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慕径偲笃定的道:“不会。”
  阮清微诧异的偏头瞧他。
  “柳家这几日会很难得的慎言慎行,不惹事,安分守己。”
  “是吗?”
  慕径偲抿嘴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放轻松,不必担忧。”
  阮清微琢磨了片刻,不由得感慨道:“太子殿下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听上去你是在夸我?”
  “当然,我简直对你景仰。”
  慕径偲认真的问:“而非倾慕?”
  “难道不是景仰比倾慕更甚?”阮清微眨眨眼。
  “你觉得呢?”慕径偲凝视着她,无论比倾慕更甚的是什么,他只想要她的倾慕。
  阮清微耸耸肩,饮了口酒,道:“我觉得你很了得。十几年了,柳家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原因其一是皇上太过专-制,其二,则是柳家人的性格使然。你深知,他们轻易不会铤而走险。从柳贵妃娴熟的进退自如,可见她习惯于稳中求胜,在险境中,会按兵不动。当然,一旦她铤而走险,那将是破釜沉舟。”
  “你更了得。”慕径偲很欣赏她的观察入微,她有着常人难及的敏锐,就像是与生俱来有这种能力。
  阮清微挑眉,笑问:“你已经景仰于我了?”
  “不。”
  “唔?”
  慕径偲的语声温存:“我倾慕你。”
  阮清微笑眯眯的道:“可我更想要你的景仰呢。”
  “你仅有一点做的不够好,使我不能对你景仰。”
  “是什么?”
  “不会取悦我。”
  阮清微咬着唇瞪了他一眼。
  慕径偲抿嘴笑道:“我给你六天五夜的时间,你好好表现。”
  阮清微挑眉,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一闪,瞧到了他的手,他的手修长而好看,握剑时强劲,提笔时灵巧,捧书时玉润,在不久的将来,还将批阅奏折。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骨节分明,拿着蒲扇,为她扇风。
  她心中的暖流暗涌,那些他本不该做、本不会做、本不能做的事,她都清楚的看到了他在做,做得很细致。她莫名的鼻子一酸,便拿起酒葫芦,用酒去抚慰心底的触动。
  慕径偲从冰桶里取出冰镇葡萄喂她到唇边,道:“这些日,只管心情愉快,莫想别的事。”
  阮清微把葡萄吃进嘴里,笑道:“好。”
  两个时辰后,五辆马车驶进了京郊的深山之中,朝着幽静的密林而去。
  山路颠簸,马车缓慢的行驶在崎岖的山中小径上。进入密林中时,古树苍天,树枝错综,马车无法再前进。慕径偲和阮清微下了马车,骑马而行。
  这些日所需的衣食物资,将有侍卫们往返数次运送过去。
  在昏暗潮湿的密林中摸索了半个时辰,才抵达他们初次相遇的那片隐蔽开阔之地。
  天空极高极蓝,鸟语花香,草木葱翠,在波光明灭的溪流边,是新建成的一排三间坐北朝南的竹屋,屋前种着两棵樱花树。
  阮清微跳下马,背着手,径直走向竹屋,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要与她得几日清闲。
  推门而入,是干净明亮的堂屋,屋中摆设简单,墙角堆放着十余坛酒。左右各有一间屋,她想了想,走进东屋里,不由得眼前一亮,是布置极为讲究的卧房,色彩清雅柔和。
  她走到窗前朝外望去,视线所及的一切就像是一副鲜艳、热烈、静谧的画,无声无息的存在着,没有人烟,却生机勃勃。她喜欢这种寂然,能把心里的沉重掏空,自由的置身于此,仿佛能幻化成风,舒服的在空气中流荡,恣意而快轻。
  她见惯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景色,去过很多人迹罕至的地方,心潮已不再澎湃,只剩宁静。
  然而,当慕径偲优雅的走来,走向她,走近她,她的心,情不自禁的跳动。忽然觉得,这大千世界,锦绣山河,万紫千红,有他在的景色,才是真正的惊艳,配得上一个‘最’字。
  慕径偲抿嘴笑道,站在窗外看她,道:“那个温泉池……”
  “在屋后。”阮清微眨眨眼,纵身一跃,翻窗而出,转眼已是落在了他的身边。
  慕径偲低声道:“侍卫们把东西全运来后自会离开,这里就只剩我们俩人。”
  “你可要想清楚了。”阮清微挑眉,轻哼了一声,便去四处看看,看那片果树林可是结满了枝头,看溪水间可还是游弋着肥美的鱼。
  她走到溪水边,掬起清澈的溪水洒在脸上,凉爽极了。溪水蜿蜒在密林间,她向溪流的上游走去,果树林里鸟雀成群,熟的水蜜桃和杨梅硕果累累。她摘了个桃子,在溪水里洗了洗,便躺在那块躺在很多次的大岩石上吃桃,一边吃,一边思考着这几日与他如何单独相处。
  难不成,他心意已决的要……
  如果他真的想要呢?
  给吗?
  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隙里倾泻而下,光影洒在了她的眉宇间,她眸中隐现细密的疼痛,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恨与伤,经年累月,越发的清晰坚硬深刻,从而使得她表面上越发的清静,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微风,柔韧而蓬松。
  她终是要去了结那些恨,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不由得,她吁了口气。
  过了许久,太阳渐渐西沉时,阮清微才返回到竹屋。
  屋檐下,清雅俊逸的慕径偲正在案边提笔绘画,专注而认真。
  阮清微轻轻的走到他身边,见他在金笺上用浅绛山水的画法,画着这漫山的苍绿,画纸上的景色清淡而明快,高远素静。
  他的笔法真是高超极了,游刃有余,轻描淡写间便将景物跃然纸上。
  “想试一试?”慕径偲偏头瞧她。
  阮清微耸耸肩,“是想试,但着实没动过画笔。”
  慕径偲深深的望着她,“我教你?”
  “需要什么束修?”阮清微很有心学。
  “无偿。”
  “这么好?”
  “来。”说罢,慕径偲低低一笑,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拉进怀里,从她背后拥住她,一只手搂锢她,随即将画笔塞到她手里,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俨然是做好了教她画画的姿势。
  这姿势……
  阮清微的脑中一片空白,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耳畔响起强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慕径偲悄悄的吻了一下她发,俯首凑到她的耳边,示意道:“我们画那一片山林,如何?”
  他的声音太过低哑温柔,听得她浑身一颤,一阵恍惚,整个人飘起了似的。
  “还是画那一片呢?”察觉到她的身子在无力下滑,慕径偲的怀抱紧了些。
  阮清微咬了下唇,努力的站稳,平复着跳乱的心和紊乱的呼吸,可他热乎乎的气息洒在她的脖侧,宛似能钻入肌肤滑入骨髓里,在她的体内肆意横生,形成无数漩涡,使她整个人更为眩晕软绵。
  慕径偲小心翼翼的呼吸吐纳,鼻间尽是她清暖的香,怀里的她在颤抖。瞬间,他的双眸里浮起一层朦胧,情不自禁的呼吸短促,某种念头非常强烈。
  “清微,你愿意现在,学吗?”他要确认她是否愿意。
  阮清微的心弦颤得很厉害,她深深的呼吸,深深的呼吸,极力使自己清醒,艰难的说道:“我……我想先去喝口酒。”
  慕径偲的怀抱僵了一下,尽管很不舍得,还是慢慢的松开了她。
  阮清微急不择路的奔回屋中,拎起酒坛,迅速的打开酒塞,仰脖就是一阵猛灌。大口大口的酒入腹,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扭头向屋外看他,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似乎被一种难言的孤单笼罩着,就像是山谷里无人问津的芷兰。
  待心绪平复了之后,她抱着酒坛回到他身边,挑眉道:“我现在自然是愿意学,不过……”
  慕径偲凝视着她,“嗯?”
  阮清微轻哼道:“如果你不打算换一种方式教我,怕是画不了几笔,满屋子的酒已被我喝光了。”
  “是吗?”慕径偲抿嘴一笑。
  “当然,不信可以试一试。”
  “可以试?”
  “可以。”阮清微心中怦动,随即喝了一口酒,抬手便要用衣袖拭去唇边的酒泽。
  慕径偲抓住了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柔声道:“我来效劳。”
  阮清微的呼吸一顿。
  他的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颊,温热的指腹在她红润鲜嫩的肌肤上摩挲,徘徊在酒泽的边缘。不由得,他喃喃说道:“这可是天下难得的美酒,滴滴珍贵无比,用衣袖拭去岂不浪费?”
  阮清微的心绪不稳,见他俊美的脸庞渐渐俯下,越来越近,实在不难猜测他要干什么。她美眸轻眨,紧张的抱着酒坛,没有动。
  发现她没有动,慕径偲的唇角露出一丝欢喜之色,他的唇热情的落在她湿润的唇瓣上。
  他们同时神魂一震。
  他温热的唇轻触着她的唇,轻轻的挪移,似羽毛般,沾着她唇瓣和唇边的酒,柔柔的,细腻而舒缓。
  就像是春风抚慰着花蕾,像是冬雪呵护着禾苗。
  他极尽温柔。
  她的心越发的软,越发的动情。
  他们的呼吸不可避免的缠在一起,随之意乱情迷。在她唇上重重的一吻后,他抬起脸庞,意犹未尽的道:“如此甜美的酒,难怪你随时都想喝几口。”
  阮清微脸上的潮红未褪,一本正经的道:“谢谢你的效劳。”
  慕径偲不禁一笑,把她怀里的酒坛取下,再次将画笔塞进她的手里,道:“来,我教你。”
  这一次,他没再逗她,而是认真的教她。
  他握着她提笔的手,身体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悉心的带领着她描绘山水画。
  阮清微隐隐一笑,他真是变化莫测呢,此时的他心无旁骛,很严肃的样子,与刚才真是判若两人。他何尝不是常常如此,总是时而清雅内敛,时而……热烈。
  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晚了。
  一幅画作尚未完成,慕径偲道:“明日接着画?”
  “好。”阮清微很满意画纸上勾勒出的意境,她开始喜欢上绘画了。
  慕径偲回到堂屋,点亮了数盏灯。
  阮清微倚在门边,打量着灯火摇曳中慕径偲,忽而想到今晚只有他们俩人,在这片深山密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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