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自月亮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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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经野拎着袋子回来时的心情不是很明朗。
  为了求近,出酒店后他径直走进了路边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进门之后他计划着速战速决,刚压低声音开口透露了一句「卫生用品」,店员是个年轻小伙jsg子,一边了然于胸比着ok一边将他引到了某本跟某杜的货架前,笑眯眯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经野脸有点黑,抿着唇环顾了一周,好在这类物品放得都不远,他如愿看到他要买的东西,拿了两包后回身看见那店员正在柜台前举着扫描器一脸怜悯地望着他,仿佛为他同为男人从天堂跌入地狱的遭遇真情实感惋惜。
  徐经野脸色瞬时更沉,按捺着脾气又拿了几样东西后结账拎着东西在对方的默哀目送下憋着气走出来,忍不住回头又瞟了一眼店门头上的招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让徐老板瞬间急火上头,他竟然在大半夜头眼昏花,走进了一家sevenheaven。
  难怪人家以为他要去天堂。徐经野漫不经心自嘲着,踏出电梯后拿房卡开了门。
  房间里开了盏壁灯,他在昏黄光线里扫了室内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到沙发角落蜷着的小身影上。他放下外套快步走过去,把伏在扶手上昏昏欲睡的女孩子拖起来:「别在这儿睡,回房间。」
  对方窝在沙发里迷糊着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她揉着眼睛翻了翻袋子,除了她刚刚短信里提到的东西,还有热贴、止痛药、巧克力……
  她低头望着袋子凝重发了会儿呆,脑袋越沉越低,下一秒仿佛就要沉进里面去似的。徐经野无语拧眉拽着胳膊拖她站起来:「就这酒量还想去酒吧?」
  小姑娘比起他出门之前的状态还是略微清醒了些,非但不再娇滴滴哭了,还傻兮兮乐了一声,捧着他买的东西朝他恭敬鞠了个躬。徐经野一个人在原地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好气又好笑,听见她关上浴室门后也跟进来整理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床铺。浴室里水声响起又关闭,她重新趿着拖鞋出来,他单膝跪在床上回头,淡淡瞥她一眼:「脚抬起来走路。」
  身后的人不太情愿嗯了一声。他起身站直,看着她乖乖爬上床后弯身拿被子给她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颗秀气的小脑袋。他静静俯视她半晌,按在她肩膀两侧被角的手始终没松开,直到她脸颊逐渐被他居高临下的视角压迫得泛起红,才终于解了他刚刚在便利店里受的气。他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下,低声命令:「闭眼睛,关灯了。」
  听他的话仿佛已经是她刻进基因里的习惯反应,无论在清醒还是酒醉。他垂眸看着面前乖巧闭上眼睛的人,俯下|身去按床头的台灯时,突然很想吻她。
  哥哥也是可以吻妹妹的,是吧?
  他有一瞬这么恍惚想着,手臂横在她跟床头柜之间,在她脸上投下一层薄薄阴影。她半张脸隐在幽暗里,他的视线从她额头,到鼻尖,再到脸侧,他沉浸在一处绝对安全方位的寻觅中,全然迟钝不觉这个行为的本身才最接近危险。
  哥哥当然可以吻妹妹了。可令他感到陌生的本质是,他从来没有对徐若清有过这种想法,倒是小时候她常常黏着往他身上缠,总搂着他脖子湿乎乎地亲他,他天生的冷淡性格使然,摸摸她的头已经算是亲切,等她再大些了他烦她躲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诡异冲动?
  徐经野蓦然一瞬清醒,身体本能做出应急反应,伸手按灭了床头的灯。他在黑暗中缓慢站直,半晌,低声启唇:
  「晚安。」
  「抱歉。」
  面前人的轻细声音几乎是与他的同频落下。他停了停,还没回应,那道声线更闷了些,仿佛被主人有意藏进被子里:「我不应该想喝酒。」
  徐经野已经完全回过神来,镇定摆回了兄长的身份,别开脸淡漠告诫:「你知道就好。」
  「嗯。」被子里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轻细猫叫,挠得他又瞬间心软下去,抿了抿唇,放柔语气补充叮嘱:「以后少碰这些东西。我不在的时候更别去碰,记住了吗?」
  小猫点点头,下巴蹭在被角发出沙沙的声响:「记住了。」
  他离开卧室虚掩上了门,回到沙发。这一整天折腾下来他也觉得倦了,可黎明前最后两个小时的月亮存心不让人好眠,他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再难入睡,总觉得那月光透过窗帘晃得他清醒。他翻了个身面向沙发里紧闭上眼,可眼前却又灯光通明,她在光明中全然信任地乖顺阖着眼睛,毫无戒备等他关灯。
  可他却想吻她。
  徐经野微睁开眼,沉闷长出了口气。他的思绪在夜里独自胶着,无法判断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是错在那一瞬想法的产生,还是错在那一瞬他没有吻下去?
  她是他妹妹,他只是想在她额头上吻一下,这怎么会是错?
  可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那一瞬又为什么不敢真的吻下去?
  再挣扎妄图清醒的意识也逐渐不敌生理袭来的倦意,最终徐经野浑浑噩噩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进入梦境时,梦里还是她。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成了她的同龄人。他们并肩坐在教室里,穿着同样的蓝白色校服,她的坐姿乖巧端正,望着黑板目不转睛。他也同样盯着她的侧脸难以移开视线,从她的额头,鼻尖,再到嘴唇。
  浅粉色的唇瓣,涂了水红色的唇釉,灯光下带着柔和的细闪,像颗饱满多汁的草莓,湿润,娇嫩,柔软。
  他喉结倏然滚动了下,脑袋里无意识地臆想着,她的唇釉是什么味道?
  本子上的凌乱线条无声出卖着他此刻的心境,可即便是心不在焉,纸张上潦草勾勒出来的侧脸也已经十分传神,就算是陌生人也能一眼辨认出主角的原型。他在她唇角的位置勾了一遍又一遍,直至下课铃响,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径直走了过来扯他的本子,厉声质问:「徐经野,你在画什么?」
  他心里一沉,本能紧紧按住了自己的画,心脏紧张狂跳不息,仿佛在死守不可示人的秘密。对方对于他这样不配合的态度更觉不满,皱着眉加大力道拽他的本子。他眼看着那张侧脸一点点从他指缝前露出来,先是额顶,然后是眉心,眼睛。他整颗心脏吊到了喉咙,慌张、惊乱、危惧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咬唇僵持着直至嘴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终于在那张纸上的秘密即将公之于众之时,少女的声音救赎一样响起:「老师——」
  「他是我哥哥,他在画我。」
  身前的严厉威胁终于解除,身后附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他暗暗松了口气,按在本子上的手指甚至因为过度紧张后的突然放松而轻微颤抖。人群四散,空旷空间里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把那只揉皱的本子塞了起来,正想叫她回家,可刚刚平息下来的神经却又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骤然再次绷到极限:「都被你是我哥哥这件事骗过去了。」
  「你喜欢我的事,都被骗过去了。」
  他屏息盯着她的侧脸,漆黑瞳孔慌乱震动,下一秒钟他猛然惊醒坐起,从呼吸到脊背瞬间凉透。酒店窗外渐渐现出昏暗天光,他的心跳似鼓如雷,仿佛能惊起四月江南的雨。
  彼时的徐经野陷在难以接受的荒诞震惊里长久悚然回不过神来,以至于是在很久之后,他才迟钝领悟这个梦境暗示给他的浅显道理。
  是她让他坠进深渊里。
  却也唯独只有她,才能真正救赎他。
  作者有话说:
  【从前】
  苑苑(一边洗床单一边哭):我好蠢……我是只蠢猫……呜呜呜……烦死了好丢人……
  徐总(摸着脑袋柔声哄):我什么都没看见,快回去休息,听话。
  【婚后】
  苑苑(收拾枕头和小被子):为了不给彼此造成困扰,这几天我去次卧睡。
  徐总(拽住拖回来压床上):谁允许你去次卧了?
  苑苑(表面镇定暗暗扑腾):你不能碰我!
  徐总(低头强势扣住手腕):不能碰还不能亲了?躺好了。
  【一个小时后】
  苑苑(手酸腿软哭唧唧):你……你……你流氓!………呜呜呜……你放开我!……
  徐总(淡定总结):反正老婆这种时候都是要哭(摊手),她自己蠢哭还是被我欺负哭都一样。
  第25章、警戒线
  隔天的会议徐经野明显不在状态。
  早上他出来得早,卧室里的人还没有醒过来。他有意从这一刻开始跟她彻底划出界限,克制自己不再去管她那些琐事,可临出门前还是没有忍住折回前台,嘱咐对方十点钟把早餐送到房间。
  他沉着气转着手里的笔,整个人躁郁不堪,俊脸愈发阴沉。桌子前的汇报人瞟着他的脸色越讲越心虚,到ppt最后一页时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端端正正站在原地等着被训话,可太子爷却只是黑着脸不讲话,周身都是冷肃的戾气,这感觉比劈头盖脸骂他一顿还难受。他暗暗使眼神向jsg自己的上级求救,对方审度着太子爷难明的心思,片晌后,试探提议先去吃午饭,下午回来再继续?
  徐经野沉沉嗯了一声,合上手里的笔。起身之前他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不出意料有她的信息,照片上是酒店的餐盘,桌沿下隐约露出了她的脚,贴着热帖踩在拖鞋上。她发了个笑脸的表情,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他没有回复,面色难辨地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这顿午餐依旧食不知味,分公司的负责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堆着笑脸没话找话跟他客套,先体贴问起饭菜还合不合口味,又关心说到这次会不会在苏州多待几天。徐经野冷淡礼貌回应晚上就走,对方表达了惋惜进而提议安排车辆送他去机场,他谢绝后起身说去卫生间,包厢里的其他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洗手间的另一侧连着吸烟区。徐经野进来时壁挂电视上正在播着午间新闻,他站在角落里,一边从兜里摸出来烟盒塞了支进嘴里,一边心不在焉瞟了眼屏幕。下一瞬他手上的打火机蹭地蹿出蓝色火焰,他却迟迟再没有动作,数秒的怔愣后,他倏然再次抬眸看向电视,而后甩了烟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走廊里迎面碰上刚刚桌上一个有些脸熟的人,对方见他沉着脸疾速往外走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很有眼色追上来问他需不需要车。徐经野短暂沉吟后点了下头,对方立刻转了方向走在他前面按了电梯,上车之后徐经野匆匆说了酒店名字后拿出来手机,调出她的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嘟……」
  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还是同样的机械忙音。他重复拨打的动作越来越躁,前座的人悄悄从后视镜里瞄着他,也不敢问,只默默把油门又用力踩了踩。
  到了酒店大门前徐经野率先推门下车,长腿两步并作一步踏上台阶。酒店门前停着几辆警车,大厅里人声嘈杂鼎沸,服务台前围着几圈的人叫嚷着退房,前台两个姑娘忙得像是陀螺,一旁的经理嗓子都喊哑了,场面混乱得堪比春运车站。
  徐经野下意识站定在人群里环顾一周,如愿一眼在纷乱中看到了他想见的人。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及腰的长发有些凌乱,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清丽脸上罕见阴霾,给她增添了几分并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冷艳感,违和,却又矛盾迷人。
  但彼时的徐经野无心欣赏这一幕。他悬了一路的心脏终于落了落,快步穿过人群走向她,脑袋里预想的明明是要安抚受惊的小猫,可站到她身前时还是没忍住拧起眉训斥:「电话怎么不接?」
  沙发上的人徐徐抬起脸,望着他慢半拍回过神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口袋,声音轻得缥渺:「可能静音了,没听到。」
  徐经野眉头更紧:「那你就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她微张开唇顿了顿,似乎有点委屈,静了片刻后,声音低下去:「你没回我消息,我以为你在忙。」
  徐经野一时语塞。想到自己没有回复她的真实原因,他抿着唇沉默,手臂垂在身侧复杂克制许久,最终成功忍住没有抬起来附上她的头:「起来,上去收拾东西。」
  他沉声甩下一句后转身往电梯间走,身后的人慢了一步匆忙跟上来时险些被快步路过的人撞到,他用余光冷眼瞥着,无动于衷转回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徐经野沉着眸色不说话,身侧的人也安静得无声无息。他们像陌生人一样并肩站着,可在陌生人看起来他们从外形到气质又都严丝合缝的契合,怎么看也不像是陌生人。
  电梯缓缓停稳打开时,徐经野先一步踏了出去。
  相比楼下大厅的喧嚣,真正的案发地并不吵闹,甚至可以称得上安静,却又无端透着种再优异的隔音材料也无法阻挡的嘈乱感,令人说不上来的心烦意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尽头一间房间门外扯起了警戒线,几名戴着手套的警察紧张地进进出出,房间里不时有取证拍照的声音传来。空气里仍旧弥漫着酒店特有的松木清香,可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徐经野觉得那香气下隐约压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他下意识屏息拧起眉尖,快步刷卡开门走进对面的房间,注意力刚刚缓回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柔弱力道,小心拽住了他的衣襟。
  他脚步一顿,停住了身型,没有回头。身后的人也再没有动作和声音,他背对着看不见她的表情,眼前却奇异浮现出她的脸,眼皮微微红着,唇瓣轻抿,像只刚被主人训斥过的小猫,怯生生的委屈,又无条件的依赖。
  他混乱克制住想要回身把她拥进怀里安抚的冲动,别开眼望向窗外连绵阴天,半晌,低哑着开腔:「害怕了?」
  出发时天朗气清的旅行以一桩一墙之隔的命案为收尾,他在看到新闻时都忍不住迷信这是老天给他们的冥冥暗示。
  小猫轻轻嗯了一声,指尖上的动作仿佛在无声请求安慰。他沉默压住胸口翻涌的复杂情愫,许久,放低了声音刻意漠然道:「以后你一个人在外面,要面对的状况更多。」
  两人间的氛围随着他的冷酷语气再次走低。身后的人没有出声回应,但攥在他衣襟上的手明显慢慢松了下来,直至最终放开。
  徐经野心里不好受,但还是强迫自己往前迈了一步走开。他不敢回头看她是什么表情,右手无意识往兜里摸着,意外找到救星:「我去抽烟。你收拾吧。」
  他仓皇逃离了现场,阳台上的风裹挟着阴天的闷湿扑进鼻息里,他整个胸腔覆着粘稠水雾折磨,令他感到无比压迫沉闷,再怎么用力呼气也不能畅快一点。
  这种煎熬持续到两人回北京之后,徐经野黑白颠倒地投入到新项目里,他有意用工作麻痹自己,也试图用忙碌逃避她。经过那一夜梦醒时的荒诞和震惊,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我欺骗,从前他曾为自己对她并不合理的关注和反应找寻了很多合理的理由,但在那场梦境之后再回头看,全都是借口。
  他可以淡定从容地欺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可他无法做到在幡然梦醒之后仍旧对她若无其事虚伪。几乎是在那瞬梦醒的同时,他就单方面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迅速斩断这一切,他强迫自己不再管她的事情,连她出国的事也交代给了信任的朋友代办,他克制着不再关照她的情绪,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又逐渐恢复了从前那些年里的疏远和沉默,他也不再理会她小心翼翼的接近与请求,哪怕只是去看一场话剧这样再正常不过的邀请——
  他靠坐在沙发上,沉淡视线停在她拘谨留在地板线外的拖鞋上。她才洗过澡,没有穿袜子,鞋前露出的白皙脚趾圆润得像是小颗的珍珠。他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在酒店里的那一晚,昏黄的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水果的香气,她的脚搭在他腿上不老实乱动,直至被他擒住脚腕后痒得轻声笑出来,他明明一滴酒也没有喝,怎么就突然醉得那么厉害。
  醉到轻捏着她的脚踝不舍松开,醉到揽着她的腰际靠近自己,醉到在她沉睡之后缓慢俯下脸,唇瓣间的呼吸热得险些将那只白皙耳廓灼穿。
  那一瞬他闻着她身上的气息恍惚想,她醉了。
  他没醉。可是他病了。
  徐经野从回忆里晃然抬起头,目光移回到面前人的脸上。许久等不到他的回应,那双狭长的漆黑眼眸逐渐由明转黯:「你要是没有时间就下次吧。」
  他还是没有说话,唇角克制紧抿着,喉咙里窒得干涸。
  他知道亲近过后突然的陌路比从未走近过更残忍,好比一只被路人突发善心带回去家养的野猫,让它对温暖产生依赖后又把它抛到荒郊野外,那还不如在一开始就不要领它回家。
  她会对他失望,这种感觉比她憎恨他还要令他难受,可是他别无选择。如果时间能倒退回到那一晚,从梦里醒来的那瞬间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于情,这是他一个人的梦,他不能让她发觉,不能让她承受负担。
  于理,这是他一个人的病,他应该离她远一点。他害怕她也被传染,更害怕她会嫌恶他。
  「那……晚安。」
  长久没有得到回答的女孩子尴尬笑了下,轻轻关上门离开了房间。她站在门前无声深吸口气,漂亮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色。
  回到卧室,少女从床板的夹层里摸出来只扁薄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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