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是。”舞女定下神,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举过了头顶,“家姐曾是东宫掌事宫女,前些时日遭人暗算,留下了一封书信,让民女务必呈于皇上面前……”
  此话一出,除了棠观等人,殿内所有人都不由微微一惊。
  棠观不动声色的垂眼,而颜绾因为还记挂着颜妩那里,本还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却被拉回了心神。
  她下意识的抬头,想去看棠珩的反应,这才发现,棠珩的席位上竟是空无一人,微微一怔……
  晋帝微微蹙起了眉,徐承德一眼瞥见晋帝的脸色,便立刻唤道,“大胆!这是什么场合?!哪能容你放肆!来人,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皇上!”舞女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趁着护卫还没上来押她离开时,再次叩首道,“皇上!事关肃王殿下的清白,还请皇上能容民女将遗信呈上!!”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朝棠观的方向看了过来,面上的神色各异,却都暗自在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徐承德也是愣住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端妃却是率先开口了,“陛下,臣妾见这舞女不像是无端滋事之人,既然事关肃王,何不让她将那所谓的遗信呈上来看看?”
  “姐姐为何要如此护着一来历不明的舞女?”
  一听到与肃王的清白有关,萧贵妃登时坐不住了,见端妃跳了出来,连忙一边出声,一边看向了棠珩的席位,也是这时才发现棠珩和颜妩竟是通通都不见了,殿内竟是只剩下了她一人挑大梁,不由有些分了神,“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这舞女偏偏要在此刻献上遗信这种不吉的东西……”
  说着,她扫了一眼端妃,还有台阶下的棠观,“也不知是什么人教唆的……想要刻意给您添堵呢!依臣妾看,应当将她暂且关押起来,让她供出幕后主使!”
  “贵妃娘娘这是……着急了?”一直减弱自己存在感的傅昭容轻声开口道,“这舞女口口声声称事关肃王殿下的清白,而贵妃娘娘开口便要将她关押,竟是不问任何缘由……莫不是,娘娘知道这背后的隐情?所以才害怕这舞女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萧贵妃蓦地瞪大了眼,暗自咬牙。
  这傅昭容平日里怯懦怕事,此刻竟也敢出声对上她了,不过就是依附端妃的一条狗罢了,竟敢……
  棠观神色坦然,一言不发。
  的确,寿宴不是最好的时机。但除了在长街上“与民同乐”的下午,分席的晚宴却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时机。
  皇室的家宴,萧昭严、荣国侯都非皇族所以都不在场,棠珩一下便失去了两大助力,能说上话的无非只有一个萧贵妃。
  但他这里却是完全不同的处境,除了端妃和傅昭容,棠遇棠清平,还有棠清欢棠茵也都在场。所以从整体上来说,他们占优势……
  晋帝眸色深深,目光从那被护卫拉起来的舞女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垂首敛目的棠观面上,陷入沉默。
  他的沉默,让所有人都开始摸不透心思起来。
  棠遇按捺不住,正想要开口,却被端妃蹙眉扫了一眼,又忿忿的闭上了嘴。
  棠清平在桌下轻轻拍了拍棠清欢的手,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棠清欢会意,抿了抿唇,开口道,“皇伯伯,清欢觉得,究竟是无端滋事还是揭露真相,看看那封遗信不就知道了?若是那遗信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或是遗信中的话漏洞百出,再将她关押起来也不迟啊~”
  见棠清欢跳了出来,安王一个眼神扫向了她身边的棠清平,似乎是在责怪他没有看好棠清欢。然而这次,棠清平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真相……
  颜绾垂眸,想起了棠观说起这些计划时同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不会让自己变成棠珩,他说他会用自己的方式。
  若是从前,颜绾只会觉得他天真罢了。
  但如今想想,或许,这就是棠珩和棠观的区别,也注定了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
  棠观干干净净,身为东宫太子时,没有任何污点。想要将他拉下来,只有栽赃陷害这些肮脏的手段……
  而棠珩的这些手段(好了,不要再强调这些手段是她的了谢谢)虽然能中伤棠观,但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因为与此同时,他的身上就有了污点有了破绽。
  所以想要扳倒棠珩,棠观压根不必栽赃也不必陷害,因为只要对真相穷追不舍,便已经是他的反击。
  也正因为如此,颜绾突然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句话有些道理。
  一直沉默的晋帝也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半晌,才看向徐承德,缓缓开口道,“呈上来。”
  棠观眸色微动,棠遇也终于放下心,安安分分的坐定了下来。
  只要父皇还愿意看,就好……
  徐承德接过那被内侍传上来的书信,仔细的查验了一番,这才侧身呈给了晋帝,“陛下。”
  晋帝接过那薄薄的一纸遗信,面上毫无波动,只是视线在那信上游走时,微微有些凝重。
  殿内的笙歌声已经全部停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仿佛都摒着一口气,在细细的观察着晋帝的表情。
  而自从晋帝拿起那封遗信时,萧贵妃的面上就掠过了一丝不安,目光更是不断的朝下面看去……
  见棠珩迟迟未回,心里越发焦灼,忍不住皱着眉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崔姑姑,“珩儿呢?”
  “许,许是去未央宫找渊王妃了?”崔姑姑也有些心虚。
  “还不去看看!”萧贵妃低低的叱了一声。
  “奴婢这就去……”
  “这封遗信,”晋帝突然抬眼看向了下面跪着的舞女,微微眯起了眼,问道,“当真是你姐姐亲自交给你的?”
  “是。”舞女低垂着头,一五一十将自家姐姐出宫后如何与自己相认,又是如何嘱托的话都说了出来,“家姐说,自从做下那些事后,她就一直寝食难安,终日都自责愧悔,但却又因……又因幕后主使手上有她的把柄,所以她无法挽回和揭穿。于是家姐写下了这么一封信,还附上了能证明肃王清白的证据,交给民女保管。只说若是哪一日她遭遇了什么不测,便不会再惧那幕后之人,让民女将这封信呈于皇上面前,以证肃王清白……”
  “这信上说,”晋帝展开那遗信,转身看向一旁的萧贵妃,“当初东宫杖杀宫人一事,皆是珩儿买通宫女栽赃陷害……贵妃,你怎么看?”
  “陛下明鉴!这怎么可能呢?渊王从不是这样的人……”萧贵妃连忙开口道,“这舞女来历不明,或许,她才是被人买通来陷害渊王的人啊陛下!更何况,光凭一封所谓的遗信,和那些还不知真假的证据,根本说明不了问题!陛下万万不能相信……”
  “是嫁祸还是真相,只需一查便知。”端妃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当初东宫一事,证据确凿,难道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的舞女混进宫中,只呈上了一封遗信,便想要翻案吗?!”萧贵妃冷笑。
  “当初有所谓的证据,现在也有。既然都有证据,那么就要看它们谁才是真正的证据了。若是渊王当真清白无辜,妹妹又在担心什么?”端妃淡淡的回应。
  “够了。”晋帝面上浮起一丝不耐,眉眼间透着些疲意,随手将那遗信递给了身边的徐承德,他坐回了龙椅,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看向了另一边的安王,眸色复杂,“安王,若将此事交给你,你可能查清楚?”
  闻言,萧贵妃面色微变。
  安王起身,从席后走了出来,沉声道,“臣弟定当竭尽全力。”
  棠观淡淡的抬眼,与棠清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出乎意料的,一切竟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顺利,原本还准备好的后着竟是全都没有用上。棠珩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出了殿,而晋帝的态度,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竟是如此轻易便将此案交给了安王……
  交给安王,他们就不必再有何顾虑了。
  安王做事向来公允,况且有棠清平在,棠珩那里也不好动什么手脚。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
  “什么事?”
  晋帝面上已经明显有了疲惫,扬手揉着眉心问了一句。
  “陛,陛下!!”
  一内侍跌跌撞撞的冲进殿内,“陛下!巡逻的禁军在御花园发……发现了北燕三皇子的尸体!!”
  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砸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第三卷卷土重来(完)
  第九十八章外患
  小巷。
  “最近是怎么了,连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闷得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让人透不过气的何止是天气?这天啊,快要变了……”
  深秋的细雨,带着侵入骨髓的凉意,密密麻麻的从檐角落下,悄无声息,巷子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屈指可数。
  阴冷而潮湿角落里,两个衣着简陋的乞丐将手拢在衣袖中,找了一处避雨的廊檐,百无聊赖的坐在阶上犯困,一旁的两个破碗只有零碎的几个铜板。
  “叮当——”
  又是一枚铜板被丢进了碗中。
  然而这悦耳的声响却也没能让犯困的乞丐振作起来,俩人耷拉着眼皮,有些敷衍的点着头吐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许是天色阴沉的缘故,前不久还因晋帝寿辰而繁华欢腾的京城,此刻却重重的覆着一层低气压,仿佛被无形的穹顶笼罩其中,压抑中掺着难以驱散的寒意。
  就连寥寥长街上偶尔经过的一二行人,面上也隐隐带着些难以捉摸的忧色。
  “公子,你要出去?”
  “恩。”
  奚府门外,奚息一身红衣,长发高束,简单利落。脸庞隐在斗笠的阴影中,只能依稀瞧见紧抿着的双唇。
  下人牵来马,将缰绳递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公子,这雨看着还有得下,可要带把伞?”
  “不必了。”
  奚息接过缰绳,刚要翻身上马,视线却突然被不远处一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长街那头,身着便装的棠遇双手环胸,斜斜的倚在奚府外墙边的廊檐下,低头盯着地上的水潭,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和恍惚,没撑伞身边也没跟着侍从。
  “……他怎么来了。”
  看清那道有些“忧郁”的身影,奚息一愣,动作蓦地顿住,忍不住诧异的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下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也将信将疑的小声道,“那是……璟王殿下?”
  “……”奚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公子……璟王殿下看起来似乎有心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奚息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挑了挑眉,嫌弃的做了个口型,“关我屁事。”
  下一刻,却是从那人手中夺过了油纸伞,将缰绳一丢,大步朝棠遇走了过去。
  最近发生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每一桩都让京城人心惶惶。
  晋帝寿辰那日北燕三皇子拓跋陵岐于御花园遇刺身亡,凶手至今未明。
  消息传回北燕,痛失爱子的拓跋毓震怒,陈兵边境,限大晋在一月内交出凶手,否则便正式出兵。
  另一边,北齐虎视眈眈,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但左手渔翁之利的心思却是路人皆知。
  他年龄尙小,目前只有璟王的封号,不像棠观和棠清平有职务在身,因此不必上朝。
  朝堂上究竟变成了什么局势他也不太清楚,心里乱七八糟的,所以才甩开了身边的侍从,孤身一人上街走走,全当散心。
  却不料,这样的天气,越散越闷,最后还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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