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我十二了。”
  “才比我大两岁,我也十岁了!”不过临川王还是乖乖地说:“以后我就叫你枇杷姐姐吧。”
  好吧,枇杷姐姐就枇杷姐姐吧,枇杷点头答应了,但她也才知道临川王已经十岁了,原来一直以为他不过七八岁,因为他长很小,个子要比自己矮上一头还多。枇杷便拿出姐姐的语气道:“你先射几箭我看看吧。”
  临川王射了三箭,从他搭弓时起枇杷就开始在心里已经叹气,临川王看来是没真正学过射箭的,姿势、力道都有问题。
  她只得拿了弓箭,走上前向他道:“先看我怎么射的。”
  又将军中习箭的要求道了出来,“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练箭之初,最为紧要的就是基本姿势要正确,如果不能做到,箭术永远没有提高的可能。唯有熟练掌握正确的姿势,才能轻松自然,而且能长时间地开弓,随心所欲地射箭。
  临川王听了,赶紧点头,又道:“不过我要学的是连珠箭啊!”
  “学箭是要从最基础的开始,不可能直接学连珠箭的。”枇杷告诉他,“王爷目前的情况,至少要苦练一年以上,才可以考虑习连珠箭。”
  临川王马上失望极了,“一年?”
  “对啊,每天都要练习,最少射三百箭。”
  临川王一脸纠结地开始练箭了。
  枇杷便向站在一旁的王泽道:“王大哥,你也射一箭我看。”
  王泽平时神态舒朗,拿起弓箭却也依旧文雅洒脱,看似随手一箭,却完全合乎射术要求,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正中一百步外的靶心。
  枇杷见过太多人射箭,射得好的自然也不计其数,但是能将箭射得如此美妙好看还是第一次,她简直看呆了。
  “怎么样?王大哥的箭术高明吧!”临川王不知什么时候也跑过来得意地说:“前年突厥进犯京城时,就是王大哥带着大家保住了崇仁坊、亲仁坊这一带,直到勤王大军来援!”
  ☆、第62章 守卫京城
  枇杷原先在营州时听说那次突厥进犯时,京城是被攻破了的,皇上也跑到了蜀地,现在第一次听到原来京城并没有完全沦陷,不由得奇道:“原来崇仁坊、亲仁坊都没有被攻破?”
  “那当然了!”临川王手里还拿着弓,热情洋溢地向枇杷讲道:“当时我就在魏国公府,亲眼看见王大哥将王家卢家等家仆集合起来,挡住了突厥人!”
  “怪不得我见王家的院墙楼台都似没有被突厥人破坏过的,原来还以为是重新修补上的呢。还道修补得如此巧妙,一点也看不出呢。”
  王泽用手在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一个放兵器的木架,道:“王家这座宅院,从五百多年前开始修建的,真正建成现在的规模用了上百年,真要是被破坏了,哪里是一两年能补得好的呢。”
  枇杷很清晰地感觉到王泽对于王家的深情,这种世家子弟对于家族的自豪她曾在陈博身上感受过,家世对他们有着太多的含意了吧。不过,枇杷也完全能理解,她生于营州,长于营州,对于营州也是一样热爱的,她从来都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营州的的!
  “但是失去了城墙,想守住坊间也很难吧?”枇杷打量着王家的院墙问。
  “那当然,”临川王抢过话来告诉枇杷,“其实京城的城墙原本不会破的,是皇上将守城的兵士撤走了,于是突厥人就直接进城了,到了皇宫,他们就以为整个京城就会对他们俯首贴耳!但是,我们都到了崇仁坊和亲仁坊,用各种东西将坊间的木栅堆起,又在屋顶上射箭,突厥人怎么也攻不进来。后来先是勤王大师从四面赶来,接着营州大捷传来,突厥人就撤了。”
  王泽也补充道:“也不止崇仁坊、亲仁坊,京城里还有几个坊也成功地阻住了突厥人,但我也听说来犯京城的这一支突厥人是原先右贤王手下,比起进犯营州的左贤王手下的精锐差得远了。他们本可以拿下整个京城的,但是因为忙着抢东西,所以根本就没有真正全力以赴攻占各处。”
  “突厥人特别穷,他们一向是什么都抢的,”枇杷在营州多年,对于突厥人进犯时大肆抢掠的习性还是非常了解的,但是她还是听出王泽语气中的谦逊,便道:“我想突厥人对于崇仁坊、亲仁坊的进攻还是很猛烈的,毕竟这里看起就很有钱的样子。”
  就是枇杷只出过一次王家,但她也清楚王家所在的崇仁坊和隔壁的亲仁坊都是宗室世家所居之地,这里的建筑分外高大轩昂,突厥人自然也能看得出,所以他们为了多抢些财物也会猛烈进攻。
  临川王点头道:“是啊,当时京城里不止是宗室大臣,还有很多百姓也逃到了崇仁亲仁坊,王大哥出面将所有青壮组成几个队伍,各划定区域防卫,又一直鼓励大家坚持到勤王大师前来解救。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被突厥人攻破了坊门,只有死路一条,所以都拼了命,丧身崇仁坊外的突厥人就有上千!”
  “原来京城人也没有都被突厥人吓跑,你们真勇敢!”
  听到枇杷热情的赞美,临安王摇头低声说:“其实我不勇敢,皇兄走的时候没有带上我,我带着宫人们追过去时已经晚了,又被进城的一支突厥人拦了回来,后来就逃到了王家,是王大哥救了我,否则我肯定被杀了。”
  皇室中人落到外敌手中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枇杷也听说在天宝之乱时,安禄山将所有没有出逃的宗室公主二百多人全部杀掉了。再想到突厥进犯时临川王不过七八岁,这么小的孩子却被亲哥哥弃之不管,枇杷心里对临川王最后一丝的不满也没有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曾与王大哥一起阻挡过突厥人就算是很勇敢了。”
  “王大哥才是真正勇敢呢,”临川王又道:“他那时几天几夜都没睡,一直在崇仁坊和亲仁坊带着大家防守,才终于保住我们。”
  “就像临川王所说的,我也不是真勇敢,因为突厥人已经进了京,而王家一门都没有机会离开,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吧,于是才带着家仆和长安百姓与突厥人一拼的。”王泽笑道:“枇杷,我们都比不了你,你才是真正勇敢的人。”
  “若按你们这么说,我也不够勇敢了,整个营州的人都不够勇敢了,”枇杷反驳道:“我们世居营州,正是因为突厥人来抢我们的土地、粮食、人口,我们才会与他们誓死相拼的!”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
  枇杷突然又奇怪地问道:“营州大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但是京城里的捷报怎么没有传出去,就是邸报上都没有呢?”
  临川王马上道:“是我皇兄不但不让在邸报发出去的,就连魏国公这么大的功劳,早就应该出仕了,可是前些天才勉强得到右千牛录将军的职位!右千牛录将军只是闲职!”
  王泽已经出言打断了临川王的话,“王爷,不要妄议朝政!”
  但是枇杷已经明白了,皇上那样不顾一切地跑了,留下的京城没有被突厥人攻破,他就算高兴也不想表彰,免得显出他的胆怯。
  朝中有这样的一个皇帝,真是很丢脸。但是他又毕竟是皇帝,大家又都不能随便议论他,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吧。
  就像在营州,大家瞧不起陈节度使,轻易也不会在他面前说,但是营州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从心里敬服他。
  果然临川王嘀咕了一句,“京城那么多人亲身经历了那些日子,还能让人人都不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总没有好下场的。”
  王泽却道:“我能以白身直接做右千牛卫将军,皇上待王家很优厚了,毕竟我们王家世袭魏国公爵,已经几十年没有官职,没有为朝廷进忠了。不说别人,就比枇杷的父亲,身经百战,现在不过是左千牛卫的中郎将。”
  枇杷也道:“我爹原来只是捉生将,一步步升到了中郎将,他也一向很感念皇恩的。”原先在营州提起皇上、朝廷大家都觉得又遥远又崇敬,是以玉进忠接了铜鱼符调令,就立即交了宁远军进京。
  不过,现在枇杷心里似乎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对于原本在她心中崇高无比的皇上有了些不屑。竟然听到突厥人来了就跑掉了,而且连亲弟弟也不顾,要是在营州,没有人看得起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人理他。
  但这一想法一经出现,就被她马上摒弃掉了,皇上可是天下之主,自己怎么能在心里说他的坏话呢,爹和娘一直教导哥哥们要忠君爱国的。
  正在她内心做着激烈斗争的时候,临川王却气忿地说:“玉将军那样的将才,竟然在军械库里整理军械,实在太可惜了。”
  “军械库多重要啊,没什么可惜的,现在和亲了又不用打仗,正好将军械整理整理!”枇杷却有自己的理解,又道:“我爹调到京城宿卫,一年两年后就还要调回营州,左千牛录并没有什么事,在军械库有事做也挺好的。”
  “你不想留在京城吗?”王泽和临川王同时问枇杷。
  “我是营州人,早晚要回自己的家乡啊!”
  “我还真不想让你们回营州。”王泽在心里想,却什么也没有说,只笑着看临川王正缠着枇杷,“枇杷姐姐,你刚到京城没有见识,不知道京城有多好,改天我带你到我的王府里看看,再到东、西市和延寿坊转转,保证你再也不想回营州了。”
  其实枇杷已经偷偷去过东市了,还与阿鲁那约好了过两天去西市呢,当然她虽然被京城的繁华所震惊,但却不会改变回营州的心意。不过这些她都不会告诉临川王这个小孩子呢,于是只笑着说:“我娘不让我随便出门的。”
  感到王泽正带着戏谑的笑向自己看过来,枇杷只做不知,不管临川王怎么诱惑,就是不答应与他一起出门。她不用想也能知道,如果她稍稍松了松口,临川一定会天天缠住自己的。
  就像自己答应他教他练箭,他就能到闺学中把自己找出来一样。这个孩子实在太任性了!
  王泽看起来就是被他一直缠着很无奈的样子。
  看临川王闹了半晌还不消停,枇杷便收了笑容问:“王爷,你射了几箭了?”
  想到每天要射三百箭,临川王的脸已经垮了下来,但总归是练箭的第一天,还是鼓起了勇气,又到一旁练箭了。
  枇杷便轻声向好整以暇的王泽问道:“自从突厥人进犯后,临川王就缠上了你?”
  王泽点了点头,“还有静娴长公主。”
  原来是这样啊!落难的公主被魏国公救了,从此后就喜欢上了魏国公。枇杷理解地点了点头,她一向不好八卦,便也不再问,倒是将连珠箭的方法一一向王泽讲述了,又道:“你的箭既然能射得这样好,学连珠箭并没有什么难的,就在于勤加练习了,要是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着又与临川王打了个招呼,“如果你练箭有问题,直接问王大哥就行,他的箭术很不错的。如果你能达到他的一半水平,就可以学连珠箭了。”
  临川王只得点头应了,这两年他已经慢慢懂得了,虽然自己贵为王爷,但是有很多事还真不是靠着王爷的身份就能解决的。就比如突厥人可不管自己是不是王爷,一样要杀人的;还有就是箭术,也只有自己真正苦练才能提高。
  枇杷交待完,又说了声“你们慢慢练吧,我先回家了。”便转身走了。
  临川王还想拦住她,却让王泽止住了,“让她走吧,她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为什么?京城里的女子都愿意与我们在一起玩的。”
  “可你没发现吗?她与京城中的女子不一样。”王泽想了想说:“可能她还没有真正把我们当成她的朋友。”
  ☆、第63章 罗钿家具
  枇杷确实不愿意一直与王泽和临川王在一起,也许她心中隐隐存着还没有把他们当成真正的朋友的想法,但她并没有认识到,而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适合与这些王孙公子接触太多才早早告辞的。
  听雨轩已经是个例外了,但那里毕竟只在园子的一角,非常偏僻,可练武场就不同,人来人往,耳目众多,很难完全掩饰。
  枇杷完全能想像得到王家的太夫人还有那么多的夫人和小姐们,知道自己整日与临川王和魏国公一起练箭,她们一定露出鄙视的神色。就是自己的母亲,也不会赞许的。
  等自己搬出王家就好了,不必再这样处处小心。
  枇杷这样想着回了求仁堂,没想到父亲竟然回来了,她笑着奔过去,“爹!我好想你!”
  爹也向枇杷笑了起来,拍拍她的头,但是枇杷马上就感觉到他的笑容不是平时那样的爽朗,便抬起头来向母亲看到,却见母亲正做着针线,向自己浅浅一笑,“见过你爹了就回房去吧。”
  枇杷就知道娘和爹不高兴了,她并不走,而是又重新站到了爹的面前板着脸道:“爹,你一回来就惹我娘生气,还不赶紧认错?”然后又向爹眨了眨眼睛。
  有时爹在外喝酒喝多了回来,或者他做了什么错事,娘就会生气,然后不理他。这时枇杷总会替娘教训爹,爹就会马上认错,娘常常又被逗笑,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爹却没有动,也和娘一样向枇杷道:“你先回房去吧。”
  枇杷已经意识到事情很严重了,她便又重新回到娘身边坐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摇着,“娘,爹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你不要和他生气了嘛!”她一面摇一面磨着,“好吧,娘,别生气了!”
  杨夫人果然被女儿磨得没了脾气,“你这个磨人精,赶紧回房去吧,我与你爹有事商量。”
  枇杷只得回房去了,走前又向爹示意,自己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爹自己了。
  刚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梅姨娘鬼鬼遂遂地走了进来,“大小姐,快帮我说说情吧,你爹要把我送回庄子上呢。”
  原来爹和娘是因为梅姨娘生气,枇杷一下子明白了,看梅姨娘换了一付小心讨好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怜她,“早就说不让你进我屋子了,赶紧出去!”
  “大小姐,我再不好也生了守礼呢。”梅姨娘就是赖着不走,“将来守礼大了,知道他生母被玉家赶走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怎么也不能把我送走不是?”
  枇杷上前将梅姨娘推出门外,“这事我管不了,你回房等着吧。”
  “大小姐,大小姐!”梅姨娘被关到了门外,低声叫了几声,但是到底因着玉进忠在正房中而不敢高声,然后又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枇杷一直留神正房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见爹和娘都换了在外面穿的衣服走了出来,她便赶紧跑过去问:“你们要去哪?”
  “去看看守义租的房舍,过几天王大人回来后我们当面道谢后就搬出去了。”娘告诉她,“正要嘱咐你在家里练练字。”
  “我已经练了大半天的字,还练字!”枇杷差一点跳起来,“我也要去!”
  “去就去吧,这一个月枇杷可能也闷坏了。”爹在一旁帮着求情。
  “也好,去看你屋子里怎么布置,也让守义早些准备,赶紧去换衣服吧。”
  枇杷一溜烟地跑回房,换上了刚刚在闺学穿的衣服,出门后就听娘正对周嬷嬷交待着,“等守礼醒了先喂奶,然后抱他到院子里转转,小孩子也要常到外面见见风,不要养得太娇了。”又告诉刘嬷嬷,“晚上多加两个菜,再烫些酒。”
  看来娘已经不再生爹的气了,不过枇杷倒有一个新的想法,“爹、娘,我们到外面的饭庄里吃饭吧,听说有好几层楼高的饭庄呢,我想去最高的楼上看看!”
  “枇杷说得对,我带你们去饭庄里看看风景,再尝尝那里的饭菜!”玉进忠马上赞同,“枇杷可能还没见过好几层楼高的饭庄呢。”
  娘也没有反对,“等看过房子叫了守义一起去吧。”她又重新嘱咐刘嬷嬷几句,又感叹道:“确实应该带孩子们去见识见识,不过京城的东西实在太贵了,要不是我们走之前陈将军送来那笔金银,我们的日子一定会难过极了。”
  “陈将军是个好人。”玉进忠和玉枇杷都赞同。
  杨夫人道:“王家的十四娘正是与陈将军定亲的,与枇杷很好,等她出嫁时,我们要多添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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