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月

  出凌青岭不久,星河消失,明月落山,北方升起一勾月牙,宛如一根细弯的鱼钩,在乌云中穿梭,时隐时现,虚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满天的黑云,唯一的亮色就那小得可怜的月牙。
  没过几分钟,月牙被厚厚的云层覆盖,天地间漆黑一团,这是绝对的黑暗,夜色仿佛凝固了一般,万籁寂静,此为勾月,又别称暗月、魔月,共持续三个时辰。
  传说在上古时期,有一魔真人为祸宇宙,开灵祖师将其禁锢在虚空,若干年后,魔真人居然苏醒了一部分意识,凭借大神通转化为魔月,定期到紫华慑取合适的灵魄,试图聚集足够的能量脱困。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总而言之,魔月是灵界最恐怖的时刻,紫华大地死气弥漫,所有的生灵都是全身疲软,心惊肉跳,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仿佛死神已经降世。
  灵师也不例外,功力急剧下降,不足平时的两成,心神紊乱,稍有不慎便心魔附体,心劫降临,有魂飞魄散的危险,一般躲在洞府静修,不敢轻举妄动。
  浩然却精神抖擞,金灵气如大江奔腾,奔跑的速度奇快,脚尖一点飘出百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河流山谷一晃而过,心情舒畅之极,这就是灵师的感觉,全身轻盈无比,好像要飞起来一般。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同样开始于三十年前。
  从那一夜起,魔月居然没有了丝毫影响,神秘的夜幕不再那么恐怖,反而功力猛增,感应力灵敏之极,肉眼能穿透黑幕,万米范围内的景色清晰可见,体内热血沸腾,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胸中燃烧,还有一股杀气蠢蠢欲动。
  天地黑如浓墨,深邃幽远,每当魔月降临,浩然就大声咒骂:“贼老天,你开什么玩笑?功力增长当然是好事,越高越好,最好达到真人之境,可你怎么把我搞笨了?成不了灵,修为高有个屁用,老子照样废脉。”
  “拥有灵师修为的废脉人?这家伙颠三倒四,脑子有问题。”浩然哭笑不得,却百思不得其解,苦恼万份,随着年龄的增长,夜间的情绪越来越亢奋,特别是魔月,几乎控制不住那股杀气,这也是在凌青岭爆发的原因之一。
  经过十天十夜的奔波,浩然回到了叶岭。
  他办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立马收拾行装。
  转遍整个洞府,却是眉头一皱,左右为难,不是好东西太多,而是没什么可以挑选,器炉、丹具的体积太大,药材、炼器材料数量太多,携带很不方便,况且这些东西普通寻常,只是灵府必具之物,唯一的镇山之宝就是血莲。
  考虑片刻,只挑选了十几瓶疗伤丹,与两套尊者袍、三套短衫、两双云丝鞋,还有血莲扎成包裹,一把长剑背后,怀里揣着匕首,短弓、百十支短箭挂在腰间,简单方便。
  收拾妥当,浩然反而一阵踌躇,涌起了满腹悲伤,真的要走了,这里不再属于自己,放下包裹,再一次看遍整个洞府,***一件物品,好像要将它们铭刻在心里,呆了片刻,大步走出洞门,站在青湖谷中央,看着四周的山峦。
  又是一个魔月,山脉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浩然却看得一清二楚,翠绿欲滴的森林、层层叠叠的群山、种类繁多的飞鸟、桀骜不逊的兽群、灵气飘逸的青湖,所有景色尽收眼里。
  六十年前,叶岭荒无人烟,猛兽出没,经过父母亲十五年的苦心建设,变成了一座灵府,欣欣向荣,生机盎然,浩然生活了半辈子,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闭上眼睛也能回忆起每一座山谷、每一条小溪。
  这里倾注了二老的毕生心血,凝结着自己童年的欢乐、少年的烦恼、青年的忧伤,还有凝姐的笑声,从此以后,不再是自己的家,只有在梦里回忆往日的欢声笑语,追寻以前的足迹。
  莫名其妙的,胸中怒火大盛,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跃而起,手心冒出一束金光,“轰!”一块巨石四分五裂,再击几下,碎石在空中飞舞。
  他脸色铁青,眼中射出骇人的目光,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浑身皮肤变得深黄,散发出耀眼的光华,十分醒目,疯狂的喊叫:“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右掌击中一棵参天大树,两人不能合抱的大树剧烈摇晃,几声脆响,树干齐腰而断,轰然倒下,双手一提,下半截连根而起,使劲甩到一边,将另一棵大树撞得摇摇晃晃,金芒连闪,响声不断,四周的树木应声而倒。
  足足发泄了大半个时辰,数百亩森林毁于一旦,到处都是断干残枝,一片狼藉,“咚!”又重重的躺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对身上的疼痛茫然不知。
  以前还有信念支撑着,盼望着奇迹发生,成灵后与凝姐一起去西牛贺洲,或者二老突然归来,一家人团团圆圆。
  现在一切全完了,废脉一成,仅余的希望化为乌有,最亲密的凝姐也不辞而别。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期待呢?
  他没有哭泣,从五岁起就不再流泪,再苦、再艰难也咬牙坚持,自己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而且活得快乐一点。
  也没有了悲伤,痛到极点已经麻木了,失望到极点已成绝望,虚无飘渺的命运在嘲弄自己。
  他已经一无所有,心中只有茫然。
  突然,浩然心中一动,鬼魅般的闪出百米,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伸手一抓,迅速掏出短弓,利箭上弦。弓长只有七寸,浩然从八岁时开始炼制,每年重炼一次,短箭也经过特制,可注入大量金灵气,威力十足。
  原地出现一条黑影,轻“咦”一声,声音娇嫩:“好你个小畜牲,竟然能感应到我的气息,反应挺快,不错,有两下子。”
  此人正是司空晴,面带寒霜,目光阴森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浩然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好像被千万支钢针刺中,忍不住连退数步,暗自运足了功力,箭体金光闪闪。
  “泼妇,给我滚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浩然大声厉喝,举弓欲射。
  司空晴冷笑,手指一点,一道红光急射而出,“小畜牲,去见那两个死鬼吧!”她知道爱女受伤的消息,旧仇新恨涌上心头,不顾一切的追过来,出手便竭尽全力,利利索索的解决心腹之患。
  浩然牙关紧咬,手指一松,利箭化着金色闪电,在此生死关头,逃是逃不掉的,只有拼命干一场,豁出去了。
  “嗖!”魔月是浩然的天下,眼力惊人,准确无误的射中红光。
  一声巨响,暴出大片火花,红光带着哀鸣斜飞高空,利箭粉身碎骨。
  正常情况下,两人有天壤之别,根本无从比较,但现在是魔月,司空晴的修为大减,最为虚弱,浩然恰恰相反,功力达到颠峰,一增一降,居然旗鼓相当。
  红光是司空晴本命灵剑,心神相通,法器一旦重创,她随之受到影响,全身禁不住颤动,慌忙压下骚动的气血,小小百结尊者,竟然能与自己数百年修为相抗衡,怎么可能呢?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平生首次与灵师交手,奇迹般的打了个平手,浩然信心大增,当然是再接再厉,趁机向司空晴狂奔而去,又一箭离弦而去,紧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箭箭竭尽全力,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泼妇,你欺人太甚,既然追到叶岭,就不要回去了。”
  金脉者善器,对器术的感应力无人能及,浩然自小野兽为伍,更是对弓箭情有独中,几十年的苦心钻研,将利箭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司空晴毕竟是灵师,神通广大,右手一招,灵剑幻出大片的火光,瞬间挡在面前,“铛!铛!”两箭化为乌有,火光暗淡,剧烈摇晃,哀鸣声不断,重新还原为灵剑,摇摇欲坠。
  司空晴脸色惨白,心脏快速跳动,好像被一记铁拳击中,这是心魔发作的征兆,又一道金色闪电呼啸而来,顿时骇然失色,当即右掌平推,发出一道鲜红的火球,抓起灵剑腾空而起,消失在夜幕之中,只留余音在空中回荡:“小畜牲,你等着,司空家不会饶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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