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怎么还是黑化了 第14节

  进了马车,总算躲过了那浇头的暴雨,鹤知知竖起耳朵,听到外面睢昼似是嘱咐了什么,接着马嘶长鸣,飞蹄哒哒声极速远去。
  鹤知知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衣袖。难道睢昼走了?
  四周看不见,外面到处都是暴雨,平日里熟悉的宫城也好似完全变成了恐怖的模样。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熟人,鹤知知不想独自被扔在这儿。
  下一瞬门帘被一把掀开,睢昼湿漉漉的面容出现在门前,同她对视了一眼。
  国师眉宇浓黑,面颊如玉,眼珠一错不错的平稳淡然,好似能抗衡漫天惊雷,雨珠顺着他笔挺的鼻梁滑下。
  鹤知知屏息了刹那,赶紧往旁边让开,让睢昼进来。
  睢昼撩开袍子在她旁边坐下,用肩背挡住一侧的车窗,拉紧门帘。
  “走到半路突然惊雷,马受了惊,险些在人堆中乱窜。”
  “为了不伤人,只能将它往偏僻处引,恰巧到了这里。公主怎会在此?”
  原来如此。
  鹤知知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摸着鼻子笑出声:“咱俩还真是倒霉到一处去了。”
  睢昼笑了一声:“不倒霉。”
  鹤知知讷讷。
  从前未发觉,男子的轻笑声从鼻腔溢出,从胸膛透出,自带了一丝从容温吞,好似掺了半罐子蜜的清酒。
  倒很好听。
  鹤知知过了会儿,方应道:“是,国师大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然是什么时候都从容,哪有什么倒不倒霉的说法。”
  她的夸奖,睢昼并没有在意。
  他卷起衣摆,抓到一处,拧出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倾斜的木板流出马车去。
  鹤知知无意识地瞧着他。
  他浑身也湿透了,那本就轻便的缂丝牢牢黏在身上,显出蓬勃的肌理。
  一将衣摆掀起来,身上的衣物便更显得轻薄了,长靴之上的布料紧紧裹着大腿,发力时肌肉紧绷……
  上回只亲眼见到国师大人的腰际很窄瘦有力,原来其它的地方,也很有气力。
  鹤知知脑袋不动,眼神有些慌乱地移开。
  好在睢昼并未察觉到她的打量,放下依然湿漉漉的衣摆,从马车的木匣里翻出一件青绒披风,探过身来罩在鹤知知肩上。
  两人离得近,鹤知知缩了缩肩,想往后靠,睢昼却拽住了系带,让她不能多动。
  睢昼神色专注,把披风的系带在鹤知知衣领前打结系牢。
  他的情态一直如此,念祝词的时候也很专注,还有在袅袅檀香里抄写经书时,给钦差大臣赐下祝福时。
  鹤知知呼吸克制地清浅,睢昼已将披风系好,退回了原处坐下。
  鹤知知瞅他几眼,没话找话,问道:“那马呢?”
  睢昼似是反应了一会儿,才道:“惊吓之下不受控制,免得拖累马车,解了缰绳让点星骑去冷清宫宇找庇护了。点星骑术不错,等那马疯跑一阵也能冷静一些,你不必忧心。”
  鹤知知点点头:“他一个人骑马,应当能快些找到躲雨的地方,也不必淋雨了。”
  暴雷依旧轰鸣,雨点砸在车顶噼噼啪啪地响,鹤知知朝窗外看了一眼。
  无月无灯寒食夜,又突逢暴雨,到处都黑漆漆的。
  睢昼道:“别怕,暮春多急雨,很寻常。”
  鹤知知心想,这会儿她倒并不是很怕了,方才一个人站在惊天雨幕中,好似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要将她吞没,却是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她拧过身,好奇地将耳朵贴在车壁上听了一会儿,睁大眼睛道:“我不怕。不过这雨也太暴躁了,像是有人把天给捅破了。”
  睢昼牵起唇角。
  小公主捂着耳朵,专心致志靠在车壁上,一侧垂下来的耳珰挂在半空晃晃悠悠,映照着乌浓眼底的那抹亮色。
  她肩膀瘦,被披风一压便是窄窄一条,衣裙下摆露出小巧金凤图样,腰间前襟点缀着珍珠、猫睛石,在暗得不见天日的马车里也折射出一片片明亮的光,打在车壁上、地踏上。
  整个黑暗之中,也只有她在发亮。
  四周空寂无人,也只有睢昼和她被一同困在这方小小天地里,能看得到眼前的这一幕。
  第14章
  急雨去得也快,这场从天上倒倾的水瀑似乎没持续多久,马车顶上叮叮咚咚敲打的雨声便开始变缓。
  鹤知知搓了搓手臂,大约再过一会儿,福安便会找到这里来。
  睢昼开口说话,声音漫漫漂浮在湿润的水汽中。
  “公主要去清平乡?”
  鹤知知稍顿,点头道:“嗯,明日便启程了。”
  她对着睢昼看一眼,又看一眼。有些意外,她似乎没对睢昼提过此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鹤知知清清嗓子,提醒道:“我虽不在京中盯着你,但无论我在哪里,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不能怠惰,须得每日烧香念经,洗涤心神,是万万……”
  “万万不可放松。”睢昼无奈地弯了弯唇,“公主比先师还要关心我的功课,我自然不敢懈怠。”
  鹤知知偏过头,浅咳一声。
  不是她要好为人师,是睢昼的道心绝对不能动。
  否则遭殃的是整个大金。
  睢昼背靠车壁,目光幽幽向鹤知知看过来。
  这人平时穿着宽袍散袖,好似清风谪仙一般,直到靠近了,看他穿着这样名贵服帖的礼服,才能察觉到他原来肩宽体长,比军营里的武将也不遑多让。
  他一个人坐着,几乎就要占去马车里的大半空间,显得挤挤攘攘,留给鹤知知容身的地方便只有被他圈出来的那么一小块。
  她这样纤瘦,肩上的担子却那么大。
  睢昼看了她一会儿,温声道:“殿下,你若是得闲,不必把那么多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如好好为自己考虑。”
  鹤知知讪讪笑了两声。
  睢昼又在劝她了,果然,其实她对睢昼的关注给他带来了很多困扰吧?
  鹤知知有些苦恼,只好低声说:“我是不是挺烦人的?”
  睢昼愣了下,立马道:“不,我只是说,殿下应该放松些。殿下平日里的生活,本应该更有趣味。”
  这倒确实。
  鹤知知也明白,她为了那个预知梦已经习惯了每天警惕,早就忘了正常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只要梦中的风险一解除,她就会立刻放手,让她的生活、睢昼的生活,都回归正常的轨道。
  雨终究渐渐停了,密闭的四周也涌进来新鲜的风,天幕似有放晴的意思,亮起仙人裙带似的靛蓝色,但终究接近入夜,这亮色也很快沉寂下去。
  金露殿的宫人执着大伞沿路找公主,听见动静,鹤知知从马车里钻出去。
  宫人见到公主完好无损,却待在陌生的马车里,身上还有男子的披风,这心刚放下来就又差点被吓飞,忙不迭地举着伞过来接,连面上都压不住忐忑之色。
  鹤知知安抚道:“是国师的马车,不必惊慌。”
  宫人一听国师,这才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于是隔着门帘朝国师行了礼,用大伞将公主接到了另一架软轿上去,回金露殿去了。
  鹤知知歪在软轿上,错身而过时,朝睢昼挥挥手。
  睢昼并未回应,马车静悄悄地待在原地,方才在一处狭小天地避雨的两人,现在又变得疏离。
  鹤知知收回目光,并没在意睢昼的冷淡。
  回到金露殿,福安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绿枝瞳瞳一起奔上来,要替公主更换衣物。
  披风的系带在颈前,鹤知知不习惯让别人触碰,便伸手自己解。
  一边解一边问:“南门的火烛都处理好了?”
  福安弯了弯胖胖的身子:“是,已经收拾好了,遣了三个人彻夜看守,定不会再出岔子。”
  “嗯。”鹤知知半天扯不开系带,对着铜镜看了又看,“这怎么解不开啊?”
  绿枝忙上前仔细看了看,柔声道:“殿下,这系带上好像打了几个死结。”
  睢昼有这么笨手笨脚么?
  鹤知知放弃道:“那你帮我弄开吧,别用剪子剪,还得还给国师呢。”
  “是。”
  鹤知知身上早已淋透,衣服冰凉地贴着肌肤,女子的衣裙又不似男子那般方便调整,只得忍到了现在。
  披风一解开,唯有的一层御寒也没了,冻得立即哆嗦起来,好在很快就被瞳瞳扶着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池。
  鹤知知舒了一口气,闭眼靠在池边。
  今日睢昼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只是性子好、又能容人,所以从不明着抱怨,其实也是真的觉得她烦了吧。
  翌日清晨,鹤知知便收拾行装出发。
  马蹄达达从皇城响过,踏过昨夜残留的雨水,穿过飞花斜柳。
  跟鹤知知一同出发的还有皇家的侍卫,骑着朱绳赤马,一路飞驰着经过各个功勋权贵和王侯将相家,给他们分发一枝新摘的榆树新木,和一支雕成花状的新烛。
  这仪式意为寒食已过,清明将至,可重新取火,万户炊烟即将重新袅袅升起。
  鹤知知趴在窗口欣赏这幅景象,清风拂动她的发梢。
  李少卿策马追上来,同她点头致意。
  皇后指给她一同随行的是太常少卿和都水使者,两人都经验丰富,对治水、查案都很有一套,不过鹤知知也不是全无准备。
  在离京前的那几日,她对谭家做了个详细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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