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接着,一团绿油油的影子,据老夏说,那是一个看着相当完整的人影就从那具女尸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这便是查文斌所要的。所谓人生有六道流转,在一个人死此生彼之间,有一个“中阴身”阶段,如童子形,在阴间寻求生缘,以七日为一期;若七日终,仍未寻到生缘,则可以更续七日,到第七个七日终,只要在这四十九天内的死者都可以迫出他尚未进入六道阴司的亡魂,只是这女子怕是再也无法投胎了……
  第十三章 轮回!
  何为道?人、神或是魔,真理在于谁掌握着,就如同历史一般,胜利者才可以随意的装扮。活着的人总是要比死去的人更加值得珍惜,如果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还能救活着的人,那么查文斌想,自己为什么不去做呢?
  地狱之门的召唤,那女子的魂魄便从下方被拉扯了出来,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无助。看见手持法器的道士巍然站立,一个新魂哪里有胆子敢直视这般的威严,只战战兢兢的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茫然而又恐惧。
  她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状况,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这是个可怜者,查文斌的心有了一丝左右,他在犹豫。
  不,不能犹豫,查文斌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袁小白,她还在等着,三天之内若是不能完成这延续的法术,她一如那门外枝头上的花就会枯萎。
  “哎……”查文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莫要怪我,借你未尽的阳寿是救人于生死,下一世的轮回我会助你进畜生道,再一世你便可脱胎成人。此为你命中注定,也当为机缘巧合,我也不愿勉强你,你若是答应便点头,你若是不肯摇头便罢。”
  那女子的魂魄像是听懂了查文斌所言,先是极力的摇头,她生怕眼前这个高人随时都会把自己打入畜生道,可是后来她居然点头了。我问河图,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答应你师傅那个看似不近人情甚至是过分的要求。他的回答是:她看见了我师傅眼中的那一滴泪,都是性情中人啊,那女子也不枉这一世的繁华。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绝望的一刻,查文斌终究是不能战胜自己心中的那一丝犹豫,他无法面对一个比他弱势的多的女子,一个让人心疼而又怜悯的女子。
  “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那女子又是摇头,极力的摇头,终于她开口了,一个死了不足十天的亡魂再一次对话,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柔弱:“大人,小女子有一个请求。”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查文斌带着诧异地看着她道:“你讲。”若非不是有地狱之门,这女子从地下被拽上来过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会陨落,新魂对于阳气的地域会非常敏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能不能帮我,有个女人一直跟着我……她拿绳子套着我的脖子,我很疼,喘不过气。”
  这个信息让查文斌觉得这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他赶忙问道:“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嘛?”
  这便是,那女子终于肯坐了下来和查文斌攀谈,一人一鬼,这世界阴阳终于重叠了。
  她名唤怡然,姓冷,年方二八,本想着再给家里攒上两年的钱就可以自由赎身了。原来她终究不是那个男人亲生的,她是抱养来的。
  “我爹说养了个女儿这么大,吃了那么多粮食,给花了那么多钱,等我大了就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他。我很努力了,一直在拼命的攒,中学没读完就辍了学,好几次要不是天哥我早就想着去死了。”
  天哥便是这巧玲的情郎,一个她爱慕也爱慕她的男人,和她一般,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疯了的老娘。这样的家庭,她的父亲怎么可能允许呢。
  “我爹管他要三千块聘礼,我想过让天哥带着我跑,可是……可是他放不下他的娘亲。我爹逼我嫁给那个瘸子,我不肯,他就打,骨头都给打折了,尽是看不到的地方,他说打坏了脸我就不值钱了。”那女子幽幽的卷起自己的衣服,果然她的腿上,她的腰上,她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查文斌看得心头一颤一颤,那女子接着说道:“大人,我想走得干净,本来是想死在水里,门口那条河。那天晚上我想跳河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突然跟我说,死在水里很冷,尸体还会被泡的发胀,会被鱼虾咬,她说我既然想死,那她就帮我选一个没有痛苦又干净的办法。”
  说着,那女子又哭了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道:“她上我去上吊,村后头那棵老槐树上,我的脖子被勒得生痛,喘不过气,我看见那个女人笑得脸都变形了。我说我不想死,我想让她救我,她就拿着绳子一直勒我,每天都会勒我,大人,您是不是要我去替下面那个姑娘,如果是,我愿意去,我不想做那个女人的替死鬼。”
  查文斌也猜到了,那个河边的女人就是去找替死鬼投胎的,有一个说法是:若是吊死的冤鬼找人投胎势必也是寻吊死的人,溺死的就会选溺死的人。通常七七之后,被替死的那位冤死者的魂魄就会被压入地府,而原本属于他的那个投胎机会也会被人抢走。
  “我想跟你也问一下,那个女人是不是穿着一身碎花布的衣裳?”
  “大人,您认识她嘛?就是她叫我去后山的。”
  “我八成明白了,她恐怕还不是想让你做个替死鬼那么简单,这是个恶鬼,专门害人的东西,怪不得我们动了你的棺木就会遇到她,一定是以为我们抢了她的东西才来报复。姑娘,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开了法你下一世就轮回到畜生道,再修一世方可成人。”
  那姑娘说的颇有些坚决道:“我已经死了还能救一人又为什么不去救呢?”
  除了可惜之外,查文斌对这个女子更多的便是可敬:“一个弱女子有如此胸怀实在不当自缢,我查某人是一介小道,尽当会全力照顾姑娘的身后事。你闭上眼,一会儿我会送你一程,早日脱离这疾苦。”
  翻掌,结印,双手直探那女子双眉之间,取银针一根,长约一掌缓缓刺入;再取一根由天灵入,两针交汇为封住这女子的阴阳两气,大约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被招上来的这女子亡魂不会落入黄土,一个时辰后若银针不取,则亡魂消陨,不过对于查文斌来说,一炷香的时间足矣。
  取五色令旗一枚,左右挥舞三下,双脚盘坐,查文斌令旗指着那女子亡魂轻轻一挑道:“天地化气,阴合阳神,上气下降,二气交腾;灌注兆体,变吾真身;乘风驭气,身外有身!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附!”
  附,即为附体,亡魂是可以附体的,所以才会有鬼上身,眼下的袁小白不过是一具活死人,那女子的亡魂在令旗的指挥下轻轻“飘”至小白的身体上方,慢慢的,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朦胧,隐约可以看到小白的喉咙处有一个吞咽的动作,再接着那女子便也消失不见。
  看着地上的那个女人脸上有了一丝鲜活,查文斌咳嗽了两下,他真的已经很虚脱了,再有一炷香的时间,袁小白你就该有一条重新属于自己的命运了,或许到那时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忘了我不要紧,但是从今以后,你便是她的命运了,她下一世为牛为马只因你这一世用了她的阳寿,小白,你可知这是你的恩人,你切莫要忘了她啊。”
  轻轻割开那棺材里女子的中指,她的血已经开始凝固,查文斌费了劲勉强从指间挤出几滴黑紫色的血,这血便是人精。把它轻轻涂在袁小白的口中,已经附体的魂遇到了自己真身的血会有本能的反应,她会试着去驾驭这具身体,就好比是一辆车和属于这辆车的钥匙终于匹配上了。
  果然,地上的袁小白开始抽搐了起来,起先只是手指微微动弹了两下,接着便是手脚和身体,等到小白的眼睛开始睁开并且上翻的时候,她的舌头不知不觉的也吐了出来。那个吊死的女人终于驾驭起了这具皮囊,查文斌知道,此刻小白的身体正在大量地消耗着那仅存的一点点自己给予她的阳气,于是他也只能叫老夏过来帮忙。
  真的力气很大,老夏后来说道:“女人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比逮过年猪要费劲的多了,我一个人压在她腿上硬是毫无办法,跟牛一样。”
  被亡魂“激活”后的袁小白是属于附体状态,此刻查文斌要做的便是替命,要想替命就要改名,从此以后袁小白就再也不是袁小白了。
  地狱之门是开启的,无尽的黑暗尽头把这里打造成了原始状态的幽冥地府,一个没有主宰的世界。轻轻的,查文斌终于坐在了那副血淋淋的地图上,闭上眼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被老夏按着的那个女人,他轻声道:“小白,再见了……”
  一本用篆体写着“生死簿”的线装本被缓缓打开,这也是那位李神仙留下的,第一页空空如也。查文斌终于明白何为地狱之门,这里的确就是地狱,一个现在由他查文斌主宰的地狱世界。
  缓缓的,袁小白的名字八字被写上,只不过下一秒她的名字又被重重的划去。再一秒,冷怡然的名字被写上……
  “嘶”得一声,那一页纸被查文斌闭着眼睛撕扯了下来。点燃,化水,突然拔下那棺中女子的银针,同时他喝道:“老夏,给小白灌下去!”
  第二根银针拔下,小白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再然后,她的喉咙又动了一下,再然后一阵青烟过后那个女子的尸体迅速开始枯萎,而此时的小白却开始慢慢的软化,她不再闹腾,安静得就像是一个睡着了得孩子……
  从此,这世上曾经有一个叫做袁小白的女子已经消失,从此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叫冷怡然的姑娘开始重生……
  门外,袁先生紧紧攥着拳头:“一定要离开我吗?”
  查文斌虚脱地点点头。
  “我真的再也不能见她?”那个曾经几次起落的男人放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的头发忽然全部就白了,看着查文斌的表情,他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再见到她,可终究她还是走了,虽然她还活着,可她再也不会是自己的女儿。
  “我跟顾教授谈过了,那个所长是个可靠的人,她的女儿去年在美国加州出了意外,小白过去应该不会吃苦。”
  “我会看着她。”说着,查文斌弯腰便要上车,他顿了顿又回头道:“眼下为了让她能先适应,还是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比较好,或许将来我会找到办法,袁先生您保重。”
  车子一夜奔袭,目的地是一省之隔的浙江,在那里有一座大院,院子门口一位老人已经在翘首企盼。老人的手中拿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女儿的生前,一张是今晚即将要来的那个人,虽然他是科学工作者,本该拒绝如此荒诞的请求,即使对方是他的多年好友顾清和。可是当顾清和拿着那个孩子的照片给自己看时,他已经彻底瘫软,因为这个人和自己那个一年前已经逝去的女儿竟然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自己根本认为就是女儿本人,而且更加巧合的是听说那个女孩也取名叫做“冷怡然”……
  第十四章 病急乱投医
  查文斌病了,从他送走那个女孩到省城回来后,路上就已经迷糊,等老夏把他折腾到家的时候查文斌就剩下嘴里还会喘气。
  先是高烧,然后便是抽搐,最后开始讲胡话。我们村只有一个赤脚医生,文革的时候在大队里干过一阵子兽医,这厮假模假样的说查文斌是受了风寒,乱七八糟的开了一堆药还往他屁股上扎了一针,就是这一针差点要了查文斌的小命!
  自从查文斌被老夏从村医务所扛回来他就是昏迷的,那会儿我家里还有个女人叫钭妃,这女子生得我爷爷奶奶的欢喜,原本说是一心想撮合她和老夏,无奈老夏在她的心中始终不过是个哥哥罢了。这女人一心照顾查文斌,饭菜也顾不得一口,到了傍晚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原来是查文斌的裤子上已经红了一片。
  老夏七手八脚的把老查的裤子给扒拉了下来,仔细检查一番才发现其中的门道:老查的屁股上有个针眼,就那针眼竟然在不停地往外出血,这都离他扎针过去四五个钟头了,那血流的都已经湿透了裤子!
  眼瞅着查文斌的脸色渐白,谁都晓得这针眼咋会收不住呢?老夏当晚就找了辆车子把查文斌给往外送,当时的县医院大夫还以为老夏是在开玩笑呢,一直到那个白大褂发现一罐子的棉花球都用完却始终无法堵着那个针眼的时候,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一个他们无法解决的事,针眼太小,谈缝合那是天方夜谭,老查当时也就被赤脚医生打了点青霉素。先是怀疑他药物过敏,结果在老查手背上做皮试,这家伙可好,皮试完了老查手背上那个针眼也堵不上了,“汩汩”得往外出血,拿了血液去化验,啥问题没有,血小板指标也是正常,可他就是跟个皮球似得被扎两针就再也合不上。
  这医院里头也慌了,当了一辈子医生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病人,几个有权威的凑合到一起,分析了半天觉得还是某种药物过敏导致的出血,他们是没办法解决了,得,连夜又送省医院。
  一群专家教授硬是把查文斌给当成了外星人,关门讨论就这个针眼无法堵上的问题就是一整个通宵,到了一早,查文斌那床边的纱布红的都能做几身喜庆的中国红旗袍了,可问题依旧是找不到。
  怎么办?老夏也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几个专家送来了会诊单,各种检查显示查文斌的内部脏器都在衰竭,以一种比常人约莫快百倍的速度在迅速老化,那会儿美国人把这种病叫做衰老症,国内更是只有资料而毫无解决方案。查文斌当天早上就被宣判了死刑,从减轻农民进城看病消费高的情况下出发,医院善意的下了死亡通知单:人你们拉回去,最后一口气留在家里断比较好,留在这儿意义已经不大了。
  老夏当时硬是跪着挨个求了一遍也没用,看着那纸上几位专家联名签署的最后报告,还有床上奄奄一息却烫得惊人的查文斌,最后老夏决定还是把他带回去,要死终究让他落叶归根。
  回到家里老夏找了几个小兄弟出去,说是办点事,其实他是去砸那个村医务所去了,那一次闹的凶,为此老夏差点就以流氓罪被抓进去了。而查文斌呢?此刻的查文斌躺在老夏的房间里睡在凉席上,浑身赤裸嘴里只会喊着一个“热”字,钭妃一边滴答掉着眼泪一边给他不停地用冷水擦着身子和那俩小针眼。
  老夏的父亲当年曾经去过朝鲜打过仗,原本我这爷爷是不信神鬼的,可是他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自己熟悉的孩子就这么受罪去了。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位爷当时就去找什么先生,这位先生多少在当地也有点小名气,家住我们镇上的黄岭村,我不知道他叫啥,只知道他姓茅,茅山的茅,大家都叫他啊茅。
  啊茅是个什么人呢?跟老夏的爷爷以前算是朋友,老夏的爷爷曾经干过道士。以前出来讨生活的时候得组个班,替人做一些白事场合上的案子,这位阿茅跟老夏的爷爷搭档过,具体是什么路子出生那小夏我也不知道。早些年,老夏的父亲和他爷爷关系不好的时候,阿茅也经常来家里走动,老夏的父亲特别不待见这些人,总说他们不过是一群江湖骗子混吃混喝,现在也是硬着头皮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一些偏门法子。
  阿茅的年纪那会儿也很大了,几年前一场事故还瞎了一只眼睛,老夏的父亲去找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把干草在门口的炉子上煨稀饭,呛得两头缩一头。见来人是夏老六,阿茅借助着那盏黄兮兮的白炽灯把个掉得跟斑点狗样的大茶缸端出来给他一个劲地说道:“来,喝茶,喝茶啊。”
  夏老六看着茶缸里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不好意思的假装抿了两口就问道:“叔,你现在过的咋样啊?”他过去脾气不好,自从儿子出了这点破事,性格也改了不少,知道跟人套套近乎。
  瞎子阿茅嘴里塞着稀饭直摇头道:“要去见你爹咯,老了不中用了,年轻的时候替别人消灾,年纪大了终究是要去还债的。前些年有个孩子往青霉素瓶里塞炮仗丢路边,我恰好走过就炸瞎了一只眼。”
  “谁家孩子干的,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算了。”瞎子阿茅摆摆手道:“老了,都是劫,跑也跑不掉的,自己儿女都不管我死活,我哪里还有脸去怪别人家的子女,要怪就怪当初选了去干这个行当,都是要遭报应的。”
  瞎子阿茅不是本地人,他也说不来浙西北的方言,他的话语里总带着一股北方强调,听说也是四几年逃荒过来的。啊茅有两儿一女,年轻的时候他还能挣钱儿女尚且还能凑合对他,这些年阿茅眼睛也瞎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儿女们对他嫌弃的很,经常互相推诿谁赡养的事情,几个儿媳每天指桑骂槐。阿茅这人自尊心挺强,索性一个人搬出来花了点小钱修了两间平房,平日里靠给人算卦啥的糊个嘴,一生病也就只能靠干熬着。
  “叔,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有个事想问您。”说着,夏老六就从怀里拿出一封红包悄悄递了过去道:“我有个侄子,无缘无故得了怪病,省医院里去了都给送了回来,年富力强的烧了几天几夜迷迷糊糊,就查不出个原因,医生非得说他老得比别人快。我寻思着您跟我爹走南闯北见的事儿多,有没有听过这种病或是有没有方子可以试试看……”
  瞎子阿茅把红包往夏老六那边一推道:“拿不起,也不能拿,你说的这种事我没见过,倒是小时候听过一件老人讲的跟着有点像。”
  见还真打探到点消息,夏老六就跟落水的人抓着了稻草一样,赶忙说道:“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晚辈就是来看你的。”说着又把红包给推了过去。
  瞎子阿茅一口稀饭咽下去道:“这钱我有命拿没命花,六儿啊,我跟你爹也算是至交,你有事还能想着我这个老瞎子,我就心里很高兴了。老了,怕是让你也指望不上了,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老瞎子脏,你就带我过去瞧瞧你那个侄子,老瞎子别的本事没有,算卦看相还算是灵的。”
  就这样,夏老六连夜用个自行车把瞎子阿茅给拉了回来,当时的老夏呢已经被派出所给带走了。夏老六回家免不了一顿脾气,丢下一句让他吃点苦头就带着瞎子阿茅进去瞅查文斌去了。
  瞎子阿茅用得是两瓣算卦法,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占卜术,现在能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就是用两块从中间刨开的干葫芦,那葫芦只有巴掌大小,中间是被掏空的,在地上来回丢了两下后半眯着眼睛瞧着床上的查文斌“咦”了一声。接着他又去摸了一下查文斌的手掌,来回不停地搓,还双手按着查文斌的头,从头顶到下巴来来回回扫荡了几遍。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瞎子阿茅就把夏老六拉到了屋外小说说道:“这孩子的命格我怎么得都有点看不清,我想问问他到底是哪家得孩子啊?”
  “他是个孤儿,原来他有个师傅叫马肃风,叔你认得吧?”
  “就是那个孩子?从坟堆里掏出来的那个?”瞎子阿茅睁大着剩下的那一只眼睛,愣了老半天终于说道:“天意啊天意,原来是马真人的徒弟,怪不得老瞎子根本看不透,六儿啊,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啊叔,尽管说。”
  “我几个儿子都不孝,老瞎子我也没几天好蹦跶了,我要是死了我那几个儿子不肯为我收尸的话,你能不能出面跟镇上说说,让他们把我埋咯。地儿我是自己找好的,不麻烦,就让他们出个人力,我箱子里头还有几百块钱就请他们抬中的喝个酒。你是场面人荐头大,这事你去说说估计跑不了。”
  “叔,你咋这说呢。”夏老六听着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拍胸口道:“他们不管我也会去管,如果真到那天,我挨个把他们抓过来给你磕头,一个都跑不掉!”
  “那就好,那就好。”瞎子啊茅说着说着,居然咧着嘴笑了,慢慢的他转身就回了查文斌的房间轻轻关上门对夏老六道:“等老瞎子一会儿,我再去想想法子看看有没有得救啊。”
  第十五章 时光倒流
  这一等不是一小会儿,夏老六足足在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把他一盒烟都给抽了个精光。老六等不及了,听着房间里半天没个动静,鼓捣了半天后终于决定破门而入。进门一看,瞎子阿茅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老六上前试探了一下,阿茅那鼻子里已经没气儿在往外出了。
  瞎子阿茅死了,在他旁边的地上有写着歪歪扭扭的一小行字:处女血可救。
  我听很多人都谈起过阿茅这个人,有人说他是江湖骗子,混吃混喝大半生终究是被儿女都唾弃;也有人说,瞎子阿茅算卦的功夫方圆百里之内找不到比他还要准的第二人,他那是泄露天机太多才落到如此下场。阿茅的走的时候那口棺材是夏老六以查文斌的名义给他买的,不光是棺材,他从头到脚的行头也全都是,后来很多人都说阿茅出殡的那天查文斌比他儿子女儿要孝顺的多,嗷嗷的哭,大概是因为查文斌这辈子没觉得自己欠谁的,可唯独就是欠这个自己从未蒙面过的瞎子阿茅。
  至于瞎子阿茅是怎么后来给查文斌想出那个法子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我听河图说瞎子阿茅大概是用他的命替查文斌算出了这一劫卦。在那个时候对待查文斌的问题上,一切都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是上哪找处女血去?
  听说夏老六当时也是默许了钭妃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由她去了,那姑娘是红着眼睛进去的,也是红着眼睛出来的,第二天的功夫查文斌还真就醒了过来,开始慢慢能吃能喝,身上的烧也退了下去。查文斌本来自己其实是不知道有这回事,钭妃也没把这事给说破,可夏老六同志本着对双方负责的态度,终究还是没能憋住,在不多久后终究是把这事给捅了出来。
  查文斌也就在浙西北洪村老家呆了半个多月吧,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看上去他比过去要苍老了些许,比起同龄的老夏查文斌的眼角竟然开始出现了一丝皱纹。钭妃也没露出什么异样,以前咋过现在还是咋过,老夏也从局子里出来了,不过一个坏消息此刻又从远处传了过来。
  袁小白,哦不,现在她已经改名叫做了冷怡然,这个姑娘出了点事,而且问题还不小。这姑娘到了省城冷所长家后看着一切正常,可她唯独记忆力一点都没有,前一秒做的事儿后一秒就能忘记,她甚至都开始叫不出自己的名字。这事儿也是一个多月后上海那边来了电话才知道,袁先生因为和查文斌有约在先不能前去,所以这事儿又委托到了查文斌的跟头。
  老夏和查文斌到了省城一家医院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她目光呆滞,医院的检测报告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竟然无时无刻的不在蜕变,如果说查文斌当时检查的报告是他在加速衰老,那么冷怡然则完全不同,她和查文斌恰恰相反,她的身体机能呈现出逆生长的态势,无论是身体还是器官竟然都在倒退,当然这也包括她的记忆!
  如果把人的轨迹比喻成时钟,出生的时候是0点,那么老夏现在应该是上午10点,而查文斌则是11点,之前的查文斌顺时针走的要比老夏快,但是他们两人现在的节奏已经开始同步;而袁小白也就是冷怡然现在则是早上8点,并且她是逆时针走法,等到老夏11点的时候,冷怡然就已经是退回到凌晨1点了,她的生命在倒流!
  这是一个悖论,人的生命是遵守着自然规律,播种发芽,开花结果,落叶枯死。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按照这样一个进程循序发展,人更是不例外,而小白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查文斌的心里深深不是滋味,如果一开始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倒不如随她去了。
  “小白?”查文斌试着喊了一声眼前的那个女人。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可是下一秒她却说道:“不好意思,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接着,她好像陷入了一种恐慌,马上又问道:“你们是谁啊?我怎么在这儿?”听着她的声音一如少女银铃般,老夏和查文斌在护士的催促下离开了病房。
  “她的身高在一周之内已经缩短了五个厘米,根据骨密度的测量,我们发现她正从青年期向着少年期逆向发育……”几个专家一脸愁容地讲述着他们的会诊结果,这个结果已经超越了他们对科学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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