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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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冬来到,今年古都的深冬格外活泼,从立冬那天起,到如今,已经飞了十几场雪了,昨夜又是一夜北风紧,燕园鹅毛飞,天光放亮之时,燕园的姹紫嫣红,已然化作一片纯白。
  时不过七点,哲学系团委宣传部,除去请假的张锦松外。算上薛向,合计三十一人,齐齐在四六路的一处幽静的花坛前聚齐了。
  花坛上薛向大衣毡帽,正挥手扬眉分派着任务,好一通说道,众人领了“法旨”,抗桌,提凳,搬书,三个三个一组各自散去。未几。整个京大五大主干道十字路口、两处食堂进出口、三处教学楼拐角处,就出现了一道奇异的书刊卖点。
  之所以说奇异,非指别处,而是指销售方式。本来京大就有各种学生团体,也有各班、年纪、系、校的宣传单位,平日里出售杂志和宣传期刊也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这样式儿的。
  但见一张课桌上,摆了满满三摞书。书桌边上还搁置着一块立板,板上覆着大红纸,纸上用浓墨饱满的楷体书着十个大字“每本八毛、每人限购两本”。告示的内容简洁明了,读起来却让人啼笑皆非。
  你道为何令人发笑?原来,路人一看告示牌上的限购,立时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想来也是,不稀罕,敢口出“限购”的狂言么,只有早些年供销社出售紧俏货的时候,才会挂出限购的牌子。再细一看。这出售之物,竟然是哲学系最臭名昭著的宣传杂志《三叶草》,滥大街的玩意儿,半卖半送都没人要,还敢限购,如此鲜明的对比。怎不叫人读来捧腹?
  夏雨这边刚把桌子在四六路的转角处摆了,不一会儿,桌前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这边一围满,后边看不见前边状况的人自也生出好奇,再加上咱们国民爱看热闹的毛病几乎是天生的,可不分什么男人女人,一会儿的功夫。人就越聚越多,挤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桌后的夏雨,一看这阵势,就犯了迷糊,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要知道每次《三叶草》都是由出版社的“苦力们”搬到哲学系的各个班级去发,往往都是买一送一,且都由班主任强行给班级下了购买指标,就这样,三毛五一本的《三叶草》,每月一百本都出不完。
  可现如今,不过是薛书记提笔挥毫,写了十个字儿,怎么就跟鱼儿上潮一般,来了这许多,夏雨实在是想不明白薛书记这十个大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
  其实,非是薛向笔端有魔法,不过是他应用了后世最简单的销售技巧,也就是利用大众的猎奇和稀珍心理。这种销售方法,在后世的超市,几乎随处可见,可在现下这块营销学的蛮荒之地,就显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喂,有没有弄错啊,是不是你们领导睡觉睡糊涂啦,一本三毛五都没人要的《三叶草》竟然敢翻了番的涨价,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限购,你就是白送,我都不要你的。”这会儿的学风还算颇正,学生也有求是寻理之心,不怎么畏惧校领导,出言自然直爽。
  “就是,这三叶草我可是看过,简直是臭不可闻,几乎与历史系的《求索》和数学系的《方程》并列为必毒之读物,还好意思出来现眼。”这位更是直言不逊,两个阴阳怪气的“du”音,听得人群中哄笑一片。
  夏雨不善言辞,气得满脸铁青,可他一侧的小李却是口齿伶俐之辈,笑道:“俗话说,上赶子不是买卖,诸位同学,我们可没上赶子求你们买,你们自个儿围上的,还是嘴上积德才好。”
  “怎么,兴你做,就不兴我说啊,不好就是不好,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先前那个说“毒物”的学生,这会儿又饶开了毒舌。
  小李笑容不减:“这位同学也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群众的眼睛总不能有特异功能,只看看书页就知道里面的内容吧?”说完,小李又加大音量:“同学们,你们也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原因的道理吧,我们既然敢加价、限购,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咱可不会大冷天的,出来和你们逗闷子,是好是坏,还是一睹为快!”
  小李嘴皮子着实利索,直指根由,不少人早被挑起了好奇,被他一说,立时挤上前,拿过一本翻了起来,这一翻,就炸了锅。
  “徐—志—摩!再别康桥!”
  “戴望舒,雨巷!”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
  霎时间,惊叫声,叫喊声,此起彼伏,更有人高声朗诵出书中的诗歌来。这一朗诵,就好似缸里面砸巨石,立时就是个缸碎水溅的局面。惯因这会儿的学生,因为信息封闭,不是每一个都知道徐志摩和戴望舒这些名人,初始光听作者名和诗名,并不觉如何了不起,待这几行诗一出,顿时紫气东来,霞光万丈,将一颗颗青春躁动的心照得支离破碎。
  一时间,小小课桌彻底被封死,后面不断有人往前拥挤,亏得薛向早有准备,备下了电喇叭,夏雨这么持了电喇叭一喊,骚动和拥挤立时淡了下来,各自开始排队。这帮人到底都是青年学生,论素质,在此时的共和国无疑是拔尖的一群,自然不会一直哄闹下去,先前的骚然,也不过是骤见“宝贝”,心潮难复,再加上群聚效应的结果。
  这会儿,一帮人排起队来,再也没人觉得八毛钱有多贵,有的甚至不住跟前面负责售书的夏雨和小李掰扯,想多购几本,正好带回家做新年礼物,送给同学、朋友。这厢,有人刚一说要多买,不待夏雨和小李还价,后边闻着声儿的不干了,生怕前边的家伙下死手,买的多了,轮到自己,就没了!
  众怒难犯,前方想多买的没辙儿,只好败退而去,不多久,把书塞进包里,又闪身插进了队伍的末尾,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货!
  ……………………………….
  却说薛向在花坛给众人安排完任务,又溜进食堂吃罢早餐,便回到办公室困觉,正睡得迷迷瞪瞪,大门碰的一声被撞开了,薛向抬起睡眼一看,但见李立原本齐整的中分这会儿凌乱不堪,脸上似乎还有挠痕,活似打了败仗的将军,心中大惊,急道:“老李,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哼哧,哼哧….书…书…..记,出…..出大状况了,五百本杂志快……快发光了,赶紧加印,否则真…..真顶不住了!”李立扯着嗓子,喘得跟风箱也似,好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囫囵。也难怪,四十多的人了,一口气跑了一里多,还爬了三层楼,没就地坐倒,就算身体素质过硬的了。
  “什么!”
  薛向还真是被惊到了,万万没想到,销售前景如此火爆,他原本料定五百本是能卖完的,可预计的时间是两天,哪想到一个早晨没撑住,就光了。
  当下,薛向不敢耽搁,招呼李立前去现场主持情况,他亲自领了跟着李立一道回来的夏雨等出版社的人,钻进了印刷室。
  一连三天,整个京大似乎都被这一本书给点燃了,渐渐火势蔓延,最后,不止是京大,还有清华园,北邮,国大,就连四九城的青年混混都被烧得七荤八素了,一本《三叶草》瞬间红遍了古都。尤其是青年人们,不管是什刹海边,还是北海公园,到处能听见“我轻轻的招手”和“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三叶草》火了,京大哲学系团委宣传部发了!
  短短三天功夫,不,两天半的功夫,《三叶草》共计卖出了三千六百多本,直到把上次存下的纸张耗光,才歇了机器。当然,停止发售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纸张问题,毕竟买纸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儿,主要原因还是《三叶草》太火了,火到了竟然让黄牛党都提前诞生了。
  第五十一章突如其来(求推荐)
  黄牛党出现也就罢了,可尽是别校,甚至校外青年连夜排队,倒书卖书。
  薛向暗里一打听,黑市上一本《三叶草》竟然被炒到了三块多的价格,较之他们的发行价可是翻了四番有余。别的问题,比如引导不良风气,宣传靡靡之音这样的罪名,薛向都不在乎,可唯独这倒卖贩卖的风一刮起来,燕园竟有了越来越乱的趋势,这让他心中一掉。
  毕竟京大不比别处,虽然只是一所高校,却是万众瞩目之地,他哪里肯担上扰乱校园的罪名,遂决定提前停止发售,总算才将这波风潮给平息下去。
  三千六百多本《三叶草》,每本八毛,总计售得二千九百余元,简直是天上掉下个金疙瘩,一家伙把宣传部这帮苦哈哈们给砸懵了。这点钱,薛向自没看在眼里,留足了来年的运转经费,余下的全部发给大伙儿作了福利,当然,不是发现钱,毕竟要注意影响,而是化作实物。就是这样,也让李立一伙儿高兴坏了,从来就是冷衙门中的冷衙门的宣传部着实过了把肥年。
  一人分了二十斤猪肉,一壶十斤装的豆油,一袋百斤装的大米,外加两箱水果,欢喜得众人差点没高呼“薛书记万岁”!
  宣传部这边大发利市,另外三个部门可是眼睛都瞅红了。要知道就算当初一起发过年份儿的时候,宣传部也始终是最差的。因为。经费掌控在刘高手中,刘高就耍了个花枪,搞什么四部均分,也就是每个部门的过年经费相等,发到各书记手中,由他们下发。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他刘高的团办人数最少,均摊到每个人,分得的自然就最多。而宣传部这个冷衙门的人最多,分得的自然就最少。
  可现如今,乾坤倒转,阴阳倾覆,宣传部突然得了这么大的馅饼,一袋一袋,一桶桶的直往家掀呼,其它三个部谁瞅着能得劲儿?
  尤其是张锦松。看着宣传部办公室,一堆人你来我往的我家里运,心中差点儿没烧焦了。他倒不是眼热,实在是臊得慌。原来,那天团办发过年份儿,他在刘高处领了一份儿。还特意把油和猪腿拎到宣传部的办公室显摆,话里话外,就是薛向无能,害大伙儿吃亏。可今儿个,宣传部居然热火朝天地分起了如山似海一般的肥腻年货。不是抽他嘴巴么,怎能叫他好受。
  于是,最近几天他干脆就不往宣传部的办公室跑了,没事儿,就在刘高办公室待着。这不,他刚在角落里和从前的心腹曹小宝嘀咕了几句。就一阵风也似地撞进了刘高的办公室。
  “刘书记,打听清楚了,这回宣传部还真就捞了网大鱼,一家伙整了近三千块,快顶上咱团委半年的经费了。”张锦松撞进门来,就开了腔。
  那边办公桌后的刘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条件反射下,就把手头的东西往报纸下塞。待看清来人,骂道:“张锦松,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回回都不敲门,你当我这儿是你的宣传部,门都让你撞坏几次了。”
  张锦松吃了排头,心中却是嘀咕:宣传部早变了天,我可不敢在宣传部撞门。
  这念头只是一闪,张锦松又起了好奇:怎么刘高今天如此火大,前几次撞门也没这样啊,莫不是怪我叔丈人汪书记没给他准信儿?
  一念至此,张锦松冷静了不少:“刘书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下次我会注意的,另外,您让我打听的事儿,我…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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