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经济条件好,应母没要求,少年时代的应安年可以自由选择以后的路,一开始没有打算做应母的接班人,结果不仅做了,还做得很好。
  “我有个猜测。”文灏踩着地砖的格子跳到前面,倒退着走。四周安静无人,天地好像宽广得任自己跳跃。
  “嗯?”应安年小心注意着他,怕他跌倒,那种沉醉般的迷糊感因此褪去不少。
  “你做房地产和酒店那些是为了反哺启星。”眼前没有问题对话框,交流过程少了阅读问题和假装看不到两个环节,谈话变得很随心,文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何况对象是“自己人”。
  应安年笑了。“是,启星很能挣,也很能花,需要多点保障。我小时候看到不少做科研的人生活得很差,现在这变得少见了,但要让他们做的事和他们本身得到更多支持,我还是可以做一点事的。”
  文灏看着这个自信又自谦的男人,脚步不自觉变得更慢。他想起今晚在酒店大堂时,在多个人头上出现的问题。
  『应总真是同性恋?』
  此前他们一起出去时,也看到过类似的对话框。这对文灏而言不是个问题,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与他也没关系,他看应安年也不在意他人怎么想,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就更不会去在意了。
  这时想来,思维却是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无关性别与其他条件,只是应安年本身的魅力,如果他是个正常人类,恐怕也会爱上这样的人,如果能与对方在一起,更是会感到生活幸福而有意义。
  虽然没有这个“如果”,只是以旁观者和试图融入者的目光看人类世界,以朋友的身份与应安年相交,受到他的帮助和关心,文灏仍感到很幸运,或者说,荣幸。
  应安年做了尝试,有过转向,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位和目标。文灏自己还在尝试的过程中。他固然可以随便飘到这个世界的哪里去,但那不是实在、真切的存在。而现在,他尽管还没有固定的位置,却已经有了大概的坐标。
  应安年就是他的参考轴,通过这个男人,他与很多人、很多事建立了联系,让人认识他,记住他,他也改变一些人,一些事。在事实上,他已经参与到人类社会中了,而且他现在有信心,自己的痕迹不会消散。
  “可以遇到你真好。”文灏感慨。这次他有注意了,用的是很日常化、亲近化的词。
  可是太亲近化了,应安年马上就愣住了。心里说“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嘴巴却找不到词语,不知道该怎么回。
  再一秒,思维还卡在这个问题上面,身体却因为眼睛对长发青年的持续关注迅速做出了反应。应安年一下抓住文灏的手臂,将他拉向自己,力气没控制好,文灏撞到了他怀里。
  前方,刚才差点绊了文灏一跤的流浪狗看着他们,张开了嘴。
  “汪!”
  第43章
  突然出现的流浪狗吓了两人一跳,文灏转身去看,应安年拉住他的手臂防止意外。
  流浪狗只叫了那一声, 引起他们的注意后就站在原地看着, 不跑开, 也不再靠近。
  它看起来流浪很久了,浑身脏兮兮, 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毛有一块没一块,只一双眼睛还是亮的, 被垂挂在脑袋两边的大耳朵衬着, 显得怯兮兮。
  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流浪到别墅区这边来的。文灏身上没有吃的, 想来应安年也没有,他看看狗狗,又看向应安年。
  应安年没有漏掉他眼中的征询之意, 让文灏站到外侧, 男人拉着他绕过那条狗往前走。“看它愿不愿意跟上来。”
  见他们移动, 流浪狗还是没有靠近,只是随着他们变动方向,像一朵脑袋太沉的向日葵。
  文灏回身招手,示意它跟上。“来,跟我们走。”
  狗狗没动,但当两人压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后,发现它保持着之前的距离,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要是两人转头看它,它就会停下,文灏和应安年干脆一直背对着它走回了家。
  到别墅门口,狗狗再次停下来,文灏站在里面招呼它,它踩两下脚,似乎仍犹豫。高大冷硬的应安年往院子里一指,半命令式道:“进来。”流浪狗得到两个人的共同接纳,这才走进了这个温暖的地方。
  给它准备了吃的和暂时的小窝,时间太晚,这晚就先对付着。狗狗很听话,叫它到哪里,它就只在那一小块地方待着。
  “要养它吗?”和应安年一起往楼上走时,文灏问。要是应安年不想养,或者狗狗不合适跟应阿姨和乐乐生活在一起的话,他得尽快为它找到领养人。
  “我以为它已经是我们的狗了。”应安年停步向文灏看去。
  乐乐和文灏都喜欢动物,他本就打算年后给家里添只宠物。原计划是让他们自己到宠物店选只温顺的猫或者小型犬,现在既然遇到了这一只,那就好好养起来,相信他们也会高兴。
  “那我们……”
  “我们明天……”
  两人同时开口,都笑了。
  “你先说。”应安年道。
  “那我们明天先带它去看医生吧,你有空吗?”这件事文灏一个人就可以做,但他最近做很多事都和应安年一起,很喜欢这种状态,不自觉地就发出了“邀约”。
  “我要说的也是这个。”应安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为这种“心意相通”感到愉悦。
  文灏再次在心里感慨,遇到这个男人的都很幸运,自己是这样,狗狗也是这样,似乎想要的,他都可以帮忙实现。
  因为应安年先前的止步,文灏站得比他高两个台阶,此刻他从下往上看去,长发青年眼睛里的小星星仿佛即将撒到他身上一样。脚下的楼梯好像正在融化成迎接星光的湖面,让他一边往下坠,一边随着微波轻轻晃动。
  文灏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到应安年光洁的额头,以及额头后翘起的一绺头发。他突然想抬手帮他把头发抹平,也真的抬起了手。
  还在“晃动”中的应安年没有动,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你们才回来啊?”
  半空中的手飞快收了回去,星星突然消失,湖面也立刻恢复成铺着地毯的楼梯,两个人向声音来处看去,打断了魔法时刻的应母停住从三楼往下的脚,尴尬道:“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明明没什么,这么一打岔,文灏心里突然探出一缕不知来处的羞窘,强势阻断了他一向随性且清明的思维,让他忘了还要说什么,做什么,快速地道了晚安:“是挺晚了,阿姨、安年,明天见。”
  应母转向应安年,听到了文灏关门的声音,才道:“对不起啊儿子,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告诉我你们进行到哪里了,我好注意点儿。”
  应安年什么心思,她早看出来了,只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她一向认为该让年轻人自己处理。
  “不是你想的那样。”应安年解释。见自己母亲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着急道:“妈你别跟文灏说这些,他还小。”
  “好好好,我就当不知道,你们的事我又不会干涉。”应母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放红着耳根的儿子回房了。
  吃过的盐可以搭一座跨江大桥的女士在心里摇头,文灏是小,这儿子也没大到哪里去。
  第二天,乐乐起床后知道家里多了个动物朋友,好奇又高兴。大人们暂时不让他靠近,他就一会儿跑过去看一眼,嘴里一长串问题:它喝不喝牛奶啊?它吃不吃鸡蛋啊?它冷不冷啊?似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会把自己的食物和衣服分享出去。
  吃过早餐,文灏招呼狗狗跟他出门,应安年也站在旁边。
  狗狗从只睡了一个晚上的小窝里站起来,往外跨了两步,显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白天看,它的模样更为凄惨,两顿饱餐和一晚好眠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快来。”文灏催促,并作势往外走。当他回头看时,发现狗狗头上出现了一个问题对话框:『要赶我走吗?』
  昨晚的试探、跟随、留下,整个过程中它都没有强烈、清晰到文灏能捕捉的问题思维活动,看它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聪明程度,结合对于它流浪时间的猜测,这只狗狗大概已经这么做过不止一次。它对可能遇到的情况——被投喂,被无视,或被驱赶甚至追打,都有心理准备,只是继续做尝试,没有多少想法。
  这一次,它被带回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小窝,再被叫出去,不舍和恐惧刺激它有了强烈的疑问。
  即便如此,狗狗也只是回头看了看那个小窝,继而顺从地跟着两个人类往外走。
  文灏无法通过语言让它理解更多,直接打开后车门叫它上去,自己也往里跨,却被应安年赶到副驾驶。男人坐进后座,狗狗见他进来,往门边缩了缩,然后把头放到爪子上,带着问题安静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但当它被带进宠物医院,被人温柔地洗澡、检查,尽管这些动作让它感到了一些疼痛,那个问题还是自己消失了。狗狗应该看懂了这是什么地方,知道了自己得到的是好意的对待。接下来的时间,它几乎令行禁止,任人摆弄。
  “是只拉布拉多,公犬,六岁左右,大狗狗了。”剃着莫西干头的兽医轻轻抚摸狗狗的头,“营养不良,皮肤病,另外没有大的问题。它原来肯定是家养宠物,对人很熟悉,做过绝育,后来被抛弃或走丢了,还好遇到你们。”
  狗狗洗干净,原本的毛色就露出来了,是最常见的黄色。但为了上药方便,它身上的大部分毛都被剃了,除了骨架,真是没有哪里像成年的大狗。
  兽医对它很是同情,一抬头却看到同来的两个男人中,霸气外露的那个紧皱着眉头。他对旁边的长发帅哥印象很好,这一位的脾气却把不准。
  情侣、夫妻一个要养一个要扔,或者开始好心想领养,看动物病得麻烦,花钱又多,半途变卦的,兽医也见了不少了,担心这个男人改变主意,他赶忙多说几句。
  “拉布拉多智商很高的,天生性格好,很亲近人,忠诚得很,很多导盲犬、搜救犬都是这个品种。这只还是有过家养经历的,连训练都省了,它又安静,不会吵人,你们运气还真好。”
  文灏看着他头上的对话框窃笑,应安年才不会嫌弃这只狗,他多半在心里看不上它的前主人,说不定还有点为狗狗心疼。
  为安兽医的心,文灏也抬手抚摸狗狗后颈完好的皮肤,还叫应安年:“安年你也摸摸,它现在胆子大了。”
  应安年的右手轻触上去,和青年的手一起抚摸“他们的狗”。狗狗转过头来,在两只手上都舔了舔。
  兽医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狗狗在宠物医院住了一晚,年三十中午,宠物医院关门前,文灏和应安年又把它接了回去。重新走进别墅,狗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高兴地跟在应安年和文灏脚边转,把乐乐羡慕得不行不行的。
  前一天乐乐没有被带去宠物医院,但得到一个任务:给狗狗取名。小孩儿想了很久,把他认识的字都想了一遍,最后选的字是“五”,因为这是家里第五个成员。知道狗狗的年龄后,其他人叫它“小五”,小家伙叫它“五哥”。
  “五哥,给你吃糕糕。”乐乐拿来好吃的。
  小五坚定地待在正坐在一起玩牌的应安年和文灏脚边。文灏说他没玩过纸牌,应安年特意去找了一副来陪他玩。
  “五哥,看我的飞船!”乐乐把最喜欢的玩具也拿出来。
  小五差点被应安年踩到尾巴,还是要在两人之间钻来钻去。帮佣都放假了,文灏兴致勃勃地到厨房热菜,应安年给他打下手。
  “五哥,给你披毯子。”乐乐再接再厉。
  小孩儿看小五露着大片皮肤,找来一条小毯子。这条小毯子终于吸引了小五的注意,让它愿意离开两个大人,走到不停叫它的小朋友身边。
  小毯子的花色,和它前晚睡的那个小窝的垫子,一模一样。
  第44章 元旦番外
  “天上下着落猫大雨(此处被红笔圈出,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我们没有向困难屈服, 勇敢地向着目标前进。深深的积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老大坚毅地说:‘不能退缩, 冲过去!’我对老大说:‘放心吧老大,我会掩护你!’功夫不负有心人, 万水千山总是情(此处画问号的红墨水浸透了整张作文纸),我们克服所有困难到达目的地,却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挡在前面……”
  老师评语:结构完整, 叙述清晰, 内容感人,要是用词能够更准确就好了。
  “怎么样, 我写得好吧?那叫什么?有深度!不知道李老师为什么要跟我妈说我还太小。你说她是不是舍不得我?”还只能称为男孩的男生坐在课桌上,晃着一条腿。
  乐乐拿着东东的作文本,胸口插满了违和感, 心情比批改作文的老师还复杂, 他不知道有一个词可以精准形容他此刻的感受——槽多无口。挣扎了一下, 他先指出了最“神奇”的部分。
  “冯序,那天我们只是去买刚出炉的核桃酥,我也没说过那样的话。”东东容易长胖,一直在控制零食的量,那家的核桃酥也确实好吃,排队都不一定买得到,但也不至于写得像翻山越岭去作战一样吧?
  冯序东同学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作文这样写才吸引人啊,不然谁喜欢看?”
  并没有谁把学生作文当故事书看,乐乐心说,不过他知道自己赢不了东东的“自带属性”,干脆省省力气,跳到下一点:“落猫大雨又是什么词?我只听过瓢泼大雨。”
  东东撑着课桌身子前倾,带旋儿的粗眉毛像一对大号的蜻蜓翅膀,马上就要起飞了。“这可是我自创的词!那次的雨那么大,落身上那个疼,跟大王跳我脸上的感觉一样一样的,瓢泼大雨等级不够。”他得意道。
  大王是东东家的猫,听名字就知道什么脾气了。乐乐家有了狗狗五哥后,东东羡慕得很,非常想同自己老大一个步调。养狗每天都要遛,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做警察的爸爸妈妈又忙,家里最后领养了只猫。养了猫后东东还是羡慕乐乐,猫大王哪有五哥温柔听话啊?
  乐乐被他打败了,看看时间,收拾书包准备走人。
  “今天不做完作业再走啊?”东东从桌上跳下来。
  “罗叔叔已经来接我了。”乐乐把书包背好。
  东东拉他的书包带子,挽留道:“让他等会儿嘛,又不是没等过,你做作业又用不了多少时间。”老大在教室做完了,自己懒得做那些才可以抄啊。
  “今天有事。”
  乐乐笔直往外走,东东不敢硬拉,放了手,他一边手忙脚乱地装自己的书包,一边朝着乐乐背影喊:“老大你还没说我该怎么做呢?”
  他们现在上四年级,乐乐跳过一次级,东东也跟着他跳了。鉴于乐乐的情况,家里正准备让他跳第二次级,下学期直接上六年级。东东知道了,又想跟着跳,家长咨询班主任兼语文教师李老师的意见,李老师诚恳地表达了她的担心。
  “顾煦智商高,心智和习惯都不错,跳级之后,不论是学习还是与同学相处,应该都没有问题。冯序东成绩也拔尖,但他毕竟比顾煦小了一岁,思想成熟度上要差一点,就怕他到了都是大孩子的环境会不适应,反而对他不好。”
  林亦初两口子和儿子相处既有“英雄”的威严,又有朋友的坦诚,和老师聊过后就对东东说:“你们老师很关心你,觉得你还太小,再跳级可能会不开心,我们认为她说得有道理。”
  而李老师给出的论据之一就是东东的作文,东东知道后就让乐乐帮他看作文,看他要怎么改才能让老师觉得他足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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