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风水轮流转呐。
“霍东云大概是能脱身的,但是他手底下那几个最能干的医生肯定是保不住了。”段颖说着也觉得有些惋惜,“你说这事儿又不是他们自己要做的,听上头的话,结果出了事还要自己主动跳出来背黑锅。真冤呐。”
盛河川冷笑,“这有什么冤的?那些试验难道不是他们亲手做的?不愿做可以滚啊,既然做了,就别想着又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再说,真把霍东云攀咬出来有什么好处?他们不是一样要被判刑?到时候,霍东云有没有事儿不好说,他们的家人亲戚肯定是要有事了。”
段颖附和,“也对。”
盛河川问她,“还有什么事?”
段颖说:“我听我哥说,‘盛世’这一次可是大出血了,脱胎换骨,整改之后的规模搞不好要比原来缩水一半儿以上。”
盛河川懵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你说‘盛世’的整改是真的?!”
“好像……是来真的了。”段颖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我哥是这么说的。他还说盛夏的那个洋品牌有国外市场,合并之后对‘盛世’以后走国际化路线也是很有利的。”
盛河川出离愤怒了。
整改?!
拆分?!
这个小王八蛋真的就狠下心来自断一臂?!他竟然真的把他爸、他妈、他爷爷、他祖爷爷……留下来的江山一刀一刀的切下去了?!
他娘的,他就不心疼吗?!以前那种疆土之上每一根草都属于他,都要由他负起责任来的使命感到底哪里去了?!都他娘的是假装的吗?!
盛河川怒吼,“我不相信!”
第57章 梦醒(三)
丁浩成端着一盘番茄炒蛋站在客厅里,听着从卧室里传来的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音,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也真是受够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光棍了。早年的时候盛河川脾气虽然古怪,但好歹看在优厚的薪水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忍,自己说的话他也肯听,尊重也是有的。但是现在,眼见着盛河川一步一步走到死路上去了,竟然还拉着自己来陪葬,丁浩成心里怎么都痛快不起来。尤其都眼下这样的光景了,就剩他们两个人亡命天涯了,竟然还在他面前摆着老爷款。
他们刚躲起来的时候,丁浩成还没觉得有什么。虽然说怕漏了行踪,都不敢用银行卡,但盛河川出来的时候早料到了这一层,随身带了不少现金,也够他们日常生活的开销了。但是这人呐,就得有点儿事情做才行,像这样每天困在个不起眼的地方,天天耗着等消息,当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很显然,没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的盛河川明显的把自己的忍耐程度想的太好了。
当初的想法是,既然要躲着盛夏,自然就不能再出现在以前常出现的地方了。反而是像东区这样从来没有牵扯的地方不容易让人找到。但盛河川自己也没想到啊,这样小的格局、洇着水印的墙壁、躺在上面硌的后背疼的旧床、厕所里总是漏水的水箱……这一切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忍受的。
没过几天,两个人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盛河川开始催着昆枚联合股东们去给盛夏施压。刚开始的两天,昆枚传回的消息还是很振奋的。但是没过两天,这个不中用的老东西竟然病倒了,跑去住院去了,其他的股东又没法子直接跟盛河川联系。
于是,好好的局面一下子就变得被动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前一直负责处理安保事务的助理于光伟跑了。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抽抽了,竟然偷偷摸摸的把盛河川带来的现金顺走了一箱。那一箱能有多少钱,他们谁也没数过,但是不会少于二十万。
盛河川过了两天才发现的,当时就气了个半死。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自己如此信任的手下,竟然在困境中抛下自己跑了!他躲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于光伟和丁浩成,没跟严桥透一丝口风。结果可好……
真打脸。
果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丁浩成把这盘炒的乱糟糟的番茄炒蛋放在餐桌上,自己看着都没胃口吃,也真是难为了他这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盛二爷。丁浩成心里忽然就有些疑惑了,他这么折腾,图什么啊。以前他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就算盛河川所拥有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能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那对他这个助理而言,他的生活又能有多大的改变?或者单单从收入上讲,十万一个月,和十一万一个月,真的相差很大吗?
丁浩成发了会儿呆,忽然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段颖第二次从东区回来的时候,就被霍白给盯上了。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事儿跑什么东区?段家在东区那边又没有什么产业。霍白之前也查过段颖的朋友圈,没有发现有谁是住在东区的。那么还有什么人能让她亲自去看望,答案实在是很好猜了。
霍白问过了盛夏,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其实这个时候,他们要不要动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盛河川的心理素质究竟能够让他坚持到什么时候?一开始他躲起来肯定是为了看热闹。他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不就是为了看盛夏一头栽进去吗?如果昆枚这个老家伙再卖力一些,挑唆着股东们好好闹上一闹,只怕盛夏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盛夏就死磕着不求他,还憋着劲儿把那些闹事儿的刺头们都一个一个打发了。不挣钱的项目也都裁掉了。虽然看着像是吃了老大的亏,但实际上,盛河川自己也知道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之后,“盛世”只留下了最精华的一部分,发展的势头反而比之前更好了。
这么一来,热闹没看上,他自己反而陷入了被动的境地。只怕他如今想要捧着银子回去,“盛世”都不欢迎他。
辛辛苦苦给人挖坑,结果自己掉了进去。
盛河川估计会很心塞。
而且现在就算他想露面也没那么容易了,盛夏已经把所有泰莉收集的证据都交给了警方。泰莉的死虽然不是他直接动手,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是脱不开关系的。何况还有他的亲信去毁尸灭迹这一条。
另外,泰莉搜集的有关盛河川害死盛夏父亲的证据,警方也正在逐步审理当中。盛河川这个时候跳出来,那就等着被请去局子里协助调查吧。
霍东晖问盛夏,“你打算怎么办?”
盛夏的表情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霍东晖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自从冯延死后,盛夏就变得有些忧郁了。有的时候,他甚至会问霍东晖,如果他当初对冯延不是那么步步紧逼,如果他没有把他送到疗养院那一群魔鬼的手中,会不会……冯延至今仍然活的好好的?
盛夏就算铁石心肠,也终究没有办法无视一条人命就这么消失的事实。
霍东晖轻轻叹了口气,“就这么困着他?”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办法。每个人忍耐的程度是不同的,盛河川也不会一直这么藏下去。但霍东晖有点儿担心盛河川一旦知道盛夏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路,会不会狗急跳墙?
这种事情盛河川可不是没干过。
霍东晖跑去问霍白,霍白没直接说什么,却告诉他一条令他倍感欣慰的消息:盛河川的助理于光伟跑了。不但跑了,还带走了盛河川的一只钱箱子。
真是大快人心。
霍东晖顿时放心了,于光伟都走了,歪门邪道的事情盛河川要找谁办呢?丁浩成管理庶务还行,真要联系跑黑道的,还得是于光伟这种从下九流一路混出来的人才行。于光伟这一走,等于毒蛇拔掉了一嘴的毒牙,盛河川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霍东晖转头就给警局的熟人打电话,主动举报内幕的嫌疑犯盛河川的下落。不过有一点他想到了,却没能防住。那就是他有人脉,盛河川也一样有,何况目前的盛河川也还算是一头大肥羊。
于是,当警察们包围了东区那栋年久失修的小二楼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一片乱七八糟的垃圾,餐桌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人却不见了。
盛河川又一次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从东区破旧的小二楼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般沿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逃窜到了市郊一处废弃的码头仓库,盛河川气都还没喘匀就发现丁浩成居然生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发起烧来的,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丁浩成整张胖脸都烧的红扑扑的。
“这是怎么了?”盛河川笨拙的伸手摸了摸丁浩成的额头,似乎是比较热,但要说什么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了,“是着凉了吗?”
丁浩成虽然比他还要小两岁,但他平时很少锻炼身体,每天上下班出来进去又都有车。时间一长,身体素质自然比不上盛河川这个经常去健身房的人。再者说,最近这一段时间,他们俩的精神压力都挺大,又吃不好睡不好的,不病才奇怪呢。
丁浩成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示意盛河川在旁边坐下,“就是有点儿累,我休息一会儿,到晚上肯定就好了。”
盛河川把库房里两张单人床上的枕头都拿过来,小心的垫在了丁浩成的身后,“这样靠着好受一点儿吗?”
丁浩成烧的有点儿发晕,“我还是躺一会儿吧。”
盛河川又把枕头都拿走,笨手笨脚的扶着他躺下,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你睡吧,我找找咱们带的东西里有没有药。”
丁浩成苦笑了一下。盛河川从小就习惯了有人伺候,出门的行李他自己都不会收拾,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他怎么会知道?以前在盛家,有病了都请医生过来诊治,该吃什么药都有护士专门送到他面前。就算现在有药,盛河川也不知道该给他吃什么药。
丁浩成昏昏沉沉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收拾行李的情形,从盛家出来的时候他应该是带了一个医疗箱。但是在东区住着,地方小,也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这一次出逃又急急匆匆的,医疗箱应该是落下了。
果然,盛河川蹑手蹑脚的翻了一遍两个人带出来的皮箱,并没找到什么药瓶药盒,一时间也有些怔愣,连盒药都没有,这要怎么办?这里就是一片荒滩,要找家药店得走出很远,到居民区里去才行。现在他这身份,出去了还不知能不能回得来……
盛河川束手无策的发了会儿呆,跑到卫生间找了条毛巾在冷水里泡泡,再拎出来拧干,然后回去覆在了丁浩成的额头上。
这法子是他从电影里学来的,也不知有用没用。
盛河川守在丁浩成身边呆坐了一下午,找出自己的皮箱,翻出饼干和矿泉水自己吃了一点儿。这间仓库以前是有值班人员的休息间的,有简单的炊具,但是没有食材,丁浩成这个会做饭的助理又病着,也只能对付着垫垫肚子。
他们现在在等一个叫“黑角”的人。黑角明面上的身份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是他手里有船有人还有路子,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运一船在国内混不下去的人去日本。至于这些人到了日本之后再怎么办,要不要他负责安排,这里面还有个收费不同的问题。
这个人盛河川是通过于光伟认识的。早在他知道泰莉在调查他的时候,他就让于光伟出面,给他安排好了这最后的退路。当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这条路是怎么都用不到的。
难怪阿甘的妈妈要说人生就像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口味。
第58章 亲人(一)
盛河川开始思索自己到底错在了哪一步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很妥帖,每一个行动都做足了准备来着。他大哥,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个温和英俊的男人,对他挺和气。但是这种和气当中又夹杂着几分对小孩子的不在意。他知道,他大哥一直没太把他放在眼里,毕竟年龄差了那么多,而且他从小又是个药罐子。他这样的人,就算真是盛家的种,他大哥也不会把他当对手的,只怕连想都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事实上,他大哥对他还是挺照顾的。但是随着他渐渐年长,这种照顾开始变得让人有些难以忍耐了。谁愿意一直有人管着?谁愿意有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人一直压在他的头顶?
这一切原本都还可以忍耐。但是他也没料到他的命运中会出现一个变数,这个变数就是泰莉。他第一次见到泰莉,是在国外的时候,盛老爷子的一位朋友邀请他们去参加家庭聚会,他们家的女儿正在念大学,在聚会上邀请了好几位同学,其中就有泰莉。
泰莉是盛河川见过的最美貌的女人。没有之一。
他对她一见钟情。
然而第二次见到泰莉,她已经变成了他大哥的未婚妻。她带着他曾无数次在睡梦里见过的微笑称呼他:二弟。
盛河川当时的感觉就是绝望伤心,然而又无可奈何。
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女人,没关系,失去她还会有别人。但是不行,在他走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人之后,再一次回到熟悉的土地上,看到她的时候,他仍然会有砰然心跳的感觉。
原来,他始终心心念念放不下的,还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
尽管她已经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的妈妈。
想要掠夺,想要占有的贪念不知何时破茧而出,继而蓬蓬勃勃的在他心里结出了一张魔性的网。于是他想,那就让她身边那个男人消失吧。否则这一辈子,往后的五年十年二十年,他都只能顶着这个令人崩溃的称呼远远的旁边她。
然后就有了丁浩成与于光伟的出谋划策。再然后……
盛河川从沉思中骤然惊醒,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连忙站了起来,想要走过去看一看。不过来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已经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蛮斯文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棉布衬衣,看上去像个普通上班族,唯有挽起的衣袖下面露出的一个纹在手臂上的鹰状纹身略略透出了几分江湖气息。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一脸机灵相的小伙子,他探头往里看了两眼,就退了出去,很机警的守着门口。
“你是……”盛河川有些迟疑,毕竟这个人跟于光伟口中的“黑角”相差太大。
男人笑了笑,“我老大派我过来看看,给你带句话。他是个生意人,做这一行好多年了,口碑还不错。”他看看盛河川再看看躺在一边昏睡不醒的丁浩成,“价钱给的可不低,就你们俩人?也行,你们准备准备,明天凌晨三点动身。”
盛河川心头猛然一跳,“你是说……”
男人点点头,又飞快的扫了一旁的丁浩成一眼,“没事儿,不用带什么东西,路上都准备了。”
盛河川点点头,干巴巴的说了句,“谢谢。”
男人说完就走了,盛河川追了过去,想跟他说说再来的时候给他带点儿药。没想到他走到门口就听见小年轻对他嘀咕,“那个好像是病人,这一路……他能挺到地方么?”
男人不以为然的嗤笑,“反正收的是两个人的钱,要是他实在挺不住……大海又没盖子。怕什么。只要不是传染病就没事。咱们干这一行的,难道还给他们先买个人寿保险吗?”
盛河川脚步一顿,一颗心都凉了。
原来他们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吗?
他回过头看看丁浩成,丁浩成还在昏睡着,胖脸烧的一片通红。别人不知道丁浩成到底怎么样,盛河川是知道的。这个人看着红光满面的,实际上身体真不怎么结实。他吃东西的口味喜欢大鱼大肉,逢年过节才吃两口青菜。又爱抽烟又爱喝酒,女色上比较贪。他的结实其实只是个空架子。
现在他病了,发着烧,能不能挺过一路的海上颠簸?如果真的到了海上,没有医生,没有药物,而他的病情又加重……
又该怎么办?
同一时间,盛夏也听说了盛河川和丁浩成逃跑的事情。
“这不可能吧?”盛夏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露出一脸惊悚的表情,“没有后招?直接逃跑?这里的一切彻底丢下不要了?”这不像是盛河川的风格啊。他既然恨自己恨得要死,怎么舍得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他?
“大概是有心无力吧,”霍东晖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于光伟跑了,谁替他找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呢?他自己又被警方盯着,不敢随便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