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5节

  薛老三却是未动。怔怔许久,忽的,在岸边坐了下来,将一双皮鞋踢掉,褪去袜子,竟将一双脚伸进水去。
  湖水澄碧。清澈见底,无数红鱼飘来荡气,摇尾逐波,清晰可见。脚方入水,冰凉的感觉便在全身蔓延。翻腾的心绪迅速平静下来。
  安在海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提了两点,看似英明,算计有方,薛向却是嗤之以鼻。
  安书记说的轻巧,易地处之,换位思考,倘使他安书记是冯京,遭遇这种情况,他薛向就说一句“没关系,下次还有机会”,想他安在海会如何想,难道真能大度一笑,抚须自得道,“没关系,我等得住”。
  官场争雄,谁都不是圣人,名位之争,胜过万千,漫说是一省之尊的宝座,就是一任村长,农村大家族也能争得打破头颅。
  昔年,他安某人为了个省长之位,还在安老爷子面前重重闹过脾气,现在倒好,身居高位,倒能风轻云淡地说风凉话了。
  当然,薛向也非是对安大书记生了成见,而是深以为安书记此计,臭不可闻。
  试想,他若真按照安在海的法子,却和冯京沟通,不管他再说的天花乱坠,冯京即便嘴上应承,心中必然留下抹不去的阴影。
  很简单,我冯京顺理成章地接任,派系老大都运作不好,将来还能指望老大你干什么?跟着这样的老大混,真的有前途?
  话糟理不糙,换做谁也会这么想!
  既然看透这点,薛向就不会按照安在海交付的法子去应对。
  换句话说,该他干的活儿,那就要干好,要让人家紧跟队伍,就得拿出拉队伍的本事。
  所以,今次冯京这个难关,就是天大,他也得死命将之挺上去,不为别的,只为一句“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他之所以没当着安在海的面儿把话挑明,便是存了自己单干的心思,这种脏活儿,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水里摆了几下脚,将脚提出水面,气血一涌,**的双脚转瞬干透,套上鞋袜,转出门去,不成想韩秘书还在门外等候,说是安书记知道薛司长没开车来,让他负责送一段。
  薛向也不矫情,让韩秘书直接回了月坛边上的小院,送走韩秘书,夕阳将落,满院的葱郁,披上了一层哀婉的辉煌。
  看看将到饭点儿,他懒得外出就食,行到厨房,看看米缸有米,冰箱有菜,灶台里有码好地小山一般的木柴,刷了刷锅,捅开灶台,拎过一根木柴,随手揉成几块,拿火点了,很快青红的烟囱,便冒出了聊聊炊烟。
  锅里的水还未烧热,便听咣咣捣门声,开门一看,却是吴英雄站在门外,肩膀上挑着一副扁担,扁担两端,挂着的竟是两个硕大红艳食盒。
  “是你小子,身体好利索啦。”薛向笑着道。
  这吴英雄正是当初他寻摸这间房的中介胖子,前番因为老狼劫掠,他险死还生,可是遭了老罪。
  这段时间,薛向以为这家伙在修养,便托人去医院送了回钱。
  仗义每多屠狗辈,对吴英雄咬牙不吐露自己行踪之事,薛向还是极念他情分的。
  当然了,即便吴英雄吐露了,对薛向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义气到了,这个情分就重了。
  是以,薛向虽在忙中,却是没忘了这家伙,原以为这家伙在修养,不成想今天到了家门口。
  吴英雄捶捶胸膛,满脸堆笑道,“报告领导,早好利索啦,我还回了趟东北老家,看了孩子老婆,都弄妥帖了,才赶回去。想着好久没来看领导了,特意备了些吃食,想碰碰运气,看领导是否在家,没想我运气不错,一来就撞见领导了!来来,趁热造,都是隔壁小店王麻子的手艺,王麻子是鲁东人,听说祖上是正经的御厨,颇有几分手段,听他吹的不错,今天领导给验验成色。”
  第一百五十九章被盯上了
  吴英雄说得轻巧,实则这一担子菜,花了他天大的功夫。其实他早就出院了,中间回了次老家,半个月前,就回了京城,一边操持就业,有空便在薛向家变转悠,帮着看宅护院。
  尤其是,他熟悉了薛向的活动规律后,每到晚饭前后,便早早在小院左近高点观望,若发现烟囱有炊烟冒起,吴英雄便知道自己的表演时间到了。
  的确,他是有意攀附薛向,却也知晓人情世故,明白再好的交情,若是无度挥霍,也会单薄,更何况他和薛向本就说不上交情,是他吴某人冒死一拼,才结下点善缘,实在挥霍不起。
  是以,他一直不肯直接来寻薛向,希望得着机会,提留些得用的东西上班。
  这个年轻领导,吴英雄是看出来了,是个好人家出身,弄不好就是贵胄,他吴某人有什么能送得出手的。
  好在这个人脑子活泛,知道剑走偏锋,便将主意打在了薛向的生活后勤上。
  连续观望了几日,薛向皆未归家就餐,吴英雄既是铁了心,便也未想过退缩,继续等待。
  直到今次,瞧见小院高耸的烟囱,冒出了炊烟,吴英雄如获至宝,奔驰着下了楼。
  立时吩咐早就号下的王麻子夫妇准备上菜,这不,薛向的灶火方点起来,水还未煮沸,吴英雄便挑着食盒来了。
  王麻子祖上是不是真出过御厨,薛向不知道,但在薛向看来,王麻子的鲁菜的确做出了特色。
  刀工精细,技法全面,调味平和。火候严谨,鲜香脆嫩,深得鲁菜精髓。
  见薛向吃得香甜,吴英雄心中熨帖,赔笑道,“首长若是吃得好。回头我再送。”
  薛向也不矫情,每日晚间吃饭,也的确是个问题,他一身懒肉,若非弟妹在,轻易不肯下厨,吴英雄愿意张罗这个事,那是再好也没有。
  当下,薛向掏出一塌钱。约莫上百张,拍到八仙桌上,吴英雄见状,慌忙摆手,薛向挥挥手,阻住他的废话,道,“吃饭给钱。天经地义,老吴啊。按说,你我也算是熟人了,什么话,都讲到明处的好,我呢,的确在政府部门上班。其实,也就是个小干部,能帮你的不多。当然了,咱们既然有这个缘分,那就是朋友。是朋友就得互相帮助,这些钱你拿去,就当我的伙食费。”
  “可这也太多了,太多了……”吴英雄连连摆手,有些语无伦次,他实是不想要这些钱,好像一旦收了,他和薛向的情分就薄了一般。
  薛向摆手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现在的情况,我也有些了解,继续做倒爷,虽然勉强算个正经营生,可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左右你供应我晚餐,咱们就接个长久合作,这一千元钱就算我的伙食费。这王麻子的手艺我看不错,你拿着一千块到他小店入股,一来扩大经营,挣些营生;二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笔伙食费也有了好去处,你说可好。”
  薛向知晓吴英雄的心思,见大树而附之,实乃人之常情,无甚可指摘处。
  此人人品一般,心性超人,却是可造之材,既然有份善缘,薛向不吝帮扶一把。
  刷的一下,吴英雄的眼圈立时红了,正要说些感激涕零的话,薛向道,“废话不说了,你若愿意,就把钱揣上,不愿意,以后也别给我送饭食了。”
  “愿意愿意,谢谢领导,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吴英雄梗咽说罢,拿起钱,揣进兜里,冲薛向深深鞠一躬,“谢谢领导,您休息,我回头再来。”
  说着,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便待告辞,没走几步,忽然转过身,道,“有件事儿,要跟领导说说,这几日,您家门口,有两个人隔三差五的来晃悠,一个是暮春波这老赌棍,一个是长发年轻人,暮春波肯定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这房子,那年轻人,我跟踪过,进了银河建材公司,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总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领导,您留点神!”
  薛向点点头,心道,“暮春波也就罢了,那地赖捏着房契,生活无着,不想着折腾着房子,那真出鬼了。至于长发年轻人,薛向也想不通怎么最近这么招人惦记,好在都是小事,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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