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重生) 第16节

  转移话题,聊了两盏茶时分,余桐来报,新晋医官元礼已在殿外候命。
  “宣。”
  宋鸣珂捧起茶盏,浅啜一口,抬目对霍氏兄弟微笑:“咱们明日再叙话。”
  霍睿言心底徒生怪异感,无从分辨是酸是涩。
  她话已出口,他只得起身施礼,与兄长一同告退。
  出了书房,庭中繁花深深浅浅,暗香浮动处,那瘦削的苍青色身影如朗朗修竹,行近时拱手:“见过霍世子和二公子。”
  二人回礼,未作寒暄,匆忙离去。
  元礼在内侍引领下进入书房,依礼拜见。
  宋鸣珂仍旧坐于案前,玉手轻轻搁下杯盏,屏退余人,只留剪兰和余桐在门边相候。
  她谛视眼前的年轻医官,淡声问:“朕为何让你走这趟,你可知?”
  “微臣知悉。”
  “说来听听。”
  “源于李太医南下前的举荐。”元礼话音静如秋月平湖。
  “他可曾跟你交待过什么?”
  “回陛下,他老人家谈及宫中与北山寺庙的诊疗,不光要多费心思,还需掩人耳目。”
  元礼未得她允准,一直长跪不起,但神态磊落,应对自如。
  “起来吧!”
  宋鸣珂不确认他是否真如李太医所言的可信,亦不知他了解的内情到哪一步。
  细看他的眉眼鼻唇,每一处都不完美,组合在一起却顺眼之极,好看得出奇。
  他无一般臣民初次见驾时的拘谨,是因知晓她的秘密?
  定了定神,她搁下杯盏,看似不经意发问:“元卿是何处人士?”
  元礼平静回答:“微臣来自海外的五族。”
  “……你!你……私逃出境?”宋鸣珂难掩震惊。
  东海有一岛国,居住了以金木水火土命名的五个部族。数百年来,风俗与教化曾与中土接近,两国和睦相处,互助互利。
  三十多年前起,五族内乱,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不许族名离境,也禁止外人进入,违令者皆遭削足重罚。
  纵有人逃离海岛抵达中原,也势必更换身份,隐姓埋名,岂有坦诚相告之理?
  “确实如此,微臣未敢欺君瞒上。”元礼垂首道。
  “不怕朕将你遣返?”
  宋鸣珂紧盯他俊秀的双眼,企图捕捉他目中的波澜,却听得他镇定回应:“陛下握有微臣的秘密,才会予以信任。”
  她性子爽直,素不喜深沉阴郁、弯弯绕绕的城府之人。
  然则,李太医推举的弟子,是她唯一的人选,不得不用。
  “既然如此,来作日常诊视!”她小嘴歪了歪,探出纤细手臂。
  “是。”
  元礼落座后,取了块白帕子,拭净双手,又拿出一棉布软枕,请她把手放在脉枕上,继而在她腕上覆了一片薄薄的丝帕。
  他三指呈弓,指头对齐,指腹隔着丝帕,轻触她的脉博。
  须臾后,他垂下眉目,缓缓开口:“陛下脉象,属于滑脉。
  “嗯?”
  他压低了嗓音:“怕是……月事将至。”
  “……!”
  顷刻间,宋鸣珂俏生生的小脸蛋,如被人泼了胭脂。
  第十七章 ...
  夜色深浓如洪荒初辟,混沌笼罩重重宫阙,康和宫的零星灯火竭力驱散一点点黑暗。
  书房内,灯影幢幢,剪兰和缝菊躲在屏风背后,面带笑容,偶尔交头接耳,一针一线缝制月事带。
  宋鸣珂独坐案前,被各类奏本搞得头昏脑胀,正异常烦躁地揪头发,见两名宫人没注意,偷偷从抽屉密匣内翻出小册子。
  册内全是关于上辈子的记录,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时日久了,全然忘记符号的原意,快被自己蠢哭了。
  翻来覆去细阅,未能提取元礼的相关信息。
  这家伙……前世没现身?
  她信得过李太医,李太医敢把天家兄妹调换身份之事告知元礼,她姑且信任此人一回。
  至于,凭什么重用新晋医官?理由好办。
  一是新君受了气,不愿摆出平日的谦和。
  二来,元礼生得好看,比那些皱巴巴的老头子养眼多了。
  可惜,即便元礼年少英才,医术再出类拔萃,也难及李太医一二。
  兄长的毒短期难除,说不准,她要在龙椅上坐上半载,甚至一年以上。
  幸好,攘外有表姨父定远侯,安内有叔父安王,宫里有老内侍刘盛协助……诡计多端的宋显扬,怕也翻不起浪。
  从小册子的日期来看,有些人,过几年才出现,有些事,迟早要发生。
  她会等着,安静等待。
  …………
  次日晴丝袅袅,宋鸣珂从垂拱殿听政归来,本觉不适,偏生约了霍家兄弟,只得打起精神,陪他们花园小坐。
  花树挺拔俊秀,风动摇曳阵阵清香,三人抵达一赤柱亭,品上新煮的杏仁茶,忽而内侍来报,宁王请见。
  宋鸣珂微笑:“这孩子!消息灵通啊!”
  不多时,一身着暗紫色亲王袍服的孩童快步走来,眉眼如画,小脸蛋掩不住兴奋,背上却挂着木剑,不伦不类。
  他躬身行礼:“陛下!今儿天晴,显维想向霍家大哥哥讨教武学,耽误你们半个时辰,可好?”
  宋鸣珂看了霍锐承一眼,再目视幼弟稚气犹存的大眼睛,浅笑道:“你得问他本人啊!”
  霍锐承离座:“倒是陛下,许久未活动筋骨了!”
  宋鸣珂笑意略僵。
  若是真龙天子宋显琛,此前随大表哥练练把式,耍几下花拳绣腿,以强身健体。
  兄长说话、神态、举止……她皆冒充得八|九分相似,可身体反应不好伪装。
  况且,她今日……诸多不便。
  “你们练就好。”
  “不像陛下作风!”霍锐承咧嘴一笑,步子不移。
  宋鸣珂无奈而笑:“太久没练,全忘光了!”
  “练练就记得了!”他以一贯的大哥口吻相邀。
  宋鸣珂欲借困乏为由推拒,霍睿言忽然插口:“陛下,睿言有一事请教。”
  霍锐承闻言,耸了耸肩,请宁王到前方七八丈外的空旷处,以木剑作演示。
  宋显维褪下亲王服后,露出的是灰色短褐,二人一教一学,十分投入。
  静观一阵,霍睿言低问:“据说,定王请求留京,以尽孝道?”
  宋鸣珂努嘴:“赵太妃说病就病,医官们口径一致,我还能怎样?现下我未允准,也不便催他离开,烦人!”
  她平日对外人谨言慎行,唯独两位表哥面前,忍不住抱怨两句。
  “百行孝为先,陛下乃仁孝之君,定当与众王作表率。”
  “二表哥的意思是……由着他滞留在京?”宋鸣珂微惊。
  霍睿言长目微眯,唇畔噙着极隐约的笑意:“定王尽孝,理应心无旁骛守在太妃病床前,不知陛下是否认同?”
  宋鸣珂先是一愣,理解他话中含义后,笑得畅快:“二表哥所言极是!”
  两人不约而同端起茶盏,悠然浅抿,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睿言挽袖替她添满盏中茶,似是随口一问:“长公主近日身体好些了吗?”
  “老样子……过些天我前去探望,二表哥有话要转达?”
  他眸光一黯:“春寒未退,还望衣餐适增,调养有序,早日康复。”
  宋鸣珂轻轻“嗯”了一声,转眼望远处的二人练剑。
  霍锐承手持木剑,跳跃腾飞间人剑合一,剑意带动着飞花,气势刚健。
  而宋显维身量未长,左蹦右跳,看似滑稽,动作竟做得极为到位。
  宋鸣珂心中感叹,不论四弟晋王或六弟宁王,均为可造之材。
  前世宋显扬有眼无珠,诸多猜忌,今生的她,绝不犯同样错误!
  看了一阵,感受到二表哥眼光柔柔落在她侧颜,她转过头,朝他粲然一笑。
  霍睿言如做亏心事被逮似的,尴尬垂目,以饮茶作掩饰。
  正当他试图打破沉默,卵石小径上匆匆走来一名内侍。
  “陛下,元医官求见。”
  宋鸣珂两颊绯云起落,咬唇道:“宣。”
  霍睿言心头如遭重击——她真定了这少年为御医官!一时兴起?还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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