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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的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纪老爷子出现在楼梯上。
  身穿长袍马褂,藏青的丝缎上绣着同色丝线暗纹,气定神闲。
  一旁是伉俪情深。
  纪老夫人身着一件深蓝双襟旗袍,银线琵琶扣相得益彰,雍容华贵的微笑恰到好处。
  另一旁是绝色佳人。
  纪得挽着爷爷,单手提着裙摆,得体大方,遗世独立。
  微卷的头发好看的挽起,小巧的耳垂上点缀着一对粉钻耳环,拉长了脖子的线条,精致剔透。
  她嘴角微扬,笑眼迷人,补了妆以后气色更佳,当真是灿如春华。
  霎时间一片寂静,时间好似定格,陆禾眼里只剩她。
  娇俏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下楼,伴在爷爷身旁,一颦一笑,温婉附和。
  他们在的地方四周自然而然地空出一圈,是气度,也是威严。
  纪老夫人作陪了几个旧识,便被其他太太簇拥去一旁坐着饮茶了。
  身边人适时递上楠木拐杖,纪得陪着爷爷,总要认识一圈才算完。
  四周悄悄起了议论的声音。
  当年,纪家独女风光无限,这是大家公知的事。
  殊不知孙女亦是倾国倾城,真真是秀靥艳比花娇。
  这一番亮相,怕是有前扑后继的名门贵胄要踏破纪府的门槛喽。
  大家都在猜纪老爷子这场,明着是庆生,暗里是择婿。
  几个叫的上名号的大族都参加了,还有那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
  谈笑风声间,就走到了陆禾一行人面前。
  “纪爷爷,您好。”
  长辈面前,陆禾识大体地上前问安。
  就是这小子啊。
  纪元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面上自然是和气寒暄。
  “你爷爷身体如何,我亲自致电都没能请得动他,脾气倒是大。”
  纪元海新得了一幅张旭的字,本想与他炫耀一番,这臭老头不服气,愣是推诿不来。
  陆禾确是没收到请柬,但陆家收到了。
  想起临行前去老宅见爷爷的那一面,身健挺拔的大个子老头眉毛都差点气飞,哆哆嗦嗦地砸了电话。
  忽觉好笑,这些长辈一个比一个孩子气。
  到底是一家人,该圆还得要圆一下。
  “爷爷前几日子受了风寒,医生嘱咐了静养。他闷了好一阵子,着实想出来放放风,奈何家人放心不下。”
  陆禾礼数周全地回答,“今次前来,特意带了一份薄礼,聊表心意。爷爷说,知己难逢,改日定上门讨酒喝。”
  一番客套下来,纪老爷子通体舒畅,嘴角的弧度都加大了几分。
  他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尽是巧语,瞧一眼就看得出是个精明人,知分寸,守礼教。
  看着纪得的目光倒是不知收敛,那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宝贝孙女身上。
  瞧得出陆禾的明目张胆,也自然能分辨出纪得巧笑嫣然下的真切欢喜。
  都是藏不住人,且得历练着呢。
  一圈下来,纪年琴换了纪得,陪在父亲身边,应酬自如。
  谈笑风生间,一些决策,几桩合作案,就这么敲定了。
  纪家用一场生辰拉开的立威之举,确实是立竿见影,圆满收尾。
  婉拒了几个搭讪和邀约,纪得真的是有些累了。
  自小娇贵惯了,高跟鞋站得稍久,勒得脚踝浅浅一圈,不多时便红了印子。
  陈澜正在她靠墙喘息的时候走过来,牵着她走到侧边隔间的沙发上坐着。
  “累了吧。”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双软绒平底鞋,单膝靠地地解下她的高跟鞋,为他换上。
  大约是第一次换,手略微显得笨拙,几次不得法。
  纪得刚见他跪着便急了,想拉他起来。
  奈何脚被他控着,使不上力。
  “陈澜哥,你快起来,我自己换。”
  终于是换好了。
  陈澜起身,笑笑地看着她。
  此刻少女霞飞双颊,秀气的双眉透着惊扰,看得男人心头一紧。
  “现下舒服点了吧,你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外头人多,烟酒味重,别出去了。爷爷那边我会去说。”
  用医生的口吻嘱咐着,少女的脸色这才稍稍松弛,看来是不见外了。
  陆禾与沈拓父亲碰见。
  上次的失约,正巧这回遇上了,便寒暄几句。
  “那方古砚是难得的好物,费心了。”沈父说道。
  “一份心意,沈叔您别介怀。”陆禾谦逊的说。
  “改日来家里吃饭,沈拓他们哥俩有你一半妥帖,我就安心了。”
  “您谬赞了。”陆禾笑着答应。
  “也别总顾着工作,早点定下来,带个儿媳妇回家,也叫你家里人放心。”
  长辈一贯的说辞。
  “好的,我努力。”
  陆禾低头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一样娇美的小脸。
  再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墙边,方才在视线里的人儿不知去向。
  环顾四周,也未见人影。
  心思一沉,有些异样。
  与沈叔叔道了别,他沿着纪得站过的墙边寻了过来。
  不远处一扇门半掩着,他走过去,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如临晴天霹雳。
  纪得坐在沙发上,面前半跪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托起少女盈盈一握的脚腕,为她换鞋。
  从男人的角度望去,一幅你侬我侬的浪漫画面。
  而自己仿佛是个第三者,偷窥了没有他的故事情节。
  胆怯来得比什么都突然。
  陆禾后退了一步,直直靠在墙边,低头不语。
  真正打败他的。
  是那句“陈澜哥”。
  这么亲昵自然的称谓,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对另一个男人。
  她面色柔情,低眉顺眼的模样落在陆禾眼里,是重重的一记耳光。
  打散了他的三魂七魄,连带着从前种种的穷追不舍都怯了步。
  三十年的人生里,陆禾第一次对自己产生质疑。
  大约是自己不够好,擅自打乱她的人生。
  凭着年少的那份执念,靠着树下的一见钟情,死死牵绊着她。
  自己,到底是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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