨头见过很多次,这是彻底心死的人才会有的表情。同样作为弃婴长大,他对小南的心情感同身受,不过作为一个暴力团的领导者,他无法违背弱肉强食的法则。将三天的口粮增加到一周,已经是他为小南和小丫做出的最大帮助。
  “小南哥哥,我不要你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小丫虽然年幼,但是在流星街这种地方生存,早就已经懂事。马上意识到了小南想要以自己为代价,为她换取生存的机会,顿时抽泣着死死抱住小南的胳膊。
  “独臂!”骨头侧过脸,喊了一声。
  “嘿嘿!”听到老大招呼,独臂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个狞笑,越众而出,伸出粗壮的右臂,张开蒲扇大手,朝小南纤细的脖颈捏去。
  “砰!”正在这时,空地上突然响起了一记枪声。
  “嗯!”伴随着枪声,还有一声闷哼。只见独臂的右掌掌心瞬间多了一个血洞,正在流血不已。
  “谁?”骨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原本那些散在周围,懒洋洋的暴力团伙也都站了起来,各个脸上露出凶狠之色,望着某个方向。
  “他们两个,我要了。”秦伦挂着温和的笑容,从远处缓步走进空地,右手的天使之礼赞依然还冒着一丝硝烟。
  秦伦刚才一直都隐藏在暗处观察这边的情况,观察的结果让他有些吃惊。这个以骨头为首的暴力团,成员大多都是身体有残缺的畸形人,甚至包括了他们的首领,那个活骷髅一样的骨头。
  然而,这个认识反而让秦伦更加谨慎。
  流星街生存条件极为恶劣,新生儿出现各种畸形并不奇怪。但是这些畸形儿能够在流星街生存下来,并且长大成 ,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如果不是他们具备比正常人更加强大的能力,那么早就死于非命,成为了其他人口中的“口粮”。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越是生存条件恶劣的环境,越容易出现彪悍的民风,更不用提遍地暴力团伙的流星街。哪怕秦伦艺高人胆大,对于插手小南两人的生死也怀着深深的顾虑。
  虽然小南两人很有可能是破碎星空给他安排的任务线索,但是秦伦同样要考虑,惹怒这个暴力团队到底值不值得。不过,当他看到暴力团的首领似乎对小南两人怀有同情,这才决定插手救下这对孤儿。
  “你是谁?”骨头撇了一眼秦伦右手的天使之礼赞,犀利的眼神犹如剃刀一般盯住青年。
  “他们刚才袭击过我。”秦伦也不多说,平淡地看着骨头。
  秦伦的话让暴力团一阵骚动,众多不怀好意地目光一起聚焦在青年脸上,大有骨头一声令下,就直接群起而攻的模样。倒是两个孤儿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小南神情麻木地搂着小丫,慢慢推开,将场地中央让了出来。
  流星街的暴力团十分团结,别看他们刚才还将小南两人逼到绝境,可是同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秦伦将他们带走。没有脊梁骨的暴力团不是好暴力团,流星街没有这种暴力团的生存余地。
  望着不远处的秦伦,独臂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凶光,尚在流血的右掌悄悄伸到背后,抽出一根粗大的铁棍。铁棍上面满是暗红色的痕迹,这些不是铁锈,而是长年累月渗透进铁棍的血渍。
  “呼!”独臂异于常人的粗壮右臂抡起铁棍,默不作声地砸向秦伦的后脑。
  “住手!”独臂的偷袭过于突然,被骨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时,已经有些晚了,这个皮包骨头的暴力团首领顿时脸色就是一变。
  独臂听到了首领的叫喊,不过却让他更为不满,灌注在铁棍上的力度更是加大了几分。先前对小南的偏袒也就算了,现在对着一个外人,还来阻止他,当然只能引起独臂的逆反心理。
  独臂在此刻甚至下定了决心,等这件事过去了,便马上挑战骨头的首领地位。
  不过,在满腹牢骚之余,独臂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骨头的叫喊其实并不是冲着他的,因为直到现在,这个暴力团首领的视线依然还紧盯着那个外来者。
  秦伦脸上笑容如故,只是瞳孔深处却闪过了一丝暴戾,罪恶匕首从袖口滑落,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左手手掌。
  独臂只觉眼前一晃,刚才还站在身前的青年突然不见了。独臂大惊,右手一顿,挥空的铁棍硬生生被他扭转了方向,在身前横扫了半周。他的战斗经验丰富,偷袭不中,就知道自己有危险,现在不求伤敌,只求自保。
  秦伦眼中露出了一丝新奇,不过手下却没有留情,罪恶匕首的黑芒一闪而逝,在独臂的右肩轻轻一点。
  “噗!”独臂的肩膀上标出一股血箭,粗壮的右手臂软软垂下,铁棍脱手也掉落在地。
  秦伦一击得手,脸上却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反而更加凝重了几分。飞起一脚,踹在独臂的屁股上,让这个壮汉身形不稳,踉踉跄跄地飞跌了出去,正好挡住了飞扑而来的骨头。
  骨头一直都紧盯着他,刚才在秦伦出手的瞬间,这个暴力团的首领也发动了。他看也不看跌向自己的独臂,右脚一抬,便朝着壮汉的腹部踩去。
  独臂脸上狠色一现,不仅没有避开骨头的踩踏,反而向前一扑,身形矮了半截,特地将受伤的肩膀凑到了骨头脚下。
  骨头仿佛知道独臂一定会这么做,右脚越发加重了两分踩上了他的肩膀。独臂右肩的血洞再次标出一股血箭,壮汉双目尽赤,狂吼一声,上半身一挺,将骨头送了出去。
  一副排骨身材的骷髅有着惊人的敏捷,借助独臂的力量,像弹簧一样窜向秦伦。探出的双手犹如鹰爪,锋利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烁着乌黑的光芒,狠狠地抓向秦伦的咽喉和心脏。
  两个面和心不和的暴力团正副首领,竟然在此刻抛开杂念,以无比的默契完成了一套组合攻击。
  秦伦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脚下一个侧步,避开骨头抓向喉咙的右手,右臂一抬,将骨头的左臂夹在了腋下。
  “咔嚓!”一个清脆的骨折声响起,骨头的左臂从肘部开始,以一个正常人没有的姿势反折了过来,露出了白色的骨茬。
  只是骨头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鹰鹫一样犀利的双目精芒一闪,抓向秦伦咽喉的右手突然暴涨了一截,手腕一翻,锋利的指甲狠狠地插向秦伦的左边太阳穴。
  秦伦眼中凶焰大盛,脑袋一偏让过骨头的爪子,左膝一抬狠狠地顶上了他的腹部,将他顶飞了出去。
  第三章 打工者
  看着在地上翻滚的骨头,秦伦面无表情地用手指一抹脸颊,低头一看,发现指尖多了一缕血丝。他到底还是没有完全闪过骨头的爪击,左眼下方多了一条小创口。
  秦伦眼皮微微跳动,虽然这个伤口微不足道,但这是他成为使徒以来,第一次伤在一个普通人手里。
  空地上的气氛几近凝固,散在周围的暴力团成员沉默地站起身,捡起身边简陋的武器,慢慢围了上来。正副首领的失败,不仅没有降低他们的士气,反而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暴虐。
  看着暴徒们发红的双眼和逐步加粗的呼吸,秦伦心中一阵无奈,他还真没料到这帮人会凶悍如斯。青年左手一翻,收起了罪恶匕首,拔出恶魔之歌,黑白双枪垂在身侧。
  虽然这个世界无法使用魔法卷轴,但是他身上现在有大量恢复物品,花点代价就能灭掉这个只有二十多人的暴力团,倒不是很在意现在的形势。通过独臂和骨头,他已经知道这个暴力团没有什么强者。一群普通人再凶悍,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只不过,一旦大开杀戒,他就有可能引起流星街某些强者的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咳咳,住手!”正在这时,空地上却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众人转头望去,发现骨头脸色苍白,在独臂的搀扶下硬撑着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是你的了,我们走!”骨头没有废话,抹去嘴角的血丝,平静地看着秦伦,用手指点了点缩在一旁的小南和小丫。
  听到骨头的吩咐,暴力团的成员脸色黯淡了下来,出来了几个人扶住重伤的骨头和独臂,撤去了对秦伦的包围,一行人慢慢从空地上离开。
  在流星街生活的人们,必须学会审时度势,既不能随意退让,也不能盲目坚持。随意退让会让其他团伙当成懦弱,一旦受到围攻就失去了生存的机会。可如果对手过于强大,那就不能盲目坚持,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向对手做出让步。
  秦伦两个照面就重创了这个暴力团的正副首领,显然在武力上要比他们强大许多。别说只要走了两个小孩,就算要走骨头和独臂的命,他们同样也要妥协。
  流星街的人们都很有眼力,所以当骨头下令撤走时,不仅独臂没有反对,连其他团伙成员也都不再出声。他们悍不畏死,不代表就愿意毫无价值地放弃生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整个团伙的生存,是所有流星街暴徒都必须学会的生存法则。
  秦伦看着逐渐离去的暴力团,心中却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除乔伊以外的其他人所理解和接纳。如果流星街的人都像这个暴力团一样,他甚至觉得这里或许是最适合自己的一个社会群体。
  “再跑的话,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秦伦忽然转过头,看着想要偷偷溜走的小南和小丫笑道,“你们应该还不算那个团伙的正式成员?带我去你们自己的藏身地。”
  ……
  秦伦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简陋的棚屋,位于一座垃圾山的背面。建筑的材料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铁皮,到处都是补丁的痕迹。
  虽然铁皮与铁皮之间的缝隙,大多都被两个小家伙用泥土给糊上了,可以稍稍遮挡一下有毒沙尘和夜晚的冷风。但是一到下雨天,这个棚屋依然会变成千疮百孔的大筛子。
  小南和小丫将秦伦领到住处以后,对青年的畏惧稍稍缓解了一些。两人躲在墙角,互相依偎着取暖。饿了好几天,小丫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小南倒是还保持着清醒,只是脸色苍白,嘴唇开裂,浑身都发着虚汗,这是严重脱水的迹象。
  秦伦观察完四周,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从储物空间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里有一大壶水和一些麦饼,这是破碎星空可以兑换的最低等恢复食物。对青年来说,这些东西恢复不了多少血量和精力,只是作为普通的食物,保持体力之用。
  “吃!”秦伦拿起水壶给自己灌了几口,就连同麦饼一起放到小南和小丫面前。
  “吃的!”神智模糊的小丫猛地一个激灵,精神大振,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抓向面前的麦饼。
  不过,她马上就被小南紧紧抓住手臂拉了回来,男孩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地将视线从食物和清水上移开,紧盯着秦伦,声音沙哑地问道:“您想要我们用什么做交换?”
  “呵呵,你们有什么能用来交换?”秦伦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们的命!”小南咬了咬牙,毫不畏惧地与秦伦对视着。
  “我不吃人肉,你们的命对我来说不值一提,连一滴水一块麦饼残渣都交换不到。”秦伦笑容如故,对小南的回答丝毫都没有感到惊讶,“吃,先欠着。”
  小南依然有些迟疑,不过小丫却忍不住了,轻轻拉了拉小南的衣角,“小南哥哥,我饿……”
  看着小丫渴望的眼神,小南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小丫如逢大赦,四肢着地向前爬了两步,用前所未有的敏捷动作,抓住一块麦饼。她刚要将麦饼塞进嘴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令人意外地停顿了下来,转过身将手里的麦饼递给了小南。
  看着互相照顾、相依为命的两个小童,秦伦略微有些失神,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小南在进食中,不时偷瞄向秦伦。看到青年没有注意自己,扭头朝小丫使了一个眼色。小女童眼珠一转,瘦弱的身板慢慢挪了过来,挡在秦伦和小南之间。
  秦伦心中微微一动,他的视线虽然没有在两人身上,倒是在侦测光环的感知之下,两人的小动作简直比“看”得还要清楚。不过,他没有阻止两人,心中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倒是想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打算做些什么。
  两个小家伙接下来的行动,让他在好笑中又多了一丝感慨。只见小南借着小丫的掩护,飞快地用手一扫,悄无声息地将一块麦饼扫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连吃带藏之下,秦伦拿出的食物和清水很快就被两人一扫而光。
  “吃饱了吗,吃饱了的话,就回答我一些问题。”秦伦面容和蔼地问道。
  小南和小丫对视一眼,抹了抹嘴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这是他们几天来第一次吃饱。虽然东西并不多,但是别忘了秦伦拿出来的毕竟是专供使徒使用的恢复类食品,内含丰富的能量,足够补充两个小家伙的身体所需。
  “最近,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秦伦目光一闪,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没有!”小南和小丫非常和谐地同时摇头。
  “没有?”秦伦眼睛一转,继续问道,“那么,这里最强的人是谁?”
  “骨头老大!”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过,小南马上就改口了,“大人,现在是你了!”
  “那个活骷髅就是这片区域的最强者?”秦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忽然感觉自己或许已经错过了线索。这两个小家伙可能不是破碎星空给出的任务线索,搞不好那个暴力团的首领骨头才是。
  “你们在附近有没有见到过‘猎人’?”看了看两个小家伙,秦伦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淡淡地问道。
  “猎人?我们……也会打猎,都可以算是猎人!”小南迟疑了一下,嘟起嘴喃喃地说道。
  秦伦叹了口气,彻底失望了,显然这两个小家伙提供不了什么线索,他们根本连“猎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两个小家伙的神情和动作表明他们没有撒谎,况且也没有多少骗子能在一个心理大师面前耍花样。
  “大人,你……是不是出去打过工?”随着秦伦沉默下来,小丫抓住小南的胳膊,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眼中流露出好奇的色彩,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打工?”秦伦目光一闪,微笑着说道,“是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尽管秦伦没有生气,小南依然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将小丫挡在身后,恭敬地回道:“大人,你身上虽然有流星街的味道,但是常住在流星街的人没有这么好看干净的衣服,也不会将食物分给陌生人。只有外出过的打工者,才会毫不在意地给其他人分发食物。”
  “打工者?”秦伦慢慢眯起眼睛,“你们见到过其他的打工者吗?”
  小南摇了摇头,小丫却举起一只小手,奶声奶气地说道:“小丫见过!”
  “胡说,你哪里见过打工者。”小南一把拖过小丫,紧张地看向秦伦。
  “小南哥哥,你也见过的啊,就是那一次……”小丫挣了挣身体,嘟着嘴不服气地说道。
  “那一次?”小南皱了皱眉,脸上出现了一丝恍然,“那些人还不是打工者,他们当中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会得到雇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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