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薛向还真说对了,方才他让人家花钱。把老物件儿给提溜回来,可这帮人兜里已经空得跟水洗过似的,一时间,哪里好应声。毕竟拍胸脯答应容易。到时办不成,岂不更丢脸?
  薛向现在养成了随身携带巨额钞票的习惯,他这掏出来的一沓大团结,寸许厚,晃得众人直发晕。
  薛向挥挥手。引来众人注意力,接道:“这么说吧,我让你们帮着找老物件儿,也不能让你们白费力气。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每月就按五十块发工资。这可不是我矫情,是人都得吃饭不是?”
  没想到薛向说得如此宛若。可话一出口,就像往厕所里扔了炸弹,且扔的时候,还有一排人在那儿蹲坑,自然引发申讨声一片。
  “三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帮点儿忙,还收你的钱,这不是骂人么?”
  “是呀,没这么干的,要不是哥儿几个兜里都不争气,寻些老玩意儿,还不跟玩儿似的,用三哥里的收购费就已经那个了,还给工资,让不让人活了。”
  “三哥这话完全丧失了咱们革命青年该有的精神风貌,整个儿向资本zy缴械投降了,还开工资,就算你想当资本家,咱们还不愿意当血汗工人呢!总之,一句话,要是三哥喊咱干活儿,咱没二话;可要是薛大老板喊上工,咱还真就不伺候…..”姬长发嘴皮子最是伶俐,三两句一扯,就给薛向上纲上线了。
  薛向挥挥手,叫停了众人的声讨,接道:“别跟老子扯犊子,我这不是要你们帮一天两天的闲忙,而是要你们当个正经营生做。现在,你们或许觉得这没头没脸的夜猫子行当丢脸,但我敢保证,不出十年,你们就会为今天的决定庆幸….”
  见薛向说得郑重,这下没谁再三心二意,人人静心凝神,听薛向继续说:“当然了,你们也别当是老子是发善心,白养活你们,实不相瞒,这个把月我去了趟港岛,到那边一看,咱们这边的破烂事儿,在那边可值老鼻子钱了,咱爷们看这破烂事儿砸的砸,毁的毁,还有的被当了破缸烂瓦,心里着实不得劲儿,因此,就有了这么个想法儿,不如咱们收上来,拿到港岛去换钱。当然啦,咱爷们儿这可不是数典卖祖,好东西是坚决不能出的,咱们自个儿得保存下来,至于那些不打紧却又被那帮资本家当宝贝的,咱们总不能让人家资本家可怜巴巴地望着吧,救济他们一二,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哈哈哈………..”
  薛向说得诙谐且有道理,似乎很有发展前景,心结既开,一帮人全乐了。
  众人乐了会儿,薛向把那沓钱丢了过去,让众人分分,说是让先拿去补贴家用,又让徐小飞、康小八、郝运来三人明天到他家,去拿启动资金,吩咐众人尽快开活儿。
  原本,众人以为这沓钱就是启动资金,哪知道竟是三哥白给的,立时又要鼓噪,被薛向三两句先骂了回去。末了,薛向又交待一众人等他当初和雷小天一伙儿倒腾古玩的经验,特别嘱咐了伪装和保密,又闲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去了。
  …………….
  翌日一早,把三小送到学校后,接着又迎来了如约而至的郝运来三人,薛向一人塞了个信封,就“赶”走了三人。至于为何连基本礼节都不过了,是因为薛某人今天一天还有三场考试。
  三场考试倒没持续多久,最后一场,薛向照例提前交卷,出得校门时,不过下午三点半。他便驾了车,朝阳钢铁厂奔去,只为寻访李四爷。毕竟这回虽然不像上回有瘸老三和李四爷跟着把关,而是盲目收购老物件儿,可往港岛送货前,还少不得行内人把关,甄选珍品和真品,瘸老三不在。显然,此活计就得着落在李四爷身上。
  原本,薛向还真考虑过瘸老三的提议——把李四爷也撺掇到港岛去,可眼下却是用不着费神了。毕竟这边也缺不得行内人。薛向到李四爷家的时候,李四爷正在院儿里劈柴和,青砖垒砌的小院已经挨墙摆了一圈,李四爷光着膀子,劈得汗如雨下,炎炎烈日下,背脊处烤得通红一片。
  薛向跨在车上,隔着青砖院墙招呼一声。李四爷方才回过头来,见是薛向,愁苦的脸上挤出个笑脸,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水汲汲的大手。快步迎了上去。
  一年不见李四爷,原来灰白的头发已然萧萧全白,看来他的日子还是不好过。薛向丢过一颗烟去,便直接道明来意,李四爷刚把烟塞进嘴里。一个激动张开嘴巴,还未说话,烟先掉了,亏得薛向眼明手快。隔墙伸过手来一把抄住,递还给他。
  要说李四爷实在是太激动了。这会儿,他家婆娘的病较去年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厂子里的效益也不景气,每个月不过挣二三十元死工资,勉强够俩孩子上学和一家人吃、裹,可自家婆娘的病却是再没法子维持,要不是一年多前,薛向给的那笔钱撑着,这个家早维持不下去了。这会儿,李四爷见薛向旧事重提,且又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想想干那活儿来钱的速度,立时就热血沸腾了。
  见李四爷应下,薛向松了口气,又估摸着李四爷现在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李四爷不解其意,以为是什么信件,打开一看,竟是一扎钞票,立时颤抖着手,递还薛向,死活不收,还是薛向说折抵工资,李四爷才收回了手,死死攥住。
  约谈好李四爷,更兼考试业已结束,暑期已快来临,虽然他这旷课大王本就没有什么暑假概念,可总归能名正言顺地休息了,是以,薛向彻底轻松下来。
  调转车头,奔赴丁卫东处,买了一些棒子骨,枸杞和山药蛋,回家熬了一锅棒骨汤。汤做好后,再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放学的钟点,又开车把三小给接了回来。这几日,薛向这个大哥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魂穿时那般,对几小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几乎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好吃的,十多天功夫,小家伙尖尖的脸蛋,立时就吹成了红苹果。
  又过几天,暑期正式开始,一家人各有各的主意。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岭南,看薛安远和康桐;薛林似乎每天心事重重,早出晚归,说是哪儿也不去,就待家了,让薛向领着三小,只管出去玩儿;小晚则想去香山,说那边的红叶开得正美;小意则说他约了伙伴儿,每天要踢球。
  一堆主意,相持难下,薛向干脆就不张罗了,让大家各自行动,至于小家伙要去岭南的主意,更是直接被毙了,这会儿薛安远和康桐都忙得不行,哪有功夫陪她呢。
  好在小家伙近来乖巧不少,没闹腾薛向,整天抱着一堆连环画和玩具,倒也过得快活。暑期漫长,更兼夏日炎炎,薛向也没折腾劲儿,连雷小天,朱世军喊去老君庙后摘桃子,都被否了,整日里,只在家看书。
  薛向当官有日,胸有丘壑的官员遭遇过不少,其中尤以陈道的深沉,赵国栋的圆滑,胡黎明的见缝插针,郭民家的阴狠让他记忆犹新。他自忖,若是没有前世的积累和预见,光论官场手段,这四个人,随便一个,就够他学个十年八年的。
  当然,薛向当官并不是为了玩弄权术,而是自有抱负。可他若不通权谋,恐怕就是再有抱负,也不会有地方给他施展,对上那四人中的随便一人,都能吃得他渣也不剩。套句《九品芝麻官》里的一句台词:贪官奸,清官更要奸。
  这个“奸”字引申到此处,就是权变之术,机谋算计。
  是以,整个暑假,薛某人都抱着《三国演义》、《鬼谷子》、《厚黑学》翻个不停,两月虽短,却是获益良多。
  要说薛向翻书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小家伙更是恨不得一年上头,天天都是暑假。奈何天不遂人愿,愉快的时光溜得总是最快,扎眼间,又到了开学的时候。
  薛向正思忖着下学期做些什么,没想到组织给他作了决定——他的任命通知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团委初印象(第一更求推荐)
  京大哲学系团委三号会议室是间五十来平的大会议室,六米长、两米宽的椭形红木长桌,依桌而放的靠背硬木椅,雪白的屋顶上吊着五莲明黄的吊灯,房间四角有致地摆放着纯黑的真皮沙发,这一切的摆设都让这个会议室当之无愧成为哲学系最好的会议室,据说团委能争到这个会议室,还是老团委书记亲自跟老校长拍了桌子的结果,连哲学系的老党委书记、现任校长都没争得过。
  此刻,这间在这个时代极显奢华的会议室内,正召开一次别开生面的见面会。至于为什么要说别开生面,那是因为系团委除了团委书记履新,还从未给别的什么人召开过见面会,就是第一副书记上任,也不过是由书记召集大家讲几句话,认识认识就罢,可今天竟是为了一个履新的副书记、且是四大副书记排名最靠后的一个召开了见面会,用一句别开生面,正当其时。
  哲学系团委书记周正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红脸胖子,说话夹着浓浓的陕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别的字他都能用陕腔版普通话读出来,可偏偏这个最常用的“我”字,他总是要念成“俄”。这“俄”字一出,土腥气就扑面而来,让第一次听他讲话的人,还真难适应。
  这不,端坐在紧靠周正龙左手位置第二位的中山装青年,每到周正龙念出一个“俄”字,两道笔直的剑眉,就猛地朝里一挤。而这面目挤眉英俊的中山装青年,正是新上任的哲学系团委副书记薛向。
  九月一号,薛向刚送完三小入校,就接道电话。让他去中组部报道。
  薛向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赶到了。因着许子干病休、振华同志高升。薛向进中组部,自然没先前的那般待遇,接待他的是位中年同志,自称是组织局干部三处的副处长,姓王。
  这王姓副处长似乎是收到过招呼,言语间,既倨傲又和蔼,矛盾至极,稍稍自我介绍后,便言道代表组织谈话。接着又走形式似地过了一遍。就发放了任命书,便礼送薛向出境。
  从头至尾,薛向都没摸着头脑,待打开任命书一看,才知道自己竟被任命为京大哲学系团委副书记。级别副科,后面紧跟着括号,括号内写着“享受正科级待遇”。
  拿着任命书,在中组部大门外,愣了半天,薛向方才想明白,这大概就是许子干那天说的、给自己的安排,粗粗一算,刚好过了留党察看期。
  骤然得官。让薛向这小官迷很是兴奋了一番,晚上连灌两瓶白酒,又把小家伙做了布娃娃,抛上抛下地好一阵折腾,弄得小家伙好几天看着他就绕道。实在是喝完酒的大家伙太疯狂,让横行无忌的小家伙也hold不住。待稍稍恢复如初。小家伙就发布薛家第一号禁令——禁酒。
  要说此番得官,薛向真的是高兴坏了,比在港岛炒股,骤赚几百万,还要兴奋。因为这是组织上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代表他正式跨入了官僚体系,成了万万千千统治体系中的一员,算是拿到了竞逐天下的入场券。
  说到这儿,又得多句嘴。为什么说是组织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毕竟薛向曾经收获的两个官职,一个是安办高参,一个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副主任?军委高参,咱们就不说了,是只有安老爷子一家认账的大水货,那证件拿来唬人倒是好使,别的用处丁点儿也无;而人民公社副主任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牧守一方的父母官,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因为全公社只有马山魁这一社之长挂上了副科级,就连第一副主任蔡高智也不过是正股级,就更不提薛向了。
  所以说,从前薛向大约等于编外人员,简称不入流,有了这份任命,明定了级别,才算是入了流品,跨进了官员体系。
  却说薛向最开始还估摸着这括号里的正科级待遇,是振华同志酬他那三篇文章之功,毕竟明面上,振华同志在这次博弈中得益最大,已然一飞冲天。一念至此,薛向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可得意没多久,转念一想,怎么任命书直接到自己手中来了,没人陪自己上任,竟是比当初安排下乡当大队长的待遇还差?
  要知道这京城大学是全国少有的副部级高校,组织人事归中央直管,薛向这跨界调动理应由中组部派员送岗,哪怕是个办事员都成,可这回却是让薛向自个儿拿了任命状直接上任,其中冷遇的味道不言自明。
  薛向心中觉出不对,再一打听,才弄清楚这小小哲学系团委竟是副处级单位,团委一把周正龙是副处级,另外三个副书记全是正科级,再一看自己这打着括号的享受正科级待遇,心中的得意立时冲了个精光,只得自个儿瘟头瘟脑地跑来上任,没想到他刚到团委书记周正龙处报道,便受到了规格颇高的热情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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