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正月壬子,康熙帝五旬大寿,群臣贺祝五旬万寿,恭进“万寿无疆”屏,请上尊号,帝不允。礼部尚书缪彤以年老乞骨求致仕,帝允之,以一代大儒、东阁大学士熊赐履代之。康熙四十二年正月壬戌,康熙帝第四次南巡,三月戊申,帝还京,以熊赐履、何龙令为正副主考会试天下学子。
科举,国之论元大典,天下士子入仕之道也,实为国之盛事。自打来了这朝代,胤祚对科举早已见识了多回,却也不怎么在意,依胤祚看来以科举为选拔人才之道,虽有其利,但弊端更多,且不说选出来的大半是只知读死书的庸才,即便是号称公正取士也未必真的能做到公正。往日里,胤祚对科举向来是不怎么重视的,虽说他门下奴才有不少都是进士出生,但在这些人中进士前胤祚便已考察过其人的真实能力,倒也不是因中了进士才能入胤祚的法眼,只是此次会试却有些不同——胤祚收养的那帮子书童今儿个也要参加会试了。
跟别的王公贵胄不同,胤祚收的那些个书童并不全是当书童来使,这帮子书童全都有西席夫子教着,其中楚翘者更是能得到邬、林这两位名师的指点,算得上饱学之士,到如今已然有陈前、王胜、萧天亮、林成四人中了举,有了会试的资格。这四人虽说都是胤祚的门下奴才,进王府也有七、八个年头了,可会试须得避嫌,会试前这四人是不能住在王府的。这不,胤祚正给四人训话呢。
“尔等初次会试,本王并无刻意要求,中与不中各安其命就是了,但有一条:不得打着本王的旗号行苟且钻营之事,否则休怪本王不讲情面,尔等自行到账房支取二百两银子,到外头住下罢了,莫惹事,都记住了么?”胤祚一脸子严肃地高坐上首,看着跪在堂下的四位举子平静地吩咐道。
“是,请主子放心,我等定不会辜负主子的厚望。”四人磕了个头,径自下堂去了。
陪侍在胤祚身边的李卫巴扎着那双贼眼,一脸子羡慕的样子小声叨咕道:“有银子拿,还有官做,嘿,这等好事啥时轮到咱也爽爽。”
呵,这臭小子,平日叫他读书就跟要他命一般,这会儿看别人要当官了,倒眼红起来了,嘿,整日里四下瞎混,尽干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胤祚冷哼了一下道:“狗儿,你的功课呢?都读到哪了?”
李卫尽自聪明,可就是不爱读书,每回拿起书来就能打瞌睡,最怕的就是自家主子问起功课的事儿,眼瞅着胤祚那张沉着的脸,那小心肝可就有些跳得急了,若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指不定又得吃家法,两眼珠子一转,紧赶着答道:“爷,他们四个初次出府也没个照应,怕是要闹笑话的,嘿嘿,丢了爷的脸面也不好,要不主子让奴才跟着去,一来长长见识,跟着学点,二来也让奴才照应着他们一些,成不?”
他妈的,这臭小子跟咱玩起避实就虚来了,嘿,跟着学点?府里头那么多的夫子,这臭小子都不好生学着,跟陈前等人就能学了?不过让这臭小子跟去看看也成。胤祚又好气又好笑地斜了李卫一眼,哼了一下道:“好啊,你既然有心要学,那就给他们当书童去吧。”
书童?李卫顿时有些傻了眼,大家一体都是书童,这会儿自个儿却成了书童的书童,那身份算啥来着?苦着脸看了看胤祚没敢吭气。胤祚懒得跟李卫啰嗦,哼了一声道:“去吧,你就帮他们拎包磨墨好了。”
京师三月大比之期,京师大小客栈都住满了那些外地来京赶考的学子们,这时节要订个好客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过对于毅亲王府来说却是件小事而已,陈前等人出了王府,自然有下人帮着送到了“鸿鹏客栈”这一京师最大的客栈,安排了个四合院子作为陈前等人考前温习功课的住所。一伙子人刚住下,李卫的苦难可就开始了:
“李卫,打盆水来。”
“狗儿,磨墨,本公子要作文。”
“李卫,沏茶,本公子口渴了。”
……
李卫这小子平日里就喜欢恶作剧,大家伙可没少被他折腾,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消遣李卫,自然是可着劲使唤了,愣是将李卫折腾得晕头撞向,可又不敢反抗——胤祚的戒令摆在那儿呢,没奈何只能由着王胜等人差前使后,忙得脚不沾地,心中那个恼火可就大了,好不容易忙完了众人的吩咐,凑到陈前跟前笑嘻嘻地道:“浩明大哥,嘿嘿,这都快用晚膳了,爷不是赏了不少银子吗,要不咱们出去乐呵一下,顺便以文会友成不?”
陈前,字浩明,众人中年岁最长者,他也是自幼进了王府,所不同的是他是胤祚的家生奴才子,其父管着胤祚名下的一个大庄园。陈前自幼好文,写得一笔好字,偶遇到庄园巡视的胤祚,被胤祚所看中,带回王府加以培养,其身份要比王胜等人高出不少,性子向来随和,众人消遣李卫之际,他也只是笑着看而已,并未参与其中,此时见李卫发问,笑了一下道:“爷赏的钱却不是让我等去逍遥的,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书童吧。”
李卫原本就是耐不得众人差遣,想着法子骗众人出去散心也好躲过被差遣的命运,此时见陈前道破心机,却也不气恼,眼珠子一转道:“浩明大哥,小弟可是听说‘三元酒家’乃是赶考之人必到的去处,嘿,一来是以文会友,二来嘛也讨个好彩头不是?嘿嘿,莫非哥几个不想高中?”
李卫这小子不好读书,时常溜出府去逍遥,加之胤祚也没少派他外出公干,京城里的那些破事儿倒是懂得不少,这一点大家伙可都是知道的。陈前等人一心苦读,甚少出王府公干,对李卫所说的“三元酒家”还真是不知情,此时大比在即,就算再如何用功也不可能有大的突破,虽说胤祚没要求他们一定要高中,可身为读书人,又有哪个不想金榜题名了?年岁最小的林成首先意动了,笑着道:“狗儿哥,你该不会是酒虫子上来,又想骗酒喝了吧?”
“切,这话咋说的,我李卫堂堂男子汉,怎会骗你的酒,嘿嘿,据说考前到这‘三元酒家’喝过酒的可是中过三个状元了,你们啊,爱去就去,不去拉倒,小爷我还不想带路呢。”李卫撇着嘴道。
萧天亮、王胜等人见李卫说得跟真的似的,不禁也有些心动,相互看了眼,都笑了起来道:“狗儿这话若是有谱,我等倒也不妨去看看,就算不为中状元,沾点儿喜气却也是好的,浩明兄以为如何?”
陈前是众人之首,此时见哥几个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去就去吧,听狗儿吹了半晌,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倒也不为沾什么喜气,见识一下外地来的才子也是好的。”
三元酒家不算大,一栋三层的楼房,位于京城西边,在京师众多的酒家中并不算很有名气,比之有京师第一酒楼之称的望月楼差得远了,装修也普通,唯一可取的是古香古色,文风浓厚,来这酒楼用膳的大体上都是士子,也可称得上往来无白丁了罢。
陈前等人出王府前都领了不少的银子,却也不差那些个包厢雅座的钱,到了酒楼,在大堂上听了阵外地学子的论文,觉得没什么出奇之处,便自行上了楼,找小二要了间雅座,哥几个用着酒菜倒也谈笑欢声,乐呵得很。酒方半酣,但见门帘轻响,行进个游方道士,三绺长须,面如如画,颇有番道骨仙风的样子,打个稽首道:“无量天尊,各位举子,贫道张鸿哲有礼了。”
李卫喝得有点高了,眼见道人入门,笑着道:“我等一不信道,二不算命,三不布施,道士走错门了罢?”
道士见李卫一身书童装扮出言不逊却也懒得理会,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陈前等人道:“贫道一不算命,二不化缘,只是来送桩大富贵的,不知尔等可是有福之人?”
胤祚不信道、佛,连带着王府之人也很少摆弄那些子骗人的把戏,陈前等人自幼追随胤祚,自然也是不信鬼神,此时见这张道人装神弄鬼的样子,不由地哄堂大笑起来。
道士却也不着恼,只是等众人笑完才幽幽地道:“尔等须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贫道自幼得仙人点化,却能算出些名堂来,诸位士子寒窗苦读十年,却不知场中莫论文,论文愧煞英雄乎?”
陈前等人在胤祚府中苦读经年,甚少出门,对道士等玩意儿虽是不信,但此时见道士谈吐不俗,且话中有话,一时间也不敢太过轻视,陈前起了身笑着说道:“张真人有话请讲,我等倒想顿悟一、二。”
道人将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笑着道:“施主印堂发亮,原本该是文魁星高照,今科有望,然前庭稍有阴霾,恐因文不切题而有失。”
陈前素来不信这些算命的东西,闻言哈哈大笑道:“中与不中原本就是各人所命,却也无甚可言之处,难不成道人能解此厄?”
道人一拈长须笑着道:“本真人得仙人指点,倒也能勘破一线天机,施主若是真要解此厄却也不难,本真人这里有副解药,不贵,尔等四人,本真人只收六百两银子便是。”
“六百两?你怎么不去打劫?”李卫首先跳了起来,借着酒劲大声嚷嚷道。道人压根儿就没理会李卫的嚷嚷,含笑不语地看着陈前。
陈前虽向来没有参与到王府的具体事务中去,可却不是那种读死书之人,听到此处,心中已然起了疑心,沉吟了一下道:“愿闻其详。”
道士笑了一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红纸,递了过去道:“本真人算出了今科三题,此为其一,先生若是有信,可以先付一半,余者等先生出了考场,若是无误再付清如何?若是有误,尽管来这‘三元酒楼’取回银子,本真人言而有信,诸位若是不信可让酒楼出保。”
陈前等人都听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啥子,唯有李卫却猛然醒了过来,心中一动,笑呵呵地说道:“既如此,道人且将三道考题都拿出来,银子却是不会少的,只要这‘三元酒楼’肯作保,我等即可将银子奉上。”
道人斜了眼李卫,却没有答腔,只是微笑地等着陈前发话。李卫是何等人陈前可是清楚得很,此时见李卫已然同意,料知李卫定已是有了主张,却也不再犹豫,笑着说道:“好,就是这话,我等先付一半,其余等出了考场再说如何?”
道人含笑一稽首,再次取出两张红纸道:“此三题皆为今科命题,本真人只能算到此处,至于哪道题先,哪道题后,却不是本真人所能算清的了。”
陈前接过红纸,示意李卫上前付了三百两的银票,又收下了酒楼的保单,酒也不喝了,匆忙打道回府,一进了“鸿鹏客栈”,李卫对陈前等人道:“哥几个先等着,待小弟先回王府寻主子汇报去。”话音一落,趁着天黑,溜出客栈,径自往胤祚的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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