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霍玉殊无奈的声音随后响起:“并非我们赶他。而是他志向如此,我们都支持他。”
  “志向如此又怎样?”小姑娘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志向重要还是命重要?”
  “都重要。”秦楚青缓步行了进去,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少年时不努力,待到年岁大了后,便会追悔莫及了。”
  霍玉暖这个年纪正是启蒙的时候,哪里能了解‘志向’是怎么一回事?
  对她来说,这两个字不过是教书的先生们在课堂上逼着人写文章时惯用的题目罢了。虽然张口就来,但因年岁限制,无法理解这两字所带来的重大意义。
  但她知道,秦楚青是秦正阳的姐姐。秦正阳最喜欢这个姐姐了,但凡秦楚青的话,他都听。
  一看秦楚青也不帮她,小姑娘轻轻啜泣起来,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
  “你们都是坏人。”她委屈地说道:“居然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霍玉殊想要劝她莫哭,可他昨儿已经用尽了法子都没能成功,今日更是没辙。
  无奈之下,只得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不言不语,静静看着霍玉暖闹。虽然眼神中流露出了疼惜,但自始至终不松口,始终坚持秦正阳的选择是对的。
  在这期间,秦楚青会时不时地望向殿门处的方向,看一眼林公公那边。
  她有些疑惑人怎么还没到。
  明明昨儿就说好了,今日一早过来前也让人给他递了信儿去。怎么还没影呢……
  霍玉殊不解她这为何这般,不由频频看向她。
  霍玉暖因着伤心得太过专注,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心不在焉。
  半晌后——
  林公公终于朝着殿内一笑,对秦楚青挥了挥手,比划了个“一”字。
  秦楚青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该来的人总算是来了。
  于是转向霍玉暖,笑眯眯地问道:“暖儿可是不想让正阳从军?为什么呢?”
  “从军不、不好!会流、流血,会死掉。我不要他、他受伤!我不、不要他出事!”小姑娘泪珠子还在掉,抽泣不已,一时间缓不过神儿来。
  秦楚青望了眼殿外的台阶,看着来人,说道:“其实从军好不好,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如何。你皇帝哥哥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更是不知道。但我晓得,有一个人在这方面十分了得。你若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不如让他和你说罢!”
  “他?谁、谁呀?”
  霍玉暖说着,用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一看清来人,先前闹腾了许久的霍玉暖小姑娘瞬间安静下来。两行清泪挂在脸颊上,可怜巴巴地彻底呆住了。
  ……被吓得。
  因为那大跨着步子进到殿中的英挺男子,正是她最最最最最可怕的堂兄,敬王爷。
  ☆、第127章
  霍容与迈步入屋后,就自顾自寻了张椅子,大刀阔斧地坐下。而后双眸冷冽,扫视了屋内一圈,最后停在了霍玉暖那挂着泪珠子的小脸儿上。
  这下子,暖儿小郡主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霍容与的眉间轻轻蹙起,看上去似是十分不悦。
  霍玉暖心下砰砰乱跳,仿若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一般,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搁在哪里才好。
  她不由就看向了秦楚青,抖着声音说道:“阿青、青姐姐,你能靠过来一些坐吗?”
  ——不是她不想主动过去。只是心里头太紧张了,根本就动弹不得。
  秦楚青没想到霍玉暖这么怕霍容与,暗道可能是那家伙又不知收敛地在四处散播煞气了,就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点。
  谁知霍容与还没来得及改变甚么,旁边霍玉殊已然嗤了声,道:“跟个孩子计较,吓个小姑娘,算甚么本事?羞愧不羞愧?”
  秦楚青知晓他这是心疼霍玉暖了,却不知道霍容与这般是为何,就朝霍容与使了个眼色。
  霍容与淡淡看了她一眼,暗示她无需紧张,这便收回视线,继续神色冷然地望向霍玉暖。
  霍玉暖被他“吓”得瘪了瘪小嘴,泪珠子又要往外冒。偏偏被霍容与这样看着,她连哭都有些不敢哭,就可怜巴巴地转头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见霍容与望向小姑娘的时候,目光中的冷意丝毫都没减少,心下讶异。
  虽然也心疼霍玉暖,但秦楚青先前得了霍容与的暗示,知晓他心中有数。且她知晓他做事素来有分寸,就故意冷下心肠不去看霍玉暖,转而寻了霍玉殊说话。
  ——这样的话,一来可以无视霍玉暖投过来的求救目光,装作没看见。二来,也省得霍玉殊过去搀和。先看看霍容与打算怎么办再说。
  霍玉暖见皇帝哥哥和阿青姐姐都指望不上了,蹬着小腿就想跳下椅子,准备凑着那个可怕的堂兄不注意的时候随时开溜。
  谁知刚有了这个打算,就听冷峻的男子忽地开了口:“怎么?想跑?”
  霍玉暖心下一颤,赶紧摇头,“没有。没、没有。”
  谎话刚刚出口,她突然有些后悔。小心翼翼抬眼去看霍容与,却见他冷冽的眸子丝毫都没挪开。黝黯的双眸里透着了然,好似看穿了她在说谎。
  霍玉暖蓦地有些不安起来。挪了挪身子刚换了个坐姿,就听霍容与又开了口。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对着霍玉殊和秦楚青,霍玉暖还敢腻歪着缠上一番。但对着霍容与,她大气不敢出,哪敢撒娇耍泼?
  咬了半晌嘴唇,她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该乱发脾气?”
  霍容与也不接话,只是望向她的目光愈发寒了几分。
  霍玉暖心里一颤,朝秦楚青和霍玉殊那边看了眼。
  见没人能帮忙,只得低下头喃喃说道:“不是这样的话,难不成,是不该阻止小六哥哥去从军?”
  霍容与便在霍玉暖看过去的时候,轻轻点了下头。
  提到秦正阳从军的事情,就算霍玉暖再怕霍容与,也忍不住壮了胆子出言抵抗:“打仗那么辛苦、那么危险,我阻止他,有甚么不对?”
  女孩儿的声音犹带着稚气。但脸上的神色,却坚定异常。
  霍容与这才露出一丝笑来。只是极不明显,又转瞬即逝。
  他折扇轻敲掌心,说道:“‘辛苦、危险’二词,究竟是你的臆测,亦或是他亲口所言?”
  霍玉暖没料到他这么问,拽了拽自己的衣裳角,低声哼哼道:“我想着肯定是这样。”
  “于是你单凭着自己的想法,就想要阻止他?”
  霍玉暖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
  她正要再作解释,突然,屋中传来‘啪’地一声脆响。是折扇被猛地扣到桌案上,玉骨与桌面相击发出的重响声。
  紧接着就是霍容与拍案站起后怒极的呵斥声。
  “简直胡闹!你有何资格随意掌控他的想法与安排?!”
  “我……”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了这一天,苦练了两年。他为此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你竟是看不到眼中的吗?”
  霍玉暖顿时吓呆了,半张着小嘴,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可是,可是我担心他啊……”
  “担心他?用了‘担心’为由,便自以为能随意掌控他的想法、他的意见?”
  霍容与连番质问后,稍稍缓了下。待到霍玉暖又露出不甘愿的神情,长长一叹,道:“若人人都似你这般,但凡见了相熟之人要上战场,都要用力阻挠,半分和缓的余地都无。那么,便再也没有保家卫国的将士,再也没有平静安乐的生活了。”
  霍玉暖猛地抬起头,眨着依然在往下落泪珠的双眸,定定地看向霍容与。
  “没有……人了?”
  这一次,霍容与微微侧过身去,并不搭理她。
  但他刚刚的话说得浅显易懂,霍玉暖仔细一想,就也明白过来。
  ——是啊。这一次秦正阳虽然坚定地说要从军,可看她哭着让他不要走,他也心软。
  她与他,不过是好友而已,他就这般为难。
  若劝阻他的是亲人呢?
  若不准他离去的,是明远伯爷,或者是世子,或者是阿青姐姐呢?
  他可能真的就去不了了。
  如果每一个将士在从军前都经历这样一番挣扎,那么,就算再想去,也会有不少人为了亲情而舍弃梦想。那时候,到底有多少人能真正去到战场上?
  没了士兵的国家,又如何维持现在的安宁与平静?
  小姑娘这样想了想,就有些怔愣了。
  从没有人和霍玉暖说过这样重的话、那样凶的对待她。
  从来没有人,这么单刀直入地指责她,告诉她,那样是不对的。
  霍玉暖极惊惧下,竟是将霍容与的话暗暗记了下来。此时回荡在脑海里,经久不散。她便将它们慢慢捋顺、慢慢想明白。
  渐渐地,因着没有新的泪珠滚落,她脸上的泪痕干了。又因了心中渐渐敞阔,她先前的忧心和气愤竟然也在逐渐减少。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那怎么办?”
  小姑娘再次开口,没了先前的闹腾。剩下的,只有委屈和不甘愿,“他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我真的很怕他再出事。那又怎么办?”
  “祝福永远都胜于阻挠。”霍容与淡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明日明远伯府和敬王府都会去宁清寺祈福,也会为了正阳的这次出行许愿。你若没有主意,倒不如看看旁人如何行事。”
  秦楚青这时朝霍容与看了一眼,却甚么也没说。
  霍玉暖正好生想着霍容与的话,没有看到秦楚青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片刻后,霍玉暖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些怯怯地看了眼霍容与,问道:“我去给他求个平安符戴着,如何?”
  霍容与顿了顿,朝秦楚青望过去。
  ——平安符这东西,当年他和秦楚青两个人是经常互相求来求去送来送去地戴着。
  但,他听自家小娘子说过,现在氏族和官家后宅里,女子行事较之以前要规矩大得多。
  他也不知道这东西现在到底能不能送给异性友人了。
  秦楚青暗暗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完全茫然的自家夫君看了眼,行至霍玉暖身边,矮下.身子平视着她,说道:“暖儿有心了,我代小六谢谢你。只是这样的话,就得劳烦你亲自往寺庙里跑一趟了。”
  霍玉暖怕的就是这一回也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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