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他是真正的天生天养,谈不上什么行为习惯,除了在小孩子面前会特别注意,免得带坏小朋友,也只有在面对应安年时才会正襟危坐了。除了佩服对方心志和受其气场影响,还因为他真的觉得应先生那样非常帅气,不自觉地就去学习。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应先生说尽快就是尽快,只隔了一天的周六,他就跟乐乐一起去幼儿园面试了。
  这个幼儿园的建筑都是蘑菇形状的,场地开阔,设施完善,处处充满童趣,文灏一进去就喜欢上了,乐乐看起来也不排斥,还在他的逗弄下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幼儿园的园长姓杨,是位五十多岁的阿姨,和蔼可亲,但并不过分热情。她应该是知道乐乐的情况了,只站在两步开外跟小孩打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请应安年和徐助理在办公室稍坐,杨园长带着文灏和乐乐走进了一间空着的活动室。拿出积木让孩子自己玩,她端来两张胖胖矮矮的小凳子请文灏坐。文灏就知道,乐乐的面试算是过了,现在是他的面试的了。
  金贝幼儿园是c市口碑最好的私立幼儿园,当然也最贵,被称为贵族幼儿园。杨园长是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园长啦,近些年一直在这个区的金贝工作。启星总裁应安年的大名她是知道的,只是没听过他还有一个侄子,但是别人的助理过来客气地商谈,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她自然不会不识趣。不过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园长,走走面试的形式,亲自了解一下情况,尽量做好安排,还是需要的。
  杨园长开始没报多大期望,徐助理说了,这个年轻人过来主要是帮助顾煦小朋友逐步适应环境,为了不给幼儿园添麻烦,给其他孩子造成困扰,就让他同时做一个老师,协助一些基本的工作,要是实在不合适再调整。她就想着,照顾应总侄子的人,基本素质肯定是有的,只是在幼儿园,不论身份,哪个孩子都金贵,有些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说清楚。
  没想到这个小伙子不仅长相特别出挑,学识的丰富程度更是让人惊喜,不论是提到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学习内容还是心理特征,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性格看起来也很好。这位老园长是越聊越满意,巴不得他真是园里的老师,而不是应总的雇员——要知道他的工资虽然由园里下发,但实际是应总那边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助理不让说。直到文灏示意,她才发现乐乐已经不玩积木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面试”也只能结束了。
  杨园长比来时更高兴地送走了他们,并且请乐乐尽早入园。
  于是在新一个周一,金贝幼儿园未来的神级老师,就牵着一个小豆丁顺利上岗啦。
  第5章
  王欣今天上班时心是提着的,她带的班里不仅来了个情况有点复杂的插班生,还多了个没有经验的年轻男老师。
  王欣在金贝工作好几年了,他们这个幼儿园一般提前两年名额就被占完了,能在这时候插班进来的,不用园长说,她也知道家长身份不会简单,至少得让大多数家长没话说才行。可这园里的孩子,家里非富即贵的还少了?随便出现点问题,当老师的就很难做。王欣刚怀上宝宝不久,精力有些下滑,她知道老园长把那孩子和新老师安排到她班上既是信任她,也是想给她减点负,但她有了孩子后心思就更细腻了,想得比较多,没法轻易放下心来。
  早早来到园里,教室里还空荡荡的,她坐不住地把已经排列整齐的小桌子小椅子又挪了挪。金贝幼儿园班额偏小,每个班二十个孩子,基本配置是两个老师和一个阿姨,园里另外还有专门的活动老师和外教。今天起,他们海豚班就独一份儿的有二十一个孩子和三个老师了。
  还差二十分钟到孩子们入园的时间,王欣听到了搭档张蔓的声音。张蔓毕业才两年多,性格活泼,大方开朗,会唱会跳,跟她配合得很好。不过今天小姑娘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不一样?
  王欣走出去,一下子就看到了正牵着个陌生孩子慢慢走来的人,她这才明白了园长那句“看到人你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来人身体瘦长高挑,穿一件白色圆领针织衫和灰色棉麻裤子,一束黑色长发规规矩矩地垂在身后,显出他充满立体感的精致五官。在幼儿园色彩丰富可爱的背景下,他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精灵族智者,仿佛一挥手就可以招出一串小精灵。怪不得张蔓要掐出一副哄孩子时都没有过的细软嗓音,一般女性乍一看到这样的人恐怕一时都找不准音调吧。
  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王欣露出笑来,对走近的青年道:“这就是新来的文灏老师和顾煦小朋友吧,我是小一班也就是海豚班的带班老师王欣,欢迎欢迎。”
  “王老师好,以后请多指教。”文灏微笑着回应,然后牵出躲到自己身后的乐乐,给他介绍新的老师。
  今天也是应安年送他们来,不过只送到门口,留下司机兼保镖在附近等,自己另外坐车走了。
  告别时,应安年特意蹲下来跟乐乐说话,就是表情太一本正经,声音太平板,乐乐也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看他蹲在那里依然帅得很有气势的样子,文灏都想代替乐乐大声回答了。不过等应先生站起来跟他说“有事电话”时,他也只是一本正经地回应了一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乐乐已经从一开始的除了哭就是一声不吭变得能简单回应他的话,有时还会主动说一两个短句。虽然还是不搭理除他以外的人,但小孩已经会对其他人做出反应,比如现在见到陌生老师的害羞躲避。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应安年。在面对自己叔叔时,无论对方说什么乐乐都视如空气,要是抱他他就无声地挣扎。这种无视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表现得很刻意,有点像单方面的冷战。文灏没有在他头上看到相关的问题,只能理解为他对应安年没有困惑,说不定只是有点埋怨,因为保姆的事情。
  小孩子总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这种事急不来,文灏只能多创造点让他们互动的机会。应先生那个人看起来冷冷硬硬的,对乐乐还是真正关心的嘛,文灏看看小孩手腕上的儿童智能手表,又摸摸自己兜里的手机,心里想,乐乐总归是要跟着应先生长大的。
  幼儿园已经开园一段时间了,小班的孩子们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都有了点小小学生的模样,乐乐和文灏的加入算是对现状的一种扰乱。文灏并不急着做什么,就待在一边安静地看。他看到了王欣老师对他的怀疑,大方地任由对方观察自己。负责任的人是值得欣赏的。虽然他懂得多又有外挂,但实际操作未必比这些有经验的老师好。班上的孩子都是什么状况,老师应该怎么应对,都是有讲究的,文灏学得津津有味,觉得非常有意思。
  小豆丁们也在偷偷打量他们。这个新来的老师真好看啊,比动画片里的公主和王子都好看,跟他一起来的小朋友也好看,就是不笑也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孩子也就是偷偷看一下,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有个小朋友却是例外。
  看着小胖墩儿冯序东在凳子上蹭来蹭去的屁股,王欣又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是海豚班新鲜出炉的小霸王,在三岁左右的孩子中,是头脑聪明、懂得也多的那一类,别的小朋友还只知道说某样东西是自己的,他已经把“我的意见”挂在嘴边了,非常讨人喜欢,可就是太聪明了!
  小班的孩子刚入园的时候是最艰难的,家长老师都焦心,上个幼儿园跟生离死别似的,到处一阵哇哇哭,这时候老师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一般来说哄过最初那阵就好多了。小孩子在一起容易互相影响,有人哭就大家哭,多数不哭了,剩下的很快就停了。冯序东倒好,见爷爷奶奶真走了,马上扯着嗓子大哭,哭着哭着发现周围的小朋友都在哭,他就自己停了,等小朋友们被老师哄好了,他又哇一声哭出来,然后又有人跟着他哭。他就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每当班里消停了一阵,他就出其不意地哭起来,一滴眼泪都没有的干嚎。有的小孩子明明前一刻还在笑,看他那样子不知怎的就跟着哭了起来,于是海豚班里又是哇声一片。那一天下来,连园长都亲自过来关心了,王欣简直心力交瘁。
  这一招冯序东一直用到第三天才不再见效,小朋友们都明白了到幼儿园只是来“玩”的,爸妈不是不要自己了。小胖墩儿受到打击,乖巧了几天。但很快王欣就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这孩子有着天蓬元帅的身材却长着孙猴子的心,捉弄同学的点子那是层出不穷,一个没用了就换下一个,也不真的欺负人,只要把别人惹哭了,他就在旁边偷着乐。最近,他的点子是讲鬼故事。
  见冯序东向新来的顾煦蹭去,王欣当即就要去阻止,那孩子情况特殊,可不像其他小朋友哭一顿就完了。但她刚迈了半步,就被那个长得简直不科学的青年给拉住了。
  冯序东叉着两条小胖腿儿,把凳子贴在屁股底下,龟丞相似的挪到新同学边上。他们的座位并不是很方正的排列的,间隔也大,他往斜上方蹭过去,就到了坐在边缘的乐乐身边。现在是绘画时间,孩子们拿到的画纸都是勾好线条的,他们只需要按自己的想象往里填色就行了。
  这种“幼稚”的游戏,小胖墩儿早就不玩儿了。可是新来的这个大眼睛小朋友画得很认真,自己过来了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握着黑色的画笔去涂树叶。
  “欸,这个不对!”冯序东马上伸出手去,然后胖得有两个肉窝的手背上就多了道粗黑的线。
  乐乐迅速把笔收回去,还是没来得及,他看看那只小胖手,又看看小胖子,嘴唇动了两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反应显然不能让小霸王满意,他转转眼珠子,小坏劲儿又上来了。“你刚来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个地方有鬼~,嘴巴通红通红的,很大很大,比狮子还大!你知道狮子吗?”他连比带划,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很有小表演家的天赋。
  可惜,他的讲述对象并没有在听,注意力都被他那对神奇的眉毛吸引走了。
  小胖墩儿长了对很有特色的眉毛,又黑又粗不说,两边眉尾各有一个旋儿。老一辈的人有一个说法,孩子头上的发旋儿越多,越调皮。这话实际是没道理的,放在他身上还就对上了,虽然他多的不是发旋儿,是眉旋儿。
  随着他卖力的表演,两条造型别致的眉毛各种耸动,看得乐乐目不转睛。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用文灏的翻译就是:『眉毛可以长这样吗?』
  自己已经讲到鬼要吃小孩儿了,新同学仍然什么表情都没有,这下轮到冯序东不淡定了。原来这是个“厉害人物”?他跟着奶奶看电视,学了不少新词儿,就是用法比较“时髦”。
  “我叫冯序,又叫东东,我听老师说你叫顾序,我们名字一样,我很厉害,你只比我差一点点,你当我的小弟吧,我罩着你。”小胖墩儿家里长辈的名字都是两个字的,平时听人互相称呼也都是叫两个字,他一直以为人的姓名只能是两个字的,但可以取两个名字,因此单方面地认为顾煦和他同名。见“顾序”那么厉害,他就想跟人家交朋友,不过交朋友在他的理念里等于“认小弟”。
  可是他这个老大注定是没法顺利当上了。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两位老师突然迎来了一声嘹亮的哭嚎,只是这伴着眼泪鼻涕的真心实意的哭声并非出自意料中的乐乐,而是在海豚班从无敌手的小霸王东东。
  第6章
  “我比你大。”
  冯序东说完“认小弟”的提议后,就歪着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新同学。在他目不转睛的眼神攻势下,面前的男孩张了张嘴,但他什么都没听见。一边问着“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小胖墩儿一边把耳朵使劲往前凑,然后就听到了让他懵成一坨果冻的声音。
  乐乐其实并不知道这个自己跑来跟他说话的同学多大,他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小叔和文叔的对话。在他听懂的部分,有一句小叔说的“虽然乐乐比别的孩子都大些,还是让他从小班读起比较合适”,他就记住了自己比其他孩子都大。小孩子还不太懂得质疑和反问,大人说的就是事实,不需要更多细节。
  结果他只是说出了这个“事实”,眼前的果冻就颤了颤,“哇”的一声挤出了好多水。
  小胖墩儿大哭出声,乐乐理所当然地被吓到了,小孩儿下意识地绷紧小脸,身子后倾,两个小拳头也握紧了。
  文灏和王欣赶紧过去,一人一个把两个男孩儿半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这才开始问原因。
  “主审官”是王欣。她也知道问小顾煦多半什么都问不出来,就把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冯序东身上。“东东,来,告诉王老师,为什么哭啊?”
  温和的声音加上背上的抚摸,小霸王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外冒。他坐在小凳子上哭得投入,又要抽噎又要拿袖子擦鼻涕,“忙”得没法好好回答老师的话,只从嘴里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不,不能。”
  王欣再问,得到的答案还是只有“不能”。看两个孩子一个哭,一个一脸紧张,其他孩子都好奇地看过来,她打算把东东先带出去洗洗脸,好好安抚了再说。
  其实小朋友间有点小摩擦是很正常的事,哭两下也没什么,不必非问出原因,但她还不确定这个文灏老师的态度。有的人在别的事情上很拎得清,一旦涉及自家孩子就不讲道理了。虽然他们刚才都看见了,两个孩子没打架,哭的还是活泼外向的冯序东,但万一人家较真呢?万一人家这回没较真,下回把事情翻出来较真呢?每个孩子她都得护着。所以说,怀孕的细心人想得真多……
  文灏可没王欣老师那么小心翼翼,或者说,他小心的方向不一样。之前他不让王欣过来,就是想让乐乐跟小朋友们自然地相处。要是大人一开始就干预了,小孩子们肯定就不怎么愿意接触乐乐了,这幼儿园也就上得失去了意义。
  看到乐乐跟小朋友互动了,甚至开口说话了,文灏心里很高兴。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可不能让它半途而废。通过两个小孩儿头顶的问题对话框,他也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在王欣老师把小胖墩儿带走前,他直接问这个小功臣:“是不是顾煦不能当你的小弟,你很伤心啊?”
  比电视里所有的王子公主还漂亮的新老师在问自己话,声音还清清亮亮非常好听,小胖墩儿一时间哭都忘了。他也不会去想为什么新老师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对方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于是重重地点了下头。随着他的动作,在三层下巴出现的同时,鼻涕也被拉得更长了。就这样胖小子犹嫌不足,小影帝自觉附身,用带着肉窝的右手捂住胸口,学着电视剧女主角拖着长音说:“我的心都碎了。”
  文灏看到王欣低了下头,抬手假装理额发,他也憋着笑,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他当你的小弟啊?”
  “跟我做朋友啊!”小胖墩儿一脸认真地回答。
  文灏有点摸到他的逻辑了,心里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要给你们俩找两杯果汁来当结拜酒啊,口中顺着他说:“做朋友不一定要顾煦当你的小弟啊,他比你大,你当他的小弟,你们不就成为朋友了吗?”
  东东把大拇指塞进嘴里咬,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不等他回答,文灏又转向靠着自己的乐乐,问小孩儿:“乐乐,你愿意让东东当你的小弟,跟你做朋友吗?”
  乐乐偏头看着他,头顶的对话框里闪着:『可以吗?』
  文灏冲他点点头,于是小孩儿也点点头。其实他并不怎么明白老大、小弟的意思,但他也想跟东东做朋友,何况文叔也赞同。
  看乐乐点了头,也没有什么朋友的东东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像舍弃了一大碗红烧肉一样痛心又坚定地说:“好!我们做朋友!你就是我的老大啦!”话一说出来,他就放松了,咧嘴开心地笑,上嘴唇上还挂着鼻涕。
  王欣就看着青年十分自然地用着小孩子的逻辑跟小孩子交流,不仅两个小孩都被安抚到了,连她认为会在很长时间内都难以融入集体的新同学也在第一天就交到了朋友,好像他已经当了很多年幼儿园老师了一样,之前的担心就基本放下了。她倒是没多想青年为什么知道东东哭的原因,以为是在她安慰小胖墩儿的时候,顾煦小声告诉他的。
  王欣牵着冯序东去洗脸,离开前,小胖墩儿还回身伸手,对着后面喊:“老大,等我啊!”而顾煦小朋友居然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女老师这回是真笑了。
  变回干净胖娃的东东回来后就缠上了乐乐,一会儿说原来你也有两个名字啊,一会儿问你为什么要这么画。文灏由着他们自己相处,并不插手,哪怕乐乐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脑袋上的问题连成了串。一段时间后,小孩儿也从僵硬变得放松。他发现就算自己不回答这个刚交上的朋友,他也不会生气,仍然会对着他说个不停。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回应反倒变多了些,说话也不再那么小声小气、犹犹豫豫。
  到午饭的时候,两个小孩子已经能手拉着手去小食堂了。这是第一次,在外面走的时候乐乐不需要文灏牵着或抱着,虽然他频频转头看文灏,但终究没有跑过来。
  金贝幼儿园的小食堂像个可爱的小森林,有着蘑菇屋顶、蘑菇凳子。小朋友们排着队领午餐,在老师的指引下坐到固定的座位。对于小班的孩子,虽然汤水之类的东西是由老师分发到面前,但端餐盘这个过程还是要的,这也是习惯培养的一环。
  冯序东依然坐到了乐乐旁边,开始吃饭后,他先端起自己的小杯子,然后说:“老大,拿杯子。”乐乐不知道他要干嘛,就没动。见老大不动,小弟放下手中的杯子,自己动手把乐乐的杯子塞到了他手里。然后他将手从乐乐手臂间穿过,再端子自己的杯子,示意乐乐跟他一起喝水。“做朋友都要这么喝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这么跟乐乐说。
  乐乐一直由着他动作,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最后也跟着他喝了水。帮助其他小朋友调整了餐具的文灏转身一看,两个小人儿已经手挽着手喝上了。感情之前没有要“结拜水”,是因为有“交杯水”啊。想到这孩子喜欢看电视剧的爱好,文灏都可以想象他这些奇奇怪股的认识是怎么来的——看到角色认老大、小弟,问家长他们在干嘛,家长回“交朋友”;看到角色喝交杯酒,问家长他们在干嘛,家长也回“交朋友”。这朋友真是交得满满的仪式感,要是他们长大后还记得,这就是一段有趣又有意义的记忆啊,文灏这么想。
  冯序东和顾煦长大后确实都还记得。对顾煦来说,这段记忆不仅有趣,更多的是被朋友关注、被长辈细心照顾的温情。对冯序东来说,就是黑历史了。他的黑历史还不止如此,一直到上初一,他都还叫矮他半头的顾煦老大。而顾煦直到很多年后,都叫他冯序。“你自己这么跟我说的啊,改不过来了。”他这么解释。
  此刻,他们还是两个小豆丁,吃着幼儿园准备的午餐。每个小朋友的食物都是一样的,由营养师搭配,种类齐全,色泽鲜亮,只有提前统计好的过敏食物不会出现在餐盘中。但小孩子很少有不挑食的,小班这边的午餐进行的并不是完全顺利。
  乐乐和东东也挑食,但他们不会哭闹。东东是把不喜欢吃的统统留着,吃个半饱。乐乐就皱着小眉头往嘴里塞,先快快塞完不喜欢吃的,然后才放慢速度吃自己喜欢的。他的表现都被文灏看在了眼里,而某个已经能把手机玩得很溜的长发男子把这些都发到了另一个人的微信上。
  “乐乐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乐乐自己跟小朋友牵着手去食堂。”
  “乐乐把不喜欢吃的菜都吃完了。”
  这天晚上,为了庆祝乐乐的巨大进步,应安年亲自去买了小孩儿最喜欢吃的蛋糕。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不大的蛋糕被分成了三份,乐乐、文灏、他一人一份。
  乐乐接受了蛋糕,但还是不搭理自己小叔。男人也不恼,陪在旁边把蛋糕往嘴里填,那速度跟小孩儿中午吃蔬菜时一样快。
  而乐乐的进步并不止这些。睡觉前,他躺在床上,仰起小脸,脑中的问题终于不只是出现在头顶的对话框里,也从口中流了出来。
  “什么是老大?”
  第7章
  什么是老大呢?字典里说,老大有排行第一的人、年老、非常等意思,方言里也指代船夫。日常生活中,这个不怎么正式的称谓常被用在一个群体的首领身上。
  在思维殿堂里把老大的用法过了一遍,最后文灏还是抚着小孩的头顶轻缓地说:“老大就是厉害的人,是保护别人、照顾别人、关心别人的人。”
  小孩儿想了想,又问:“我没有……冯序,为什么,叫我老大?”
  “因为他认为我们乐乐很厉害,以后可以保护他。他想得对。”知道乐乐说的是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和照顾冯序东,小胖墩儿还要叫他老大,文灏毫不犹豫地回答。
  乐乐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小脸上浮起薄红,看起来比前些天有生气多了。“你是老大吗?”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文灏坐到床边,拍拍他的被子,回答:“我不是,但我们家有一个人是。他给我们吃的和穿的,他送我们去幼儿园,他给我们带蛋糕,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孩儿不说话,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过了几秒钟,他睁开眼睛,发现文叔还看着自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文灏一直看着他,那半掩在被子里的微小动作就被他错过了。
  文灏笑笑,低头亲亲他的额头,把灯光调到最低。过了一会儿,小孩儿真的睡着了。
  文灏走出乐乐的房间,正好跟门外的应安年站了个面对面。不知道男人在外面站了多久了,跟他碰上了脸上也没有不自在,反倒小声地说:“谢谢。”
  也不知道他是在谢自己照顾乐乐,还是在谢自己替他说话,文灏弯唇,接下了这个道谢。两人没有在乐乐门口多说,各自回房。文灏的房间更近些,分开的时候,他转头对应安年道:“乐乐点头了。”房间门关上前,男人看到了他灿烂纯粹的笑容和一条尾端轻甩的墨色马尾。
  夜渐深,文灏享用了一番人类的浴缸,刚穿上浴袍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本应去休息了的应安年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杯子里还冒着袅袅热气。
  “请不要介意,我有两天晚上加班后看到文先生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环境让你失眠了。喝杯牛奶,早点睡吧。”迎着文灏疑惑的目光,男人没什么表情地说。
  接过那杯热乎乎的牛奶,文灏赶紧道谢。为了表示自己很接受对方的好意,他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然后说:“你也早些休息。哦对了,以后还是叫我文灏吧,叫文先生我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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