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先是上游水库关闸,再用抽水机把蓄水池里的水给抽干,就这片的功夫花了半天时间,那水渠里的水一干到处都是鱼啊,那天上午基本就沉浸在抓鱼的乐趣中了。反正那二号和查文斌两个就跟木头一样看风景,约莫刚吃过了中午饭的时间水就彻底干了,露出了那根排水管道的入口,很多枯枝烂叶啥的全给口子堵着了。
  原本以为也就是有垃圾堵塞,那其实只要把这水渠里从上到下的淤泥给清理一遍,再把有裂缝的给补上这活儿就算完了。这排水管的入口处原先设计了一块钢筋网,作用就是拦截大块的垃圾进入管道,不料当时掀开表面那一层淤泥和烂枝叶后才发现这管道口的钢筋网早就没了去向,估计是在水里泡了这几十年早就烂透了。
  这样一来,情况的复杂程度就要超过想象了,就跟家里的下水道堵着了是一回事,你不知道到底那一段堵着了啊,我们手上当时有的家伙最长的不过是锄头,往里面掏个一米多就再也没招了,可貌似这里头的东西还真得挺多呢。
  我不记得是谁第一个从里面扒拉出那个破罐子,看着挺像是一个夜壶的玩意儿,用水稍稍清洗了一下后发现那罐子的口竟然还是封着的,上面有一张纸头贴着早就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有人打趣说这里面是酒,出工的也都是跟我们一般大的居多,一起哄自然就热闹了,既然是酒,那还留着干嘛,打开喝了呗!
  就这样,在毫无装备的情况下,这个罐子的封口被人用石头给硬生生的砸开了,砸那罐子的我还记得是谁,姓魏,叫魏大毛,比我要三两届。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厮就是一乡村非主流,头发弄得跟现在的主持人李咏似得,大波浪披着,整天喇叭裤肩膀扛着一录音机骑着二八大杠到处跑。
  魏大毛绝对是个前卫的人,通常这类人的胆子是很大的,不,其实是他很无知。于是他把手给伸进了那个管子里,在一干人的注视下,这厮从那罐子里掏了会儿拿出来一瞧,手上沾满了一层白色的粉末。
  我瞅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就喊道:“里面都有啥啊大毛,是不是一堆金疙瘩在里头哇?”
  这孙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前卫,于是他对我说道:“金子倒是没有,可我觉得这里头的东西会不会是‘白面’啊。”他所说的白面不是面粉,而是另外一种东西:就是毒品。他说这话也不全是没道理,那会儿改革开放没多久,啥玩意都往国内来,其中就包括海洛因。当时就有一个说法,有人从海上走私这些东西然后运往内地,说这东西抓住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运输环节一般都是走小道为主。洪村地处浙皖两省三县交叉,地理位置偏僻但是交通却又十分便利,当时社会上是有流传说有人走这边山林里带货。
  我起哄道:“是不是白面你来一口不就知道了,你大毛哥见多识广。”
  哪里知道这孙子还真的就把手指往嘴巴一塞,他眯着眼睛在那嘬了一会儿后道:“没啥味儿啊,尝不出。”
  这时一直在那发呆的二号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全场瞬间呆滞了,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道:“骨灰还能有什么好味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管中尸体
  魏大毛是怎么一路吐着下山的场景我大概还记得,顺着那管道,他几乎是一边滚一边爬,据说回去之后就开始发高烧,整整一个星期应该关在家里没出门。这件事后,他就离开了洪村,有人说他是去南方打工,也有人说他得了神经病走丢了,总之这么号奇葩的人物就此消失了。
  那的确是一个装着骨灰的坛子,而被魏大毛线撕下来的烂纸经过查文斌的辨认是一道符。不过这符的画法已经和现在的符有很大的出入了。
  一般的符而言,为上下结构,上为符座,下为符脚:还有一种则是左右结构,左为符座,右为符脚。而符脚又叫做“先锋”。查文斌说:“符脚是最难画的,这也是最后的步骤,所谓一道符的神力符能的强弱成几,即在最后一搏,所以必须聚精会神,一气立断,不得迟缓拖滞。但是从中这张残存的符上看,符脚却是分开而成。”
  我说道:“会不会是一个不怎么懂得人照葫芦画瓢的?”
  查文斌摇头道:“不会,画这道符的肯定是个行家,他的符似乎是按照人体结构去画的,很像是一本我读过的《法海遗珠》,书里面曾经提到过‘师用剑诀,向斗口书符,存闪电,想丹田有一道金光,自眉心进出,直射其方,作怒吸此字,以剑引入符’,它似乎是讲可以将自己的精神力洞穿自己的五脏六腑,并将其刻在符上,甚至是不用笔可以用剑气画符,画出的符则是显手心,脚心及肚脐将自己的无形变成符中的有形。”
  “还有这么高超的画法,那这符岂不就是这人长得模样了,我的个乖乖,那该是多厉害的人啊。”
  查文斌说道:“书上的说法有很多也是夸张的,法海遗珠里说到了高层的境界,眼睛、嘴巴,甚至是心都可以画符,随时随地,无不处在。不过看这符的确就是那样,因为符的上半个已经损坏了,我也看不到了,只能猜个大概,不过这罐子滚到这儿来了还真是挺意外的。”
  “还有更意外的呢,你看。”那二号又发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货现在一开口我就浑身打冷颤,好像他从来就不会说什么让你觉得开心的消息呢。
  我回头一瞥,那池子里一群人正在叽叽喳喳的讨论什么,有人捂着鼻子已经跑远了,剩下的几个正在拿根竹竿往里捅,但那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这竹子的前端容易开叉,开叉的竹子捅进去就会带出来一点东西,啥玩意呢?一撮头发卡在竹子里了,头发的那一段还有点皮肤,确切地说那是人的头皮被一起给扯了下来。
  “哗”得一下,我们那几十个人一下子就炸开锅了,这还了得,管道里面有个人啊!那年月还没有自来水的说法,基本家家户户都是去河里担水的,而这上游的水库还时不时的发点水,谁的脸色大概会是怎样,基本都不用猜了……
  卡了尸体,是谁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们那会儿都还年轻,人多胆子也大,除了派一个人下山去报告,剩余的几个全都留下在那商量着怎么把人给弄出来,最后想了一个法子,用绳子做了个活套绑在竹竿上进去套,和草原上套马杆的原理一样。就这么的,还真就套出一具尸体来。
  当时我吐了,不止是我,很多人都吐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虽然我跟着查文斌和胖子曾经也见识过很恶心的东西,但是那具尸体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跟魏大毛的下场就差不多了。
  这管道堵塞也有十几天了,估计就是这玩意闹得事,经过长时间的水泡和水流的冲击,尸体已经开始高度腐败了,皮肤肿起,尸体上有一层白白的油脂。那油脂看起来就和肥皂丢在水里好几天你再把它捞起来时附在它上面的那层蜡,整个尸体的表面全部都是这玩意,还有便是虫子,水里的那种小黑虫,密密麻麻的全在那尸体上蠕动着,有些黏在那蜡上还动不了,只能不停翻滚着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场面到今天我想起来依旧会觉得喉咙发痒,那五官早就分辨不出模样,眼球完全凸出,面部的肌肉肿胀的覆盖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当时就连查文斌都别过头去,谁他娘的口味再重也受不了那样的刺激。
  当时村里听说这事也炸开锅了,家里的,田里的,劳作的,休息的,老人小孩妇女,一窝蜂的全来了。我真佩服这些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他们看完后回家那一顿饭是怎么吃下去的,反正我连着三天只能喝点白粥,我们全家上下除了呆呆和呆呆二号叶秋那对没心没肺的都是减肥了整整三天。
  当时派出所也来了,这是人命案子,来调查的几个小伙儿把尸体装进袋子里的表情就跟过年掉粪坑里没二样,可是这案子第二天就破了,尸体也几乎隔天就运回来了。
  这人是谁呢?这人是我们邻村一个铜匠家的闺女。这户人家姓钭,这可是少见的姓氏,五几年逃荒过来的,在我们这安了家落了户。那男主人呢有点手艺,是个铜匠,经常出门在外谋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回来个女人,有些疯疯癫癫的,搁在现在讲就是智障。铜匠对那女人倒是蛮好,过了几年,那女人就生了两个女儿,取名叫做钭笑和钭妃,据说是取自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钭家这对女儿和她们的娘不同,生的是落落大方聪明伶俐,大的是和我同年生,叫作钭笑,小的相差三岁,就是钭妃。这钭家姐妹我还是认识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俩就特别招我们邻村孩子的喜欢,到了中学的时候,钭笑就在我隔壁班里读书。
  老钭铜匠的婆娘是个疯子,自然不能操持家务,老钭又要出门谋生养家糊口,所以这钭家姐妹自幼便是很听话,家里的活儿基本都是她俩承包,尤其是钭笑,我记得我上中学那会儿她旷课,后来学校还去找过她,一问才知道她是在农忙的时候要下地插秧播种,收成的时候一个人还得打两亩田的稻子。这屋里屋后全是她一个人忙活,早上呢要做饭给妹妹和老娘,喂好鸡啊猪啊,晚上回来得洗一天的衣服,再做家务。可以说,钭笑是一个非常命苦的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所以她读到初二那年就辍学了。
  钭笑回家后就到处挣工分养家,浙西北的山区有很多草药,别人空闲下来的时候,钭笑就进山挖草药卖给供销社换点家用,一天到头都没的休息。我们村她也经常来,所以听说那具尸体是她的,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她会不会是上山采药失了脚掉进了那个水渠里。
  当时派出所给的也是类似的结论,说是个意外,第二天钭家人就哭天喊地的把女儿尸体给接回去了。按照当时的风俗,钭笑还没有出阁,年纪又轻,怎么得这丧事都不好办。你说要大办特办,她上有父母,下无儿女,谁给她披麻戴孝呢?你说不办,这么懂事的一个女儿草草埋了老钭铜匠也于心不忍,自觉有愧。
  这钭笑的妹妹钭妃那会儿也刚从学校出来没多久,正准备参加分配工作呢,一听自己姐姐就这样没了,稀里哗啦哭了一大场。这女人也是个人物,当时就跟家里人商定,以她的名义办,她就是要让她姐姐这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人最后一程风风光光的。
  那个年代没有豪华汽车,没有黑西装队伍,在农村死人,你请的人越多,哭得越敞亮就算是风光了,还有一样就是你得请个道士和尚之类的来过过场子。当时你别说,一个道士队伍请来做个场子可不便宜,管吃管喝管路费,完事了还得给人一个大红包。这钭家姑娘四处跟人打听哪里有道士,可巧了,那阵子最火的道士就属查文斌了,所以这姑娘披麻戴孝的上门找他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葬礼风波(一)
  一大早的我刚起床,今天打算去趟县城晃晃买几身新衣裳,二呆自从来的时候就是光着屁股的,虽说瞅着他不顺眼,但他个子比我高,身材比我好,老穿我的衣服总是不伦不类的。还有就是他那样的人我可不敢让他上街,保不齐衣服没买到自己倒丢了。
  捧着一碗稀饭我在院子逗狗,呆呆这蠢货看着我就跑,就跟瞅见瘟神似得,我正准备把它堵到墙角上,这时候院子门响了。
  “咚、咚、咚!”
  这一大早的谁这么勤快的,我想一准是来找我爹的,打开院子门一瞧,好家伙,我一口稀饭刚含到嘴里就给咽下去了。那稀饭可是滚烫滚烫的,顿时我那喉咙就觉得像是几把刀子插进了一半从咽喉顺着食道一路往下滑,那感觉简直生不如死,我顺着那院子门就慢慢蹲了下去,估计表情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哥,你这是干嘛!”
  我面前的是一个身穿孝服,头系麻布的女孩,女孩的眼睛红肿,脸颊上到处都是泪痕,但是这依然掩盖不了她身上那股清纯的本质,是个挺漂亮的姑娘。那姑娘见我手捧稀饭往下倒,便也来扶我,我一手掐着自己脖子,一手端着饭碗连连挥手,我这哪里还能跟你说话啊,就该活活被烫死了。
  我估摸着她是瞧出来我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那会儿我已经开始窒息了,再加上食道里的高温,整个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那姑娘也不进门,只是在门外朝里喊道:“有人吗,快来人啊,这里有人给噎住了!”
  这一嗓子喊完,我爹跟查文斌加那条狗全出来了,这估计也是我爹活了这么大头一次看见有人会被稀饭给噎住,赶紧给我弄了一碗凉水,我连灌了几大口才稍稍缓过劲来。
  你说这一大早给我来这么一出,我这心里窝火着呢,哪里他娘的有穿这样来叫门的,这不是存心给我触霉头嘛!我把碗往查文斌怀里一塞就转身对那姑娘道:“你哪家的啊,懂不懂礼数的啊,穿一身孝服跑我家来干嘛啊。这大清早的,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我这么一吼那姑娘也有点傻眼了,她上下自己一打探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穿这样来的确不妥,农村人那是很讲究这些东西的,被我这么一说,她也涨红了脸接着就给我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道:“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我出来急了,真的对不起。”说着说着她就跟那哭了起来。
  “哟,这姑娘咋穿这样啊。”这会儿我妈也过来了,一瞧这场面赶紧出去拉着那姑娘的手道:“你别哭啊,这多不吉利啊,你要是遇到事儿了就说,咱能帮的就不含糊,来来来,先进屋再说。”
  那女孩倒也倔强,我妈拉她她反而摆手了,然后竟然就跪下了,用手抹了一把眼泪道:“叔,婶儿,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年轻不懂事儿,多包涵。”
  我爹和我妈对望了一眼,我妈赶紧去扶她起来,谁瞅见这样的姑娘不心疼,再说这姑娘看着就是一柔弱女子,不料那姑娘又拒绝道:“婶儿,我不进屋,怕给您家带晦气,我这是来找个人的。”
  我妈还是把她给扶了起来道:“有话你慢慢说,别跪着,我们也受不起啊,你要找谁啊?”
  那女孩子瞧了一眼我爹道:“我来找一个姓查的道士,叔,是不是就是您啊?”
  “噗”得一口稀饭从我爹嘴里也喷了出来,一旁的查文斌弱弱地说道:“我有那么老嘛……”
  这姑娘便是钭妃,钭笑的妹妹,一大早的就来我家闹了这么一出。查文斌是个什么人?别说这么一梨花带雨的姑娘来求了,就算是隔壁老王来了都好商量,他就是一烂好人,只要是老百姓有需求,他就去,活脱脱的一当代雷锋。那时候我还跟他打趣呢,你怎么不去入党啊,当然了组织是不可能接受他这样的宗教份子的。
  说起来钭笑跟我也是同学,再一个发现她尸首的时候我也在场,钭家大女儿的美名在我们当地算是有口皆碑的,谁不在背后议论她那命苦。既然查文斌去了,那我也就跟着去了,看看能不能帮点忙,当然了那个二号也就被一同让我拉去做了苦力,这回他一反常态的居然同意了。
  钭家在上安村,离我们也有七八里地,这姑娘一早是走过来的,我们这三男一女走在路上好些人指指点点,一个披麻戴孝的闺女后面跟着三男人。认识的知道这是请道士去了,不认识的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呢。
  到了她家我也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前听说过钭笑家庭状况不是很好,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解放后上安村,洪村,还有一个下安村,我们都是属于同一个公社的,属于同一大队管理,后来分田到户了,人口也多了,这三个村又重新各自划分开了。当时公社里有一个集体农场,牲畜都是集中管理的,就落在了上安村,因为这里是三个村正中的位置。在那里,公社修了一个大院子和一排屋子用来关牛,其实就是牛棚,用黄泥巴或着稻草垒的土墙,屋顶起初是用茅草盖得,压根就不能住人。
  公社解散后,这屋子当时就成了村里的集体资产,钭家是外来户,逃荒过来的。在我们这落了脚之后就买下了这个牛棚,老钭还是光棍的时候挑了两间还凑合能住的稍微翻盖了一下就成了自己窝了。后来有了娘们生了孩子,又把隔壁那两间缝缝补补了一番,我一走进去就瞧见那地上的坑就跟炮弹炸过似得,一个连着一个。屋里的灯也很暗,潮气很重,钭妃的脸上被盖了一层厚厚的黄表纸正躺在门板上,身上还盖着一层破被子,说实话,她那尸体变形的程度的确很难给她换上新衣裳。
  屋里没几个人,外面院子里倒是挤满了,那看热闹的人都排到公路上去了,好些个男人蹲在院子外面的田埂上三三两两抽着烟,一见钭家小闺女带回来几个男人又顿时热闹了起来。
  谁让那年头查文斌挺红呢,他一进屋,呼啦的就涌上一群,那个年月没啥娱乐项目,来个道士做法的场面不亚于过去在农村里搭个戏台请戏班子。老人小孩谁都来瞧,我一个劲在外面咋呼试图控制一下场面可根本不管用,倒是查文斌进门之后利索,“咣当”一声抬脚就把门给踢关上了,我知道他那是生气了。
  按照我们那边的规矩,村里有人出了丧事,家家户户都是要过来帮忙的,可是钭家确实例外。
  因为钭家是外来户,在本地没有任何亲戚,老钭又常年在外谋生,他媳妇还是个疯婆子。家里条件又不好,看不起穷人这回事在哪个朝代都一样,别以为新中国真的就让穷人翻了身,不信你让穷人去饭店吃一顿不给钱试试,谁会理你。
  查文斌进去了也不过就两分钟吧,“哐当”一声,又是一脚门被踹开了,出了门之后的查文斌脸色铁青,我正在那疏散人群被却被他一把拉住往后一拖,他冲着那些围观的人就喊道:“老钭家还算不算是村里人?”
  有人回答道:“他不是,他是开化佬。”
  查文斌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冲着那搭话的中年男人就扔了过去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是人的户口本,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他是上安村七组14号。”然后他又冲着人群大喊道:“老少爷们,叔叔婶婶,咱这几个村哪个敢说自己不是外来的,哪个敢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人家现在家里有难,这姑娘才跟我一般大的年纪,苦了一辈子还没熬出头就撒手人寰,谁看得下去这个眼?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的算一把,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咱也让钭笑姑娘风风光光的走,不枉为她在这世上也感受过点人间真情。”
  “你谁啊?”这时刚才那搭话的中年男人估计被查文斌扔本子那一下弄的很没面子,上来一把就推把查文斌给推的往后一倒。这毕竟是庄稼汉子力气还是大,查文斌哪里吃得住,那男人又跟着上前一把揪住查文斌的衣服道:“哪里来的狗汉子在这里冲老大,人五人六的喝三到四,你也不去打听一下,我们上安村几百户人家,哪家做事他们钭家出过一份力。天在做,人在看,什么叫做礼尚往来不懂吗?如今钭家出了事,凭什么要我们来帮忙,你给我滚一边去!”
  就在那人的唾沫星子横飞在空中的时候,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从我身边闪过,接着我就听到了一声无比敞亮的耳光声,“啪”得一下,那人被扇得当场眼冒金星鼻青脸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给揍了,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骂人,嘴里才蹦出一个:“妈的个小畜生……”
  我想那个人一定很后悔他为什么选择在今天闹事,大概他以为自己是本村人可以横两下,可是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因为那个人的眼中绝不会有下手轻重的说法,在他的眼里,只有死和活!
  结结实实的一脚,那是一双属于我的皮鞋,尖头的那种,狠狠得从下往上踢到了那人的下巴上,我听到了骨骼的崩裂声,我也看到了牙齿混合着红色的液体在空中飞行,划过了一道接着一道美妙的抛物线……
  第一百四十四章 葬礼风波(二)
  “老二……”我呆呆地看着那个从我身边默默走回去的男人,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呆可以这么帅。
  众目睽睽下揍了人,你是外来的,他是本地人,这你还想什么事儿都没有?中国的农村是非常讲究邻里关系的,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只是转瞬间我们三个就被包围了,愤怒的村民把我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空手的,拿砖头的,拿木棍的,拿菜篮子的,男女老少对我们进行了滔天般的各种问候,浙西北人骂起人来也不是含糊的。这里地处偏僻,民风彪悍,那哥们估计在他们村里也还是有点江湖地位的,被人在眼皮子底下给打成这样哪里还会罢休。
  我反正是没看到那人起来,被二呆一脚踹了过后当即就昏死过去了,满嘴的鲜血估计伤得不轻。几个小年轻一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其中一个穿着牛仔褂的小伙比较强悍,手里拿着一根自来水管当头朝着我们就冲了过来,你说打架这事儿我也老干,一对一吧得看对手体格,一对上百我自认为还是投降比较靠谱。
  那小伙一根钢管抡得“呼呼”作响,夹杂着一阵风声就好似某位武林大侠在这一刻附体了一般,嘴里吼着问候别人爹妈的脏话朝着二呆的脑袋瓜子上就闷了下去。这一下要是给砸着了,不死那肯定得躺下,现场已经完全失控了,我被另外几个人住着胸口根本脱不开身,那些个大妈的爪子在我手臂上,脖子上就挠啊。查文斌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好在他形象好,这一带认识他的人还挺多,只是被人架住了,还没挨揍。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扯着嗓子喊道:“老二,快跑!”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如果抡钢管的小伙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高手,那么二呆就是出现在玄幻小说里的那种半人半神的品种。这人和神总得还是有点差距的,电光火石之间,那棍子眼瞅着就要劈到他脑门上,二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听“蹭”得一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那小伙面前划过,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强悍的人物,等他回过神来,他手中那几尺长的钢制水管就剩下自己拳头里攥着的那点东西了。
  二呆出刀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人们后来都传说他是某某山里某位修炼的大师弟子,是不出世的高人。只是一刀,寒月的光芒闪过,犹如砍柴一般将那钢管就给削成了两截,可怜那小伙因为惯性还在往前,二呆身子轻轻一侧,那小伙便贴着他的脑门滑了过去。
  要以为二呆就这么放过他,那么二呆也就不是二呆了,我发现这家伙不仅不讲理,而且绝对的心狠手辣。他只是伸出脚轻轻那么一绊,可怜那小伙便整个人开始腾空,在空中飞跃了约莫二米远后重重的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那老钭家的门口原本是养牛的,有个石头雕成的大水槽,就搁在院子里,可怜那小伙的门牙重重的磕在了那水槽上,他这是想比比黄岗岩和人骨哪个强度更大嘛,“咔”得一声,那门牙当时就给崩飞了。
  反观二呆,他好像根本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反倒是蹲下去轻轻擦了擦那双尖头皮鞋,只因为那上面有一点点灰。对了,我还忘记说了,二呆这个人特别爱干净,除了自己每天打理外他还会给他兄弟呆呆也洗个澡。
  老二的出手是极具震撼性的,一眨眼的功夫对方连挫两员大将,瞬间提升了我方的气势。在敌众我寡的局面下,要的就是这种狠劲,擒贼先擒王,枪打出头鸟。果然,对方被二呆的这番下马威给镇住了,一时间现场变的鸦雀无声,就连我都被人给放了。
  我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还抽空打理了一下被破坏的发型,屁颠颠的走到二呆身边伸出一个大拇指道:“老二,你真牛掰,有种!”
  我以为一个高手的突然出现真的可以击倒一群人,可是我错了,当你陷入包围的时候,最聪明的方式就是等待救援,而且是不要反抗的等待救援。
  突然对面人群里有人喊道:“砸死他们!”接着,空中飞过来无数拳头大小的各类鹅卵石,人近战打不过你,可以远攻啊,劳动人民的智慧永远不要被低估!
  好家伙,这一顿石头雨下得我是抱头鼠窜,我以为二呆还会在那里装酷的,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他娘的第一个就冲进屋子里躲了起来,他是被我叫做二呆,可不代表他真的是呆啊。就在这时候,钭妃姑娘站了出来,就着那一阵石头雨“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往那地上重重磕了三响头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我姐尸骨未寒,我娘又是个病人,你们今天是在这儿看笑话也好,同情我们也罢,好歹让我们把人给出了殡再要说法也不迟,今天这事儿就算是晚辈求求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若是不嫌弃的就留下搭把手,粗茶淡饭的也能凑上几桌。”
  钭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没有一滴泪,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的从口中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女人当真是能屈能伸,颇有点大家风范,我倒是看走眼了。
  这女人出面终究是比男人暴力要好得多,场面暂时算是安顿了下来,可毕竟是二呆伤了人,对方有几个不肯罢休的四下一挑唆,对面“哗”得一下就给哄起来了,那架势分分钟就要踏平了钭家大院。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爹来了,不光他来了,我们村的都来了!那家伙那场面,那真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刀枪棍棒,呐喊滔天!
  咋回事呢,有人给我们村里打了个电话,说是洪村的在上安村叫人给围了,我爹恰好在村里办事呢,村长就问谁啊,对方说好像有一个是你们那夏老六的宝贝儿子。怪怪,这下可好了,我爹知道自己儿子被人围了这还了得,当时就在村里用大喇叭喊起来了:“洪村的老少爷们听着,咱洪村的人让上安村的给打了,我们村是好欺负的嘛?带把的都跟我在村口集合啦!”
  就这么一招呼,那还有的跑,我爹本来就是民兵队长,直接打开弹药库啊,什么五六半、三八大盖全都呼啦啦弄出来了,还有一帮子人背着老套筒,自造火铳,猎枪啥的也来助阵了。再不济的,拿上砍菜刀,还有在田里的就直接抄着锄头扁担一家伙全来了。百十来号人浩浩荡荡的就杀向了上安村,刚进村口就果真看上安村的人在那叫骂呢,这家伙,我爹当即对天就“啪啪”放了两枪,刹那间,对面的啥屁话也没有了。
  啥叫横的怕狠的,狠的怕愣的,愣的他就怕不要命的!人都是一样,谁的拳头硬就是谁的理,自古咱农村都是这样过的,洪村别的不行,要说团结那是一等一的,何况是我爹亲自出马。当年一人打跑红卫兵的夏老六是什么样的人物?打过仗,开过枪,手里见过血,脚下踩过尸,他会让他儿子被人给欺负咯?
  就这么的,不到一根烟的功夫,整个上安村的人全都用手抱着脑袋在地上蹲着,你再横你横得过枪?
  当时上安村的村长也赶来了,他怕啊,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他是第一个被撸掉的。这家伙长得就是肥头大耳,手里拿着两条烟急匆匆的跑过来给洪村的爷们一个个的点烟问好,一圈发下来再点头哈腰的到我爸跟前说:“哎哟,老夏啊,你看这闹的,不就是孩子们打架么,咋把大人给惊来了,这不说出去让人笑话吗。”
  我爹那人说话也是不客气的,张口就来:“老李啊,我说你们上安村的人欠教育啊,这么多人来瞅一个小姑娘家的笑话,人家今天是家里死了人还往人锅里拉屎啊,你这村长是怎么当的啊?你这村长干不好不要紧,明儿换个能干的就是了,我这闹笑话不要紧顶多也就是人多欺负你人少,但你这笑话脑出去又怎么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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