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净 第44节

  游良不解道:“分明你与我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为什么就是不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虞钦毫不客气道:“藏头露尾,不值得信。”
  “确实,如果我是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游良摸了摸下巴:“但是虞大人,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被人玩弄的感觉就这么好,好到你念念不忘,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我们再不可信,也不会比你现在的选择更糟。”
  他的字字句句,皆是往虞钦心上扎刀。
  游良靠近虞钦,声音充满怜悯:“东宫谋逆案或许你早已查清,那么这件事你是否知道呢?”
  虞钦不悦他的故弄玄虚,没有作声。
  游良也不介意:“就当我们再送你一份见面礼。”
  “虞长恩不是外人所知的那般,死于狱中自尽。”
  游良看着虞钦震颤的瞳孔,一瞬间变化的神情,轻声道:“你的祖父是凄惨地被人折磨至死,然而直到死之前,他都不愿说出一句污蔑东宫的话。”
  “你猜猜看,当时审讯他的人,会是谁呢。”
  ……
  宫中,隐娘坐在成景帝命人搬来的椅子上,汇报宴云何这些时日的行程。
  成景帝手里慢条斯理地拨开一个橘子,取出一瓣放进唇里。
  听到虞钦出现在祁少连府外时,也没露出丝毫情绪变化。
  反而是听见宴云何同隐娘说的那番话时,才低笑出声:“这是借着你冲朕发脾气呢。”
  隐娘犹豫再三,还是道:“宴大人说得也没错,他要是真有其他心思,何必跟太后作对。”
  成景帝将剩下的橘子,放到了隐娘手中。
  隐娘乖乖接过,吃了一瓣,被甜得牙都疼了。
  她始终无法理解成景帝为何能吃下这么甜的东西,这人是没有味觉吗?
  成景帝慢声道:“朕不缺忠心的人,只缺有用之才。淮阳战功赫赫,治理军中贪污也颇有成果。只是我对他的期望,远不止于神机营。”
  这是隐娘第一次听到成景帝对宴云何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不过紧接着,成景帝语气一转:“感情用事者,最易出纰漏。”
  隐娘心头紧悬,她好似听懂了成景帝的潜台词。
  成景帝轻声叹气:“多少年才出一个祁少连,朕等不及了。”
  “所以朕为他备了一个磨刀石,若是效果不错,寒芒出鞘之日,便是淮阳重获新生之时。”
  隐娘听得似懂非懂,成景帝也没解释,而是将一颗新的橘子放到了她手里:“兄长虽好,但白茵已经死了。”
  “从前便只有朕护得住你,现在也一样。”成景帝不紧不慢道。
  隐娘握紧了手里的橘子:“谢陛下赏赐。”
  ……
  宴云何坐在方府里,看着手里的在摘抄下来的供词:“吴王真是这么说的?”
  方知州沉重点头:“他现在到处攀咬,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尤其是……还提到了当年东宫谋逆案。”
  宴云何眼神渐冷:“都说了什么?”
  “吴王说太后和陛下都是当年陷害东宫的始作俑者,太子佑仪就是被这二人合谋害死,罪魁祸首稳坐朝堂,他是为先太子报仇,是替天行道。”方知州说道。
  宴云何用将那张纸用内力震得粉碎:“那时陛下才几岁,真是胡言乱语!”
  方知州没有说话,宴云何同样陷入沉默。
  他们都知道,还是十岁的成景帝或许不能做到,但抚育成景帝的人,是位至四妃之一的德妃,确实很有可能会跟当时的姜后联手。
  吴王所言,或许真有其事。
  只是在成景帝登基后不过几年,德妃就已病逝。
  事情都过去多年,连成景帝想要翻案都如此艰难。
  要是成景帝知道,被自己视作亲母的德妃,当年也有可能也参与了谋害东宫,心中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也不是宴云何该关心的事,他即刻站起身:“让我去会一会吴王,我倒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方知州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自从他开始胡言乱语,陛下就不许任何人入内,连士兵都只能在外看守。”
  宴云何不解道:“陛下这么做不是更加落人口实?”
  见方知州面色有些微妙,宴云何问:“陛下还做了什么?”
  “还断了水和粮。”方知州道。
  宴云何神色微变:“多久了?”
  方知州:“将近两日。”
  成景帝难道是想要活活饿死吴王,在对方说了这种话的情况下?成景帝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怒极攻心,还是另有缘由?!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重点:“现在牢里除了吴王,一个人都没有?”
  方知州颔首,宴云何猛地站起身:“不好!”
  天牢。
  这里向来只关押朝廷重犯,按理说王爷犯罪,最严重莫过于圈禁宗人府,终其一生不可出。
  吴王有想过,事情败露自己有可能会死,但成景帝不会杀他,也杀不了他。
  小皇帝连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哪还敢碰他?
  吴王进来的第一日时,还这般想着。可是当身边的守卫离开,再也没有饭食进来时,他却感到了害怕。
  他好像被遗忘在了这里,要被活生生耗死。
  吴王喉咙哑了,声音也气若游丝:“有没有人,快来人啊,你们这群蠢货,要是本王死了,你们才是真没活路了!”
  但很快,他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吴王欣喜地扑了过去,他将手直直地伸出栏杆:“水,快给我水!”
  一道清凉的液体倒在了他的手上,吴王手接不住太多,撒了大半,但他也不在乎,仔仔细细舔着手上剩余的水。
  但是只有一点水,根本缓解不了他的干渴。
  他再次将手伸了出去,这一回那人却没有再倒给他。
  后知后觉地,吴王发现了不对。
  来人一身黑色披风,头戴兜帽,看不清模样,身上未着士兵所穿的盔甲。
  吴王迅速地收回手,成功地躲过了对方挥下来的金刀。
  他双手撑地,往后狼狈地躲开:“想杀我?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出声,只用金刀劈向锁链,一下未成,便再次抬手。
  还未劈下第二回 ,攻势就被挡住了,宴云何气喘吁吁地用剑挡住那刀,用力挑开。
  他闪身挡在那人身前,压低声音,又惊又怒道:“你是不是疯了!”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那人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那双眼睛,宴云何却认得一清二楚。
  无论虞钦扮作什么模样,他都能认得出来。
  这样一双眼,又如何能不认得呢!
  宴云何再次挡下了虞钦挥下来的金刀:“你冷静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虞钦眼神又深又冷:“我知道,让开。”
  “我不让!”宴云何胳膊泛起一阵酸痛,他知道虞钦刚刚挥下来的力道是认真的,但他不可能让。
  刀身被内力震得嗡鸣,宴云何足下的地面都因为承受了强烈的力道,而轻微裂开。
  他不会让虞钦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谋害亲王,哪怕是一个被认定谋逆的王爷,也不是虞钦能背负的重量。
  大牢的防守为何会这般薄弱,他们在里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无人进来。
  是因为很多人都想让吴王死。
  不管是太后还是陛下,就是宴云何都想让吴王死,但吴王不该死在虞钦手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虞钦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宴云何狼狈地挡下了虞钦越发狠戾的攻击,吼道:“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冷静点!”
  忽然,他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东西。
  那个让他浑身僵硬,好似那段无能为力的时光,再次逆转的东西。
  虞钦眼里含泪,那双湿润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宴云何,没有丝毫的情绪:“我说了,让开!”
  宴云何心口猛地一缩:“你究竟怎么了,我可以帮……”
  “你帮不了我!”虞钦粗暴地打断了他。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帮不了我!”
  第五十二章
  数个时辰前,虞府。
  看着游良意味深长的眼神,虞钦久久不语。
  游良自然看得出,此人在听到这段话时的错愕与震动。
  世人皆以为虞长恩是追随先太子而去,在狱中自尽以示清白。
  然而事实远比传闻更残忍,虞长恩一代忠臣,却被他人凌虐致死,死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伤痕累累,无一好肉。
  “你祖父死时,你身陷囹圄,甚至没能为他敛尸。”游良看着虞钦逐渐急促的呼吸,声音愈发低沉:“等你出来,他早已下葬,这件事也在有心人的掩盖下,始终不为人知。”
  “那个审问虞公之人,正是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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