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秦玥的心脏颤巍巍流血,疼的很!
  “那好吧,为师就不去她那儿,这样也倒不白来。哎,若不是至炎他娘说至炎想出来了,我是根本不会离了医馆的,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有多少人瞧病,给我愁得啊,你瞧!”许攸低下头指着自己灰白的三千丝缕:“是不是多了一半的白发?”
  秦玥仔细瞧了一阵子,忽然紧皱了眉,抓上许攸的手腕不让他动,小心的声音:“师父别动,我瞧见他头上又一直跳蚤在蹦跶,可欢实了……”
  许攸瞬间屏住了呼吸。
  古时卫生条件差,再干净的人家也会不时跳出那么一两只不招人待见的小东西,许攸只是觉得有点丢脸,竟然让自己的徒弟瞧见了跳蚤……
  秦玥缓缓捏出了手指,在许攸头顶绕了两圈,揪准一个位置,提劲儿一薅,两根白发赫然在手。
  许攸哎呦了一声,便发觉自己被骗了……
  秦玥笑眯眯捏着那两根白发举到许攸眼前:“没有太多,只多出来两根儿!瞧,我帮您拔下来了,我是不是眼很尖?在无数的白发黑发中准确无误的扭住了它俩!真棒!”
  秦玥抿唇,声音郑重,正儿八经的将那两根白发放到许攸手里,还让他保重的握上手。
  半晌,许攸气呼呼将那一对儿白发砸到秦玥身上。
  “你个臭丫头!”
  然后就听见秦玥猖狂的笑声……
  另一边,阿正正在屋里换衣服,他要上山,就要换上适合的短衣扎腰长裤绑腿的衣裳。深青色的一身算是运动服,将阿正的小身板衬得青翠如新竹,挺拔修长了不少。他还将头发重新绑成了一整个髻子,绑好柔软又有韧性的齐漱送的发绳。
  精神焕发,朝气蓬勃,俊俏的小子!
  这便是许至炎见到换了衣服的阿正时心中想的字眼,这是,他喜欢的阿正啊!
  至炎一路拉着许攸进到院子的时候阿正就听见了,只是他那时正在脱裤子,不方便出去,没想到这孩子自个儿来找他了。
  “阿正。”
  许至炎背着小手微挺着小肚子站那儿,等着阿正来抱自己。
  “至炎,我要去山上一趟,你与我一起去吧。”
  阿正上来牵了他的手,看看他一身儿簇新的衣服,微微有点想笑。阿姨估计是想将他打扮成小仙童吧,这宽袍软带的,哪里是他五岁小孩穿的风格了?不搭!
  至炎瞧他似笑非笑又怪异的表情,也低头瞅瞅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不好看吗?这是我娘请人做的,说花了不少银子呢!”
  至炎使劲眨着眼,睫毛上下翻飞如刷子。他娘说他的眼睛像葡萄一样,很诱惑,他这样能不能诱惑到阿正呢?
  阿正微笑,抱上了他的红苹果脸蛋,“至炎这衣服如此珍贵,自然是不能穿着去上山的,我给你找一套我的,你穿我的去好不好?”
  原来是怕弄坏我的衣服啊!
  小孩儿窃喜,点点头:“好,你帮我找!”
  至炎被人伺候惯了,是不太会自己穿衣服。但为了在阿正面前显得自己不那么无用,他先试着要把身上的衣裳脱了,结果脱到一半就缠到一块儿动不了了,不仅衣服动不了,他也没法动了。
  半截什么带子缠在他胳膊上,另一只胳膊举在头顶被头发和布料勾住,动一下头发就一阵扎疼。
  “阿正……”
  至炎左摇右晃晃不掉衣服,头发还一揪一揪的疼,一会儿就急红了脸,小嘴一扁就想哭。
  “找到了!”
  阿正迅速从一沓衣服下面安稳的抽出一套,其他的衣服一点没乱,抱着衣服一扭身,一下就好气好笑的无语了。
  “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含笑快步过来,搁下衣服,先将至炎头上的束缚给松了。至炎的左胳膊终于能动了,自己吭叽着“我也不知道,我想把衣服脱了的”,一边扒拉着去揪右手的带子。
  “别,让我来给至炎换吧!”阿正小手在他胳膊上绕了几下,那带子就自己落下来了。
  至炎咯咯笑,眼睫毛上沾了一圈亮点点,“还是阿正本事大!”
  阿正小心地将他的衣服一层层脱下来,将床上的软绒绒的毯子将他裹上。
  “先裹着这个,别冻着。”
  阿正细心的将其整理好,不然回来再穿会有皱褶的。
  “至炎是没学过这些,当然没我做的顺手,若是你早早开始自己做这些,自然也能很好的脱衣穿衣了。”
  那毯子是用张文义送来的皮子做的,围在身上滑溜舒服,至炎缩着脖子在里面蹭蹭,刚刚要哭的嘴慢慢咧开了,瞧着十分满足。
  他迈着小腿蹦到床上盘腿坐着,伸出藕节儿一样的胳膊挑起阿正给他的衣服,“我们穿衣服吧阿正。”
  “好。”阿正低垂着眼帘,将他脱下的衣服放到一边,开始帮他穿衣服。
  一会儿,两孩子从屋里出来,除了颜色,几乎是一样的装扮,一高一低,牵着小手进了客厅。
  许攸挑眉,细瞧着两人:“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要去山上。”阿正道,“嫂子,我有好几日没有练武了,带至炎去山上,让他陪我练武好不好?”
  “让重阳陪你们一起吧。”
  许至炎大眼滴溜溜一转:“不用了姨姨,我们俩人就行!阿正会功夫,没人敢欺负我们的,若是有人不长眼的欺负我们,我就拿针扎他!你看!”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几根细长的银针,明晃晃亮在屋里,根根尖细簇光。
  秦玥微愣,看看那针再看看许攸。
  老爷子毫不在意的捋着胡子,摆摆手:“你们去吧,记得回来吃饭!”
  “噢,真棒!”至炎踮起脚抱抱阿正的肩,高兴的小脸都阔开了几分,“走吧阿正!”
  阿正笑笑带他出去,步伐沉稳,像个大人。
  在秦玥面前,阿正是不知世事的孩童,可以调皮活泼,可以撒娇任性,也可以漫无边际的问让人羞恼的问题。但在至炎面前,他是大哥哥的形象,要像周恒对他那般温和爱护,才能给至炎足够的爱。
  但其实呢,阿正更想要的是小侄女儿,可以每天带着她玩耍,学着给她扎小辫子,揉揉她软乎乎的小脸儿……
  “师父,你都开始教至炎银针术了?他行不行?可别扎到自己。”
  “不会的,至炎这孩子对医学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若他没有心思,我也不会教他的。”
  许攸想起自己刚开始教他的情景,小子拿着针将他的胳膊扎成了刺猬,疼的他直咬牙。不过现在好些了,知道先摸摸穴位……
  老爷子不禁笑了笑,又看看安静喝茶的秦玥,略一笑,挤眉弄眼道:“你想不想学?为师教你。”
  秦玥对针灸穴位的知识医理是一知半解的,既然拜了师父要学中医,就学到精。
  她复了郑重色,老实点头:“想。”
  许攸瞧着她,渐渐的就开始笑,越笑越大声,苍老的声音宏亮依旧,整个客厅都充斥了他转绕不停的哈哈声。
  秦玥愣怔片刻,就冷了脸色,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您这笑的,是几个意思?”
  许攸渐渐收回了笑声,眯眼,阳光透过树枝撒在窗户上,将他的面映的有些斑驳。
  “为师就你这一个徒弟,若是传教授业,自然是要将全部医术都教予你。先教了至炎是因为他就在我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你可不要嫌为师没有顾到你。谁让你整天窝在这小山村的?我想找你还得自己跑来,多麻烦!”
  秦玥抹汗,感情他是怕自己别扭吃至炎的醋呢!
  她才不会呢!多少年来,多少代人,都是子承父业,子子孙孙将一代事业传承下去的。许至炎既然作为许攸的孙子,一个愿意继承一个愿意教导,那便是传承的开始,是将救死扶伤能力和仁心医德展开造福未来的事业。
  再者,许攸教给谁都是他自己的事儿,秦玥作为徒弟,只要学好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尽到自己对师父的孝心就可,多余事也不在她该奢求的范围内。
  “不会的,我刚才就是随口一问,可没有怪师父的意思。”她诚恳的将话说了一遍,还很认真地望着许攸,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埋怨。
  “好好好,”许攸笑着,他果然是找了个心宽豁达的徒弟,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搅和不清甚至妒忌生恨。
  “那等我走的时候,你就跟我们一起,住到镇上吧!针灸嘛,需系统的学习,一个穴位都不能认错,你不能离我太远。”
  住到镇上岂不是不能照顾家里这一堆孩子了?秦玥刚要说话,许攸又道。
  “别跟我说这仨小的,家里这么多下人,管不好他们的吃住?放心好了,没了你他们也能过得很好!”许攸一只眉压着,一只眉高挑,显得郁闷又纠结,他这徒弟心里装的人和事儿太多,瞧着是闲的,其实心里一点儿不闲。
  “再说了,说不得你以后就有身孕了,如何再有心思学这些?不如趁现在身子轻,多学点儿!”许攸轻飘的目光落在秦玥小腹上,笑的让人觉得有点猥琐。
  秦玥往另一边侧侧身子,不让他看的那么直接,不自在的笑笑:“那,那行吧,您先歇着,我去收拾收拾东西,跟他们交代一声。”
  许攸闲闲摆手:“去吧去吧,让你的小丫头给我拿点儿吃的过来。我想吃你卤的那些个鸡爪子、嫩豆腐什么的。”
  石心本跟在秦玥身后,听到他的吩咐,瞧瞧秦玥,家里好像就剩下一点儿卤货了。
  “去给师傅父拿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吃也得让师父吃!”
  秦玥拍拍石心,两人分开,一人去了厨房,一人在里间收拾东西。
  一边装衣服,秦玥一边叹气,秀眉半蹙,一脸忧郁,她怎么就几句话将自己卖了呢?
  村长说过几日要大伙一起浇地呢,她不在,家里的事儿谁管?虽然人多,但也得有人撑着台面不是?
  索性浇地用的都是男人,女工不用放假。要不然她还得安排她们轮休的事儿,这个倒是可以交给芝娘和三婶儿,但是自己不在,老感觉不放心啊……
  秦玥乱七八糟的想着,手下的动作便是缓慢了。
  石心给许攸端了一盘子五香卤味,还搁在旁边一个小碟子,让他往里吐骨头。这服务多贴心,许攸不免就多看了石心一眼,笑眯眯道:“丫头是好性子!”
  “应该的,您过奖了。”石心放下东西,就去找秦玥了。
  许攸一人在客厅吃的咯吱咯吱响,每根鸡骨头都又舔又吸的……
  阿正和许至炎已经走到了山边,路过厂房女工们正在玩丢沙包,正好砸到许至炎头上,结果小孩儿不仅得到了关怀和道歉,还得了好几个大婶的香吻,亲了他一脸口水,亮渍渍的。
  许至炎今日才知道,受人欢迎,有时也不是太好的事呢!
  阿正忙牵着他往前走,说上山有事呢,回来再跟婶子们玩儿。走到山边儿许至炎才敢伸手将自己的脸擦干净,不然怕被她们看见,以为自己不喜欢她们呢!
  要对喜欢宠爱自己的人也留足三分颜面,这是爷爷教他的。
  阿正抹掉他脸颊上的一道亮光,笑笑:“咱们上去吧!”
  至炎点头,紧攥上阿正的手,两人缓缓上山。
  弯曲小路的两边,榆树桑树杨树,各种各样的,都冒出荣荣的绿点点。枯木逢春,终于有了新生,脚边的野草都匆忙冒出了头,在一片枯黄中竭力蹿长着,瞧着似乎很软很嫩。
  至炎走两步就过去踩踩,小脚丫碰到上面,竟然有点想软床呢,有点弹。
  “唔,真的是软的!”他搓搓手指,想着还是去摸上一摸,手触上去,却是有点扎。
  脚下不时有蚂蚁爬过,碰碰触角说两句话。
  阿正在前面停了脚步,又笑着过来,揪了至炎的衣领子将人提起来。
  至炎小手指指着地上刚冒头的青草,不解道:“阿正,脚踩着明明是软的,可是摸上去却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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